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喜看他,认真道:“皇上您觉得疼吗,吐了那么多血,肯定很疼。”
“没那么疼。”姜昭道,“摄政王抱我回来的?当时可能情况急吧。”
“不皇上,奴才觉得摄政王和江大人很紧张您,毕竟您可是皇上,龙体要紧。”
午后去泡的药浴,此时已经夜晚,姜昭是被渴醒的,喝了温水后,姚喜又让人把温着的药端来。
“这是江大人吩咐您醒过来就要服下,还说之后会在太医院研究药方,这几日您应该会觉得好些。”
姜昭点了点头,把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姚喜接过碗递给他一枚果脯,姜昭眯着眼塞进嘴里,满脸都是幸福。
姚喜又道:“摄政王在偏殿,可要奴才去说一声?”
“摄政王怎么又在?”姜昭道。
“大约是怕您又出什么事,江大人也嘱托了摄政王看着您。”姚喜说。
皇上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后宫,在外的那些族人都虎视眈眈,孤身力薄也实属可怜。
姜昭道:“首辅大人没在吧?”
这一个两个的,也不必把他看得这么紧,是真的怕他死了吗。
“首辅大人有事出宫回府了。”
姜昭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姚喜见他轻松下来,连忙问道:“皇上现下觉得如何了?”
以往苍白的薄唇此时血色斐然,姜昭握了握拳,“感觉不错。”
是真的不错,他觉得浑身都很舒服。
“江大人医术真是高明。”姚喜笑道,“皇上快睡一会儿吧,奴才守着您,地龙可要再旺一些?”
“不必。”
宇文绪回府处理了事情,闲下来时宫中已经落钥,得到姜昭已经醒了的消息,他便没再动身。
回了自己屋,一眼就看见被他扔在软塌上的外袍。
那是他给姜昭披上的外袍。
宇文绪面无表情的拿起外袍,若有似无的药汁味侵入鼻端。
是他的味道。
姜昭第二日早晨很晚才醒过来了,他觉得自己精神从未如此饱满。
想到下一次药浴还有好几日,他便决定让姚喜去打听一下附近看红叶、银杏的地方。
姚喜应了一声,出去时便遇上了萧从妄进来,他看姚喜匆忙出去,便问道:“怎么了?”
姚喜抖了下,“回摄政王殿下,皇上让奴才去打听哪里可以看红叶。”
萧从妄挥了下手示意他下去,绕过遮挡的屏风看见披了外袍的姜昭,披散着头发正让宫女给梳头发。
病弱的皇帝从铜镜里看着似乎精神了些,眉眼间多了一丝精神,唇瓣像是抹了一层红。
萧从妄收回目光,微弯腰身行了一礼:“臣见过皇上。”
姜昭寻声回头看他,就听他低沉的声音道:“皇上想出宫看红叶?”
看着他冷肃的样子,即便知道这人就是没什么表情,可姜昭莫名有点怵,声音便带上了几分委屈。
“摄政王这是不允吗?朕感觉好多了,江大人的药浴很有效,朕就想出宫逛逛,也不行吗?”
他的言语间带着几分难得的急躁,那张漂亮的脸都生动起来,不像往常如个精致的任人揉捏的娃娃。
萧从妄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眸色未动,“臣不是那个意思。”
姜昭立刻便露出一抹笑,急急的朝他走近了几步,眼看就要到他面前了。
“这么说王爷不会阻止朕出宫了,太好了。”
他言笑晏晏,言语间温温软软,像是在撒娇一样。
萧从妄看着他,唇角微微扬了扬。
姜昭眨了眨眼,就见刚才似乎笑了一下的人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面无表情,刚才他着急的委屈抱怨,萧从妄不仅没生气,甚至还笑了。
他刚才确实觉得委屈了,明明说是一个皇帝,天下最金贵的人,竟然连出宫赏红叶都不行。
可不是委屈吗。
但他从来都不曾露出过委屈的样子,因为他知道无论委屈还是撒娇,都没有用。
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毫无用处。
皇帝这个身份也还是挺有用的,或许往后他可以多多利用。
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从前他不信这句话,现如今倒是有些感触。
见姜昭一脸得色,萧从妄轻轻咳了一声:“臣虽然并不阻止皇上出宫,可若是出去,皇上安全最重。”
只要能出去,姜昭觉得别的都好说,便笑着道:“出行安全就靠王爷了,王爷的安排朕信得过。”
“那么就剩下姚喜的回话了。”姜昭心情好,话都多了。
“皇上想赏红叶,臣倒是有个建议。”见姜昭看向他,萧从妄继续道,“距离皇城八十里的明山寺景色不错。”
“明山寺。”姜昭琢磨了一下,好奇的看向萧从妄,不明白他这种人,竟然还会去寺庙那种地方赏红叶。
似乎是知道姜昭在想什么,萧从妄道:“臣曾经去过明山寺几次,家中有人信佛去祈福。”
姜昭对此一无所知,去哪儿都好,只要能出去走走。
“那就去明山寺。”
顿了顿,他道:“今日出发还来得及吗?”
