“君元宸,你要问我什么,从我身上搜刮什么,你直接跟我说,我难道不会告诉你吗?何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心还是痛,但没那么憋屈了。
洗了个热水澡,头痛也稍缓。
雨燕送来午膳的时候,他也没有胃口。
随便扒拉两口,就在煮给石头喝的药了。
石头胃口很好,饭也吃得香。
“我要是个傻子多好,无忧无虑。”
“打架。”石头抬头说。
“打架?谁?”
石头没有回答了,白景尘觉得莫名其妙的,不过他除了“石头”居然多说两个字了。
说明自己的药真有效。
“你吃完饭把药喝了!”
白景尘把一碗药端到他面前,石头咕咚喝了一大口,傻呵呵地像是喝了糖水似的。
白景尘没盯着他,便出门了。
石头见他走了,屋里没人,放xia药碗。
脸上也没有了傻笑。
他皱了皱眉,把药泼去了窗外的木香花丛里。
“他妈的,好苦。”
第24章 骨肉
一个月后,冬雪如约而至,把花苑笼成了白絮一片,白景尘推开窗,开着外头干枯的木香花藤发呆。
都枯死成这样了,来年还能开花么?
自从酒后骂了君元宸一通,君元宸便再也没来过了。
“景尘。”
是雪伊人。
这个王府,也只有她,肯来关切一下自己。
“雪姐姐。”
“你怎么屋子里不生炭火,还打开窗户吹冷风呐?你看看你,穿得这么薄,会冻坏的。”
雪伊人捏了一下他的衣服料子,只有薄薄的一层。
“我不冷。”
白景尘缩了缩手。
雪伊人看到他指尖冻得通红,这才刚下雪恐怕就要长冻疮了。进来的时候,也明明看他冷得颤抖。
“你又不是铁人,怎么会不冷,太岁一身长毛都在抖呢。”
白景尘看了一眼窝在角落的太岁,它白天蜷着身体打盹,晚上也不怎么活动了。
“来,我上次就想给你裁几件冬衣的,现在做好了,你正好穿上。”
云眉把厚厚的冬衣递过来。
白景尘接过来,想起了雪成岭。
“雪姐姐,上次来的那个人……”
“哦,他是我哥哥,我本来叫下人来给你量的,但是你是男子,府里的女婢有些不便,正好他主动帮我忙,便拜托他了。他是个武人,为人倒热情,要是有什么事情冒犯,劳你体谅一下,但他心底是好的。”
白景尘听着,只觉得反胃。
这段时间,雪成岭也来了不止一趟了。
不过有上次的教训,又有太岁随时在身边,雪成岭也不过远远地观望一下。
可白景尘总觉得不舒服,像是被蚂蝗盯上一样。
他总站在某个角落里,黑暗中,用那双恶心的像老鼠的眼睛肆意打探,在白景尘的身上游走。
有时候白景尘发现了雪成岭,他便讪讪地走了。
偶尔雪成岭会打着胆子,和白景尘对视,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来回扫。
白景尘特地嘱咐石头很多遍,尽量呆在屋里,少出去走动。
白景尘精神都有些敏感了,总觉得雪成岭不知何时会从角落里冒出来,一到夜里,白景尘都觉得每个黑暗处都有好多双眼睛。
“景尘,你试试啊,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还可以去改。”
白景尘脸色不太好。
“合身,不用改了,我回头就穿上。”
“好吧。”
“不好意思雪姐姐,我……我没有睡好,有点走神,你坐。”
白景尘不懂得待客之道,就只会倒上一杯茶。
雪伊人接过茶水,已经凉透了,她便放下了。
“我去烧水。”
白景尘起身,又被雪伊人制止。
“不是。”
雪伊人笑了笑,洋溢着不可言说的幸福。
“我啊,是特地来感谢你的。”
“谢我?”
