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放那儿吧,你们想吃就吃一些。”
“哦。”沈嬛怎么说,晴子就怎么做,把那盒糕点盖好放回柜子上,端过自己从膳房拿来的几道爽口的小菜和一碗米饭,“那小主试试这些,看看能不能吃下去。”
再爽口的小菜,沈嬛看着也腻得慌,别说吃了,看着就有些怕。
突然,他的目光移到靠边的一道微微黄的菜上,“这是什么?”
晴子立刻把菜端过去,沈嬛夹了一块凑到嘴边,瞬间,嘴里就被这股浓烈的酸味儿激起了口水。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8章
“这是什么?”沈嬛问。
晴子道:“膳房的人听说小主胃口不好, 特意拿的,今年新做的瓜条,又脆又酸又辣。”
她说话的功夫, 沈嬛已经忍不住吃了两条, 苍白的脸上被辣出了一层浅浅的红。
晴子赶紧叫小喜去倒水。
沈嬛喝了小半杯水才抬起头,嘴唇都有些微微的肿。
晴子道:“奴婢把它撤下吧,小主要是喜欢,叫膳房做一份清口些的。”
沈嬛摆摆手, 把那碟瓜条拿到自己面前, 又夹了一条到嘴里:“就要这样才好吃,你再去多拿些,切碎了拌饭吃。”
他鼻子已经被辣得冒出一层细细的汗,可是还是舍不得放下手里的瓜条, 可见有多喜欢。
这是他这些日子来吃得最香的东西,晴子夹了一块放到嘴里, 瞬间面红耳赤,心尖都要被辣熟。
她连嚼都不敢嚼了, 囫囵吞枣地吞下去, “怪不得都说怀了孩子后口味会大变,小主您以前可是沾不了辣的。”
“可见, 是您肚子里的小主子喜欢。”
晴子用手指轻轻拍了拍沈嬛的肚子,“为了让小主子吃饱, 奴婢这就去膳房, 告诉他们所有瓜条都送到这儿来。”
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全要了也不耽误事儿, 已经吃了一半的沈嬛点头:“嗯, 再叫他们做些其他的辣的吃食。”
“好。”
刚从膳房回来没多久, 晴子又去了,小喜
用温水浸湿帕子,给沈嬛擦手擦嘴。
等晴子回来,用完一顿可口的饭菜,沈嬛正要午睡,太医院的太医来了:“臣给小主请安。”
太医们的营帐是起火的源头,随行的太医十之五六葬身火海,剩下的也几乎受了伤。
这个太医是里面受伤最轻的,被派来给沈嬛请平安脉。
沈嬛刚才吃得爽快,却有些怕太辣的东西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太好,问道:“我刚才吃的膳食较以往辛辣些,不知对孩子可有影响。”
太医把薄薄的一层轻纱放在他的手腕上,将手指搭上去:“辛辣之味确有开胃之效,小主少吃一些无碍,若是用得太多肠胃燥气重,自个儿也会难受。”
太医知道,怀孕的人胃口会有些变化,且情绪也和胃口一样,他道:“小主可以多试试其他的,和辛辣之物换着来,同时多吃些新鲜的瓜果青菜,缓缓肠胃的燥气。”
“嗯。”沈嬛点头。
他不是十七八岁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自然不会把太医的话当成耳旁风,他问太医:“乔太医如何了?”
