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祁映雪第一次见到玉清霄。他的皮肤因为久不见阳光,再加上如墨般漆黑的长发,使得看起来十分苍白。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墙上挂着的寒琴华的画像,凭空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听到门口的响动,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素未谋面的祁映雪身上。
“看来是没有半点心理不适,直接就同意了媚儿的请求。”玉清霄轻轻笑道,语气里有一丝调侃。
祁映雪原以为他是不会笑的,他看起来很冷淡,比寒琴华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更甚,简直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没想到笑起来的样子,反而使屋子里的空气流动起来,不再使人感到窒息。
“坐下说话吧,我看你受了不轻的伤。”玉清霄负手而立,态度随和,和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好似他只是他的一个长辈而已。
“剔仙骨,逐师门。”祁映雪并没有坐下。
“还受了宁澜空一掌。”玉清霄替他补充道。
祁映雪不置可否。
“我当年都没受这么重的刑罚。”玉清霄提起往事,不禁一阵唏嘘。
他所做之事,若是有人说不知,那可真真是作假。为一己私欲,屠尽一村。
村子里的老妪,孩童,甚至是一条狗都没放过。只是当时没人知道,此人便是后来为祸一时的魔君罢了。
“看来宁澜空是真的不喜欢你啊。”玉清霄的目光在祁映雪身上游移着,似是打量“我就喜欢做他不喜欢的事。”
祁映雪无心和他叙旧,直截了当的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天道宗?”
“别急,先服解药。”玉清霄转头对胡媚儿道“把解药拿来。”
胡媚儿称了「是」。她一离开,屋子里顿时只剩下玉清霄与祁映雪二人。
“你师父还好吗?”玉清霄神态自然的问道。
祁映雪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点头。
“那就好。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
祁映雪实话实说:“从未。”
玉清霄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这的确是他的秉性。”他看待祁映雪的眼神中不由多出几分赞赏“虽说有求于我,但却不会谄媚于我,我还不知原来琴华这么有当师父的天分。”
“一方面是师父,二方面,我已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祁映雪不自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若不是为了尊严,他绝对会选择坐下,只是站了这么一小会儿,他的腿都在隐隐颤抖。
玉清霄微微颌首,却问了一个与之无关的问题:“我问你,你为何如此急切的要回天道宗?”
祁映雪想了想。应昭远是必须要救的,但既然有机会再去探查真相,何乐而不为呢?但他不打算向玉清霄全盘和出,只道:“为了一个人。”
“你很喜欢他?”
喜欢谈不上,但他是自己在天道宗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师父和君逸师叔以外,最信任自己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背叛过自己的人。
若说祁映雪最对不起谁,那可能就是这位即便被自己利用也无怨无悔的应昭远应师弟了。
“他很喜欢我。”祁映雪的唇角,不自禁带着一丝苦涩。
“既然你不喜欢他,干嘛还回去?你要知道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就算服了解药,也恢复不到以前了。”
想到应昭远平时最爱对自己解释的那套说辞,祁映雪顺口答道:“为了报答他这份喜欢吧。”
“有意思。”正说话间,胡媚儿拿着解药进来了。玉清霄便不再多言,带着祁映雪来到一间房间。
这是一间客房,在祁映雪留在玉寒宫的这段时间内,他都在这里休息。
服过药,玉清霄对他说道:“你的内力受阻,我倒是可以给你输送些内力,助你打通筋脉。但你可要思考清楚,我虽和你出自同门,但终究是入了魔,内力早不如以往纯净。这一助你,你能否守住本心,全靠自己。”
祁映雪并不在乎这些:“多谢。”
用了大约一个时辰,玉清霄的手掌才离开祁映雪的后背。他满身是汗,尽量控制着呼吸,不至于显得太过狼狈。
玉清霄吩咐道:“等下去换洗一下衣物吧。”
祁映雪依旧是那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去天道宗?”
