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被太后拿住辫子,打了杀了都找不到脱身之法。
只有把此事的由头落在皇上身上,才是最好的。
太后在后宫里再一手遮天,也有皇上压着。
张嫔道:“怪本宫还想了大晚上,没想到你竟然已经想到了这儿。”
“臣妾也确实不知道里面的事儿,稀里糊涂地受了伤,稀里糊涂地晕了过去,醒过来就已经尘埃落定。”
张嫔道:“你这福气,阖宫上下没有不羡慕的。”
张嫔心头不由得叹道,都说宇文家出情种,先帝壮年时颇爱女色,谁也不偏宠,谁也不冷落,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偏生到了花甲之年爱玉妃爱得疯魔,让自己的儿子落发出家,贵妃闭宫而死。
而当今皇上,从前也一副冷心冷情,清心寡欲,一心只有政务的模样,可是自从曌熙贵人进了宫,愈来愈有专房独宠的趋势。
若是有宠无子还好,但是曌熙贵人偏偏有了身孕。
等到他的孩子一生下来,德妃的大皇子,皇后的孩子,里面的事儿肯定少不了。
可是说到底,德妃家世不俗,皇后更不必说,唯独曌熙贵人,来历不清不楚,追究起来还有些避讳,皇上一直宠着还好,失了宠,日子才是真正到难熬。
不见宇文燿时也是太后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皇上一声令下,这一辈子,指不定再也回不了盛京城,在偏远的木兰终此一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1章
两人相携着走进宁寿宫, 殿里边儿已经坐了皇后、德妃、容嫔、瓜尔佳贵人、钮祜禄贵人以及陈妙仪等人,而贵人以下的常在和答应,没有资格坐在里头, 全站在外边。
沈嬛, 先给皇后和德妃容嫔请安,再坐到属于自己的位子上。
两个月不见,怀了六个月身孕的皇后看起来更是虚弱了,一张脸没有多少血色, 脸颊两边的肉都陷了下去。
而且似是怀孕辛苦, 皇后的脾性也没有之前看着那么宁静贤淡,眉头微微皱起,唇角微微往下坠,看起来竟是有些不耐烦。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皇后都不说话, 自然也没有谁打破这份寂静,只听到茶盏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你起我落,你落我起, 好不热闹。
沈欢也默默的喝着茶, 很快,两个馍馍走在前头, 穿着一身靛青衣袍的太后从后殿走进来。
她的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坐到宝座上, 众妃嫔们立刻站起身, 给她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 太后万福金安。”
一屋子莺莺燕燕, 自然是美不胜收。
太后双手放在膝盖上, 脊背挺得直直的, “都起来吧,一些人都还有着身孕呢,要是这一蹲身蹲出个好歹来,皇上不得也把哀家关到木兰去。”
她这话一出口,殿内的人的目光明里暗里的落在沈嬛的身上
沈嬛只当没听到,随着众人而起身,坐回自己刚才坐的位置上。
但他不开口,太后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直截了当地点了他的名:“曌熙贵人,哀家听说,你在木兰围场受伤,却说是兰嫔和襄郡王还有襄郡王福晋害的,让皇上赐死了兰嫔和富察氏,并把襄郡王囚于木兰。”
“你能告诉哀家,这里面,什么是真的,什么假的?”
不待沈嬛回答,太后便道:“哀家掌管后宫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惹人发笑的传言,好好的马儿冲进林子里,遇到危险,不找找自个儿的缘由,反倒趁机颠倒黑白。”
“你在木兰,哀家动不得你,但你在后宫,可要想清楚了再说,毕竟,你也是后宫中人,你还没长了翅膀,能从这里飞出去。”
不得不说,执掌后宫权柄多年的太后一出口就是连环套。
先是将这桩事的源头,马儿失控,沈嬛受伤的缘由全部落在他自己不注意不小心上面,让他后面所行之事名不正言不顺,再连消带打,表明沈嬛是要一直在后宫里生活的,纵使皇上宠着几又如何,皇上总有不在的时候,总有没护着的时候,她有的是方法让你吃苦受罪。
同时还说了,分明就是你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才让兰嫔和襄郡王夫妻死的死罚的罚。
沈嬛站起身,跪到地上,嗑了一个头直着腰背道:“回太后,此事臣妾现今也深感疑虑,那日臣妾骑的马儿突然失控冲进密林,与野兽相遇,险些成了猛兽的口中食,所以臣妾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醒来后才知道兰嫔和襄郡王夫妻的事,但臣妾人微言轻,不敢贸然进言,还望太后恕罪。”
殿内的人都因为沈嬛受宠以及有子的消息红了眼睛,太后亲手料理他,一个个比谁都开心。
听到他的说辞,不由得磋了一口。
沈嬛这不是在告诉太后,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想给襄郡王求情,无奈人微言轻,劝不动皇上。
而太后一想到宇文燿时在木兰吃苦受累,不知道如何担惊受怕,“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怪不得皇上会被你这个妖妇所迷惑,做下囚禁亲兄弟的不顾纲常伦理的事!”
