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笑了笑,“本是不记得,定儿方才送了我生辰礼,才记起今儿竟已是腊月+八了。,’
此话一出,云锵与温嫒都有些讶异,“定儿竟这般懂事?”其实别说云锵和温媛,便是云归,亦是有些惊喜的。前世这个生辰,他可未有得到这个玉佩。许是前世虽与云定亲近,但未如今世一般,知晓前世对不起这个弟弟,便愈发上心,待他比前世更好上许多,云定受他影响,便亦比以往多了孝爱之心。
见得父亲、母亲这般反应,云归笑道,“定儿本就是极懂事的,不过偶尔还有些孩子气罢了。”
云定得了便宜还卖乖,板着脸道,“我本就是懂事之人,是父亲母亲平日偏心哥哥,只觉得哥哥懂事。”又看着云归道,“哥也只是个孩子,怎的好意思说弟弟孩子气?”
温媛闻言当下伸出指头,一戳云定额头,“你胆子愈发大了,当着父亲母亲的面儿就敢张口排揎?我与你父亲平日里待你哪点儿不如你哥哥?”
云定摸了摸额头,不再多说,只一个劲儿傻笑。饭菜都已呈了上来,热腾腾地连菜香亦萦绕不去。厅内欢声笑语,不知哪个丫发低声惊呼了一句,“下雪了!”
室外寒风夹着雪花,室内却其乐融融,云归看着窗外,心里有暖流经过,他此生何幸。
云归回至房中,一眼便瞧见放在桌案上的锦缎盒子。走过去在桌案旁坐下,取了锦缎盒子放在手中端详。一会儿后,才打开盒子,瞧见里面的东西——竟是一根檀木簪子。
簪子通体黑沉,放在手里有些重量,其上不见珠子不见碎玉。只在簪子头部雕刻有莲花模样。
云归本是欢喜,后又心生恼意。楼桓之这人是故意的还是凑巧?他到底知否簪子在大靖的特殊含义?往往只有男子爱慕一个女子,想与之定情,表明心迹时,才会赠送簪子。他又并非女子,虽男子亦需簪子挽发,可从未听说有人赠男子簪子的
想着,却又忍不住来到铜镜前,将头上簪着的玉头银簪子取下来,将那黑檀木簪子挽入发中。看着,恼意又消下去些许。到底这簪子让他欢喜。
照了不一会儿,就赶紧从铜镜前走开。他堂堂一个男儿,竟亦干起了女子揽镜自顾的事儿。实在不该,实在不该。
且要是让楼桓之瞧见他这样子,必要心里笑话得意。他才不让他得逞。
想着,云归仔细收好簪子,原是放进了柜子里。在床上呆坐一会儿,又忍不住将它拿出来,到底端正放在了床头边。
第01章 大靖发兵
靖三百一+—年春。靖武宗大病初愈,意图扩礓,挥兵南下。拨兵+万,命辅国大将军蔡永平带兵出征,镇军大将军张滕为副将,命刑部侍郎孙修监军,又命原禁卫军统领楼桓之为参将。
此圣旨一下,城墙贴上了招兵皇榜。为了养家糊口的,为了建功立业的,都纷纷而至。
此时威远侯府。向寻与楼桓之相对而坐,二人手旁茶香袅袅,“此次父皇临时改了主意,允你出征,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楼桓之颔首,“太子可知为何陛下突然改了主意?”
向寻看了一眼楼桓之,方道,“这并不紧要。你可打算带幕僚去?”帝王之心难测,他身为皇子,亦不过猜得一二而已。
禁卫军何等重要,先前看在威远侯府的份上,父皇对于楼桓之掌管皇城安危还算放心,如今父皇明白楼桓之与他一派,便打着将人派走的主意。有主将副将和监军在,一个参将实在未有多大分量。
还不若就由得楼桓之随军南下,正好空出了禁卫军统领之职,便于父皇将禁卫军交到他心腹手中,如此可更为安心。这些话他便是不说,楼桓之迟早亦会猜到,何必出于他口,落下个不敬不孝v妄度君意之名?