“回小主,乔太医受了利器之伤和烧伤,现在只勉强醒得过来,精神也虚弱。’”
乔甫这条命简直是从阎王殿里漏出来的,那把刀但凡再偏一根头发的距离,他都去见了阎王爷。
也是杀他的那人卡了个巧位置,正好把他逼到了挨着一处水洼的营帐角落,燃烧起来的帐篷只烧到了他的后背,等到了侍卫的援助。
“有你们太医院的人照看着,我心里也安些,”沈嬛道。
“小主放心,乔太医平日里对太医院里的人都好,大家都希望他尽快好起来呢。”
“毕竟,没了他就像没了主心骨。”
乔甫医术高超,人又随和,还会’指点指点那些刚进宫的太医,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所以在太医院里颇有威信。
此番灾祸,随行的太医折损了许多,能多救活一个他们都高兴。
太医给沈嬛把了脉,又看了看还包着药的伤口:“小主身上的伤已经开始慢慢长到了一起,只要不做大的动作,基本没问题了。”
沈嬛自己伸手拉了拉衣服,“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趴着,换个其他的姿势,也能下地走走了。”
太医道:“不能平躺,但是能侧卧,下地走走也行,只要注意不用背上的力气就行。”
已经在床上趴了小半个月,沈嬛骨头都快变形了,一听说能够换个姿势下地走走,甭提有多高兴。
等太医一走,立刻让小喜扶自己起来,穿上鞋到行宫的院儿里走走。
算起来,到木兰已经二十多天,快一个月,天气也不如刚来到时候暖和,偶尔吹过的风已经带上了几分寒凉。
沈嬛被小喜扶着,在院儿里慢吞吞地走着,因为上半身僵着不能动,姿势说不出的奇怪。
沈嬛却畅快了,脸上的舒服和笑意藏也藏不住,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忽然,一朵开得正盛的花扔到他头上,又从头上落下来。
沈嬛下意识伸手拿住,刚想抬头看,又一朵花儿扔到他面前,还伴随着叫唤声:“这儿呢。”
沈嬛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有过几面之缘的布日固德翘着一条腿坐在行宫高高的屋顶上,一身黑色的长袍让他整个人犹如一块被打磨了千百遍的硬铁,结实又锋芒毕露。
他望着布日固德:“青天白日的,亲王殿下坐在屋顶上,难保不被侍卫当成贼抓了去。”
布日固德手里抓着一把粉色蓝色的花,边往院儿里扔边道:“他们抓得住才是他们的本事。”
“本王来只是想看看你。”
沈嬛把手里接住的花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王爷总是说些让人难以承接的话。”
“有什么难以承接的,在我们草原,想要的就去抢,抢都没抢就怨天尤人,才是真正的懦夫,”布日固德在屋顶上站起来,对沈嬛道,“你受伤那日我也在,只是比他晚了半步。”
他的目光直白而热烈,一点也不隐藏自己对沈嬛浓浓的喜欢。
“沈嬛,那日本王说的话一直算数,只要你跟了本王,本王这一生就再也不要其他的女人了。”
忽然,他话刚说完,一根树枝裹挟着风声和杀气,向他刺去。
布日固德看到了院墙外面的宇文鉞,一个仰身躲过树枝,擦了擦鼻尖。
他青涩的面容上带着遇到强者的强烈战意,一点儿也没有被当面捉到的害怕和尴尬,一个纵身从屋顶上飞到院儿里,站在沈嬛前面对宇文鉞道:“早就听闻皇上武艺高强,勇冠三军,今日臣想请教请教。”
*
第129章
宇文鉞神色没有一丝异样, 只从沈嬛放在石桌上的两朵花里拿起一朵,撸去花瓣,留下比手掌长些的绿茎:“你能折断它, 就是你赢。”
纤弱无比的绿茎, 别说用刀剑去斩,风大些都能把它吹断。
布日固德鹰一样的眸子望着绿茎,勾了勾唇:“既然如此,那臣就却之不恭了。”
他惯用的武器是弓箭和长刀, 但是今日他都没用, 只走到离沈嬛远一点的地方,赤手空拳,脚猛地往前一踏,坚硬的地砖四分五裂。
他快得像一道残影, 冲向宇文鉞。
沈嬛根本来不及说话,也来不及看清, 只看到布日固德气势汹汹地冲过去,下一秒却狠狠砸在墙角那儿, 宇文鉞手里那根绿茎指着他的眉心。
布日固德用手背抹了一下唇角的鲜血, 望着宇文鉞,对宇文鉞道:“臣输了。”
宇文鉞曲指一弹, 脆嫩的绿茎直直没入墙砖,发出铁石相击的“锵”的一声, “退下。”
“说, 臣遵旨。”布日固德跪地行礼, 忍着胸口的隐痛, 与宇文鉞擦肩而过, 走到沈嬛面前。
沈嬛没想到他还敢跟自己说话, 不由得望向他的眉心。
布日固德自己伸手捂住,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他:“输了就是输了,以后本王再不会来找你。”
“不过,”布日固德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本王还是觉得,很喜欢你。”说完,不等沈嬛反应,走出了院子。
许是他那双眼睛太过明亮,沈嬛觉得,他那句话,大抵是真心的。
但是……
沈嬛望着已经自顾自走进屋里的宇文鉞,转身跟了上去。
宇文鉞直接坐到了炕上,那只捻过绿茎的手放在矮几上,修长白皙。
沈嬛姿态怪怪地走过去,坐到矮几的另一面。
宇文鉞正了正身体,由两人相对的姿势变成正对着炕的对面,反正,就是没对着沈嬛。
沈嬛觉得新鲜极了,“皇上,您怎么了?”