“来人,把这个妖妇押下去,廷仗三十!”
太后眉毛倒竖:“纵是皇上怨哀家,哀家今日也要将这妖妇打杀了,免得祸害了他,祸害了大祁的江山。”
她说得义正言辞,还挺像那么回事,但是在座的人都清楚,太后这是在给宇文燿时出气,既然你沈嬛让皇上把宇文燿时留在木兰,那她就留下他的命。
太后的命令一出,殿内的氛围就热烈起来,都不由得往前伸着脖子,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嬛。
沈嬛面不改色,道:“太后,您若是要罚臣妾,臣妾一不能有怨言,二不能喊屈,毕竟,您是皇上的母亲,大祁的太后。”
“但臣妾只想问个清楚明白,让自己受罚也受得痛快些,臣妾究竟犯了何错,值得您动用廷仗。”
“放肆!”太后戴着长长护甲套的手指着沈嬛,“哀家做事何须给你解释。”
“是,太后是长辈,自然不必向臣妾解释,但太后不止是臣妾的长辈,也是大祁的太后。皇上以法治天下,法度之下,纵是皇上自己,也要依法行事,以法度事。”
“太后是皇上母亲,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在臣妾心里,您就法,就是行事的尺子。”
“所以,这把尺子是歪不得,也偏不得的。”
“太后的罚,臣妾认,但为什么罚,臣妾也想弄个明白。”
说完,沈嬛头嗑在地上,再谦卑不过。
但是刚刚还抱着看热闹心态,恨不得他马上就被打死的众妃嫔心里却起了一层冷汗。
这些妃嫔都是大家族出身,从小也接触一些东西,沈嬛有句话没说错,皇上以法治天下,法理之下,身为皇上的母亲,太厚自然要更加严于律己,争做表率。
今天太后自然可以杀了沈嬛,但是御史台的那些言官,一定会抓住这事不放。
太后的哥哥弟弟可是朝廷官员,被言官咬上,纵是不缺胳膊少腿,也要出点血。
沈嬛这招釜底抽薪,真是用得明目张胆,又叫人不得不忌惮。
太后没想到沈嬛会这样对自己,捂着胸口往下倒,嬷嬷们连忙扶住:“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众妃嫔们见状连忙蹲身:“太后息怒。”
被嬷嬷们扶着的太后恶狠狠地望着沈嬛,抓起桌子上的梅瓶砸向他,沈嬛往旁边偏了下肩膀,梅瓶擦着他的肩膀落在地上,碎成一地。
“滚,滚出哀家的宁寿宫,滚!!!”
沈嬛再次给她行了一个礼,“臣妾告退。”
他转身,带着晴子离去,那些原本想要看戏的妃嫔都不由得退开一些,给他让开一条路。
沈嬛刚走出宁寿宫,就与宇文鉞撞了个正着。
宇文鉞看着他,道:“太后呢。”
沈嬛道:“在殿内,只是被臣妾气狠了些,”他抬着眼睛,望着宇文鉞,“臣妾有罪,请皇上罚臣妾吧。”
“口是心非,”宇文鉞望了眼宁寿宫的正殿,听着那里面传来的有些喧闹的声音,“回你的翊坤宫。”
“是。”沈嬛正巴不得呢,刚才那一会儿又是跪又是磕头的,他还没有怎么好的后背疼得不行,回去正好让晴子看看,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他走了,宇文鉞走进翊坤宫,安宁走在身后,当他踏进宫门的时候,高声道:“皇上驾到!”
