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数量确实能提高价格,如今一颗螺子黛价值千两。但卖出去的数量太少,抛去车马食宿,根本赚不到钱。”
螺子黛的贡税很高,有十之二。只拿出三颗的话,皇家最起码会要去一颗。两颗卖两千两,挣不到什么。
宁长乐道:“不仅要留,而且要加大宣传力度。春日里的赏花宴、香粉宴等善宴,今年全都用最好的,最鲜艳的牡丹、最美的酒、最贵的胭脂……都来做螺子黛的陪衬。”
‘花仙斋’是京城最奢华的胭脂水粉铺,深受官家女眷的喜爱。每年会举办贵女们喜欢的赏宴,如花宴、诗宴、乐宴等等,借助这些宴会推高新品,顺便收集情报。
花仙儿扶额:“要亏死了。”
宁长乐手指点了点玉盒:“花姨,你等着看好戏。”
宁家从胭脂起家,后来开银号,做盐商,一步步成为江浙巨富。
他宁长乐也要从一颗小小眉黛开始,颠覆徐家。
花仙儿相信宁长乐的能力。这几年,基本是宁长乐拿主意,她来执行。
宁长乐与花仙儿敲定好今年开春后主打的胭脂、口脂、粉妆、香药以及面饰、簪饰等,时间也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说罢这些,花仙儿兴致冲冲地拿出一支细口琉璃瓶,解开腊封,顿时房间内花香四溢,甜腻得很。
“长乐,从大食国来的新鲜玩意,蔷薇水。白金为甑,采蔷薇花蒸气成水,屡采屡蒸,积香不败。①”
宁长乐凑到瓶口闻了闻,蔷薇花香浓郁独特,沁人心脾:“花香不腻,可推。”
“我也如此认为,不过有个难题。一般的香料要么熏制衣裳,人穿之留香,要么做成锦囊佩戴。
若是把衣裳泡制在蔷薇水,晒干留香,未免太浪费,量也不足以支撑。水又没法做成锦囊,放进瓶子里,需要开口,又容易洒落。”
宁长乐道:“如此浓郁的香气,洒在衣裳上即可。若觉得浪费,我认为可以取少许涂抹在耳后、脖颈或手腕。此三处有动脉,随女子动作,香气会愈加浓烈。”
第9章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
青牧详细汇报了宁长乐的行迹。
萧厉手指敲打桌面:“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王妃在成衣店足足待了一个半时辰。王妃回府后,我又去成衣店内复查了一遍。然后……”
青牧眼泪汪汪,又开始抽抽噎噎。
萧厉无奈笑看他:“青牧啊,你什么时候成了水做的?”
青牧抽了抽鼻子,抹眼泪:“王妃买了两千套棉质上好的成衣。一千套冬衣,一千套春衣。王府兵士一千,王妃都记得……王妃太好了……知道我们穿得单薄……”
萧厉有一瞬间的语塞。
片刻后,他说道:“宁长乐从小不受宠,哪里来的那么多银两?”
皇上御赐嫁妆里确实有五千两黄金。但萧厉没把府库钥匙给人家。
收买人心,可是会露出兔尾巴的。
“走,我们去看看王妃。”萧厉道。
月华殿。
宁长乐小口小口地喝着雪燕。还好,许伯说,府中有不少御赐的补品。不然,他真会买些燕窝人参,回来给自己补气血。
“王妃好会享受。”萧厉冷嘲热讽。
宁长乐翻了个白眼:“比不得王爷精神,长乐气虚弱,要补补。”
萧厉嘴角一僵,哦,小兔子会挠人了。
他猛地俯身,两人鼻息可闻。
润湿的气息沾染在宁长乐的脸颊,晕染成绯色。宁长乐的耳尖微动,不自在地往后仰。
萧厉的鼻子像小狗似的抽动一下,随即撤离,意味深长地说道:“果真是虚。”
自顾自下完判定,拂袖而去。
久安凑近主子耳边,直言道:“王爷在撩少爷。”
衣袖下的手紧握,宁长乐心底闪过不悦,喝止道:“闭嘴。”
久安瑟缩着,小步往后退。呜,主子怒了。
—
萧厉离开月华殿后,脸色陡然严肃:“去拿京城坊市地图,把成衣店的位置标出来。”
“宁长乐今日必定去过别的地方,你没有发现。”萧厉分析道。
青牧一听,哪敢怠慢。
青牧找来地图,圈出成衣店的位置。
萧厉认真查看成衣店的四周,闭眼想了一会,执笔圈出另几处位置。
他用笔杆一一指出:“上次给的信息。宁长乐最近几年,徐家每三个月放他出门一次。
他行程固定。去飘香楼吃饭,望月轩喝茶听书,济世堂买药复诊,以及偶尔去这家成衣店置办衣物。这几家店,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共同点?”
