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桓之细细想来,如今怕是有父亲在,陛下亦迟早会将他的禁卫军统领一职撤去。现下不过是碍着威远侯府,不好随意下手罢了。
“父亲前些日子提了我的婚事。”向寻言道,“想来,你府上早前亦提了许多次了罢?”
楼桓之微蹙眉,点头道,“确是。”轻叹一口气,“当真觉着有些避无可避。头疼得很。”
“不想成亲?有个贴心娘子陪着,不见得不好罢?”向寻笑道。
“并非天下娘子都贴心。若只是为着有个贴心人陪着,又何须成亲?”楼桓之言道,“若当真想着成亲了,那必是那人是我心上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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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后来得了楼桓之捎话,知晓伴读一事暂时不必担忧,又知楼桓之暂且不会随军,便就安下心来,陪伴父母,认真学医,这便是日常里不变的两件重要事。
这日云归正看着医书入神,丹烟捧了茶水点心,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见云归未曾注意她,便又轻手轻脚地在一旁等着。
她忍不住偷眼瞧着云归,随后便对着那流畅优美的侧脸弧线走了神,待得云归唤她,“何事在此?”她才醒过神来。
心下本就有些惴惴,再见得云归此时冰冷着一张脸,更是有些手脚无措,“公子,奴婢,奴婢……”
云归微蹙眉,“罢了,你且出去罢。莫叫人随意进来打扰。”
丹烟连忙点头,福了福身子就出了门,心里慌乱得没个底。她本以为大公子讨了她,是有那几分意思,只是来了这院里,亦不见大公子多待见她,更甚至好似已然忘了她这么个人。
这边厢丹烟走远了,云归便将邓喜唤进来,“你怎么守的门?我这儿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肆意进出的?”
邓喜一愣,呐呐无言了一会儿,才挤出一句,“我以为公子对那丹烟……”丹烟可是公子亲口要回来的,要是丹烟有几分本事,笼络住了公子的心,那岂非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他一个奴才哪敢随意就拦道?
云归听了这话便猜得些许,眉间褶皱更深,本觉得邓喜灵活也算心正,现下看来倒是有些不足,便沉下脸道,“你道你是谁手底下的人?我需要你随意揣度心思?你以为如何就可以照着猜想行事了?莫说丹烟不是奴才,便是你的女主子,就能由着她的心思不顾我这正经主子了?”
邓喜当下慌了神,这一急,又是在夏日里,脑门当下汗珠点点,“公,公子……奴才,奴才该死……”怎么也想不明白,一直以来还算温和待人的公子,发起怒来怎么这般可怕?
“你下去吧,待明白了事理,再回我身边来。”这认不清主子、拎不清孰轻孰重的,还得好好教教才是。
第53章 丹烟打探
邓喜呆站半晌终究是咬咬牙告退了,此事确实是他想岔了,丹烟此时与他一般不过是个奴才,且地位还不如他,他又何须顾忌太多?再者,便是女主子又如何,他的主子是云归,又不是其他什么人。邓喜越想,就越觉得气恼,正自低头走着,却被人拦了下来,“邓管事这是怎么了?”
邓喜抬起头,便见得丹烟站在跟前,见是她,心里便有些不好,“拦我作甚?”
丹烟经了方才,已冷静了下来,想及若云归对她不是那份心思,她必是要另想法子的。若能不作探子,作半个主子,自然是好,可要是人瞧不上,她又能如何?心里想及这点,亦是有些不甘的,便打算着,若是真如此,她将他卖了亦不算过分,更心安理得了。
“邓管事莫不是惹公子不欢喜了?”丹烟言道,“丹烟虽来不久,可亦知晓邓管事行事最是稳妥细心了,想来是不是有些误会?”
丹烟这话,邓喜总觉怎么听怎么不对,正想骂一通了事,却又心里一动,便就改了口,装作失意模样,“我自认行事亦是百般上心的,公子交托的事儿,我哪里敢轻忽大意?”苦笑一下,“但是咱们做奴才的,主子不欢喜,那便就是奴才不对,奴才该的。”
丹烟一听这话便觉得有戏,先前她在夫人身边,不知是因为她不得夫人重用,还是因为夫人本就不理爷们的事儿,探听来探听去,就是不见什么有用的东西。难得她如今进了大公子的院子,这邓管事好似还颇有些看重她的模样,不好好抓住机会岂非浪费?
