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倒是饶有兴趣地看他如何以棍敌刀。然而林霜的棍法他越看越熟悉,甚至勾起了一些尘封的痛苦回忆。
“这棍法……你是楚千愁的什么人?!”
楚千愁……
风月堂上一任堂主的本名。
也是给黑煞留疤的那个人。
林霜面不改色:“前辈在说什么?我的棍法是从少林偷师……”
他话没有说完,黑煞怒吼一声,奋力一砍,手中大刀当空劈了下来,林霜虎口震得发麻,眼见抵挡不住,及时将木棍一别,刀同木棍都飞出了好几尺外。
黑煞似乎早有预谋,趁着失去武器之际,竟直直伸手捏住了林霜的面庞,就这样将他提了起来。
林霜的表情终于惊慌起来,他的颊骨被捏得发痛,面露痛苦之色。
黑煞心满意足地笑了:“我不能拿楚千愁如何,却能送你人头送去风月堂,好叫他也尝尝锥心之痛的滋味。”
他的手越收越紧,林霜越是挣扎,他便越愉悦一分。
忽的,他听到一声「咔嚓」的怪响,接着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
被掐着的少年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的手臂以诡异的姿态伸长了好几寸,带着一枚细银针,洞穿了自己的胸口。
紧接着,少年的双腿也忽然伸长了,他双脚落了地,轻而易举地拿开了黑煞箍着他的手。
“你……”黑煞双目瞠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神却已经开始涣散。
林霜抽出了满是血污的手,嫌恶地看了一眼,揭下了早已被得不成样子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沾了血渍,却白皙如脂的脸。
作者有话说:
搬一半忘记了hhhh 补上补上
——第五章——
你好人做到底,帮我上药吧。
楚寒凌冷冷看了一眼已经没了气的黑煞,转身折回了城中。
除了那出事的客栈还有些不怕死的在看热闹之外,别的店铺都害怕被江湖恩怨无端波及,早早落上了锁。
他停在一间胭脂铺前,伸手扣了几个音节,过了一会儿,只见铺子的门「吱呀」应声开了。一名女子低眉顺眼地侧身,将他迎了进去。
进屋后,女子加了一盏灯,屋内顿时亮堂了不少。若是有岐山派的人在,见到这女子,定会大吃一惊——她正是传闻中死去的掌门所爱慕的那位姑娘。
楚寒凌自若地就着女子呈过来的一盆水,慢条斯理地清洗着双手。
“事情查得如何了?”他随口问道。
答话的却是另一个站在一旁手持匕首的女子,乃是风月堂的左护法。她长得颇为凌厉冷面,对着楚寒凌却又足够恭敬。
她递上了一封已拆封的信:“堂主,请过目。”
楚寒凌擦了擦手,接过来扫了几眼,面色沉了下来。
左护法道:“如今四处都有流言起,原本与我们无冤无仇的左门也被煽动了起来。幕后之人用这弯弯绕绕的门道,怕是想借刀杀人,把自己摘个干净。”
楚寒凌冷笑一声:“既有人力财力做这些费劲事,又不想暴露身份的,猜也能猜出是哪股势力的人。接着抽丝剥茧,我倒想看看,能扯出个多大的东西来。”
左护法拱了拱手,低下了头:“属下无能,没查出送信的人来自何方。”
楚寒凌没接话。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封沾了血的信纸,是从黑煞怀中带出来的,约莫来自那名横死客栈的过路侠士。
他本想将其交与左护法保管,这纸上的内容将来若捅出去,势必会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风波,教现在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一夜间便能大厦倾塌。
只是,想起信中提及的「逍遥派」三个字时,他犹豫了一瞬,转而将信纸递到烛火上,燃作了灰。
他只道出了背后布局人的所在之处:“在定安。”
左护法愣了片刻,踟蹰道:“若是皇城……不好再查,我们在定安没有多少线人。”
楚寒凌站起身:“无妨,我亲自去。”
左护法张了张口想要劝阻,却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便噤了声。
楚寒凌换了身干净合身的衣裳,又憩了片刻,踏着沉沉夜幕推门走了。
一直默不作声伺候着的女子这才开口问了句:“堂主仍要与那个逍遥派弟子同行去吗?”
