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重生][古代架空]——BY:绣生

作者:绣生  录入:12-24

  长木匣被送到薛恕面前。
  方才的低落一扫而空,薛恕接过木匣打开,就见里面放着一副卷轴,卷轴中段以红色丝带系住。
  薛恕扯开系带缓缓展开画卷,就见画的是一副肖像。
  画中人衣蟒袍,踏黑靴,拢袖立在雪地中,俯首细嗅一枝梅花。露出来的半张侧脸轮廓冷峻,尤其是那狭长的眼眸,隔着画纸都能感受到画中人的阴鸷无常。
  ——这分明是上一世被称为九千岁的薛恕。
  去岁生辰时,薛恕尚未忆起前尘往事,殷承玉送他的生辰礼亦是一副亲笔所绘的肖像画。
  画上少年鲜衣银刀,眼神干净无畏。
  薛恕后来看到,难免生出些许惶然来,总怕殷承玉爱得是那个尚未满手血腥满腹诡计的自己。
  后来他将那副画好好保存,却再未敢多看一眼。
  然而眼下他看着手中的画卷,心中那些隐秘的惶然与不安,都一点点融化沉积,压在心底化成了更为沉重浓郁的爱意。
  手指轻抚过画上人,前尘旧事呼啸而过,薛恕目光渐深,指尖顺着画像线条虚虚滑动,最后定在了底部落款处的日期上——
  眼下是隆丰十九年七月十四。
  但那落款处却并未照实填写,而是写着“隆丰帝二十三年”。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但唯有一件事他永远不会忘记。
  ——这一年他与殷承玉在皇陵相遇,做了一桩交易。
  此后种种,皆由此展开,纠缠无解。
  而如今重头来过,前尘旧事只存在于他与殷承玉的记忆之中。今世殷承玉提前登基,隆丰十九年之后改元永光。
  隆丰纪年仅止于十九年,往后便只有永光纪年。
  “隆丰二十三年”这个不复存在的年份代表着什么,唯有他们二人知晓。
  这像一种隐秘的示爱,也像是补偿。
  薛恕抬眸看向殷承玉,神色尚有些怔怔。
  殷承玉勾着唇看他,长眉微挑,似十分满意他的表情:“从隆丰二十三年开始,欠你的生辰礼,朕逐年给你补上。”说完,抬手覆住他的手背,引着他的手放在腰间:“现在,你该拆今岁的生辰礼了。”
  薛恕瞳仁轻转,合拢手指,握住那根雪白系带。
  轻轻一扯,原本严严实实拢着的雪白寝衣散开——
  大片的雪色里,满树红梅绽开。殷承玉竟将那副肖像图完完整整地画到了身上,只是那轻嗅梅花的人,却变成了一只气势凶悍不知品种的兽。
  他肤若细瓷,红梅点点散落在身上,越发衬得那兽类狰狞。
  精致脆弱的美融合了狰狞的兽,巨大的反差牢牢将薛恕的眼球抓住。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隔空描绘那只狰狞兽类的形状。
  头生双角,身似豺狼,粗而长的尾自然垂落在地,顺着腹部肌理蜿蜒往下。
  “这是什么?”薛恕喉结不断滑动,再开口时声音已嘶哑不成调。
  “凶兽睚眦。”殷承玉点点那只画在身上的兽,指尖划过时不经意沾到了边上的红梅,指腹便染了红。这红色并不是作画的朱砂,而是他让郑多宝刻意出宫去买的上好胭脂,色厚重,油润细腻,还泛着清淡香味。
  “古传睚眦乃龙二子,性刚烈,好勇擅斗嗜血嗜杀。”殷承玉捻了捻指腹,那抹红晕开,他勾着唇抹在了薛恕的眼尾:“朕觉得同你很像。”
  薛恕胸膛起伏,陡然握住他的手腕,定定瞧着他指腹上的残红片刻,垂首含入舔舐。
  殷承玉感受到他克制之下的汹涌浪潮,眯着眼靠过去轻咬他的耳垂:“看来你很喜欢这份礼物。”
  薛恕未出声,以凶狠的动作回答了他。
  ……
  外头天色微微亮时,寝殿内方才云收雨歇。
  “天快亮了,你该走了。”殷承玉被折腾得没了力气,随意将脚踏上揉得皱成一团的寝衣捡起披上。雪白的寝衣上晕染了大片红色胭脂,衣带更是断了一截,只能勉强系上,松散的衣领处依稀可见晕开的色彩。
  薛恕将他按回去,因为餍足眉眼间戾气都散了些许:“臣换身衣裳就走,陛下不必送了。”
  殷承玉也确实疲惫,便没有坚持。只是摸摸他的侧脸,道:“在漠北等着朕。”
  “嗯。”薛恕沉声应了一声,手指沾着化开的胭脂重重抹在那两瓣饱满的唇上。染了胭脂的唇愈发红润,他俯首重重咬了下,将新染的胭脂吃干净,才起身道:“臣在漠北恭候陛下。”
  *
  七月十五日清晨,天将明时分,薛恕领一百缇骑赶赴宣府。之后由宣府出关,秘密赶往瓦剌交涉。
  七月二十六,东厂番子传回密信,信上说已经探明鞑靼却有攻打瓦剌之意。木铎刚继承王位,尚未收服瓦剌各部落,瓦剌内部人心不齐,木铎只能求助大燕。但信末薛恕又说,他与乌珠以及木铎几番谈判,发觉瓦剌臣服之心不实,且木铎早已知乌珠真实身份。合作攻打鞑靼之计可行,但要提防瓦剌趁虚而入。
  殷承玉看过密信之后,先召内阁大学士入宫商议,之后又数度召开大朝会,议北征一事。