“是啊,谢谢你调理好我的身子,不然……”雪伊人颔首羞声道,“不然我也不可能怀上元宸的骨肉。”
白景尘抬起头,震惊不已。
骨肉……
君元宸和雪伊人的骨肉?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算起来,应该是那日元宸和你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回去,趁着酒意兴致,便……”
白景尘越听,脸上血色越少。
也,也实属正常啊。
他们两个金童玉女,又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新婚了几个月,也是该有孕了。
“恭……恭喜。”
这两个字,说出来太难了。
仿佛是两柄刀,割破了喉咙才挤出来的。
雪伊人感慨地说:“我是几日前才开始害喜,刚开始还以为风寒复发,正好宫里的一位太医来府里作客,一把脉才知道,我是有了身孕,殿下也知道了,他很高兴。”
“是该,高兴。”
白景尘笑容僵硬,他不擅长掩饰,被雪伊人全看在眼里。
“我来啊,也是专门告诉你呢,我把你当成好朋友,景尘,你会为姐姐开心吗?”
白景尘看着她善意的样子。
他如何能说自己不开心?心很痛?
“是……”
白景尘掐了自己一把,憋住心口要喷薄而出的痛苦。
至少不能在雪姐姐面前表现出来。
“那你给我开一副养胎的方子吧?你的医术我最信任,人……我也最放心。”
“好。”白景尘舒了一口气说,“我看一下你的脉象,看一下胎象如何,好对症xia药。”
雪伊人面色变了变,手臂也垂下来,放到膝盖上。
“把脉……便不用了。”
“为什么?”白景尘不解,“
雪伊人眨了眨眼。
“啊,太医说,脉象没有异常,我就是想让你给我开一个稳胎的方子。”
白景尘不解,但是也没有强迫。
雪伊人好像有些遮掩。
白景尘写了一个平和稳胎的药方。
“我还是像以前,亲自去九宝堂拿药,再挑出最好的来,亲自给你煎好了送去吧?”白景尘说着又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还是交给别人妥善。”
雪伊人知道,他这是对上次君元宸用银针试毒还耿耿于怀。
“没事,你细心,我放心交给你。”
雪伊人出了木香水榭,云眉在外头等着。
“小姐,你可真是好心,还亲自给他送衣服,怎么下雪没冻死他啊?”
雪伊人捏着药方,若有所思。
“你不要总恶语相向,让人听去了,都说是我指使你。”
“哦。”
云眉撅嘴不快。
“我就是忧心。”云眉在她耳边小声说,“小姐,你为何想出假孕来……”
“我也是无奈之举。”雪伊人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是希望景尘他知难而退,免得伤及两人。”
“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瞒不下去的,到时候岂不是触怒了殿下,问责可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
雪伊人眼神变了变,云眉会意立即闭嘴。
原来是看到走廊中的君元宸了。
“殿下,你要去景尘那里吗?”雪伊人坦然地问。
君元宸原本是要去木香水榭的,可她这么一问,自己反倒不好去了。
“我来找你,有孕了还到处跑。”
雪伊人满脸受宠若惊。
“我是去送冬衣给景尘。”
君元宸心底被触动。
是啊,这个时节已经很冷了,他是不是还穿着之前的薄衫?
雪伊人继续说:“顺便问景尘要了一个稳胎的方子。”
“方子?”君元宸蹙眉,“先让我拿去给太医院瞧瞧再用。”
第25章 胭脂水粉
雪伊人发觉,君元宸的关切变得真心起来了。
不像以前相敬如宾,却拒之千里之外。
不管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升温,还是因为“后嗣”的缘故。
总之,假孕这个决定是对的。
“殿下,用人不疑,而且景尘的心性善良,我是信得过的。”
“他跟着扁十四那个怪人,自小经历阴暗恶心,我也是防着他,免得伤及你和……咱们的孩子。”
雪伊人心里一暖,君元宸终于把她当成家人了。
“对了殿下,景尘对你有情有义,你为何不接纳他呢?殿下对他,也有情分在的吧?”
雪伊人说得坦诚,君元宸却神色冷然下来。
“谁告诉你,我对他有情分了?”
雪伊人被他的语气吓到了。
“是……是跟景尘闲谈……”
“他告诉你的?”
雪伊人细心敏感。
她早已发觉,君元宸一提到这件事就被激怒。
分明是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恼羞成怒。
雪伊人低声说:“我不会反对的,先皇开了先例立男后,当今更是男风盛行,殿下要是喜欢他,我愿意和他共侍……”
“我不喜欢他!”
