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要用嘴喂?
萧厉心脏砰砰直跳,仿若被宁长乐传染一般,半边身子变得滚烫。
不不不,这种感觉应当是羞耻。
正在踌躇之际,久安恰当好处地出现。
她接过药碗:“王爷请先出去,外人在,少爷是不会喝药的。少爷之前被长公主借喂药之便,喂过毒。”
萧厉的心好像被密密麻麻的细针扎刺一样痛。
他默默起身,让出位置,出了寝殿门,长袍一撩,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等。
片刻后,久安端着水盆和帕子出来:“王爷,少爷已喝过药。我去端些凉水,用冷毛巾给少爷敷额头。”
萧厉接过水盆和帕子:“你陪着王妃,我去。”
侍从见王爷亲自打水端盆,连忙上前帮忙。
萧厉拒绝,亲自打好水,给久安送过去。
宁长乐睡着后,萧厉才进寝殿,坐在一旁。时不时看一眼宁长乐,面色放松了些,呼吸变得舒缓,应该是在慢慢退热。
太医珊珊来迟,为宁长乐把脉。
“王妃体内余毒未清,身体亏损严重,需要好好用药调理,受不得累。大悲大怒皆会伤身,要时刻注意保持心情愉悦舒畅。”
萧厉摁了摁眉心。哪里是侄子,分明是养了个祖宗。
第10章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是个……
宁长乐吃早饭时,发现馒头鸡蛋换成了一桌药膳。
许伯:“李太医恰好懂药膳,给出了方子。小王爷叮嘱,王妃的膳食要严格遵照太医的药膳方子。昨晚,小王爷还守了王妃整整一宿呢。”
宁长乐略带惊讶地看向久安。
久安点头。
宁长乐:“我没说什么胡话吧?”
久安摇头。
宁长乐放下心,认真品尝美食。
膳房内,王爷独自用餐。
萧厉剥着鸡蛋,说道:“让许伯这两日多注意着月华殿,没事不要打扰。王妃有何需要,及时跟上。”
青牧不解:“王妃此时正需要您的关怀呢。您这般端着,怕王妃爱上您不成?”
萧厉喝了口奶粥,不愿搭理。他若太关怀,怕是宁长乐会恢复得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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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两日,青牧手指对手指,腆着脸道:“王爷,我又跟丢了。那木头丫鬟肯定练过气息,稍一晃神,就没了踪影。”
萧厉放下书,沉思片刻道:“不用再跟。”
既已探得宁长乐的底细,宁长乐嫁入王府,观这一段时间的做法,无外乎想和他谋求合作。
萧厉反而稳了下来,静观其变。他倒要看看小兔子想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宁长乐将养几日,不用费心力在萧厉面前演戏,精神大好。
憋了些许日子,宁长乐决定出府走走。
主仆二人行至府门。侍卫立刻高声打招呼,声音洪亮:“王妃好。”
“财盛、二福,我出门听戏,估摸下午回来,告诉许伯一声,中午不用准备我的膳食。”宁长乐道。
侍卫神情激动:“王妃记得小的名字。”
宁长乐笑笑。他记性向来极好,借助发棉衣的时候,将每个人的名字和相貌记得八九不离十。
宁长乐没有坐马车,徒步而行。寒冬已过,初入三月,春风温煦。
没走多远,徐聘婷的贴身丫鬟彩福匆匆而来。
见到宁长乐,眼泪止不住地流:“少爷,您救救彩福吧。”
久安拦住情绪激动的彩福。宁长乐微愣:“你是丞相府的人,我已与丞相府毫无瓜葛。”
“少爷,您如今是王妃,向老爷讨个丫鬟,不是张嘴的事。您一定要救救奴婢,夫人想把我卖到窑子去。”
彩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少爷,我知晓小姐隐秘的事,可以用来对付小姐。”
宁长乐来了兴趣,挑眉道:“哦?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彩福左右环顾,指了指偏僻的小巷:“人多口杂,少爷随我去那里,我统统都告诉您。”
主仆被彩福引至巷内,突然眼前一黑,两人被迷晕在地。
六个彪形大汉动作麻利地把二人扔到马车,往城郊呼啸而去。
这一幕恰好被萧厉看到,他急忙牵马追了上去。
他在书房看书,许伯三拉四扯非要他陪宁长乐外出,刚一出门,就见宁长乐随人进了巷子,虏到车上,从眼前飞驰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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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长乐再睁眼,双手被麻绳捆住,身处破庙。
徐聘婷坐在凳子上,扇面遮脸,等得颇不耐烦。
“兄长,我还以为等不到你醒呢。看不到你痛苦的面容,这场游戏可就没意思了。”
宁长乐往后退了一步,倚在半截身的破败菩萨像,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徐聘婷,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过不了几日就要嫁给罗文瑾,得心所愿。为何还来找我麻烦?”
