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中除了几堆快要燃尽的篝火,便只有缩着身体守夜的一小队士兵们。
雪林的夜晚极静,除了寒风不断拨动树枝的簌簌之声,便只偶尔有几声兽类或者鸟雀的叫唤声。
而此时这静谧中,又多了几道窃窃之声。
“引来了么?”
“快了,已经在两里之外。”
殷承璟闻言满意颔首,对藏身树上的探子道:“动手吧。”
两名探子得了令,立即下了树,往不远处的营地靠近。
今夜起得是西北风,他们找到了营地的上风向处,用面罩挡住口鼻后,便自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来。瓷瓶里装得是极细的药粉,探子将药粉倒入随身携带的炉子里,点燃了火,便见那药粉很快燃烧起来,涌出大量的白雾,顺着风往营地方向扩散。
殷承璟筹谋许久,要动手自然不能只指望狼群。
这药粉是他千方百计寻来,无毒,却只需燃上指头大一点便能叫人深眠。
如今这么多的助眠药粉顺着风吹入营地里,殷承玉手底下的人一觉好眠,恐怕等狼进了营地都不知道。
眼见白雾已将逐渐笼罩了营地,不远处又响起一声尖利的夜枭叫声,殷承璟得了信,便悄无声息地带着人退去了远处高地观战。
——狼群要来了。
殷承玉坐镇帐中,此时正用一块打湿了水的帕子捂住口鼻,轻悄悄地撩起帐帘往外看。
漆黑雪林里,数十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的浮在空中,正在快速靠近营地。
若是侧耳细听,甚至能听到脚爪踏过雪地的声响。
狼群的速度极快,不过片刻间便已到了眼前,
殷承玉耐心等着,在狼群距离营地只有不到百尺时,放出了响箭。
箭矢拖着长长的啸声升至空中,在营帐中待命的兵士们立即撤出,快速将腰间的烈酒或者火油倒在帐子上,点着了火。
十数顶帐子同时烧起来,火焰蔓延到地面时,又迅速点燃了沟槽中的枯枝树叶。熊熊火焰如同接力一般,快速沿着沟槽蔓延开来,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将整个营地围在了里面。
而此时,狼群刚至眼前。
这些狼是被专门引来,他们循着引狼人留下的气息一路疾奔而来,速度极快。营地的火圈烧起来时,有数只狼甚至因为奔跑速度太快来不及停下,身体已经先冲进了火中。
火焰撩过皮毛,凶悍的草原狼亦发出哀嚎声,令余下的群狼望而怯步。
三四十头草原狼分散着守在火圈之外,虎视眈眈望着火圈内的人,接连不断地发出低吼之声。
为保不出差错,乌珠公主还特意让引狼人给这些草原狼喂过了人肉。尝过人肉滋味的草原狼凶性更强,如今见着了活人,眼中绿光莹莹。
若不是畏惧着面前的火焰,早已疯狂扑了上来。
殷承玉抱着吸食了白雾昏昏欲睡的幼虎自帐中出来,沉声道:“动手,一只不留。”
赵霖得令,早已经准备就绪的弓箭立即齐发。
营地中留守的人手只有二十余,但狼群数量却有三四十。
箭矢落下,只有数头草原狼当场毙命,余下被射中的草原狼负了伤,发出愤怒的嘶吼,竟试图跃过火圈突袭。
而此时被殷承玉安排藏身在营地外树上的弓箭手便起了作用,熊熊火光将营地照得大亮,弓箭手藏在树上,离狼群极近,又用重弓,但凡有试图跃过火圈的草原狼,都被一箭毙命。
不过片刻,狼群就已经损失了十数头狼。
领头的头狼见势不对,长啸一声,便想要撤退。
但殷承玉之所以将计就计,正是为了猎杀狼群,如何会这么轻易放它们离开?
后一步赶来埋伏在营地外雪林中的贺山等人,立即封死了狼群的退路。
一场猎杀已经开始,雪林被火光映照得大亮,嘶吼声与哀嚎声不绝于耳。
但却并不是殷承璟预料之中的景象。
观此情景,殷承玉分明是早有所料,有备而来。
这一次殷承玉不仅丝毫无伤,或许还可以凭着这数十头草原狼,稳坐魁首之位了。
高处观战的殷承璟紧咬牙关,看了许久才恨声道:“走!”
乌珠公主闻言面露不满:“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你就这么走了?”
她瞧了火光中的殷承玉一眼,只觉得这大燕太子不仅相貌出色,心智城府亦叫人不敢小觑。这样的人,若能成为她的夫婿,必是助力。可惜的是,他已注定是鞑靼的敌人。
敌人,便只能杀了。
“我让忽尔赫趁乱去杀了他!”