  不论几位内阁大学士还是朝中文武,皆不赞成北征。
  朝臣的顾虑无错,但他们看得只是眼前。鞑靼养精蓄锐已久,若是大燕置之不理,待鞑靼吞下瓦剌,实力进一步壮大,很快便会南下扰燕、
  此时北征虽有风险,但一旦成功,北方恶邻去其一,至少可保大燕边境五年安稳。
  而且眼下已是夏末,调兵筹粮饷再发兵,真正开战时已是初冬。冬日少有战事,正可以出其不意打鞑靼一个措手不及。即便之后不成,入了冬后城墙以冰水浇筑易守难攻。也可以及时撤兵回关守城,修养备战等来年春日再战。
  不论从哪方面看,此时北征都是利大于弊。
  在北征一事上,殷承玉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
  他力排众议,下诏开始调兵备粮。
  从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等地的军卫当中分选一部分兵员充入北征军,负责随军运粮。又从山东、山西、南直隶等地征调了八万百姓,向宣府运送物资。[1]
  又召贺山与应红雪入宫,封贺山为破虏大将军,应红雪为随军军师,率领大营。另选四位都督为辅佐。大营之下还有五军,后军左都督虞景率领中军,余下数名左右都督分别率领左、右哨,左、右掖,以及前锋。
  各地调拨的军士与粮草辎重都在大同、宣府集结。
  待一切准备妥当之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
  九月十三,殷承玉放权内阁,命司礼监掌印郑多宝代行批红之权。由司礼监与内阁互相掣肘,共理朝事。
  于德胜门誓师后,率军亲征鞑靼。
  北征大军取道居庸关、怀来、至宣府汇合后,再继续挥师北上。
  北上一路,殷承玉靠暗探与薛恕保持联系,商议合围之策。
  北征大军在南,瓦剌在鞑靼西北部。一南一北若成合围之势,鞑靼无处可逃。
  命人将最后一封信件送出去后,北征大军终于抵达胪朐河。
  此时已是十月中旬,刚过立冬不久。漠北草原天寒地冻,一路行来,军士们盔甲内已加上了厚实棉衣。鞑靼果然未曾料到大燕会在此时出兵开战,待鞑靼汗王收到消息之时,殷承玉已率大军逼近,两军之间仅隔着一道胪朐河。
  情急之下,鞑靼汗王命太师阿哈鲁与长子、次子分别率军往不同方向逃去,意图分兵避战。
  殷承玉下令军士于渡口筑城扼守,又命贺山、虞景等人带领余下兵力渡河追击,将鞑靼兵力一路往北方驱赶而去。


第139章
  漠北草原之上,马蹄声疾,两支军队前后追赶,中间距离逐渐拉大。
  鞑靼汗王带着余下人马,仗着熟悉地形,一路上不断抛弃辎重往斡难河方向疾奔。如今尚是初冬,河上的冰层还未彻底凝实,他率人马挑着冰层厚实的地方过了河之后,便下令砸了冰层,才继续往前疾奔。
  贺山带着人马追上来,瞧着千疮百孔的冰面,不敢冒险渡河。但若是绕道前行,恐怕就更追不上了。
  他在原地停留半晌,似乎犹豫不决。
  直到看见鞑靼汗王带着兵马头也不回地往漠北腹地冲去,这才下令回撤。折返回去阻击尚未来得及撤退的阿哈鲁等人。
  鞑靼汗王带兵疾奔了二十余里,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这才下令原地休整。
  片刻之后留守后方的探子追上前来,禀报道:“大燕军队并未继续追击。”
  鞑靼汗王顿时松了一口气,大燕有备而来,重兵压境,他们正面对上必然要吃亏,不如分兵避战,再伺机抵御。等拖上一阵子,入了寒冬。大燕将士和马匹都不耐严寒,那时候才是他们反击的机会。
  沉思片刻后,鞑靼汗王下令全军休整半个时辰,之后再绕道折返斡难河,寻机去接应阿哈鲁等人。
  只是还未等休整完毕,地面传来一阵剧烈颤动,还有隐约的马蹄声传来,如闷雷由远及近,滚滚而来。
  探子贴地听声,惊道:“从北面来,至少有上万之众。”
  按理说大燕军队若是绕行渡河,不该这么快就追过来。但此时已经顾不上敌军到底是如何追上来的,鞑靼汗王只能立即下令全军上马撤退。
  然而他之前摆脱了追兵后太过掉以轻心,如今再逃已是慢了一步,刚往东逃出一里地,就迎面撞上了赶来围剿的瓦剌大军。
  为了配合大燕的围剿之计,木铎这次带了近两万人马出战。
  披着重甲的战马自远处疾奔而来,乌压压一片。坐于马背上的鞑靼勇士挥舞着瓦刀,呼声震天,气势雄浑。
  因为分兵,鞑靼汗王身后兵力不到万人,眼见人数不敌,只能立即往其他方向逃窜。但此时薛恕早已经指挥着大燕的将士从两翼合围。
  三面临敌,余下的退路只有身后的斡难河。
  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鞑靼汗王在马上征战半生,亦是草原上的枭雄,从未落到过如丧家之犬狼狈逃窜的境地。他目光逡巡,不再犹豫,振臂一呼:“杀出去!”