玉清霄笑:“看来你还是会撒谎的,你对那个人紧张的很。”
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了。祁映雪抓紧床单:“我一直利用应师弟,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应师弟怎么办?我对不起他,起码我要亲口告诉他这句话。”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玉清霄哪里,他许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道:“明天倒是就可以出发。但是你的腿……”
“不碍事。”为了证明,祁映雪特地跳下床走了几步。
以后必然是有些跛了。玉清霄心里不免有些可惜如此青年才俊。
给他服用的药物本身含有镇痛愈合的作用,虽不是什么神丹妙药,服用了马上就可以见效,但多多少少有些作用,起码日常起居没什么问题。
不过玉清霄还是要和他讲清楚:“此去天道宗可不是儿戏,混战起来,没人能够分神照顾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
此时,玉清霄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属于他气质的冰冷:“但愿如此。”
待到玉清霄离开,祁映雪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玉清霄相处起来,绝对比在天道宗任何一位上仙好说话,但不知原因的,就是给人一种威严感,莫名叫人感到一阵紧张。
现在时间还早,祁映雪却不敢耽搁,即刻上‖床休养。他毕竟是受了伤,即便现在好一些,不再那么难熬,但玉清霄说的没错,上了清苑仙山,他们肯定是无暇顾及自己。
他的内力现在恢复的七七八八,完全比不上没受伤之前,腿脚更是不如以前灵便。
山上的弟子大多视他为叛徒,现场要有多难应付就有多难应付。
眼下玉寒宫愿意收留自己,对于祁映雪却是吃一堑,长一智的事情,他决不能再随意信赖什么人,早做自己的打算才是上上策。
发生了太多事情,就算他闭住眼睛,刻意不去思考,也还是有许多事情浮现在脑海里。
其实就算是处处维护自己的寒琴华,竹君逸,也有欺瞒自己的地方。
而那个被自己随意摆弄,视作玩物的应昭远,才是天道宗里真正一次都没有欺骗过他的人,也是始终真心待他的人。
见了应师弟,祁映雪一定要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一定……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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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31、金丹㈣
玉清霄这事可不是小事,从昨天处置完祁映雪,宁澜空便发了信函到各个仙家门派。然而直到今日,别说回信,一怠
玉清霄这事可不是小事,从昨天处置完祁映雪,宁澜空便发了信函到各个仙家门派。
然而直到今日,别说回信,一点动静都没有。若说是为了对抗玉清霄,他们不该如此冷淡。
虽说他夺得自己的头颅,力量大增,首要对付的便是天道宗。
但对付完天道宗,其他人也别想好过。当年各个仙门世家,都没有袖手旁观,对于封印玉清霄头颅一事都插了一手。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想必每一个人都明白。
已经足足等了一天,竹君逸不禁有些着急:“怎么还没来?”
“你急什么,君逸师弟,该来的自然会来。”宁澜空倒是端了茶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竹君逸实在看不下去:“我出去问问。”
然而刚一开门,便有几个童子持剑上前,拦住去路。
“你这是什么意思,宁澜空?”寒琴华立刻站起来,冷冷问道。
“没什么别的意思,琴华师弟。”宁澜空放下茶杯,语气与平时无二样“只是想叫你们静下心来,稍安勿躁。”
“恐怕澜空师兄并无此意吧。”竹君逸的脸也冷了下来。
寒琴华再也不想和宁澜空多废话一句,直接拔剑暴起。
虽说两人一个是夙雪殿殿主,一个是樱华殿殿主,但是他们都学习过三殿的所有武功,对彼此的剑法路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连何时对方会出掌,何时会用何剑招都一清二楚。
竹君逸有心劝架,也卷入这场争斗当中。顿时殿内三人缠斗在一起,一时之间打的难舍难分。
而山下,大批的妖魔涌入。纯朴的村民依然当这一天只是普通的一天,刚刚迈出家门,便被一阵黑风席卷,黑风所及之处,只剩一堆枯骨。
“不好,有妖魔!快去通报三位上仙!”负责守卫山门的童子观此象,立刻大声喊道。
他的呼喊声刚落,人已化作一个小小的被截成两半的纸人,飘落在地上。
“你们天道宗也忒没意思,弄点纸人来糊弄人!”一个紫衫的女子从黑风中走出,嘟着嘴抱怨道。
紧接着,大批的妖魔从黑风中显形。
在这些妖魔的队伍后,一顶巨大的轿子由几只牛形的妖魔抬着,旁边则是跟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人——正是祁映雪。
“有时候也有些成了精怪的花草树木。”祁映雪不禁无奈的回答道。
那些负责看守的,尤其是里面有属于各个院和各个司的弟子,他们都认得祁映雪,当即严喝道:“祁映雪!你这个叛徒!”
