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猜到淮瑾要问些什么:“昨日林霁在东宫放肆了,哀家罚他反思自己的过错。”
淮瑾看了一眼明飞卿,明飞卿天真地眨眨眼,一脸无辜纯然。
淮瑾猜到几分缘由,却不知具体是为哪一件事罚的:“林霁犯了什么错,还请太后明示。”
“昨日新婚之夜,他霸着你让飞卿难堪,今早还敢坐着太子妃回门的仪仗回府,这还不算过错?”太后用眼角余光扫了跪地的林霁一眼:“他已抢了飞卿的功名,还想把太子妃的头衔一并夺走不成?须知贪婪无度之人,往往什么都得不到!”
林霁恨得牙痒痒,他终于回过神来,今早那辆马车八成是明飞卿派人给他设的套,但他无凭无据,哪敢在太后面前申辩,于是只能哑巴吃黄连,跪地认罚。
太后既认定林霁有错,淮瑾也不方便再说什么。
太后将明飞卿的手牵到淮瑾手心:“飞卿为你在南国受了多少苦,子玉,你不能忘。”
明飞卿感到淮瑾握住了自己的手,似乎心不甘情不愿的,他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老子也不想让你牵!!
但在太后面前,戏总要做足的。
等两人出了皇宫坐进马车里,淮瑾一把甩开了明飞卿的手,明飞卿的心情却很好:“怎么,想给林霁抱不平啊?”
“今日那马车,是你假借我的名义派给林霁的。”淮瑾揭穿道。
明飞卿:“殿下今早在假山旁就听到了管家的话,现在才反应过来?要不你现在回宫里跟太后说,马车这事儿是我设的局?”
“太后太后!!你怎么会跟太后走得那么近!”淮瑾的怒意倾泻而出,“你明知道当年是太后赐死我母妃,你怎么还能跟她如此亲厚?!你把我置于何地?!”
明飞卿冷笑一声,寒声反问:“太后害死的是你的母妃,又不是我的,我为何要跟殿下同仇敌忾?”
“明飞卿!!”淮瑾一掌抬起,明飞卿怒目而对,以为他要打自己,却是耳边一响,手掌拍在了马车壁上,车外的马儿受到惊吓,马车摇晃数下才稳定下来。
明飞卿虚惊一场,立刻又迎着淮瑾的视线挑衅:“你既然那么喜欢林霁,大可将他纳入府里,对了,林霁家世显赫,恐怕不愿做妾,这样吧,殿下不如休了我,重新娶他入门。”
“......”淮瑾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这仿佛不是他从小认识的飞卿。
见他不答,明飞卿抬起一根手指勾住淮瑾的下巴,笑得摄人心魄:“我忘了,我是殿下的紫微星,殿下哪舍得休我,殿下也不敢休我。”
淮瑾握住他的手,眼中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但他没有回击明飞卿的挑衅。
明飞卿前倾到他怀里,头搁在他肩上,靠在他耳边说:“既然是殿下离不开我,就请你谨言慎行,别再把林霁之流带进家里脏我的眼。”
他用右手轻轻掐着太子的后颈,柔声警告:“如有再犯,就是我休你。”
正文 此生没有受过这般羞辱!