这是太师交给她的任务,她没有失败再来的机会。
“蠢货。”计划失败,殷承璟终于失了耐心,咬牙低声道:“他都能布置了人手防备狼群,你以为就没有安排其他人在暗中等着我们送上门?”
乌珠公主闻言快速扫过营地,发现没看见薛恕后便悚然一惊,眼中杀意凝滞,神色明显迟疑起来。
殷承璟观她表情,便知道她已发现了,冷笑道:“乌珠公主若是想上门送死,便去吧。本王惜命,便先走一步。”
若是再不走,等殷承玉杀光了狼群腾出手来,恐怕就要来找他们了。
狼群安排得天衣无缝,殷承玉虽占了便宜却抓不到他的把柄。但若是此时被对方堵住,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见乌珠公主还在迟疑,殷承璟也不再理会她,立即带着自己的人马撤了出去。
乌珠公主见状,咬牙权衡片刻,到底还是打消了趁乱偷袭的主意。追在他身后离开。
营地里的厮杀声,并未完全遮掩马蹄踏过地面的动静。
埋伏许久的薛恕终于等到动静,循着声响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殷承璟十分谨慎,他唯恐泄露了行踪,绕了几圈确定身后没有尾巴之后,才回了营地。
他们的营地就扎在藏着狼王的洞穴附近,殷承璟与乌珠公主的人马各占一边。
先后回到营地之后,没了顾忌,乌珠公主立即发了火:“废物!你不是说将人引开了,绝不会出差错么?!”
明日便是围猎最后一日,他们根本找不到机会再下手。她完不成太师交代的任务,回去之后必定讨不了受罚。
殷承璟阴沉着脸冷笑一声:“计划是我安排的没错,但公主别忘了,实施的却是你的人。怕不是你的人蠢笨,布置时漏了破绽,被看了出来。”
说是这样说,他也在思考着,到底是哪里漏了破绽,让殷承玉发现了端倪。
乌珠公主瞪着他,眼里满是怒火。
只是此时到底不是吵架的时候,她隐忍了怒意:“罢了,好在还有一头狼王。”
殷承璟闻言眼神一沉:“那狼王可是我拿到的消息。”
就在二人争执之时,薛恕敏锐地捕捉到了“狼王”的字眼。他隐在黑暗里耐心等待着。
殷承璟与乌珠最后也没争出个输赢,最后都疲惫地去帐中休息了。两边营地里都各留了五六人守夜。
薛恕等到了五更天时,连守夜的人都打了瞌睡,他方才将抢来的炉子放在地上,点了火。
这炉子正是殷承璟派出去的探子所有,薛恕当时见忽生了白雾,心中生疑,便循着源头找了过去,将人打晕,将那烧到一半的炉子抢了过来。
殷承璟计划失败撤离得匆忙,怕是早将那两个久久未归的探子给忘到了脑后去。
一阵白雾顺着风吹入了营地中,缓缓笼罩了整个营地。
薛恕又等了两刻钟,方才捂着口鼻进了洞穴。
方才他听两人争吵,便知晓了这洞穴里竟藏着狼王。
薛恕进了洞穴后,果然看到了脚爪上戴着铁环的狼王。狼王四肢被绑着,身上有不少箭伤,看肚皮微弱的起伏,竟然还剩下一口气。
这倒是正方便了薛恕,他从洞穴里捡来绳子,将狼王的嘴严严实实捆上,之后便将狼王整个扛起来,出了洞穴。
营地中的人吸入了白雾睡得死沉,他扛着狼王大摇大摆地出来,竟也无人发现。
左右转了一圈,薛恕顺了一匹马,将狼王绑在马上,正欲策马回去向殷承玉邀功时,又想起什么,将目光转向了殷承璟与乌珠公主的主帐。
来都来了,不给这两人留下些礼物,怕是太过失礼。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勾:不用吵了,你们都是废物。
大狗勾:来都来了,给你们留点纪念。
第84章
薛恕拍了拍马屁股,让马儿驮着狼王先进了雪林,自己则走向了殷承璟的营帐。
那药粉的效果极好,殷承璟睡得沉,薛恕进去时。他没有丝毫察觉。为了防止药性散后他中途醒来,薛恕一手刀劈在他颈后,确定人完全晕过去后,便扛着他出了营帐,再次寻了一匹马,如同狼王一般绑在马背上。
之后他又去了乌珠公主的营帐,如法炮制,将人偷了出来,和殷承璟绑在了一匹马上。
冬日天亮得迟,即便已过了五更,天还是泼墨一般黑沉沉,只有后方营地燃烧的篝火传来些许光亮。
