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徐恩义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回家。
银号掌柜等在门口,战战兢兢地说道:“老爷,长公主提走五十多万两银子,最近生意不错,进钱不断,花仙斋的大单填补了库银。但库银只剩下不到十万两,是不是有点少?”
徐恩义匆匆撂下一句话:“把外面的高利贷收一收。”
掌柜“唉”应下,心里有苦难言。老爷不善打理生意,不知道收高利贷的难度,前些日子进账不错,又比往日贷出去更多。如今想要一一收回,谈何容易?
庆幸的是老爷身为丞相,权势摆在那里,不会有人突然大笔提银。还有贩官盐这种一本万利的进账在,徐氏的生意稳稳当当,他也不用太着急,慢慢做就是。
徐恩义见到萧安萝,二话不说狠狠甩对方一耳光。
萧安萝扑倒在地,金饰玉钗散落一地,哭喊道:“你打我!成亲这么多年,你第一次打我!”
第21章 乌云走了。
“我早晚被你这个蠢货害死!”徐恩义不知上辈子遭了多大的罪孽,才犯上这样一个蠢女人。
萧安萝怒道:“不就是几十万两银子吗?又不是出不起。”
“蠢货!是银子的问题吗?圣上正为避暑山庄的五十万两修建款发愁,你买几颗眉黛的钱,比圣上一个宫殿还多!你让皇上怎么想?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徐恩义道。
萧安萝和皇上为兄妹,他怕女人说漏嘴什么,所以徐恩义从未透露任何朝堂之事给萧安萝。萧安萝上哪里知道宫殿的事?
她脸色发白:“那该怎么办?”
徐恩义:“为今之计,也只有主动为皇上补上这笔筹建款。这笔钱你自己出!”
“本宫哪里有那么多?”
萧安萝的营私撑死不过三十万两,她垂着泪道,“相公,我们是一家人,您帮帮奴家吧。”
徐恩义不为所动:“满屋子的珠宝首饰,没有就去卖珠宝。嫌弃丢人,就遮面去。这一次,好好收收你的张狂性子。”
在彻身利益面前,徐恩义丝毫不顾及近二十年的夫妻情谊。
他暗忖,即便五十万两补上,皇上难免心生芥蒂。
太子萧显贪色愚笨,难堪大任,皇上已然对太子失望良多,要不是皇上为储君时,差点被废太子之位,如今太子之位恐怕早落入二皇子口袋。太子眼见式微,再孤注一掷下去,他也跟着倒霉。是时候弃暗投明,和二皇子联系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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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安王府。热闹喧嚣过后,格外宁静。
一道黑色身影从石墙上悄无声息地落地。月光照在他身上,黑影显出锋利的眉眼,正是萧厉。
萧厉无声冷笑,拜帖?没有拜帖,本王照样进来。
从袖中掏出短匕首,一点点撬开门栓,推门关门一气呵成,凭借高超武功和气息把握,没出任何的声响,活像个身经百战的江洋大盗。
床上,宁长乐眉眼舒展,睡得深沉。
萧厉不敢伸手去摸,怕人惊醒,手指虚划过宁长乐的五官,一遍遍临摹着,心软到不行。
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夫人呢?一定是我的夫人。
想到这,萧厉眉尾轻轻上挑,浓烈的骄傲油然而起。
“喵~”
一声柔柔软软的猫叫声,萧厉回头去看。乌云灵敏地从窗户扒开缝隙,如流动的液体钻了进来,轻巧地落在书桌上。
萧厉心想,冤家路窄啊。
乌云姿态优雅地从他身边路过时,抬头看他一眼,晃了晃尾巴。
萧厉发誓,他从乌云的那双金眸黑瞳内瞅见了“嘲笑”二字,果真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猫呢。
锦被在宁长乐的脖颈处露有缝隙,毛发划过嫩滑白皙的脖颈,乌云钻进被窝,在宁长乐胸前窝成一团,发出舒服的呼噜噜声,闭眼睡觉。
萧厉酸得眼睛胀痛,犹豫片刻,低头在宁长乐的嘴角留下轻吻。
等他上了宁长乐的床,绝不给老猫留位置。
翌日,天刚放亮。
早起的萧厉坐在书房看着闲书,突然闻见“喵喵”声。
乌云蹲坐在窗台上,萧厉看着它,一人一猫彼此对视,乌云‘喵喵喵’地叫,似乎在向他叮嘱什么。
他心中泛起小小雀跃,乌云似乎认可了他。或许他该大度一些,多买小鱼干喂它。
乌云走后,萧厉召来青牧,吩咐道:“去给我找一些养猫的书。”
青牧眼含泪花,欣慰道:“王爷,您终于知道投王妃所好,可喜可贺。”
萧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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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厉正在膳房吃早食。
宁长乐风风火火冲进来,神色焦急:“侍从说,早上乌云从你书房走过,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猫?他不见了。”
“我确实看到过,往书房北边去了。”
萧厉放下筷子,安慰道:“你不要着急,王府兵士多,一定能找到。”
王府占地面积广,房屋有上百间,找一只猫不容易。大家连中饭都没吃,搜寻整整一个上午,搜遍王府,还是没有找到乌云。