殿内正对太后嘘寒问暖的妃嫔们连忙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整不整齐,头上是珠翠歪没歪,列成两排垂头等着。
而太后则浑身软绵绵地坐在宝座上,脸色苍白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上气接不了下气的模样。
宇文鉞一进来,皇后带领众妃嫔给他行礼,宇文鉞抬了抬手,“都退下。”
原本还想到他跟前套套近乎,顺便把刚才的事儿说一说的人都站住了脚步,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宇文鉞和太后,以及两人身边伺候的人。
宇文鉞道:“安宁,带着她们退下去,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是。”安宁立刻照办,带着太后身边的嬷嬷退下。
太后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身体往后缩了一下,望着宇文鉞的目光也有些惊惧。
宇文鉞看到了,但是依然走过去,坐在太后旁边的椅子上:“母后,朕是不是有许久没来你的宫中坐坐了。”
宇文鉞很少叫太后母后,很多时候,都是唤太后。
太后也习惯了他这样叫自己,猛一听见这声母后,看了看他,难以自抑地扬着一抹讥讽的笑:“皇上政务繁忙,自然想不起到宁寿宫坐坐,不过,还好有燿时。”
太后顺嘴说了宇文燿时的名字,眼睛看着宇文鉞,观察他的反应。
见他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皇上,你把燿时关在木兰围场,是要做什么!?”
“难道你囚禁了他们还不够,连燿时也要囚禁了吗,你怎么有这么狠的心,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亲弟弟那几个字的时候,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也随着声音一起流下。
但是,宇文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寺庙里的佛像,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间疾苦。
片刻后,他淡淡地道:“他是朕一母同胞的弟弟,朕当然知道。”
“要不是为着这点,他已经跟着他那愚不可及的福晋一起,去见了先帝。”
“宇文鉞!”太后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说,怒不可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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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132章
自从宇文鉞登基为帝, 已经没有人当着他的面叫过他的名字。
太后这声宇文鉞叫出口,宇文鉞便直直地望着她,母子俩的目光撞在一块儿, 一刻, 两刻……
太后的目光先躲开,但是她恼怒地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发泄自己的怒火。
宇文鉞道:“母后是个聪明人,却在他身上做了一次糊涂鬼, 你爱他, 却不给他刀枪,只用金银蜜糖包裹着他,让他离了你的羽翼就活不下去。”
“不然,儿臣也不会稳坐龙位, 高枕无忧。”
“你——”太后没想到宇文鉞会说出这样的话,自己确实更属意燿时继承帝位, 至少,燿时听自己的话, 尊敬自己这个额娘, 决计不会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就像曌熙贵人那个贱人,自己想料理便料理了, 哪里能让他在自己面前蹦哒。
可是,宇文鉞又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自己心思的, 那自己之前的作态, 他又是抱着什么心思看着的。
而且她不觉得自己宠着宇文燿时有什么不对, 正是因为生下宇文燿时, 先帝才册封她为妃, 正是因为宇文燿时, 她才体会到了做母亲的快乐和满足。
他会叫自己额娘,会对自己哭闹,会因为自己给的东西开心地笑,叫自己额娘。
哪里像宇文鉞,只会叫那个女人额娘,穿着那个女人喜欢的衣服鞋子,每次见自己不是板着一张脸就是让他做什么事儿都不情不愿。
他就是讨债鬼,前来磋磨自己的!
太后越想越不岔,口不择言:“你不是哀家的儿子,哀家没有生过你!”
宇文鉞面无表情:“母后——”
他话还没说出口,太后就截住他的话头,恶狠狠地看着他:“哀家早就明白,你不可能是哀家的孩子,都说孩子会向着自己的母亲,可是你从来没有向着哀家过,你只会向着那个死了的女人。”
“哀家让你在先帝面前说她对你不好,你没有说,哀家让你给她下药,你不下,哀家让你回到哀家身边,你不回!”
“宇文鉞,你不是哀家的孩子,你是妖怪,你是没人要的野东西!”
太后激动得过了头,袖子一扫将整个矮几扫到地上,嗑在地衣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滚到宇文鉞的脚边。
宇文鉞伸脚,踩住翻滚的矮几。
从一出生,他就被抱到懿仁皇太后身边,懿仁皇太后早年生产伤了身子,再也不可能有孕,对他照顾得还算妥帖。
可是再妥帖,也不是亲生的。
喝醉酒的懿仁皇太后会抱着小小的他伤心地哭,问他的儿子去哪了,还说他不叫宇文鉞,他不该叫这个名字。
宇文鉞,是懿仁皇太后死去的孩子的名字。
他的衣服鞋子,也是那个死去的宇文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