“得心所愿?你管这叫得心所愿?罗文瑾根本没再搭理过我,就连县主的称号也被撤,现在我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这些……全都拜你所赐。”
徐聘婷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拿扇面抬宁长乐下巴,眼神充满恨意,“母亲说得没错,要不是你,我们家就是京城最幸福的一家人。都是因为你这个贱种的存在,令我的身份蒙羞,被那些不如我的小人嚼舌根。
就连罗文瑾也喜欢你。明明我才是和他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在认识你之前,他还送过我金簪,他是喜欢我的。都是因为你横插一脚,是你抢走了他!”
“不过,我的痛苦这就要结束了。”徐聘婷抽回折扇,轻轻摇晃,“明天就会有人发现,王妃不堪凌 .辱,上吊自杀。你该谢谢我,死后还给你留了个贞洁不屈的好名声。”
说罢,挥了挥手,六个身体魁梧的男人步步向前。
宁长乐轻笑:“徐聘婷,这是你自找的。你们把徐聘婷扣住。”
须臾之间,形势陡转。徐聘婷找来的劫匪瞬间倒戈,一把将她控制。
一直假装昏迷的久安无甚表情地睁了眼,拿出袖藏匕首,替宁长乐解了绑。
“你……你们!”
徐聘婷吓坏了,腿脚发软地跌坐在地,“徐长乐,你阴我!”
“错了,你该叫我宁长乐。”
宁长乐捡起掉落的扇子,吹掉灰尘,手指翻花转圈,“明天就会有人发现,丞相千金不堪凌.辱,上吊自杀。你该感谢我,死后还给你留了个贞洁不屈的好名声。”
“你个贱胚敢!父亲不会放过你!”徐聘婷梗着脖子咒骂。
宁长乐笑道:“你觉得他们会发现吗?”
他抬了抬扇面,六个大汉淫.笑地朝徐聘婷伸出手。
“不——不要!”徐聘婷凄厉地惨叫。
“好了。别吓坏了。”宁长乐出声。
绑匪们松了口气。他们是老实人,可做不来强.暴良民的事。
他们是城郊的庄稼汉,去年大旱,收成不好。开春后,准备在城里找点事做。
被久安看中,一人二百两银子,让他们假装流氓混混,又假装被徐聘婷雇佣。
“哥哥,妹妹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徐聘婷脸色惨白,鬓角凌乱。
“虽然你想以卑鄙龌龊的方式置我于死地,我却做不来这种事。”
宁长乐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笑吟吟道:“我替你出嫁,长公主却把陪嫁又全都收了回去。什么金铺田产之类的,我一分也没拿到。我的嫁妆礼,总该要还我的吧。”
徐聘婷慌乱地一瞥,大叫道:“二十万两!二十万两都赶上一座公主府了!我娘亲也没有给我这么多陪嫁!”
“总得收点利息不是。”宁长乐挥挥手,久安利索地翻开稻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笔墨、砚台和印泥,现磨现用。
徐聘婷大叫道:“你这是抢劫!”
宁长乐:“签字画押,或者被辱自杀。你选一样。”
六个大汉尽职尽责,表演跃跃欲试地狰狞。有一人表现尤佳,猥琐得很,还擦了擦嘴角的哈喇。
“你刚刚才说,才说……”徐聘婷惊慌地看向六人,颤抖不已。
“徐聘婷,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是个好人吧?”宁长乐把笔塞进徐聘婷手里。
徐聘婷看向宁长乐。他的眼睛深邃阴暗得不带一丝光亮,犹如阴冷的蛇,随时给猎物致命一击。恐惧如鬼影,令她无处可逃。
徐聘婷颤抖地签下名字,摁上手印。
宁长乐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冷声道:“送徐小姐回去。”
徐聘婷被久安一个手刀劈晕,几名大汉将人挪到马车上。随后驾马车,扔到丞相府后门。
破庙内,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福礼道:“少爷。”
“彩福,这是新的身份文牒和一千两银票。从此之后,你自由了。”宁长乐把东西交给彩福。
彩福眼含热泪,跪地叩恩:“谢谢少爷。”
徐聘婷骄纵蛮横,彩福身为贴身丫鬟,受了不少闷气。三年前,宁长乐找到她,说可以让她恢复自由身,从此不再为奴为婢。彩福一直在等,终于等到了结局。
彩福走后,久安迅速把破庙恢复成原样,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宁长乐把扇子丢给久安:“玉骨扇嵌红宝石,少说几百两银子。扇子送给花姨,拆了打首饰。”
萧厉将一切看在眼里,先宁长乐一步回了府。
萧厉唤来许伯,丢了把钥匙给他:“这是府库钥匙,里面有皇上御赐的嫁妆,交给王妃保管。”
许伯大喜过望:“小王爷,您终于认可王妃了。”
萧厉嘴角一扯:“不,我怕王妃收我利息。”
第11章 萧厉含泪:“好吃。”……
宁长乐回王府不久,许伯命侍从抬了一个厚重的箱子过来。
许伯笑脸拿出一串钥匙,放到宁长乐面前:“王妃,小王爷命我把府中库房的钥匙给您。
金钥匙的府库里装的是御赐金银珠宝,银钥匙府库里是府内的绫罗绸缎等珍贵物品,铁钥匙府库里是山珍药品等。
还有另外俩铜钥匙,府库里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一箱呢,是王爷建府两年来的中馈账目。”
宁长乐惊了。萧厉让自己主持中馈?