“三十人到邻里周边问问,一百人去王府后山找。老猫喜静,往人多的地方跑的可能性不大。”萧厉分析安排。
他递了杯茶水给宁长乐:“你找了一上午,一口水都没喝,喝口水润润嗓子。”
宁长乐握茶的手微微颤抖,担忧的泪快要溢出眼眶,倔强地含着不落。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宁长乐刻意忽略。
萧厉默不作声地陪着。
不知过了多久,热茶已完全凉了。
有侍从远远喊道:“王爷、王妃,猫找到了。”
宁长乐急急起身,久坐的腿发麻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幸亏萧厉及时扶住。
“谢谢。”宁长乐声音沙哑。
侍从抱着身体已僵硬的乌云进来,抱歉地说道:“王妃……我们在山里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宁长乐接过乌云的身体,他的毛发还是乌黑油亮,但身子僵硬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乌云走了。
陪伴自己长大的乌云走了。
两行泪缓缓落下,宁长乐抱着乌云泣不成声。
宁长乐抱着猫,把自己锁在房间内,已经好几个时辰。
萧厉站在月华殿门前,看久安原封不动地拿回晚饭,揉了揉眉心:“王妃还是不吃晚饭?”
“少爷说他想要独自呆会儿。”
久安红着眼眶,难得话多,“乌云是少爷母亲留给他的念想。乌云走了,少爷肯定特别难过。”
青牧看木头丫头红了眼眶,不知怎么的,有些不是滋味。
他拍拍久安的肩膀,安慰道:“猫死不能复生,节哀。”
吱呀一声,宁长乐肩背包裹,眼睛红肿,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
萧厉心慌得不行:“你要去哪里?”
宁长乐嘶哑道:“安葬乌云。久安,走。”
久安把餐盘塞给青牧,抽了抽鼻子,跟在宁长乐身后。
萧厉:“天黑了,我陪你一起。”
“不用。”宁长乐态度冷硬地拒绝。
宁长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萧厉神情落寞地看着。
青牧问道:“王爷,您说王妃会把乌云葬在哪里?”
萧厉眼眸晦暗,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没有参与过宁长乐的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走进宁长乐的未来。
“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王妃别遇到危险。”青牧犹豫地问道。
萧厉还是摇摇头,呆呆地注视着那片夜色。
“我买的那几十本养猫的书?”青牧不确定地问。他刚买回来,就听说了乌云不在的消息。
萧厉叹了口气:“留下吧。”
半个时辰后,宁长乐和久安返回王府。
他在月华殿门口看见萧厉。倚着下巴坐在台阶上,犹如一座冰冷的雕塑,吓了宁长乐一跳。
“你怎么还在?”宁长乐直觉萧厉一直在等他。
萧厉缓缓开口,黑夜里看不清他的面容:”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你非要什么拜帖,我气不过,昨晚跑到你房间,恰好遇到乌云。
他窝在你的胸口睡觉,我想他应该是陪了你一整夜,早晨路过我的书房,还特意‘喵喵’嘱咐过几句。
他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在临死前陪伴你一晚。又怕你难过,所以选择独自离开。他始终爱着你。”
宁长乐猛地抱住萧厉,哽咽道:“谢谢你。”
我知道他很爱我,像我爱他一样。
第22章 哥哥输了,命都给你。……
乌云走了,宁长乐情绪很低落,正在收拾乌云的用品。
“王爷给您的信,没想到还真的写信给您。”久安道。
宁长乐接过信展开,字迹刚劲有力,龙飞凤舞。他扫视信的内容,心绪微动。
萧厉在信中提到他曾去猫市,想买只金眼黑猫,最终发现它们都不是乌云。于是画了一幅画,希望宁长乐留做思念。
宁长乐一抬头,久安准备好似的,把画轴展开。
画中,乌云闲适地窝在宁长乐的怀里,眼神安静平和,宁长乐微微侧目,低头浅笑。画面一角,有一排猫爪印。
宁长乐眼角含泪,伸手轻轻抚摸乌云。
“王爷找到乌云的足迹,专门拓印下来,雕刻了猫爪印章。”
久安把画轴和玉质印章交给宁长乐,“王爷还说,少爷一日不准他自由出入月华殿,便每日送一幅少爷的肖像画过来。”
确实是萧厉能做出的事。他还没忘记那晚萧厉说偷潜进他的寝室。
宁长乐摁了摁眉心,无奈说道:“算了,准他自由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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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状元宴,皇上弄了个赌博局。你若感兴趣,可以随意玩几把,我不会阻拦。”
萧厉欠扁地道,“反正输的都是你的银子。”
“状元宴搞赌博,亏乾详帝想得出来,非气死那帮文臣不可。”
宁长乐小口地喝着人参鸡粥,不满地瞪萧厉:“王爷不是有自己的早膳吗?”
