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如有实质的目光,饶是尤子卿正在走神,也感觉到了,放下手,转头朝站在拱门处的赵祯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两人目光都闪了闪,不约而同的,相互错开了对视。
赵祯走到尤子卿面前,居高临下的低头看着他:“听秋霜说,你想自杀?”
尤子卿就知道是因为这个。
“没有的事。”笑了一声,尤子卿垂眸否认。
虽然尤子卿否认了,但赵祯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那份过于消极的冷淡还是让他皱紧了眉头。
“孤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自杀,总之你给孤听好了。”赵祯走到尤子卿身边,抬起他的下巴,目光却落在他锁骨的痕迹上:“孤没对九儿怎么样,至于那钱虎通,孤知道他们兄妹,是你安插在三皇子那边的暗桩,已经给放回去了。”
尤子卿闻言一愣,有些意外赵祯居然会向他解释这个。
赵祯被他看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之前看押的人滥用私刑,九儿受了些皮肉之苦,孤已经让人叫了大夫。”
见尤子卿果然蹙眉露出一脸担忧,话锋一转发狠道:“不过,他能不能好好的,就看你表现,你要敢自杀,孤第一个就宰了他给你陪葬!”
“殿下想要我怎么表现?”尤子卿敏锐的抓住重点:“侍寝么?”
赵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坦然,脸上也不见屈辱,不由挑了挑眉,收回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不等赵祯回答,尤子卿低笑一声道:“殿下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报复,着实让人意外。”
主动起身坐到赵祯怀里,尤子卿伸手勾着他脖子:“殿下相貌好,身材好,之前就说过,血债肉偿子卿乐意之至。只是,昨晚殿下实在粗暴了些,下次温柔一点,毕竟坏了就不好用了。”
“你……”赵祯脸色变了变。
尤子卿主动吻上赵祯:“殿下,你看我表现如何?可以放九儿回侯府吗?没有九儿在,子卿随你怎么折腾,嗯?”
赵祯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牙切齿:“为了六弟你可以鞠躬尽瘁,为了个小厮你甘愿委身承欢……”
“错。”尤子卿抬眸看向赵祯:“为六皇子鞠躬尽瘁,早就是上辈子的事了,至于委身殿下,除了想让殿下放九儿回去,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赵祯下意识问道。
尤子卿凑到他耳边暧昧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子卿馋殿下身子。”
赵祯:“……”
明知道这家伙就是为了救人故意发浪胡说八道,但赵祯还是红了耳朵。
耳朵虽红,神色却冷漠:“是么?那昨晚在孤怀里吓到颤抖的人是谁?”
尤子卿:“……”
顿了顿找补:“可能是……太激动。”
话音刚落,就被赵祯给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大步朝屋里走。
尤子卿给吓得脸色一白,条件反射的一僵,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赵祯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戏谑勾唇:“看来确实很激动,激动的脸色都变了。”
“殿下……”
赵祯把尤子卿放到床上:“你好好养伤,孤还等着你好了,给孤侍寝呢!”
“那九儿……”
“如你所愿,孤这就让人送他回去。”
“多谢殿下。”
赵祯沉默地坐在床前,忽然抬手摸了摸尤子卿的脸,迎着对方疑惑的目光舒朗一笑。
“原本昨晚只是热血冲头的意外。”尤子卿挑开尤子卿的衣领:“感觉却意外的不错,孤忽然觉得,你说的血债肉偿也不错,毕竟现在,孤也不能让你血债血偿不是?”