宇文鉞不说话,也不搭理他,还把放在矮几上的手放到膝盖上。
沈嬛几乎憋不住笑,走过去,僵硬地把身子俯下去,把手覆盖在他的手上:“您刚才可厉害了,臣妾都没看清您做了什么,只一眨眼您就赢了 。”
宇文鉞耳朵动了动,终于屈尊降贵地把头转过来。
沈嬛继续道:“还有那把绿茎直直射入墙里的本事,怎么就能射进去呢,太不可思议了。”
宇文鉞开了尊口:“沈嬛,你在哄朕是不是。”
沈嬛一脸你怎么能冤枉我的无辜样子,“哪儿有,明明是皇上厉害得臣妾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要不是臣妾现在手脚不麻利,怎么说也要让皇上教教臣妾。”
“朕在绿茎里注入了内力,莫说一堵墙,就是精铁,也挡不住这一击,”宇文鉞看他腰背不能使力,把人按到炕上坐着,眉峰微微有了点弧度,“你和布日固德见过几面?”
沈嬛点头:“臣妾刚来木兰围场那日,他带着人套马,与臣妾撞上了。”
“后来臣妾在营地外面散步,也撞上过一两次。”
很好偷偷看了看他,唇往上扬着,“皇上……这是……”
宇文鉞突然身后掐住他的脸,“把后面的话吞回去。”
哈哈哈哈哈。
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真会有反应的沈嬛忍不住,眼睛弯得不能再弯,洁白的牙齿露出几颗。
宇文鉞这样子可不多见,进宫这么久头一回。
沈嬛心里说不清什么感受,只是很开心很开心,没由来的开心。
屋内气氛正好,去膳房拿瓜条的晴子回来了,她没想到宇文鉞会在,拎着满满一食盒的瓜条走进去,边走进去边道:“小主,奴婢跟膳房那边交代了,下次的做得清淡些,辣椒少放点。”
“膳房管事’’知道您喜欢辣口的,还拿了其他的,让您尝尝。”
话都还包在嘴里,晴子就看到了宇文鉞,连忙跪下行礼。
一向重礼的宇文鉞难得的没有揪她这点君前失仪的罪,问沈嬛:“喜欢吃辛辣之物?”
沈嬛看了一眼晴子,点点头:“是,觉得顺口,其他的都有些不合胃口。”
“皇上是不是也喜欢吃辣的?”沈嬛道,“明明臣妾不喜欢,定是因为皇上。”
宇文鉞拿过他一只手,拨弄着他手腕上的镯子,听到他这么说,抬起头,似乎在问为什么。
沈嬛道:“您的孩子肯定随您的胃口。”
宇文鉞拨弄他腕上镯子的手顿了顿,目光看向他的腹部。
宇文鉞继位几年,因着不喜去后宫,只得德妃生的大皇子和张嫔生的二皇子,以及容嫔瓜尔佳贵人和其他两个贵人生的女儿。
这些孩子都遵照祖制,皇子一生下来就没放在生母身边养,由阿哥所养着,德妃张嫔他们能去看,但是不能常看,以免把皇子养出柔弱依赖的性子,失了野性。
大皇子年纪大些,有八岁,宇文鉞见的次数多些,一个月见个两三次,二皇子四五岁,还小,两三个月见一面。
宇文鉞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宇文家的男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也是。
所以,当沈嬛将他与孩子放在一块儿说的时候,让他觉得奇怪极了。
而且他想到,沈嬛只是贵人,生下的是个公主还罢,是个皇子,是要寄养到嫔位以上的妃嫔那儿的湳胕。
他没接这话,把目光收回,道:“今明两天着人准备着,后日启程回京。”
“要回去了?”
宇文鉞点头:“木兰围场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不能离宫太久。”
三百里的路程,说短也不短,木兰围场不像圆明园,就在宫门口,想去就去,万一有个什么事,鞭长莫及。
沈嬛道:“行,不过臣妾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些吃的。”
“对了,”沈嬛想起了什么,“明日臣妾出去一趟。”
“去跟糖果打打招呼。”
一场大火,繁茂的草场沦为焦黑的大地,但是待明年春天,这儿的草说不定比今年还要繁茂。
沈嬛带着晴子小喜还有一队侍卫,坐着软轿来到埋糖果的那个小山坡。
这个小山坡是它曾经跟着侍卫的马儿自由自在地飞奔过的,那天,它吃了沈嬛手里的两块糖,撒着欢儿地跑来跑去,像一团软乎乎的白云。
只是,现在这片焦土上,只有一个拢起的小土包。
沈嬛下了软轿,扶着晴子的手臂,踩着干裂的黑土,一步步走到小土包面前。
他从荷包里拿出两块糯米纸包着的糖,放到小土包上头,轻轻拍了拍:“糖果,明天我就要走了,这次,你不能跟着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