萧厉一口咬住小笼包,汁水烫得他吸溜吸溜,皮薄汁水多,味道异常香。
他脸一瘪,委屈兮兮地说道:“谁让王妃请的新厨子只管自己饭食,不管我的,我可不想错过美食。”
一脸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把宁长乐气笑了。这才知道,萧厉是个厚脸皮的。
上次宴会着实给两人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两人茶足饭饱后,乘马车来到皇宫。
他们来迟了些,刚被太监指引着落座,乾详帝便到了。
乾详帝身后除一众妃嫔,还有此次科举中第的进士们,走在最前面的三位就是状元、榜眼、探花。
相较于中年的榜眼和探花,年纪轻轻的状元郎眉目俊挺,身着龙团纹红色状元袍,意气风发,引人注目。
听说状元郎姓“问”,名为问如寒,家境贫寒,自幼清苦,为人正直善良,没什么才名。此次状元登科,一鸣惊人,应了那句“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沾了个好姓氏而已。”
轻蔑的细语传进宁长乐的耳中。他循着声音望去,说话的人是三品礼部侍郎,此次科举的主考人。
他和萧厉对视一眼,忽的想起曾在居然楼碰到太子赌‘闱姓’。
‘闱姓’赌博其实也有规律可循,大多人除了选早有名声的才子外,还会选中大姓,这样中的几率更高。金科状元郎的‘问’(wēn)姓是大周鲜少见到的姓氏,买的人少,赔率必然很高。
果不其然,太子萧显朗声庆贺:“春闱姓氏赌博乃是民间习俗,父皇此次举办博戏状元宴,与民同乐,儿臣实在佩服。儿臣前些日子也在‘闱姓’赌局上小玩了一把,幸运地拿到头彩二十万两,献于父皇,讨个吉利。”
“太子有心了。”
乾详帝因肥胖而挤成一条缝的眼睛,语气淡淡,听不出欢喜。
十九年前,乾详帝当太子时,在酒楼意气用事,随手指了指路过的徐恩义,说此人的姓氏必定为状元之姓。为不输赌局,在官员欲拟殿试名次时,威逼利诱,把徐恩义从第四名变成了状元之选。
先皇不小心知道此事,震怒之下,险些废掉他的太子之位。
时过境迁,十九年后,他的太子又一次赌中状元姓氏,而且是如此稀少的问姓,乾详帝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乾详帝为太子时,不觉得欺瞒先皇有何不妥,如今自己当皇帝,却容不得人搞小动作,尤其是儿子。
本就对太子不满的乾详帝,越发觉得长子不堪重任。
萧显此话一出,徐恩义垂眸掩恨,也想起过往。状元头衔是他此生的耻辱。
被乾详帝威逼的官员是徐恩义的顶头上司,在他入朝为官后,联合同僚,百般排挤他。
妻子宁氏得知他中状元,带着宁长乐来到京城,偏偏购置毗邻上司的大府邸。上司因而知晓自己入赘身份,更是冷嘲热讽,说他是受妻族庇荫的无能小人。
他本可以光明正大为官,在京城凭借才学立足,却因为乾详帝的戏弄而受尽耻辱。
徐恩义怎能甘心?
乾详帝在酒楼指他为状元,长公主萧安萝也在,她对徐恩义一见钟情。徐恩义受排挤时,萧安萝超出平常的关心终于让徐恩义下定决心,他要看不起他的人统统闭嘴。
此时,徐恩义端坐于百官之首,俯视众臣,心中隐隐快意。曾经瞧不起的人无不低头得喊他一句“丞相大人”。
新晋进士们面面相觑,历代状元宴都是以诗以文交流,各抒己见,畅谈国政方针,为民为国。怎么会变成什么荒谬的赌博宴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