尤子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赵祯却忽然道:“趴过去。”
尤子卿怔了怔照做,却并没有等来意料中的凌辱。赵祯不知从哪摸出盒药膏,居然是为他上药。
尤子卿一惊:“殿下……”
“别动。”赵祯按住他的后背:“看在你极力取悦孤的份上,孤就给你个努力表现的机会。”
虽然赵祯说的好像是床事,但尤子卿就是从中听出了一语双关。
“我会努力表现的。”尤子卿勾起了然的弧度:“谢殿下肯给我这个机会。”
“翰林院那边,孤已经着人去告了假,你且安心养伤,待身子利索了再去。”赵祯道。
尤子卿睫毛颤了颤:“好。”
赵祯给尤子卿上好药,看了看他过分苍白的侧脸,拉了被子盖上,起身离开了。
赵祯这一走,好几天都没见到人。
尤子卿乐得自在。
养了几天,身子差不多利索了,便准备去翰林院,不过还没出门,赵祯就来了。
看着大步走进门来的人,尤子卿叹了口气。希望这人正常,否则今儿个这门是别想出了。
“见过太子殿下。”叹气归叹气,面上却得装出一脸恭敬欢喜,就怕惹了对方不快。
“身子可好利索了?”赵祯将人拉到怀里,感觉到对方一瞬间的僵硬,心情愉悦地勾起嘴角。
“托殿下的福,已经好利索了。”尤子卿任由赵祯搂着,却垂着眼没敢看对方。
赵祯却偏喜欢看着尤子卿眼睛说话,他道:“抬起头来。”
尤子卿抿了抿嘴,迟疑地抬起头,却仍旧垂眸不看赵祯。
“为何不看孤?”赵祯语气忽然一沉,难得的没有跟尤子卿计较,拉着人到桌前坐下道:“你不必紧张,孤过来是想告诉你,你之前的计划一切顺利,宋义书私贩盐铁证据确凿,已经被下令抄家捉拿。”
“这么快?”尤子卿听得一愣,遂惊讶抬眸。
可算抬眼看人了。
赵祯想着,却故意挑眉:“为何这般惊讶?”
尤子卿摇头:“只是惊讶,殿下居然会专程来与我说这个。”
两人正说着,胡常便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对赵祯行礼道:“殿下,忠义侯求见。”
第27章 孤放你回去
如果只是忠义侯,胡常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赵祯眯了眯眼:“除了忠义侯,还有谁?”
“还有孟太傅。”胡常道。
赵祯闻言便似笑非笑挑了眉头。
这忠义侯吃了几回闭门羹,居然把太子太傅带来了,可见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把人带走。
赵祯转头看向尤子卿,却刚好撞进那双碧波潋滟的桃花眼,可见对方已经从胡常话里听出了个中玄机。
“你想回去么?”赵祯眸色深不见底。
尤子卿轻笑:“但凭殿下决断。”
分明是乖觉听话逆来顺受的模样,看在赵祯眼里,却心口一窒。
这不是熟悉的尤子卿,他不该是这样的。明明笑着,却照不进潋滟眼底。
整个人沐浴在一股漫不经心的消极之中,别说扣着他夜夜承欢,怕是让他立刻去死,他也会眼也不眨的照办。
分明活着,却感觉不到人气。
这样的尤子卿,没能让赵祯觉得痛快,反而说不出来的心慌烦躁。可这一切,不正是被自己逼成这样的吗?
“孤可以放你回去。”话一出口,迎着尤子卿诧然的目光,赵祯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忙面无表情找补:“但你必须得随叫随到。”
“殿下当真愿意让我回去?”领教过太多次赵祯的喜怒无常,尤子卿短暂的诧异后便是怀疑。
“孤说放你回去自然不会食言,不过……”赵祯贴到尤子卿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孤让你来,你就得风雨无阻的来。否则,孤便去你家,上你。”
尤子卿垂下眼眸:“都听殿下的。”
原来是迫于孟太傅的压力,不过也罢,至少能得须臾安宁。
赵祯又看了尤子卿一会儿,才转头看向胡常:“孟太傅忠义侯人在何处?”
“在淞桦殿那边。”胡常眼观鼻鼻观心,如是道。
“嗯。”赵祯点头:“你先过去好生伺候着,孤随后过去。”
“是,奴才告退。”胡常躬身退了出去,临出门还颇有眼力见的把门给带上了。
尤子卿看着被带上的门突然就有些紧张,尤其对上赵祯那吃人的灼热视线。
一时间,尤子卿感觉自己就是被饿狼盯上的猎物,动都不敢动。
就在他以为赵祯会做点什么时,对方却转开了视线:“走吧,别让人等久了。”
见尤子卿如释重负的表情,不禁好笑:“怎么?怕孤现在要你?”