半个时辰后,姜昭带着姚喜姚顺准备上马车,却见萧从妄亲自带着一队侍卫而来。
姜昭瞬间会意,“这是跟着朕去的侍卫吗?王爷安排得很是妥当。”
萧从妄:“臣亲自护送皇上前去。”
说罢大手一挥,“准备启程,前后各一队,出发。”
姜昭这才看见,原来不止一队侍卫,而是一前一后两队,一队十人,萧从妄翻身上马,姿态潇洒。
他忘了他可是皇帝,出行必然不能轻车简行,更何况还是萧从妄跟着。
不过这些都不归他管,他高高兴兴的上了马车,很快,车队便缓缓行驶起来。
他决定来的突然,萧从妄也派人问过江奉京,得到的回复是:“皇上想去便去吧,药按时吃便可。”
临行前,萧从妄派人去查皇上中毒之事,在姜昭被作为继承人培养之前必然不可能中毒,那只会是在十年前到如今这段时间。
这么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可疑之处以及能下手的人无非便是那些,要查起来定会有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查出来的。
马车刚出宫门,姜昭就迫不及待掀开车窗帘往外看,满脸期待和兴味。
萧从妄落后刚巧骑马走在马车边,便朝他看过去,对上姜昭满含笑意的眼睛,甚至还冲他弯了弯眼睛,他微勾唇角,对这趟行程不知为何也生出一丝期待。
“外面风大,皇上披个披风吧。”往日硬邦邦的语气竟带着些温和。
宇文绪到了永安宫时,里面只有伺候的宫人在期间行走,屋里没有声息。
叫了人来问才知道,皇上和摄政王竟然一同出宫去明山寺了。
宇文绪面色阴冷,冷笑道:“好个萧从妄,背着我就把人带出去了,什么明山寺祈福,打的什么主意以为别人都不知道。说是忠良之后,笑话。”
石玉跟在一旁没有出声,他知道大人最厌烦的就是僧人寺庙,大人从来都是信封求神拜佛不如靠自己。
如今皇上和摄政王去明山寺,他定是不会去的,况且这几日情况复杂,大人也脱不开身。
石玉站了半晌,才上前道:“大人,据说那人出现在京城附近,是否要去……”
宇文绪静默了半晌,脸色阴晴不定,“回府。”
很快,去太医院一趟的石墨回来,恭敬道:“大人,属下打探到,江大人在查医书典籍,都是关于毒药的。”
“毒药?”宇文绪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19.第 19 章
“石玉,让人去查毒药到底怎么回事。”宇文绪沉声道,“昨日药浴之后,便匆匆回太医院研究毒药。好哇,当真有如此胆大的人,在眼皮子底下给皇上下毒,这是在挑衅我跟摄政王?”
