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尽棠:“……”
江尽棠一把推开宣阑, 从贵妃榻上起身,冷声道:“我拈什么酸吃什么醋, 折子都已经堆成山了,有这胡思乱想的功夫不如多批两本。”
宣阑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在他雪白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道:“我跟林善芳见都没有见过, 这个皇后还是你塞给我的, 你可不能因为这个跟我生气。”
江尽棠揉了揉眉心:“说了没有跟你生气——”
“你还凶我。”宣阑声音委屈:“还说没生气。”
江尽棠:“……”
宣阑说:“你也有未婚妻,我们就当扯平了,以后不能拿这个说事。”
江尽棠深深地叹口气:“我何时跟你计较过林善芳的事情?分明是你一直拿着姚春晖的事儿不放……”
宣阑道:“你当时说你对姚春晖一见倾心, 非卿不娶, 我当然很在意,你都没对我说过这种话。”
“……”江尽棠说:“宣阑,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你才三岁, 我若是对你一见倾心,非卿不娶, 你告诉我, 我是什么样的禽兽?”
宣阑闷笑一声,更紧的抱着他, 轻声道:“那你现在跟我说。”
“你对我日久生情,非卿不娶。”
江尽棠也露出一点笑意:“堂堂皇帝下嫁给我, 我可担待不起。”
“快说。”宣阑声音腻腻歪歪的, 故意在他耳边吹气, 看他白玉一般的耳垂染上嫣红,“我都敢嫁,你还怕娶?”
江尽棠无奈道:“……行。”
“宣刈夜,我对你日久生情,非卿不娶,你愿意嫁给我么?”
宣阑一顿,而后猛地将他抵在了窗棂上,急切的去吻他。
他吻的很凶,撕咬江尽棠的唇,追逐他的舌,不放过任何一处柔嫩的地方,让江尽棠全无招架之力,浑身都虚软,只能无力的攀着宣阑的肩膀,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根根分明。
“……宣阑。”江尽棠声音有些哑:“够了,我有点……站不稳。”
宣阑抬手轻轻松松的就将他抱在了窗台上坐着,外面就可见假山水榭,风景独好,暖阳连绵。
宣阑贴在他耳边说:“你要乖乖听陈裳的话,早点好起来。”
“不然迟早我得死在你身上。”
江尽棠:“……”
江尽棠咬牙道:“混账东西。”
宣阑声音喑哑:“我还混账?阿棠……我都放过你多少次了,嗯?”
每一次他全身都是火,但江尽棠比之瓷娃娃还要脆弱,他只能忍着,再忍下去,他大概就真的要疯了。
“放过?”江尽棠简直不知道这个人哪里有脸说出这种话的:“你每次都折腾我到深夜,这叫放过?”
宣阑在他眼角一吻,轻声说:“我又没有……不然的话,你一晚上都别想睡。”
“……”江尽棠脖颈都红了,却冷笑一声:“少年人,少说大话。”
宣阑接受不了这样的质疑,眯起眼睛:“你不信?”
江尽棠想到什么,眸光不自在的移开,道:“……不是我信不信。你虽然年轻,但是也需要好好保养,戒骄戒躁,戒色禁欲……”
宣阑捂住他的嘴:“那你怎么不直接让我去死呢?”
“我活了快三十年,没有过鱼水之欢,不也还活着?”江尽棠将他手拨开,完全不能理解:“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宣阑说:“你是小药罐子,我们没有可比性。”
江尽棠:“……”
江尽棠觉得宣阑得给他道歉,他被侮辱到了。
偏偏宣阑还要说:“你早上起来连反应都没有。”
“……”
江尽棠冷着脸说:“放我下去。”
“不放。”宣阑说:“其实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起码……”
江尽棠抬起手,微笑道:“你继续说,说完我再动手。”
宣阑笑出声,道:“不说了。”
他把江尽棠抱起来,往御书房外面走,江尽棠一惊:“成何体统,放我下来。”
“别乱动。”宣阑道:“你不是腿软了么。”
“……现在不软了。”
“我带你出宫。”宣阑垂眸说:“放心,路上没人,王来福都已经清理过了。”
“出宫?”
“嗯。”宣阑说:“我们去给阿姐迁坟。”
江尽棠一怔。
王来福备了马车,帝王秘密出宫,一路往荒郊而去。
江余音的坟茔孤零零的,周围是连天野草,分明生机勃勃,却也显得无端荒凉。
宣阑在坟前行了一个大礼,转眸对江尽棠说:“若是阿姐在世,她必定非常喜欢我。”
江尽棠:“有时候不需要这么自信。”
“你还不相信。”宣阑弯唇:“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么?”