左护法闭了闭眼,淡淡道:“堂主想要的东西……向来势在必得。”
方无眠揣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找到黑煞时,见到的却是一具残破不堪的尸身。
他胸口有个碗大的窟窿,两眼仍瞪大看着前方,似乎是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倒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方无眠看得胆战心惊,不由得皱起了眉。但比起黑煞横死,他更在意林霜的下落,于是只停留了半刻,便转身走了。
他四处寻不到人,只好回客栈等着。说不准林霜没见黑煞继续追杀,便自己回来了。
遇害的那名侠士的尸首已被官差敛走,但因是江湖恩怨,没有再深究下去。方无眠叹了一口气。
他心事重重,上楼时不小心与楼上下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闷哼了一声,下意识拉住了险些栽下去的方无眠,站稳后,正要发作,却在方无眠抬头之后顿住了。
方无眠连声道了歉,看清这人相貌时也是一愣。
在逍遥山时,他自己因为容貌出众,常常被一些热情外放的女弟子表露心迹,他又不知道如何婉拒,反倒被师姐师妹们调笑起来,往往是大师兄出面解救的他。此次下山,为了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才带了顶帷帽。
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仅一张脸,即便往来鲜少甚至素不相识,就能叫人生情。但见到眼前这人,他忽然明白了一些。
此人面如玉脂,端的是清俊无瑕,不知是否身体抱恙,又带了些微的憔悴感。
这样的容貌,偏又生了一双含情目,被他瞧上一眼,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
楚寒凌见他呆愣在楼梯上,也停住了步子,他勾起一个笑,手却背在身后,藏好了方才从行囊中取回的东西。
方无眠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满面红透,移开了视线。他竟然对着一名男子看痴了,实在是太冒犯了。
楚寒凌倒是不以为意,他神色自若,错身下了楼。
回到客房中,还是没有寻到林霜的身影,他的行李也半开着,散乱在桌上。方无眠睡不着,干脆下楼喝些酒。
经过傍晚那桩事,店内住客走了许多,还留下来的人也都早早闭上房门歇息了。楼下冷清清的,只有个正在打盹的小二。
方无眠要了壶酒,想寻个私密些的角落,却见到了方才楼梯上的人。
楚寒凌静静地坐在那里,慢悠悠地一口一口品着酒。见方无眠过来,冲他笑了一笑。
方无眠见他主动示意,也不好抬脚走人,便走到他对面坐下了。
“兄台何故在这里独酌?”
楚寒凌笑着回:“你呢,又是为何?”
方无眠给自己斟了盅酒,一口闷了下去:“我有位好友,今日走散了,有些担心。”
楚寒凌将「好友」二字随酒入口品了品,又道:“你那位朋友长什么样子?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见过。”
听完方无眠的描述,他「哦」了一声:“巧了,真见过,那位小友往西边的城门去了,看起来赶得很,我还当他是要连夜出城呢。”
黑煞死在了东边,如此一来,林霜应当没有与他碰上面。方无眠这才松了一口气。
“多谢告知……”他心下既安,也露出一个笑来,“还未请教兄台贵姓?”
楚寒凌摩挲了一下酒盅:“楚,楚寒凌。”
方无眠亦自报了家门。
楚寒凌却突然咳了两声,弯下腰来。方无眠见他面色有些苍白,担忧道:“楚兄这是……”
他本以为楚寒凌或是染了风寒,却忽然看见他肩后一片殷红,竟是从衣衫里渗出的血迹。
他立刻上前两步扶住了楚寒凌:“你受伤了?”
楚寒凌虚弱地回了句:“没注意,无妨。”
方无眠皱了眉:“受伤了还喝酒?”
他夺过楚寒凌的酒杯,将里头的酒倒了,换成了茶水。
楚寒凌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白玉的瓶子,递给了楚寒凌:“此药治外伤极好。”
楚寒凌盯着那药瓶,没有接,反倒抬眼看向方无眠:“方少侠,这伤在背上,我看不见。”
方无眠怀疑他是喝醉了,竟然从这语气里听出了些撒娇的意味。
楚寒凌靠在他小臂上,轻声道:“你好人做到底,帮我上药吧。”
——第六章——
方少侠似乎不太敢看我。
方无眠见他背对着自己坐直了,惊道:“你要在这里上药?”