薛恕顺了一支火把,牵着两匹马折返回去。
殷承璟回来的路上绕了好几个圈子,他记得就在某一条路上,不知何人在地面上挖个巨大的深坑,瞧着像是猎人用过的陷阱,现下倒是正好方便处理这二人。
薛恕的记性极好,循着记忆里的方位果然找到了深坑。他让马儿在坑边等着,自己则借着绑在树上的绳索,将殷承璟与乌珠公放进了坑中。
深坑极大,底部还算平坦,薛恕将两人随意扔在一边,便开始解殷承璟的衣裳。
扒下来的衣裳当做被褥直接铺在地上,再将光溜溜的殷承璟挪上去,轮到乌珠公主时,薛恕紧拧着眉,到底有些嫌弃,只将外裳和里衣脱了,留下了蔽体的小衣,便将人推进了殷承璟的怀里。
布置完之后,他站起身来踱了两圈,想着殷承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仍觉得心中戾气未平。但人肯定是不能杀的,他有些烦躁地思索了片刻,又自腰带下拉出一根极细的铁丝来。
做了一世的太监,他自然最是清楚男人的弱点在何处。他忍着不适将那铁丝绕在殷承璟的下体脆弱之处,收紧。又将余下的短短一截铁丝紧紧缠绕在了乌珠公主的手腕上。
如此便妥了。
这铁丝细而锋利,明日这二人醒来受惊之下,想来会发生些有趣的事。
随意为两人盖上衣袍,最后再生了一堆篝火免得二人被冻死,一切才算安排妥当了。
临走之前,薛恕又想起那炉子,那炉子里还剩下些许药粉没烧完,他便将余下药粉全部倒进了篝火中,将那炉子随手扔在了边上。
顺着绳索爬上去,将唯一的绳索收起带走,薛恕方才上马,带着另一匹马往营地疾奔而去。
*
殷承玉对狼群袭击早有防备,安排了人手前后夹击互相配合,没有伤亡地顺利将狼群尽数猎杀。
赵霖和贺山带着人在清点草原狼的尸身,数数时声音激动得能惊起林中飞鸟。
殷承玉揣着幼虎巡视了一圈,见士兵们都已经在扑灭火焰,处理战场,便放了心。只目光在场中逡巡了数圈,仍然没有瞧见薛恕的踪影。
薛恕去哪儿了?
殷承玉缓缓皱起眉,寻到应红雪:“怎么不见薛恕踪影?”
他并未吩咐薛恕旁的事情。
应红雪听到这话,手上动作顿了下才回道:“他没和我们一道,说要去埋伏幕后设局之人。方才猎狼时西南方向隐隐传来动静,他应该跟了上去。”
她隐晦打量着殷承玉的神色,试探道:“薛恕素来机警,殿下不必担忧。”
殷承玉瞥她一眼,没有错过她眼中的疑虑。但他与薛恕之间的纠葛自己尚且没能完全理清楚,自然也无法同应红雪说什么。
他只做未觉,淡淡“嗯”了一声,便抱着幼虎回了主帐休息。
只是回了营帐却也睡不着,此时已近三更天,夜色浓稠如墨,外头一开始还有士兵们清理营地的动静,之后便慢慢淡下来。
与狼群厮杀了许久,虽没有伤亡,但也颇为耗力,士兵早已经疲惫不堪,清理完战场之后,便都歇了声休息。
大部分营帐先前为了引火都已经烧了,除了中央的主帐之外,只余下两三顶营帐幸存,士兵们都挤在一处睡觉。
营帐与营帐之间的距离不算远,甚至能听见鼾声如雷。
殷承玉坐在火盆边,百无聊赖地支着下颌,用一根细细的树枝去逗幼虎。
吸入的迷烟药性已散,幼虎又精神起来,不停地对着树枝扑咬,喉间发出稚嫩的低吼声。
殷承玉与它玩了许久,心中默默算着时间。
差不多过了卯正时,外面终于传来了马蹄声,接着便是守夜的士兵低低的说话声。
是薛恕回来了。
殷承玉眯了眼,将逗弄幼虎的树枝扔进火盆里,等着人进来向他复命。
没了树枝,幼虎有些不高兴地低呜了一声,倒在殷承玉脚边,四爪抓着他的袍角撕咬。
薛恕掀开帐帘进来时,瞧见得就是殷承玉侧着脸漫不经心将那幼虎拎起来,蹙眉将自己的衣摆从它口中拉扯出来的场面。
“这幼虎不是赵霖要养,怎么总在殿下这里烦扰?”薛恕上前两步,将扑腾着四个脚爪扭动的幼虎接过来,捏着后脖颈按在身边,不许它乱动。
殷承玉瞟了那在地上扭动的毛绒幼虎一眼,问道:“人追上了?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