江尽棠:“不是因为你不要脸么。”
“……”宣阑说:“不是。”
“是因为你喜欢我。”宣阑道:“因为你喜欢我,所以阿姐也会喜欢我。”
江尽棠微愣。
宣阑其实说的很对。
他喜欢宣阑,那么江余音也会很喜欢宣阑的。
两人亲自把江余音的尸骨请了出来,放进楠木棺材,葬进了江家的祖坟,墓碑上刻的字,是“江璠长女江余音之墓”。
十二年前江余音没有跟宣恪做的了断,十二年后,江尽棠终于为阿姐实现了心愿。
江尽棠立在夏日的暖风里,看着新坟许久,宣阑忽然说:“以前我很想在百年后跟你一起葬在这里。”
江尽棠侧眸看他。
宣阑又笑了笑:“但是想想,我到底是宣家的人,若是葬在这里,多膈应人……但我也不想你和我葬在皇陵里。”
江尽棠看着他璀璨如同明星的眼睛,笑了一下,轻声说:“那就……死后烧成灰,扬进江南的江河里,随着水波流转,去往更远的地方。”
宣阑握住他的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宣阑。”江尽棠垂下眼睫,“你把手伸出来。”
宣阑听话的伸出手。
江尽棠把那枚照殿红指环放在了他手心,瑰丽鲜艳的宝石在日光下更显得绚烂,他轻声说:“这是阿姐临走前交给我的,她说,这是江家传给出嫁女的东西,如今江家只剩下我一人,我也没有别的姐妹,这枚指环,就给你了。”
他莞尔:“就当是……聘礼吧。”
宣阑手指一颤,紧紧的握住了指环,他声音哑的厉害:“那……聘礼我收下了,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寻个良辰吉日吧。”江尽棠说:“毕竟我这辈子,也只打算娶一次亲。”
宣阑抱住他,眼睛里有了水光,“好……”
“我等你来娶我。”
……
林善芳站在林府后门,林夫人拉着她的手,不停的擦眼泪:“芳儿,你又是何必呢……陛下的意思分明是只要我和你爹将你认作义女,就赐你郡主之位啊,你何必……”
林善芳笑了一下,道:“娘,这算是皇室欠我林家的一桩恩情,如今世家凋敝,林家危如累卵,但愿陛下能看在我的‘死’和太后出身林家的份儿上,保住林家。”
“芳儿……”林夫人哭的仪容全无:“你只是个小姑娘,这些事,原不用你操心的啊,你若出家,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你让为娘的如何忍心……”
林善芳握住母亲的手,说:“娘,我之所以选择出家,不是因为家族大义,而是因为……我已经厌倦了京城。”
她轻叹口气:“这里太繁华了,从我出生开始,就对我做出了无数要求,我活的好累,我想要跳出这座樊笼。”
世间女儿,大多羡慕她和印致萱出身高贵,名满京华,殊不知处处心酸,步步艰难。
印致萱若出相入仕,不会比男儿差,但她是个女孩儿,唯一的用处就是嫁人。
从前她未曾没有讥诮过印致萱的清高,但如今看来,她远不如印致萱。
印致萱挣脱了枷锁,她却仍陷樊笼。
林善芳抱了抱母亲,道:“娘,这是我的解脱。”
林夫人哽咽道:“芳儿……你要保重自己,要记得回来看看娘亲和爹爹……”
林善芳看了眼站在不远处沉默不言的林咏,轻点点头,而后对着双亲行了个大礼,道:“女儿不孝,拜别父母。”
林夫人哭的不能自抑,林咏扶住她,闭了闭眼睛,道:“去吧。”
林善芳起身,马车早已备好,她上了车,就见印致萱坐在里面。
“我没想到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印致萱笑了笑:“毕竟皇后的位置,是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
林善芳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的确有过母仪天下的梦……”她摇头:“但我也知道,我们这位陛下,冷心冷肺不输先帝,我原想着不求恩爱一世,但求相敬如宾,他不会对任何人动情,那我的皇后之位就无人能动摇,我林氏的荣华也无人能动摇。”
“那你为什么放弃?”印致萱缓声问。
林善芳看着车窗外逐渐逝去的风景,笑了笑:“因为……”
“皇帝已经对人动了最深的情。”
*
作者有话要说:
宣阑来找我,说他想跟棠棠在一起,我说人跟狗在一起,这是另外的价钱,而且我是反对的。
但他还是得逞了,我也很无奈,因为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第108章:结局
这日天气晴好, 江尽棠坐在台子上看下面的人打马球。
少年们穿着颜色鲜亮的单衣,通透日光下瞧着意气风发。
江尽棠喝了口茶,秦胥从旁边进来, 撩开了纱帐,道:“想请你出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咱们这位陛下真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你。”
江尽棠一顿:“秦将军这话什么意思?”