“我此番只带两个人去。”楼桓之回道。
向寻点点头,“你此去保重,我待你凯旋。”此话所暗藏之意,自然是让楼桓之见机行事,尽置在此次南征立下功绩,夺得几分兵权。
兵部尚书云府。婢子小厮来往穿梭后院库房和前院,温媛在云归房中,一边亲手收拾,一边指挥着仆人,“取多些帕子来,不怕多带,就怕少了不够用。”
云归本是打算收拾几件换洗衣裳就可以了,哪知还未动上手收拾,母亲就过来替他置办好些东西,什么金疮药止泻药,什么帕子头簪,连鞋子都给他多装好几双。此时站在房中竟是完全插不上手,好不容易寻了空隙劝两句,母亲就说他未出过远门不懂这些,还说莫要扰着她认真收拾东西,免得有所遗漏。
心里便有些无奈。面上亦是哭笑不得的模样。此时已过去半个时辰,母亲还未有收拾完毕,想来等到出发那日,会见得行李塞满了整个马车厢,连他人都放不进了。
“怎么的,吵吵嚷嚷的。”话音响起,却是云锵不太放心,走来看看云归。
云归赶紧向云锵道,“父亲,您劝劝母亲罢。这太多东西实在不方便,且行军打仗,又非出外游玩,带上这许多东西岂不惹人眼?”
云锵本就看着这房中有些兵荒马乱的场景不喜,闻言更是蹙眉道,“夫人,你不用收拾这许多东西,从军本就是苦的,带了这些也不定用得上,何必费神?”
温媛转回头看向云锵,“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出去受苦的不是你,你自然不在意了。我的宝贝孩儿少有离家那般远的,且还是危险重重,没得舒坦,我这做母亲的,不准备齐全点儿东西给他,如何能安心?”
父子二人听得这话,再不好多言,只闭了嘴巴,看温媛转回身又认真收拾起来
朝廷上下一边为着南征之事,招兵买马,屯积粮草,紧造兵器,一边等待钦天监算一个良辰吉日,再正式出兵。
柳北与施渊做席邀请云归,算是践行。云归自然欣然前往。这一去至少亦得一年光阴,要见这二位友人,可就得等好长时间了。
走进长歌楼厢房,柳北与施渊已坐着用茶了。云归与他们二人又是一阵子未见,此刻见得施渊,微微有些惊讶,施渊许是如今在朝堂上有些日子了,浑身气度与之前有了明显差别。先前的施渊只是看起来沉稳的少年人,如今再看,却是举止神情自有一番自信的大气。
柳北见云归进来,忙招呼云归坐下,“这次可算是凑巧了,一来给你践行,二来庆祝施渊升迁。”
云归坐下来,又讶异了,“施渊升迁了?升至何处?可还在翰林院?”
施渊微微一笑,云归这般关切,倒让他莫名有些不自在,回道,“仍在翰林院,只是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提拔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不过是小小升迁,你们不必上心。”
“你这话可就是不给我和柳北脸面了。我们与你为友,自然关心得多些,哪有说不必上心的?且升迁便是好事,更没有说小小升迁就不必当回事儿的。”云归不以为然。
柳北在一旁附和,“那是那是。你的事情,我们二人不可能不上心。”
说着,小厮端了酒菜上来。是琼波酒。云归一闻那味儿就知不是自己爱的桑落酒,便道,“怎的会选在长歌楼?我倒是更愿意喝你那儿的桑落酒。”
话一落,连施渊都笑得有些狡黯。柳北更是得意非凡,从脚下提起两罐酒来,
“施渊先前就说你可能会想喝桑落酒,便让我带上两罐,果然我们是对你颇为了解聪慧异常啊。”
“带着这两罐东西岂不累赘?”云归倒是觉得这样太麻烦,到别人酒楼里用食,却偏偏还带上自己的酒水。且酒水沉重,虽有马车,但到底不方便。
“怎么会累赘?这两坛子酒不多。”柳北将酒罐放在桌上,酒罐其实并不大,在酒罐之中算是小号的。
云归看着这两人,知他们一片心意,便道,“多谢你们两个了。有友如此,我复何求?”
钦天监算出了日子,就去请示皇帝。皇帝允下,令军士于二月二十三日出征。
皇城前,众兵士齐集城下,辅国大将军蔡永平一身盔甲,立于众兵士前,单膝下跪,朝城墙上的皇帝道,“臣,得蒙陛下不弃,将如此重任托付臣身,臣,深感陛下隆恩。此次南征,必不负陛下之恩,领我大靖大好男儿,扩疆建土,不曰凯旋!”