“这……恐怕不合适吧。我初来乍到,对王府还不了解。”宁长乐谨慎地推辞。
许伯捋了捋长胡子,道:“老夫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这两年管账管得头疼。小王爷既然交给您,就是信得过您,相信您的能力,您尽管去试,哪里不成,让小王爷替您做主便是。”
宁长乐推辞再三,最终盛情难却地接下。
他猜测,这是萧厉使的阳谋,检验他是不是细作。
要知道一个府的人情送往,最能体现出萧厉的关系网。谁想讨好他,他又与谁常有礼尚往来,一看便知。
正当宁长乐兀自盘算,心思百转之时,许伯一拍脑门,拿出一盒乳白状膏体给他。
“王妃,我这把老骨头差点把重要的东西给忘了。小王爷让我送您的伤灵膏,可以治疗外伤,去除疤痕,滋养皮肤,是北疆圣药。小王爷说让您做护手膏用。王妃,小王爷对您越发上心了呢。”
护手膏?
宁长乐心头猛然一跳,悄悄地用左手遮住右手背。今日被缚,麻绳不小心在右手背上形成擦痕。擦痕很浅,只有短短的几条,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回府到现在,宁长乐还没见到过萧厉。
萧厉是特意用护手膏来提醒,已经知晓他今天做的事。
警告?戏弄?
宁长乐眯了眯眼,很讨厌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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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五,春日宴。萧厉差人通知宁长乐一同前去。
两人穿同制式的紫金四爪金龙莽袍,唯一区别在于萧厉戴直脚长翅帽,长发绾于帽内,越发显得高瘦冷冽。
而宁长乐作为双儿,不便戴女子的一品点翠凤冠,直接绾白玉簪,长发顺于背后,更显俊美秀逸。
两人乘车,自皇门下,宁长乐扶着‘病弱’的萧厉徐徐慢行。
萧厉道:“按礼制,宴会一般在下午未时进行。但我们的乾详皇帝热衷于宴会,每月至少两次。从早上巳时开始,通宵达旦,酒色不断。”
“所以你不喜欢参加?”宁长乐挑眉问道。
萧厉冷笑:“赐浴皆长缨,与宴非短褐。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①
宁长乐陷入沉默。萧厉吟诵的诗很出名,更耳熟能详的是这首长诗后面的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两人被太监引到内殿,内殿已聚集几十位后妃。
乾详皇帝奢靡无度,沉溺于美色,后宫佳丽三千,有美人之上品阶的也近百人。
只可惜子嗣不丰,除了大太子萧显、二皇子萧昀、三皇子是双儿名为萧御,四皇子萧琼,四位成年皇子外,还有两微未成年皇子,总共六位皇子。
大太子萧显为于皇后所出,二皇子为李贵妃所出。两人年纪只差一岁,双方势力都很强悍。
大太子由丞相支持,二皇子萧昀则深受皇上喜爱,母族为新贵,在朝廷后来者居上,与太子一派分庭抗礼。
三、四皇子的母族出生不高,又不受皇上宠爱,无缘皇位争夺。三皇子已远嫁邻邦,四皇子萧琼和二皇子颇为亲近。
于皇后坐于正位,李贵妃居于右侧。
萧厉和宁长乐见礼后,被安排在靠近二人的位置上闲叙。
“安王的气色好多了,娶妻娶对了。我们长乐是个福星呢。”于皇后慈爱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