“邓管事这话就叫人心酸了,奴才用心干好本分事儿,怎就不对怎就该了?”丹烟言道,想着一时亦不好操之过急,免得让人瞧出点什么来,便淡淡道,“可能是大公子身子不爽利,心里便不太舒爽,邓管事放宽心罢。”
邓喜点点头,“你可要尽心伺候,来日有你的好。”说完便转身走了,心里还想着这丹烟怎的好似有些不对劲?可细细想去,又觉会否是自己多想了?寻常下人见了他确是多多讨好的,丹烟这话,或许只是为了得他认可,好让他平日里照拂一二罢?
接下来一些日子,邓喜都雷打不动地守着云归,便是值夜,亦轻易不假于人手。云归过了好些平静的日子,心知邓喜正用心改过,便放软了态度,将人叫进来,“你这些日子,可想明白了?”
邓喜忙不迭地点头,“明白明白,都想清楚了,那日公子教训的是。”
“明白便好。你跟了我这许多年,满院里最信的人便是你,所以有些事情容不得马虎。”云归言道。
邓喜心里一阵感动,又听云归言道,“丹烟这人,我要进来是为了防着她,你替我查查,她可还有别的同伴,若能查着她身后的人,便更好了。”
第54章 太子太兄
云归寻思着丹烟此时还不成大器,想来并非是向寻亲派来的,或许是哪个效忠于向寻的人手底下的?该是后来丹烟愈发厉害,立了功,便就提拔上去,给了向寻由他亲自调派。
既然丹烟还不足以成事,那么府里该有一个或几个向寻亲派的得力暗探。他先前寻着了丹烟这尾小虾,竟漏了去想真正的大鱼。
“公子放心,我必定认真顺藤摸瓜,将那些个坏心探子揪出来。”邓喜听了云归的话,又想起前两日的事情,便明白过来丹烟是个探子。
“找出来后暂时莫要轻举妄动。”云归言道,“平日里你留心院里的人,有能用的就好好栽培。”没有趁手的人在,许多事情便是连传话都不放心。
邓喜点头应了,想起一事便禀道,“柳学士府的公子递了帖子,请公子明日一同游湖赏花,说是施状元亦会去。”
云归想了想,还是让邓喜传话应了此事。他虽不喜一群男子,游湖赏花,吟诗作对,但想着施渊殿试后,毫无意外地得了状元,还未曾亲自道贺,便打算去一趟。
雨后初晴,正是出游的好时日。
乘了马车至码头,便见杨柳依依,清澈湖面泛起涟漪。一艘华丽宽大的船停在岸边,外头站着几人,其中一人扬起手来唤他,“云归!”
云归回以一笑,便缓步走去,“怎来得这般早?”又见得站在几人身后的施渊,便玩笑着拱手作揖道,“状元大人,小的这厢有礼了。”
施渊看着云归这般,亦有些忍俊不禁,握拳置于唇边假咳两声,道,“云公子客气了。”
其他几人与云归并不相熟,便暂且沉默,柳北见了便拉过云归,大声道,“这是云尚书家的大公子,云归。别瞧他冷冰冰的,其实可好一人。”
随后又将那几人一一介绍与云归,大多是些中间层次的官宦人家,因此倒是有些安心。太位高权重的人家,他不愿多加结交,更何况现下天清日白,让有心人瞧见了,指不定就给他们编排一个“结党”的罪名。
“诸位,我来迟了。”一道声音传来,引得众人去看,云归却是身子一僵,他万万未有料到,他竟又与向寻碰上了。不由得微微苦笑,前世那些孽缘莫不是还未有断尽?何以今生还频频撞上?真恨不能立刻便离了这京都。
“太兄,你可让大家好等。”一人出声笑道,“待会儿可得罚酒三杯。”
太兄?云归向向寻看去,见他正与他人言笑晏晏,端的是翩翩世家公子模样。亏得他能想得出来。直接取了“太子”的“太”字。只是亦不想想,太氏人在京都哪有大户人家?
正想着,便又听得向寻言道,“太某头回上京都,人生地不熟,实在是走岔了路,这才耽搁了。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第55章 暗自心惊
“太某头回上京都,人生地不熟,实在是走岔了路,这才耽搁了。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云归听了向寻这话免不了一愣。他竟是傻了。竟以为向寻会有疏漏。似他这般机关算尽之人,哪怕再是不起眼之事,他亦会考虑周全。
既然京城未有太氏大户,他就说自己是外地来京的,这些官家子弟又怎会细细查探或是追问?