青牧道:“成衣店和济世堂同在西市,飘香楼和望月轩在东市……这很正常啊。西市本就多衣店药店等日用品店,东市主要吃喝玩乐。”
萧厉摇摇头:“仔细看。成衣店和济世堂的后门在同一条小巷,飘香楼和望月轩的后门也在同一条小巷。这两条巷口都有同一个招牌的香粉阁——”
“花仙斋。”萧厉圈出位置,扔了笔。
“去查这家店。尤其店老板,所有过往,我都要知道。”
花仙斋,萧厉有所耳闻,里面的胭脂水粉以‘昂贵稀有’著称,是达官贵妇的首选胭脂铺。
宁长乐与其联系少说也有四五年时间。
王妃的兔子窝埋得够深,够大啊。
“王爷——还有烧饼铺呢,您漏了烧饼铺。您看,两个李记烧饼铺。我去买过烧饼,李记的猪油烧饼,那叫一个香!”青牧得意洋洋地补充。
萧厉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头猪:“烧饼铺能挥手就是两千套成衣?王妃身上有一丝丝甜甜的花香味儿,而不是猪油味。”
青牧手掌捧下巴,做开花状:“没准是王妃自带的香气呢,王妃长得就如花仙子一般。”
萧厉手掌扶额,头疼不已:“滚——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这头蠢猪。”
“本来就是嘛。”青牧死乞白赖地说道。
萧厉:“王妃本身的味道是一股极淡的药香味,掺杂着柑橘的清甜。”
“哦~~~”青牧一脸得逞的笑意,在萧厉恼羞成怒前,从窗户直接飞了出去。
萧厉低头,指尖挠了挠地图翘起的边角。
—
三日后,成衣店凑足两千套衣物,送进王府。
宁长乐让王府士兵一一登记姓名,领取衣物,并每人发放了一贯赏钱。如果太高太矮太胖太瘦等等身材不合适的,成衣店掌柜和绣娘就在偏厅,可以随时或换或改。
王府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除了王爷。
许伯笑吟吟地在他面前走了一圈:“王妃细心,特别为老夫准备了冰蚕丝护腰,冬暖夏凉。”
许伯刚走,青牧一直举着两胳膊,也不嫌累得慌:“看!王爷!虎皮护腕。瞧这小虎纹,这质感……”
萧厉等了再等,一直等到天黑,也没等来属于他的礼物。
宁长乐收买人心也就罢了,不给他买礼物不算,竟然连成衣和赏钱都没有他的份!
是可忍,世叔不可忍!
萧厉来到隔壁月华殿兴师问罪。
“王爷。”宁长乐行礼。
“久安,给王爷看壶新茶。”
萧厉冷哼一声:“不用,凉茶正好败火。”
他大刀阔斧地坐下,一杯一杯地灌着冷茶,冷着面不说话。
“王爷有什么事吗?”宁长乐明知故问。
萧厉:“来看看王妃住得习不习惯?需不需要添置些东西,护腰手腕之类的。”
宁长乐:“多谢王爷关心,长乐住得习惯。”
“哦。”萧厉沉着面,不死心地问,“要不要添置几件衣裳?”
宁长乐还未开口,萧厉接着道,“哎呀,本王忘了。王妃今日才为府中的众人发放衣物,想必是不缺衣服的。
嗯,不缺。”
宁长乐面带踌躇:“其实我也为王爷准备了一件礼物……只怕王爷不愿意收。”
手心微不可见地磨蹭大腿,萧厉眼含笑意道:“本王姑且看一看。”
宁长乐从怀中掏出一方金丝乌木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翠玉做的玉戒。
“长乐命人定制了一对玉戒。王爷若不嫌弃,你我各持一只。”
萧厉猛然站起,拿起玉戒细细地看。
和宁长乐在寺庙摔碎的一模一样!
不说是荣国公夫妇的定情信物?定情信物到底有几个啊!
啊!
萧厉眼神阴沉得可怕,他很想杀人呢。
宁长乐不明所以,脊背生了一层冷汗。
难道萧厉知晓他和罗文瑾的事?不可能啊,信物是极其私密之物,除了徐聘婷、他和罗文瑾,世上应当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这对玉戒当初是用来谋事的工具。定制的玉料是极好的,宁长乐打算二次利用一下,拿来哄萧厉开心。
“王爷不喜欢吗?”宁长乐无辜地眨眼。暗自揣测,难道萧厉也被人用玉戒骗过情?未免太扯了。
萧厉后牙槽咬得咔嚓作响,话好似从齿缝里挤出来:“喜欢!喜欢极了!”