楚寒凌:“我没有住店,再过半晌便走了。”
方无眠:“你来我房里吧。”
那伤口实际是在臂上,靠近肩的地方,像是被利器从左上臂一直划到了肩背,虽然不深,但失了许多血,看上去仍有几分狰狞。
方无眠轻轻卷起他的衣领,看了一会,有些不忍:“楚兄,你顶着这么重的伤还到处乱走,是不晓得痛的么?”
他小心翼翼地清理好伤处,才开始上药。冰凉的药膏顺着他的指尖,一点一点温柔地涂抹着伤处。
明明是痛的,楚寒凌却连眉都没有皱过一分,他垂着眼,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习惯了。”
方无眠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平淡。
哪有人会习惯这种事的?他有心再追问,但又觉得不好窥探人家的私事,只好不再说话。
上完药,方无眠的手提起他的衣襟,重新拉上时,不小心触到了楚寒凌的耳垂,引得他偏了下头。
方无眠的手一顿,看着这人灯下的侧脸,莫名有些心猿意马。
他正了正心神,伸手将药瓶递过去:“好了。”
楚寒凌接过时,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从他掌心划过,带起一片酥麻感。方无眠有些不自在地错开了眼神。
随即他听到楚寒凌笑了一声:“方少侠似乎不太敢看我,在下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方无眠:“楚兄误会了。”
实在是他面对着这人,总是莫名其妙地心神躁动。
楚寒凌果真是打算连夜走的,离开之前,他忽然回头问了句:“方少侠,你对萍水相逢的人,都是这般好的吗?”
方无眠被他问住了。
然而他细想了一下,倒也并非如此。他也不是那至善之人,如何对待初次相识的人,全凭眼缘,或是当时的心情。
楚寒凌却并没有听到答案的打算,他只是无声地笑了笑,丝毫没有留恋地转身走了。
方无眠怔了片刻,坐下端起茶盏灌了一口茶。
他心想:虽然合眼缘,但真是个怪人。
翌日一早,方无眠便出发往城西去了。经过一处路口时,街角的乞儿塞给他一卷信纸。展开一看,正是林霜留给他的消息,让他去西城门汇合。
方无眠有些哭笑不得,这倒是林霜的作风。
他留了几枚铜钱给乞儿,道了谢。
待到城门附近时,他四下望了望,果然在一家小茶摊上见到了熟悉的蓝衣身影。
正闲来喝茶的林霜冷不防被人捏了一把面颊。
“你小子,害我担心了一晚上。”
林霜拉下他的手,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自己的茶盏递了过去。
方无眠这一路走得急,确实是渴了,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他从怀中掏出用帕子包好的闭气丹,还给林霜:“这东西……你只有一颗吧?却给了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逃过那黑煞的耳朵的。”
林霜没有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法子我多的是,不差这个小玩意儿,你留着吧,权当欠我一个人情。”
方无眠也笑了:“珍宝易偿,人情难还。林小少侠很会打算嘛,若是将来你揣着这份人情要我的性命,那我给还是不给呢?”
林霜定定看着他:“那你会给吗?”
方无眠怔了怔,他回看过去,笑容仍留在嘴角。
他说:“给。”
林霜神色微动,随后又恢复了他玩世不恭的模样:“无眠哥哥,你这性命也太好骗了,还是长点心,对着别人可别这么轻易答应了。”
方无眠笑着应了:“好。”
说话间,他又想起了什么,便抬起一只手压上了林霜的肩膀,低声道:“那你知不知道,黑煞死了。”
林霜余光瞥过肩上,身体微微僵了一瞬,没教方无眠察觉。
他惊讶道:“死了?”
方无眠:“在城东,遭人掏空了心窝。”
林霜:“谁做的?”
方无眠摇了摇头。其实他有怀疑过昨夜遇见的那人,但他看起来身子羸弱,不像是能打过黑煞的样子。
林霜默了片刻,才道:“他死了,对江湖来说倒是皆大欢喜。”
他觑了一眼方无眠的表情:“难道你替他舍不得?”
方无眠失笑:“倒也不是,就是好奇,什么人这般厉害又这般残忍。”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而我学艺不精,遇到黑煞这样的狠角色,打不过还跑不掉,枉叫师父还夸我是个好苗子。”
先前在酒楼教训山匪时,林霜看过他的招式,行云流水,使得十分漂亮。
“你的剑法其实是我见过练得最好的,只是你不肯下杀招,自然处处掣肘,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