石玉顿时心中一惊,大人分析得没错,若真是这样,不止是挑衅大人和摄政王大人了,这是毒害皇上,株连九族的大罪。
“是,属下立刻派人查。”石玉不敢轻慢,立刻亲自去吩咐人。
一路从皇宫回了宇文府,宇文绪一路往书房走去,路过那颗院中还飘洒着紫色花瓣的树时,停下脚步看了半晌。
唇角微微勾起,抬步便继续走。
车队一路往前,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也颠簸得厉害。
姚喜给皇上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便听见神色恹恹的皇上道:“果然老话说的没错啊,要致富先修路。”
这古代的路未免也太过颠簸,比从前深山乡村的路也差不多。
姚顺在一旁忍笑。
姚喜直接就笑出声了,“皇上,咱们这是在走官道呢,出了官道到明山寺还有一段小路,小路会更加颠簸一些。还是咱们皇城好,到处都是青石板路。”
姜昭叹了口气,喝了热茶也没有觉得舒服一点,只觉得头疼欲裂。
或许也是身体太弱了,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他算是有点明白,为何原身不愿意出门,说不清是受罪多些还是享受多些。
姚顺见他难受又忍着,想了想便撩开车窗帘,看见摄政王在前面,便喊了一声:“王爷,皇上身子有些不适,停一下吧。”
萧从妄拉住马停下,往里看见姜昭苍白的脸色,抬手示意停下。
侍卫魏循高声道:“停!原地修整。”
萧从妄下马上了马车,他生得高大,气势又强,一进了马车厢便硬生生把车厢给衬得小了许多,姚喜和姚顺恭顺的垂着头。
萧从妄半跪在姜昭身前,仔细打量了下他的脸色,问道:“皇上可觉得哪里不适?此刻回宫还来得及。”
姜昭抬头看他,摆了摆手,“不必,朕不过是有些晕车,下去透透气就好了。”
萧从妄:“臣扶皇上下去。”
说是扶,却几乎是半抱着他下了马车,脚触碰到地上,姜昭只觉得一阵虚浮根本使不上劲,只能紧紧抓着萧从妄的手。
“多谢王爷。”姜昭声音轻得很。
萧从妄垂头看去,只能看见他束发的玉冠和与玉冠一色的白净脸庞。
他不甚熟练的帮他把披风拉好,扶着他往溪边走去,“去溪边吧,那里景色不错。”
果然,姜昭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喜意,“好。”
队伍已经出城好一会儿,此处山幽水静,树林不算茂密,期间却也有小动物来去自如。
姜昭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嘴角始终挂着笑。
萧从妄静静地陪着,两人站在溪边,溪水潺潺而动。
两人一高一矮站在一起,一白衣一黑袍,竟十分和谐。
士兵们有几人值守,其余的便聚在魏循身边,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那两人背影上。
其中一人嘴里叼着根草,眉心一点红痣,声音却粗声粗气:“老大,将军这是怎么滴,对那病恹恹的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魏循轻飘飘看他一眼,他立刻咳咳两声,拔下嘴角的草,“错了错了,是王爷。”
魏循道:“如此大不敬的话别再说了,你没了脑袋不妨事,别连累王爷。”
“是是是,我错了。”梁昆答应得虽好,却不带什么恭敬,“王爷如今对皇上忠心耿耿,我等将士大受震撼。”
梁昆说完就撇撇嘴,谁不知道他们家将军只是为大庆鞠躬尽瘁,对谁在那个位置都无所谓,要不怎么会对着病秧子皇帝这么好,还不是这位一旦没了,后继无人,大庆就乱了吗。
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魏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梁昆就不一样了,他时不时的往那两人看一眼,怎么看都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怪异,他摸着下巴,琢磨了老半天,忽然灵光一闪。
“这,王爷为何看起来,有些温柔?”梁昆震惊了。
还是他看着眼熟,他弟看隔壁的姑娘不就是这么个感觉,那眼神,软绵绵的。
看得他浑身打哆嗦。
太渗人了。
梁昆抖了抖,忽然目光就顿住了,喃喃道:“我怎么觉得,皇上今日瞧着有些不一样啊。”
身边有人笑话他,“你啥时候还见过皇上了,怎么瞧出不一样的。”
“滚。”梁昆怒骂,又看了一眼,这一看就移不开目光了,“怎么看起来比我见过的所有美人都好看。”
这话他可没有胡说,打仗那几年,他可是跟在将军身边的亲卫,给将军送来的绝色美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个都长得好看,什么样的都有。
可今日看着那位,犹觉得这才叫人间绝色,如同高不可攀的神祗。
梁昆摇了摇头,他怕不是魔怔了。
四周空气清新,姜昭觉得满身的疲惫都被风给吹散了。
“王爷,我休息好了,可以出发了。”
萧从妄嗯了一声,他发现了,皇上心情不错的时候,便不会自称朕。
“臣让队伍慢些,以免皇上难受。”
姜昭弯起眼,如月牙一般,“好,多谢王爷照顾。”
萧从妄移开眼,“这是臣的本分。”
“王爷为大庆所做良多,无论为国为民道谢都是应该的,何况王爷如今纵容朕出来游玩,回宫之后定会遭人弹劾。”
萧从妄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看向姜昭,“皇上不必如此,皇上本就是出来修养祈福,不必理会闲言碎语,至于弹劾,他们不敢。”
姜昭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