皇帝在城墙上,先是抚掌长笑,后连说了三个“好”字。“众将士听令,此次南征,有功者论功行赏,有过者绝不姑息,朕,等众将士凯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兵士手举长枪,高声齐呼。声音汇聚一处之大,似可震动城墙瓦片。
军队出了京都,浩浩荡荡。军士们步伐整齐,神情肃穆。几位有武职在身的将领,骑马在前。刑部侍郎孙修作为监军,又是文官,得以一辆马车行驶其中。至于军医,还有其他作为军师或是哪位大人幕僚,俱都一辆青布马车随在军队后方。
军队出行,自不可奢华繁重,几辆青布马车都是窄小轻便。最前边的是皇帝封下的军师,乃书香世家柳家长子,柳易辞。其后是主将、副将和几位参将的幕僚。
若说京都里最负盛名的公子是谁,柳易辞可说是当仁不让。上至天子,下至平民百姓,都有所耳闻。柳家是百年鼎盛的书香世家,与柳北所在柳家,在百年前是一脉,只后来分了家,到了如今,更是宗祠宗谱都已是无甚干系的了。若为区分,便称柳易辞所在柳家为淮安柳氏,柳北所在柳家为关中柳家。皆因两脉一个曾定居淮安,一个曾定居关中。
也算是缘分,两脉柳氏几乎差不多年份,都得以入京,成为京都的名门望族。
淮安柳家中,柳氏子弟便是官至丞相者,亦不知凡几。偏偏如此鼎盛世家,行事有度,不骄矜自傲,不贪图荣华。秉持着读书人的忠义正直,受得几代天子爱重
陛下此次任柳易辞为军师,可说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在近年来,虽大靖未有大规模战争,但因着蒙国屡次挑蚌,亦曾派兵驻守和攻打。柳易辞在十五岁时,便主动请求陛下,允他前往远北,为大靖献力。陛下允后,柳易辞果真在战场上立下大功,此后便长留远北,少有归京。但即便如此,他仍旧是所有人口中的“大靖第一公子”。
因而虽柳易辞此时不过十八年岁,好似难以担当如此重任,但其有功绩在身,又受陛下信任看重,便亦无人在此时提出反对。
若说柳易辞何以如此盛名,细看他那不过+八个年头的平生,已足以让人称为惊才绝艳。
那柳易辞八岁作咏雪诗一首,连大靖鸿儒亦赞不绝口。+—岁写下北伐兵法,天子派人请入宫中,就其所写兵法秉烛夜谈,事后天子赐下一块亲手书写的匾额,其上写着——大靖栋梁。待他+四岁时,于琴艺及棋艺一道被誉为大靖第一,便是天子,召其入宫对弈不敌,亦不曾生气半分,对着天下人道,“恨不能为朕子!”
此话一出,多少人为之大惊?又有多少个皇子因这话,+分不喜柳易辞?只是怀恨在心的人还未来得及耍手段,人就已经主动请往远北战场,不久,就立下破敌大功,封了官职在身,又得了让人羡慕不已的诸多赏赐。其中最大的赏赐,便是皇帝亲手递去的丹书铁券。有此物在手,何人还敢轻易动手?
因而虽云归亦有怀才之名在外,但与柳易辞比起来,竟是萤火之光,无可与日月之辉相争。但就云归内心来说,他亦无相争之心。在前世,柳易辞亦是如此才情卓绝,无人可与之比肩,彼时他还有些年少气盛,自有些难言心思。只是如今的云
归,死过一回,早不将这些放在心里。
他此次,好不容易借楼桓之幕僚之名,随军一道,只愿所求之事可顺利,他与楼桓之可平安归去。
不过有一事让他意外。另一位以楼桓之幕僚之名前来的,竟是先前结识的苏中荀。
第02章 淼国边城
路途遥远,马兵自可骑马,但大多数是步兵,一路徒步,即便加紧赶路,亦需花上月余功夫。
云归尚有一辆马车可坐,想到上回因骑马太久磨伤的腿,不由得有些心疼楼桓之。他偶尔想看看前方的楼桓之,奈何隔着许许多多的兵士,竟是看一眼亦难得。唯有在途中暂时安营扎寨歇息时,方可看上两眼。这行了十几日,他们二人说的话加在一起,或许还不足十句。照面两三次,亦不过只言片语,
失落之余,又有些艳羡柳易辞了。并非是因为对方才华出众的同时,还有让人惊叹的风姿容貌。而是因为对方在军中有声望,想去找谁便可去找谁,绝无人多话说他无视军中纪律。换做他,虽是有兵士称他一声先生,可他亦看得明白对方不以为意的神色。莫说是去找楼桓之说会儿话,便是想落后一点儿赶路都要被人说道。
好几次见得柳易辞与楼桓之一道说话,好似二人挺熟稳。一开始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后来又觉得自己多想,便笑笑自己,也就不再自寻烦恼了。若楼桓之当真待他一心一意,那么谁来亦夺不走。若楼桓之并非专情之人,那么他守得再牢,亦不过是徒惹他憎厌罢了。前世他为了向寻放弃所有,结果又如何?还不若爱他的同时,更多爱自己一些。
不过这个李易辞,实在是浑身皆为谜。照理说来,他完全可以清高自傲,却偏偏待寻常兵士都十分温和有礼。若说他平易近人,却又好似在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与柳易辞闲话过两回,对方所说并不多,不过是些寒暄的客套话,那时的柳易辞又不像一个心有沟壑的厉害人,而像寻常官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