尤子卿:“……”
“比起这里,孤更期待在你的床上。”说罢,赵祯大步朝门口走去。
两人赶到淞桦殿时,灌了一肚子茶水的忠义侯正焦躁踱步,被孟太傅拽了一把也没停下,顾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爹!”尤子卿远远看着眼眶一热,忙快步走了过去,给尤元刈打了声招呼,又转身向孟太傅拱手:“小子见过孟太傅。”
孟太傅点点头,却是起身越过他朝赵祯行礼,尤元刈紧随其后,只是两人还没来得及一礼到底,就被赵祯给打断了。
“太傅,忠义侯不必多礼。”赵祯摆手,自行走到上首坐了下来:“太傅忠义侯请坐下说话,都别站着。”
“谢殿下。”
两人拱手谢过,暗自对视一眼,这才坐了回去。
“想必殿下也知道,臣是为我这不争气的犬子而来……”
不等尤元刈说完,赵祯就抬手打断道:“前几日忠义侯过来,并非有意闭门不见,实乃孤与子卿去了一趟别庄,都没在府里。”
说罢,赵祯不动声色扫了眼,不知在发呆想着什么的尤子卿。
然而这不痛不痒的一番话,却将尤元刈接下来的话给堵在了肚子里。
虽然已经答应放人,但赵祯确实没打算这么轻易的就放人。
良久,尤元刈深吸口气,起身拉着尤子卿一道跪了下来:“殿下猎场遇刺一事,都怪臣教子无方,万死难辞其咎,殿下要打要罚,我们父子都受着,只求殿下给犬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殿下大恩大德,忠义侯府上下,没齿难忘!”
“忠义侯言重了。”赵祯没看尤元刈,而是似笑非笑看着尤子卿:“猎场遇刺一事,子卿不过受人唆使,固然有过,却罪不至死。更何况,当时若不是他替孤挡下毒剑,以当时情形孤还有没有命坐在这里都尚未可知,也算是将功抵过了。”
“殿下……”
“忠义侯不必多言,起来吧。”赵祯道:“孤知你思子心切,已经答应子卿,今日便让他随你回去,原本想留他多养伤几日,却险些成了恶人。”
尤元刈一激灵,当即又要跪下,却被赵祯拂袖阻止:“伤筋动骨一百天,子卿这伤还得仔细将养才是,孤便不留你们了。”
“谢太子殿下恩典!”尤元刈还是拉着尤子卿跪下叩了个头,这才领着尤子卿离开太子府。
赵祯一直看着尤子卿的背影,见他始终未曾回头,本来就冷的脸色更加阴沉几分,一旁的孟太傅看在眼里,不由摇了摇头。
“孤真没想到,太傅会来做这个说客。”半晌,等人走得看不见了,赵祯才收回视线,一边喝茶一边冷淡道。
“老夫也没说什么。”孟太傅顿了顿:“老夫知殿下心思,可您是未来储君,一言一行无不被人盯着,有些事,当有可为有可不为。”
赵祯叹气:“有时候孤在想,这太子,也没什么好的。”
“殿下慎言!”孟太傅神色一肃。
赵祯却道:“孤母后早已仙逝,外祖姜氏一系遭打压多年早就不成气候,孤这太子,就像个脱光衣裳的活靶子。”
“殿下?”孟太傅敏锐的察觉到什么:“殿下是想?”
“父皇正当壮年,这时候争权夺利兄弟相残,无疑是挑衅皇权。”赵祯缓缓道:“是以,孤准备自请父皇废太子。”
孟太傅:“??”
原谅他见识少,身为三朝元老,第一次见到这种神操作。
而另一边,尤子卿已经跟着尤元刈上了侯府马车。
看着神游恍惚的儿子,尤元刈眉心直跳,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干脆直言问道:“三儿,九儿那日一身伤回来,究竟发生何事?太子可有为难你?”
尤元刈这一问,尤子卿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回去好好休息。”尤元刈伸手想拍儿子肩膀,却被他躲开了,愣了愣收回手,嘴上不问,心里却愈发觉得古怪。
第28章 夜半采花贼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要真没事,九儿也不会一身伤。
尤元刈心如明镜,只是见尤子卿不肯多说,这才没有多问。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人已经平安回家,太子也愿意揭过不再追究,那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好了。
“爹看见你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回去好好休息,翰林院那边也不急,待手伤好了,再去也不迟。”
尤元刈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三儿啊,这次就当是个教训,以后可别再犯浑了,爹未必每次都能护你,你大哥忙着边贸一事,二哥也有事去军营了,这两日都不在,等他们回来,再给你置办两桌酒席去晦压惊。”
“这些日子,儿子让爹受累了。”尤子卿眼眶微红:“不过爹,我真没事,酒席就别办了,等大哥二哥回来,咱们爷几个好好喝几杯。”
“好,听你的。”尤元刈一向严厉,可眼下看着这个明显状态不对的儿子,却连大声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