君元宸怒声打断她,声色俱厉,雪伊人僵着身子,像是不敢言语了。
君元宸看她如此大度贤惠,又怀着身孕,些许惭愧,实在不该凶她。
“我不是针对你,伊人。”君元宸压抑着恼怒地说,“是他让你跟我说这些的吗?”
雪伊人动了动嘴唇,表情有些纠结。
“不,不是他,是我自己要提的。”
“你还替他遮掩?你耳根子最软弱,性格温柔,最容易遭人家撺掇!试问哪个为人妻的女子,愿意将夫君拱手他人?”君元宸哼了一声,“除了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雪伊人抓住君元宸的手臂,央求他。
“元宸,景尘一个人在京城无亲无故,除了我能照拂他一二,他孤苦伶仃的,你别怪他。”
“我不会对他怎么样,他还有用。”
君元宸有些焦躁了。
皇兄那边催得凶,一直急着要“不渝”这东西。
白景尘却一问三不知。
君元宸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耐心。
白景尘在月洞后边,瞧见了君元宸过来,和雪伊人一起走的。
大概是怕雪伊人出意外,亲自来寻她的。
十足的贴心好郎君。
白景尘回到屋子里,太岁在王府憋得久了,在雪里野了一通,到处抓爬打滚,银灰的毛被雪水浸染,湿漉漉的。
白景尘拿了干布巾搓它。
“你少在外头作妖,生了病我就灌你最苦的药。”
白景尘数落它。
太岁一向孤傲不理人,今天却难得下巴垫在白景尘的手掌上,不满地叫了两声。
白景尘心软,挠它下巴安抚。
“我知道你委屈,王府不是山谷,你施展不开腿脚。我何尝不是憋屈,闷得发慌。”
白景尘知道它听不懂,但他无人可说。
“太岁,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作不配,原来我早先,是那么异想天开。”
白景尘抱住太岁的脖子,热泪夺眶而出,打湿了太岁的毛发。
他想哭出声。
但是又不敢哭出声,只能把呜声埋起来。
这一路走来,路上有千难万险,他都是笑的。
因为他以为,有个人在等着他。
可原来那个人,其实从来没有等他。
“太岁,你说,如果我真的弄出了那个叫‘不渝’的药,他会不会……那么一丁点喜欢我?”
“如果有那个药,我一定骗他吃下去。让他也体会一下,我现在的伤心痛苦。”
“不,我舍不得他跟我一样苦。”
……
白景尘每日把精力全放在了药上。
他除了负责雪伊人的安胎药和石头,所有的时间都泡在药里,雨燕每次给他送饭,都是见他在琢磨药方,有时候来收餐具,他一口都没动过。
白景尘发现,自己投身在药里,不必想别的事,心里便好受一些。
他对雪伊人腹中的孩子,有一种独特的情感。
一开始他很抗拒接触雪伊人,尽量不去主院,也不敢看她。
时间久了,他好像慢慢接受了。
那是君元宸的孩子。
也不知道出生会是什么样的。
雪伊人也美,那他们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像君元宸的五官最好,最讨人喜欢,但是脾性千万不要随他,那么无情。
白景尘胡思乱想着,把药送过去。
“景尘。”
“雪姐姐,药到了。”
雪伊人坐在梳妆台前,没有回头。
“好,劳烦你了,景尘,现在太烫,我待会儿再喝。”
白景尘准备退下。
“等等景尘。”雪伊人叫他,“你过来。”
白景尘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雪伊人正拿着一枚骡子黛,在自己的眉毛上比划。
“你看,这是元宸早上替我描的眉。”雪伊人失笑,“毕竟是个大男人,心再细也不会这个活,一高一低的,我要是走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白景尘不想去看。
更不想听他们相濡以沫描眉梳髻的亲密。
“你重新替我画吧。”
“我不会。”
“没关系的,你就当帮我这个忙。”
雪伊人把骡子黛交到她手上。
白景尘细致地模仿画眉,只是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甚至连这些妆奁首饰都没碰过,自然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