只是这些中间层次的官家子弟,未有见过大靖太子也就罢了。上次老威远候去世,太子亲自前去侯府吊唁,柳北和施渊不也在吗?难道刚好未有撞见?想了想到底无解,也就暂且搁下了。还是专心应付眼前事罢。
众人相携入船,又一一落了座,船方驶开。船内早有乐姬舞者等候,身姿曼妙,眉目姣好。
有人见了便是两眼放光,高声道,“柳北,你小子可真会享受!”柳北听了便是嘻嘻笑,“哪是我会享受,这都是我给施渊找来的。”
施渊听了连忙摆手,“我可受不来这些。”站在他旁处的向寻施施然道,“在施兄眼里,怕是最美之人都在书里,施兄以为我所说可对?”
整整二十年的相伴,让云归一眼便瞧出来向寻此行的目的。他知他向来眼光毒辣,却也没料到,他竟这时就瞧上了施渊。这一点确是常人所不能比的。如今的施渊还只是言行拘谨的少年,谁能料得往后他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笑面虎宰相?
他虽此时厌恶向寻,可亦知前世种种恶果,根源在于自己的愚蠢,向寻确是害他者,可一笔笔账,他迟早会自己讨回来。而于天下,向寻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帝王。因而他并无意去阻止向寻的大业,只要并非在他身上、他家人、他友人处动心思,他可以做到丝毫不加阻拦。
前世施渊便受向寻倚重,今生怕亦是一样。向寻可算是一个明君明主,他又何苦枉做小人,让施渊远着向寻?毕竟施渊不同楼桓之,文臣不握兵权,只要把握好度,向寻自然容得下他,而不会像前世容不得楼桓之那般,对施渊赶尽杀绝。
前世时,他并不知晓那些皇家秘事,亦不知向寻是如何顺利登基的,但想来今生亦会如此,因着大势所趋。想至此处,心里一紧,手上的杯盏便陡然落了地。
大势所趋……与前世一样……那岂非,云家的没落,母亲的早逝,都无可更改?那他重活一世又有何意义?
“你怎么了?”柳北见云归摔了杯子,还一副愣愣的、回不过神来的模样,便在云归眼前挥了挥手,问道。
云归这才缓过神来,看了看柳北,勉强一笑,“……无事。”随意环顾四周,便见众人大多都暗里打量自己,其中一道目光让他颇不自在,正正对面,打在身上犹如实质。
不由得回视过去,便见得向寻眼中的审视意味。心里当下更不舒坦起来,盯了一眼向寻,才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
第56章 玩起射覆
云归渐渐冷静下来,便觉得事情该未有他所想的那般糟糕。前世此时的他,考取探花。而如今的探花……
想着又往旁处张望,那探花不知可有来此处,柳北还在身前,便问道,“你可有请来探花郎?”
柳北闻言有些诧异,“你怎么关心起这么一个人来了?”说完又打趣笑笑,“莫不是担心人比你长得俊俏?”天下并非俊俏人都是探花郎,可探花郎必定每个都是俊俏模样。
“去去。我又不是女子,作甚与人比容貌。”云归回道。
柳北看了看前头,言道,“就在那倚窗坐着呢,性子有些怪,可算狂狷。”
云归不着痕迹地看了几眼那人,只觉眉眼并不熟悉,听了柳北这般说道又觉好笑,“你自己的性子还不是如此?怎好意思说起别人来?”
柳北撇了撇嘴,“我可好相处多了,至少不拿冷脸对人。你在这稍坐,我去主持一把大局。”话落了便行至船中央,示意乐姬舞者都停下来,“诸位,今日难得欢聚一堂,干坐着也没意思,不如来行个酒令,玩个射覆。”
“射覆比行酒令有意思多了,玩射覆罢。”有人起哄道。
一列子秀气女婢轻步上酒,行走抬手间有暗香浮动,不过片刻,众人桌前便俱是一杯八分满的酒。又有一人将射覆所用器皿呈予柳北,随后才一并轻步退去。
“今日最欢喜的,莫过于咱们的金科状元,不如让他头一个来覆物。”柳北笑着将器皿放于施渊桌前,“不知状元要哪一个来猜?”
施渊沉吟一会儿,道,“不如我们这边覆物,对面人来猜。反之亦然。如此分曹恰恰好。”
云归闻言登时眉头一拧,向寻偏就坐在他对面,岂非要与他正面碰上?果然今日并非黄道吉日,不该出门,更不该来此。
在施渊对面处之人,恰是今科榜眼,此时亦不急着出言猜测,只认真地瞧瞧那覆物的盂,又瞧瞧施渊。半晌凝神,方道,“盂中该是一枚玉佩。”
侍立一旁的女婢得了施渊的示意,轻缓地拿起了盂,露出里边的东西。却是需认真才能瞧见的一根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