太子府外,管家看见马车驶来,忙上前去迎。
马车停在下马石边,先下来的是淮瑾,满脸阴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宫里被皇帝训斥了。
明飞卿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下马石,细微地抿了抿唇。
马车到下马石还有10公分的距离,寻常人一步踏下去没什么感觉,但他的膝盖有旧伤,从高处往下踏,这种震荡带来的剧痛丝毫不亚于跪训诫石。
他从南国回来,落得一身旧疾,府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公子,你扶着我的手臂。”
天青跑到下马石边,弯曲手臂做了个临时的“扶手”,管家也过来作势要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接伸到明飞卿眼前,他抬眸看去,只见淮瑾侧身站着,目视前方,压根不看他,手却实打实地伸了过来。
淮瑾的底线是他已故的母妃,要是换成旁人敢当着他的面说“死的是你的母妃又不是我的”这种话,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但明飞卿说了这种话,淮瑾居然还主动递了“台阶”过来。
如果是前世的明飞卿,大抵会以为这是殿下爱他的表现,现在他心中毫无波澜,知道这不过是淮瑾权衡利弊做出的让步而已,与情爱无关。
明飞卿无视了这只好看的手,转而扶住天青的胳膊,管家也在旁边扶了一把,他顺利地下了马车。
淮瑾伸手接了一把空气,愣了半刻,尴尬地收回手,看也不看明飞卿一眼,转身回了府里,身影多少有点落寞。
明飞卿懒得理会。
傍晚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说林丞相亲自去寿康宫向太后求情,才把跪得心疾复发的林霁接回府里。
明飞卿一边听细春说,一边清点明日回门要给娘亲带的礼物。
细春手上整理着云锦布匹,嘴上说:“这事儿都惊动圣上了,但到底是太后罚的人,圣上也没过问什么,林丞相的面子还是在的,宫里派了好几个御医进相府救治。”
明飞卿正在审明日带回家门的仆从名单,听了这话抬眸说:“看来这回是真病了,先天心疾复发,哪是一个晚上就能治好的,既然他那么喜欢装病,我干脆就让他真病一回,免得你家殿下被骗得团团转。”
细春忍不住笑道:“少君这话说得好玩,殿下是您的夫君,要说也该是‘我家殿下’才是呀。”
明飞卿:“可别,晦气。”
细春:“......”
入夜就寝时,淮瑾也没见人影,听管家说,他回来用过晚膳就又出去了,不知是进宫还是去相府看林霁。
毕竟相府和皇宫是同一个方向。
明飞卿懒得追究:“只要别来我眼前晃,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管家:“......”
这一夜明飞卿却没睡好,倒不是为了淮瑾,而是明日就能回家见娘亲了。
上一世,他被淮瑾软禁,连娘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是他终生之恨。
重活一回,虽然摆脱不了淮瑾,却可以尽力弥补前世的遗憾。
他为覆水可收高兴得睡不着,第二天早上,眼下的乌青越发明显,是细春看了想取脂粉来遮一遮的程度。
为着林霁逾制一事,太后特准明飞卿用六乘的华盖马车回门,还派了12名宫里的侍卫前后护送,阵仗远在昨日的林霁之上,区别在于,明飞卿名正言顺地享有这项殊荣,而林霁却是鸠占鹊巢。
街上的百姓瞧见了,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原来这才是东宫正妻的气派啊!
如此华丽的阵仗,唯独不见太子陪同。
回门也是讲究吉时的,吉时都到了,太子还是没见影子。
昨夜他离府,一整夜没回来。
明飞卿不抱期待,一刻不愿多等,径自上了马车:“出发吧。”
车夫为难不已:“可殿下还没来。”
这新婚回门哪有一个人回去的道理?
“你家殿下连洞房都没来,还指望他陪我回门?”
“......”
“快走,不用等他。”明飞卿放下帘子,安然地坐进马车里。
马车平稳地向前行驶,没走两步,街上忽然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
皇家的马蹄铁用的是上等玄铁,较之寻常马匹,声音更脆更响,懂的人一听声音就知马上之人身份不俗。
明飞卿自然也听出来了,他掀开帘子,探头回望,见淮瑾一身黑金蟒袍,额前碎发随风乱舞,俊挺的五官在日光下夺目而不灼人,他骑着通体雪白的宝马,三两下追上马车,路过车窗时,抬手用马鞭撩了一下明飞卿的下巴。
明飞卿:“......”
马车被太子爷当街拦住了。
明飞卿听到有女子为淮瑾痴狂的声音,不多时,这个让皇城无数女眷痴迷的太子掀开帘子,闯进了明飞卿的视野中。
他走进马车里,自然而然地坐到明飞卿对面。
两人相视无言,直到侍卫牵走宝马,马车继续向明府前进。
许是马儿受了惊,马车起步时剧烈颠簸了一下,明飞卿一时不防,被惯性带得直接向前栽倒,好巧不巧栽进了淮瑾怀里。
“......”
明飞卿想起身,淮瑾提着他后颈的衣领,力道不重,刚刚好把明飞卿的上半身半提在面前:“你就不问问我昨晚去了哪里?”