他夺过木盒,哐当一声摔门而去。
宁长乐:……都拿走了,不得一人一个嘛。
—
萧厉平白惹了一肚子火气回去。
青牧看自家王爷头发好像都在呲呲冒火,不知该不该拿出怀里的情报。
萧厉:“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禀…禀…王爷,花仙斋的消息到了。”青牧磕磕巴巴道,“老板娘花仙儿是宁家的旧仆。”
萧厉接过信,眼眸从怒气满满渐渐沉寂。
“宁长乐与旧仆花仙儿合作,想必不只为了脱离徐家,摆脱徐家的欺辱。”
青牧眼神微动:“王爷的意思是?”
萧厉神色凝重地说道:“一个在大火中失去丈夫女儿,一个在大火中失去姥爷和宁氏全族,而徐恩义是唯一的受益者,宁长乐怕是要为宁氏报仇。”
—
入目皆是火光,灼热凶猛。
小长乐不明白为何一觉醒来,家里成了一片火海。他斥着小脚丫,跌跌撞撞地去找外公。
黑夜亮如白昼,到处都是火,和随处可见的尸体。
小长乐记得,那个肠子流出的人是阿青,曾经给他买过吃食;那个表情狰狞满脸血的人是柳烟,芙蓉酥做得第一好吃;那个被穿破心脏的是大明,那个头栽在水缸的是小月……
他吓得慌神,找不到外公,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就在这时,半边着火的人直奔他来。小长乐吓得腿脚发软,趴在地上。
“乐儿——”熟悉的声音充满巨大的痛苦。
是外公。他变成了一团火。
外公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下,他的面容藏在火里,扭曲不清,唯有声音直直刺在长乐的心里。
“长命锁是把钥匙……替外公报仇!报仇!”
梦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宁长乐痛苦地皱眉。
“乐儿——”
徐恩义的白色孝服被鲜血染成了红衣。他提着一把刀,冲长乐步步紧逼。
小长乐无助而绝望地看向父亲,蜷缩成一团。
宁长乐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睁着眼,一夜未睡。
翌日一早,久安发现宁长乐的不对劲。
“少爷,您身上好烫,您发烧了。”久安急急地道,“我这就让许伯去请大夫。”
宁长乐滚烫的手握住久安的手腕,有气无力道:“不用,像往常一样抓服药。”
“可少爷,您烧得很厉害!”久安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宁长乐:“少爷的话,你不听了?!快去!不要让人发现!”
生病会使人变得脆弱,丧失理智的判断,轻易被人打破心房,宁长乐绝不把弱点留给他人。
久安只能应下,撞见许伯,也只说少爷惫懒,今日在房内用餐。
青牧跟着久安出府门,跟着跟着,他跟丢了。
青牧委屈巴巴:“谁能想她进去喝茶的功夫,瞬间就没了。”
萧厉无语:“斥候的脸都要你丢尽了,后山跑十圈。”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萧厉守株待兔,久安才入月华殿,他后脚就跟了进来。
“手里提的什么?”萧厉冷声问道。
久安抿抿唇角,道:“病温药。少爷发烧了。”
萧厉一怔:“发烧不知道请大夫,还不快去让许伯拿我的帖子请太医。”
久安不动。
萧厉伸手夺过药包:“我来煎药,还不快去!”
久安:“谢谢王爷。”
萧厉自小在军中生活,自理能力极强,煎药生火不再话下。
他熬好药,端进房内。
宁长乐的小脸烧得通红,眉头紧锁,呼吸紧促,神智已然模糊不清。
萧厉一手揽过宁长乐的腰,将人一带而起,半边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药碗递到宁长乐嘴边,沉声道:“长乐,喝药。”
宁长乐艰难睁眼,泪水遮眼,视线模糊,隐约察觉出,来人不是久安。
他表情一窒,像一个刺猬,高度警惕,不安地扭动。
“滚!”声音有气无力,仍能听出几分狠意。
萧厉的手臂像铁一样牢牢把人禁锢在怀里,蹙眉劝道:“吃药。”
宁长乐摇头,牙齿将嘴唇咬破出血。
萧厉平生头一次不知所措。平时装得软绵绵,懂得撒娇示弱。真到该示弱的时候,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硬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