“定国公府前两日就已经修葺好了,但江大人还是留宿在宫中,由此可见陛下当真是对江氏心怀愧,否则也不会如此荣宠。”秦胥在江尽棠对面坐下, 看着他如工笔丹青一般精致的眉眼, “江大人前途无量。”
江尽棠笑了一声:“什么时候秦将军也学会说话的时候拐弯抹角了?”
“那成。”秦胥沉声道:“既然你要我直说,那我就直说,你和陛下到底——”
“当”一声, 江尽棠手中茶杯被不轻不重的放在了矮几上, 他抬起纤薄眼皮,看着秦胥:“就是你想的那样。”
“江尽棠……”秦胥咬牙:“你是不是疯了!?”
江尽棠没说话。
秦胥深吸了一口气:“你好不容易摆脱了过去的身份,好不容易重新登科入仕, 何必要走这样一条路, 做以色侍君的脔宠?!”
秦胥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言辞太重, 他抿了抿唇, 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
江尽棠并不放在心上, 淡声说:“我知道将军好意。”
他的眸光落在那些少年人身上,轻声说:“十来年前, 我也这般意气风发, 虽未曾鲜衣怒马过斜桥, 满楼红袖招,但也心怀天下,志在苍生。”
秦胥想起年节时,他问过江尽棠定国公幼子的事,当时江尽棠说,可惜了。
他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沉痛,悲伤,怨恨,亦或者是……绝望?
秦胥无法想象。
“这么多年岁月流逝,如今心境大有不同。”江尽棠弯唇笑了笑:“奸臣也好,脔宠也罢……都不要紧。”
“史书如何写我,我不在意,我的人生太短了,很多人都希望我为自己而活。”江尽棠说到这里,眼睫一颤:“那又何必为世俗所累。”
秦胥死死地握住了案几一角,低声问:“那你……心悦他么?”
江尽棠说:“我心悦他。”
秦胥闭了闭眼睛,而后笑了:“……我从前一直不懂你图什么。”
他凑近了江尽棠几分,一字一句说:“你好像是为了黎庶万民,又好像是只为了皇帝一人。”
江尽棠提起茶壶,道:“分得太清楚了就没意思了。”
秦胥僵直坐着,良久没说话。
一场马球赛结束,少年们纷纷过来跟秦胥见礼,江尽棠一个都不认识,就没有出去,靠在边上漫无目的的看着连天的草场。
少年们少不得要好奇帷帐里的人是谁,能让秦大将军亲自接待。毕竟秦胥勤王救驾,圣眷正浓,是京城里头一号的权贵了。
秦胥只是随口敷衍两句,打发了少年郎们,他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场马球赛只是请江尽棠出宫的借口罢了。
“我忽然想起一桩轶事。”秦胥道:“说风汝覃留了个心眼儿,把自己最宠爱的儿子风潜送去了荆州,还派了自己最看重的谋士一路护送,结果这位风公子,不仅没有去荆州,反而折回了京城。”
江尽棠抬头:“他回来了?”
“这孩子倒是颇有些情义。”秦胥道:“他不愿意一个人苟活,自己去京兆府尹认了罪,要同风家人共存亡。”
江尽棠笑了一声:“我似乎见过他一次,和风汝覃倒并不怎么像。”
“是不像。”秦胥靠在柱子边上,垂着眼睛说:“还有那位文曲星下凡的陈玄灵,若不是陈家出了事,今年科举头三甲必有他的名姓。”
顿了一下,秦胥忽然说:“我总是能在这两人身上看见你的影子。”
风潜的意气,陈玄灵的隐忍,无一不像是江尽棠这个人。
江尽棠没回话。
秦胥还要再说什么,忽然下人匆匆进来,道:“将军,宫里来人了。”
秦胥看了江尽棠一眼,道:“这还不到两个时辰,陛下还真是盯得紧。”
江尽棠站起身,行了个礼,道:“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他白衣广袖,高洁出尘,眉拥远山,眸似星海。
秦胥忽然又觉得,自己方才那话,说错了。
不管是风潜还是陈玄灵,都不像江尽棠。
这世间再也不会有江尽棠这般的人物了。
江尽棠与他擦肩之时,秦胥忽然说:“其实你一直很清楚吧。”
江尽棠顿住脚步:“什么?”
秦胥自嘲的笑了笑,双眸却一直盯着江尽棠的的眼睛:“我对你的情意,你一直很清楚,是不是?”
下人听见这话,吓得猛地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