一根细细的丝线不知从哪里甩出,说话的这几名弟子随着话音落而人首分离,鲜血洒落一地。妖魔中霎时间爆发出兴奋的大笑。
伴随着这癫狂的笑声,玉清霄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轿子,直直飞入天道宗内。
有无形的琉璃状的东西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天空中传来尖锐的啸声,几乎将人的耳膜划破——天道宗的封印已破。
如同一场狂欢,大批的妖魔涌入天道宗。他们见到弟子就杀,看到童子就砍,鲜血将土地都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祁映雪不忍看到这一幕,却又记恨当初被赶下清苑仙山没有一人愿意出手相助,遂不理会。
借助混乱,祁映雪拿了一名死去弟子的佩剑,急速向樱华殿的方向掠去。
他猜测,应昭远应该是在那里,或者按照他的脾性,该是和那些弟子一同抗击妖魔。
这个笨蛋,自己的武功还稀疏平常,管得了那么多闲事!
可千万别被这些疯子伤了才是。思及此,他有意加快速度,可他的腿落了伤,轻功再也不像以往那么轻盈。
他内心急得不得了,正在这当口,忽听到沈鹿鸣的声音:“师兄!”
他的声音里不无惊讶,仿佛在这里能够看到祁映雪是一件很令人吃惊的事。
祁映雪还想着寻到应昭远之后就去找他算账,没想到人却主动出现了。
他停下脚步,冲着沈鹿鸣冷笑一声:“没想到吧,师弟,我居然还活着。”
“师兄,你这……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话?”沈鹿鸣平复下呼吸,嗔怪道。
他背后背着一个包袱,手中握着的剑,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沾染了不少血迹“你不知道,师兄,大批的妖魔涌入天道宗,我还看到玉清霄了!他往夙雪殿的方向去了,三位上仙都在那里商量对策,但我看是不成了。
我趁乱跑下来,就是为了去寻你。不过话说回来,师兄,你又是遇到何种奇遇?”
“这个嘛,说来话长。”话音刚落,祁映雪已一掌拍出。
沈鹿鸣早有所觉,向后一个空翻,躲避开的同时,也和祁映雪拉开距离。
“你这是做什么,师兄!”沈鹿鸣不可置信的看着祁映雪“我是鹿鸣啊!”
“你的戏演得真好,如果我不知道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差一点我就又要相信你了。”
祁映雪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念出他的名字“沈、鹿、鸣!”
沈鹿鸣愣了一下,继而意义不明的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啊,师兄。”
“沈鹿鸣,我待你如何?我自问从未亏待于你!我问心无愧!而你呢?为何要如此待我!”祁映雪抽出剑来,愤怒的指着沈鹿鸣。
没料到沈鹿鸣听到这话,忽的大笑一声:“师兄啊师兄,我倒是要问问你,应昭远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对他这么好?我比他先认识你,我和你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他!为什么你要对他那么好!”
“我什么时候对他好了?”祁映雪觉得沈鹿鸣简直是莫名其妙。
“还不够好吗?你以为我事事都是在骗你吗?”
沈鹿鸣的泪水控制不住的掉落下来“我告诉你,祁映雪,你只知道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事情,暗地里的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被关在地牢时,我和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宁澜空算计你,我想告诉你,可是你出去游历,你没有带我!
我成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我怎么告诉你?不如你来教教我?
好,我可以等你回来找机会告诉你。但你总和那个应昭远黏在一起,总和他黏在一起,我真的猜不透你们仅仅是出去那么几天,感情为何会如此深厚?明明在你临走前,我们和好了不是吗?你倒是说说看,他哪里比得上我!”
祁映雪懒得和他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应师弟在哪?”
“在哪?到了现在,你还要去找他!”
沈鹿鸣发了狂似的吼道,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你回来难道就是为了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