  覆着冰雪的草原之上,三方人马杀在一处。
  鞑靼汗王十分勇猛,即便陷入绝境亦不减半分气势。他在瓦剌军中瞧见了乌珠的身影,当机立断集中兵力,朝着乌珠所在的方位猛攻突围。
  乌珠对这个父亲并无太多父女之情,但她深知生父之勇猛,不愿意己方损兵折将与之对上,立即便试图将压力转移到大燕军身上。
  鞑靼汗王看出她的避让,眼中精光更甚,一马当先杀上前去,用鞑靼话高声喊道:“乌珠,我若死在此处,你以为燕人会放过你们吗?!鞑靼与瓦剌唇亡齿寒!”
  大燕多方制衡瓦剌与鞑靼,使其势均力敌,不至于联合起来一致对燕。但换一种说法,对于瓦剌与鞑靼来说,他们若是打起来两败俱伤,也只会给大燕趁虚而入的机会。
  眼下瓦剌势弱不敌鞑靼,只能寻求大燕帮助。但他们又何尝不担忧一旦帮着大燕吞下了鞑靼,没有了共同抵御大燕的盟友,那转头被对付的便是自己。
  鞑靼汗王的话戳中了他们心中隐秘的忧虑。
  乌珠与木铎快速交换了眼神,没有太多犹豫便下令改变了阵形,露出了破绽来。
  鞑靼汗王见状立即率兵强行突围。
  两边侧翼的大燕将士发现中部的动静,立即试图驰援,却不料先前并肩作战的瓦剌将士反而多有阻挠。眼见着鞑靼汗王已要带兵突围而出,忽见一匹黑马纵身跃起,一马当先冲向了木铎所在方向。
  认出了策马之人,大燕军士纷纷避让,瓦剌将士不敢公然阻挠,犹犹豫豫间已让薛恕寻到机会策马冲到了木铎面前。
  此时鞑靼汗王已经带着几十骑突围而出,朝着漠北腹地奔逃。
  眼见薛恕气势汹汹而来,木铎正要说些什么粉饰一番,却见黑马片刻不停与他擦过,同时手臂陡然传来一阵剧痛,等反应过来时手上的金乌弯刀已经被夺走。
  薛恕提着他的弯刀策马直追,与鞑靼汗王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进。
  汗王身边的护卫试图以身来挡,却见薛恕忽然奋力将手中的弯刀重重掷出——
  弯刀在空中旋转,带起阵阵嗡鸣之音。
  策马奔逃的鞑靼汗王只觉身后传来惊呼声,他握紧缰绳分神回头去看,却见一柄弯刀挟着雷霆之势而至——
  那刀速度太快,距离也太近,来不及闪避,便正正插。入他的后心。
  呼啸的风声减退,沉重马蹄声和惊呼的人声散开,鞑靼汗王的身体定格在回头的那一刻,从马上栽倒下去。
  薛恕勒住缰绳,回头看向追上来的大燕军士,下令围杀鞑靼残兵。
  汗王已死,部下再无抵挡之力。
  除了战死的士兵之外,俘获鞑靼将士三千八百五十一人,马匹七千余匹。而鞑靼汗王的尸身则被人驮在马上,一并带回去。木铎的弯刀仍深深插在他的后背上,刃尖透胸而出,足以见掷刀之人的力道之大。
  命军士清理战场,薛恕策马走向面色难看的木铎与乌珠,掐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事急从权,借了瓦剌王的弯刀一用,瓦剌王应不会介意吧?”
  木铎自诩勇猛,但此时对上薛恕,还是不由生出一种遇见了猛兽的危机感。
  方才薛恕夺刀时被伤的手臂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汗王已死,此时再说什么都已没有意义,他只能僵着脸笑道:“自然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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