明飞卿就像一只被扼住后颈的猫,任他如何扑腾挣扎,都不能奈淮瑾如何,他气恼不已:
“殿下就是去勾栏瓦舍会头牌,我也不会过问一句!”
淮瑾怒极反笑:“你倒是很豁得出去,你今日一个人回门,明日就成全皇城的笑柄,如今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吗?”
明飞卿反问:“我在这皇城中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淮瑾想起过往,自知理亏,正想松手,忽然留意到明飞卿眼下的乌青,抬手扣着他的下巴凑近了细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东宫娶了只熊猫做太子妃,我没回来你连觉都不会睡了,还敢嘴硬说不在乎?”
明飞卿冷笑一声:“殿下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脸皮之厚,平生罕见。”
淮瑾认定明飞卿在嘴硬,连被骂都能忍了。
马车里空间有限,无人能窥见。
淮瑾松手前,在明飞卿额上亲了一下。
明飞卿:“?!!”
他一巴掌打开太子的脸。
虽然力道不重,淮瑾却如遭雷击:“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咦~”
明飞卿迎着太子爷快要冒火的目光,伸手揪过他的衣袖,用力地擦了擦额头,仿佛被狗舔了一般要擦得干干净净。
淮瑾:“.......”此生没有受过这般羞辱!!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了,不远处传来喜庆的鞭炮声,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掀开帘子恭敬地道:“殿下,少君,明府到了。”
说完他才意识到气氛不对,怕被误伤,忙放下帘子。
明飞卿擦完额头,扔下淮瑾的袖子,自己掀了帘子下来。
明府门口喜气洋洋,鞭炮炸了一串又一串,周围都是来目睹东宫风光的人。
明飞卿抬眼望向门口,和前世一样,父亲身边带着的是姓丁的姨娘,身后站着的明扬和明蕊都是丁姨娘所出,好一个和谐美满的一家四口,若没人提醒,谁会记得明知府还有一个糟糠妻?
他的视线落在丁姨娘身上,丁姨娘被他盯得浑身不适,挤出个笑上前迎到:“卿哥儿回来了,我和你爹恭候多时了。”
她的场面话还没说完,明飞卿已经把视线转到明为仁身上:“爹,我娘呢?”
明为仁看了看周遭来围观艳羡的邻里相亲,压低声音说:“今天大好的日子,你娘那个样子怎么方便出来见人?”
“正头娘子不方便见人,丁姨娘一个妾倒是有资格出来迎我,爹爹是忘了尊卑有别吗?”
明飞卿本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只是死过一回,看透了一些人皮下的恶鬼,如今是连场面上的好话都不屑说了。
丁姨娘被这话刺得笑容都僵了,周遭都是人,她被这样下面子,如何能忍。
她刻意看了一眼随着明飞卿回门跟来的三辆马车,惊叹道:“到底是攀上东宫的贵人了,回个门如此大的阵仗,只是太子爷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
她今早就听说明飞卿是一个人出的太子府,于是料定太子冷落明飞卿,连回门都不陪着。
她笑着说:“殿下莫不是嫌弃卿哥儿了?毕竟是在异国不清不白待过三年的人......”
“姨娘的嘴碎成这样,若是按宫里的规矩,是要被拔舌挖眼的。”
马车里传出一道威严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丁姨娘的尖言冷语。
明家众人脸色一变,丁姨娘更是呆住了。
淮瑾掀了帘子,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他一露面,周围跪下一片人,齐声高呼:“参见太子殿下!”
好威风的太子爷,明飞卿想,如果他左脸的巴掌印能再淡一点,那就更威风了。
正文 何需安罪名呢?
淮瑾走到明飞卿身边,从背后扣住他的手,是一副保护的姿态。
明飞卿不想跟他贴手心,但眼前这个局面,和淮瑾装出恩爱的样子显然对他更有利,于是便忍了。
跪地的丁姨娘浑身发抖,直至听到太子爷叫众人平身,她才要跟着起来。
“丁姨娘,本王没让你起身。”
太子一句话砸下来,硬生生把丁姨娘起到一半的身子定住了。
继而便是一阵诡异的安静,周遭众人包括明知府在内,大气都不敢喘——谁不知道当朝太子爷的厉害?
皇帝身边五个儿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一个个都折损在淮瑾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