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风缩在床上,头发凌乱,身体不停地发抖。他抱着膝盖,衣服被膝盖撑开,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大腿。顺着往里看,大腿根若隐若现。
萧祈大步迈进去,扫了眼杵在一旁的太医:“怎么还不给他治伤?!”
屋内的人呼呼啦啦跪在地上:“皇上……”
萧祈大手一挥,不耐烦道:“免礼!”
冯太医站起来,哆哆嗦嗦地解释:“苏贵妃被吓到了,不让人靠近。”
萧祈目光落在缩成一团的苏言风身上,此刻的他像一只受伤后的小兽,对周围充满不信任,更不许别人靠近。
“你想流血流死吗?!”萧祈走到床榻前,忍住直接拽他出来的冲动,冷硬道:“给朕出来!”
一直垂头不语的苏言风心中一笑,琢磨如何继续往下演。
戏不能太过,过犹不及。同时又要勾起萧祈的怜惜。
不停流血的伤口让萧祈心烦意乱,耐心告罄的他弯下身,准备抓苏言风出来。
就是这一瞬间,原本缩做一团的人倾身上前,扑到他怀里,语气颤抖呜咽:“皇上。”
萧祈僵住。
苏言风紧紧搂住萧祈的腰,脸颊埋在颈窝里,努力让自己哭出来。酝酿半天,可算憋出来一滴眼泪。
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落在萧祈的颈窝。温热、湿润。
萧祈缓缓抱住他,语气很轻很轻:“让太医看看。朕在这儿,没人敢伤害你。”
隔了一会,细弱蚊蝇的声音传来:“我冷。”
苏言风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袍,窗户还被影七撞出了窟窿,冷风卷着雪花呼呼往里灌。
怀中人浑身冰凉,萧祈脱下身上的大氅,裹住他,只露出受伤的手臂。
苏言风像只抓住救命稻草般,抱着萧祈不松手。萧靳只能坐到榻上,裹成粽子的苏言风坐在他腿上。
“给他看伤。”
处在震惊中的冯太医回过神,打开药箱,开始给苏言风处理伤口。
有的妃嫔为博圣宠,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有时候掌握不好度,就得请他去救命。却从来没见过皇上。
哪像今天这般。亲自来不说,还好声好气哄着。
冯太医动作不停,心里却有了思量。
伤口足有两寸长,而且很深。
谁能想到,这伤口是苏言风故意弄出来的。看着骇人,但不伤及内里。
冯太医用铜镊夹起一块泡在酒里棉团:“贵妃忍忍,微臣给您消毒。”
酒精碰到伤口,刺痛袭来。
苏言风没发出一丝声音,抓着萧祈衣服的手却不断收紧。
看着被抓皱的前襟,以及强忍痛意的苏言风,萧祈对李忠盛道:“去拿金疮药。”
李忠盛应了声是,连忙往朝露殿跑。
那瓶金疮药可是国师给的,异常珍贵,皇上竟然舍得。
“怕疼吗?”萧祈垂眼看着怀里的人,问。
苏言风如实点头:“怕。”
“怕怎么不喊出声?”
“喊出声,皇上会心疼吗?”苏言风仰头看着面前的九五至尊,大胆发问。
萧祈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无情,似乎刚刚的一瞬温柔都是假象:“不会。”
苏言风没有丝毫意外。这才是一颗帝王心,冷硬无情。
清理完伤口,李忠盛也将金疮药拿了过来。
“用这个。”萧祈道。
闻着熟悉的味道,苏言风愣了下。
这金疮药是师父配的,从不给外人。曾有人万金购买药方,师父都没卖。萧祈是如何得到的?
药粉洒在伤口上,血立刻止住。光是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就知道此药有多难得。
包好伤口,冯太医又嘱咐了些该注意的,躬身退出房间。
风还在顺着破洞往里刮。
苏言风脚露在外面,被吹得凉凉的,往回缩了缩。既不从萧祈的怀里出来,也不说话。一副“我赖上你了但我不说”的架势。
“爱妃这是要一直赖在朕身上?”
苏言风往萧祈怀里一窝,不知哪来的胆子:“屋里冷,皇上身上暖和。”
这时,巧儿走进来:“皇上,贵妃,偏殿已经收拾好了。”
窗子破个洞,这屋暂时不能住,得等修葺好后再说。
这下苏言风没了继续赖着的理由,刚想从萧祈身上下来,谁承想对方直接抱着他站起身。大步朝殿外走去。
苏言风:还算有良心。
哎?不对?怎么直接出去了?
在一众人的注视下,苏言风再次被萧祈抱上龙辇。一天内两次龙辇之宠,别说是当朝,就是再往前翻百年史书,也不曾有嫔妃得到如此恩宠。
“皇上?”
萧祈抱着他:“伤好之前,暂住朕那里。选个小侍过去。”
苏言风理所当然选了来喜。
雪还在下,大有永不停歇之势。龙辇在雪夜里平稳前行。
“爱妃觉得这场雪如何?”萧祈突然问。
苏言风看了眼纷扬的雪花:“皇上想听实话?”
“欺君掉脑袋。”
“……”苏言风,“说实话也会掉脑袋。”
“恕你无罪,讲实话。”
既如此,苏言风直言不讳:“不好。臣来到这里后,几乎日日下雪。雪虐风饕,如此下去,恐成灾。”
跟在龙辇旁的李忠盛心中惊骇不已,苏贵妃真敢说。
萧祈似是听进去了一般:“贵妃觉得该当如何?”
“皇上,后宫不得干政。”苏言风答非所问。
“以臣自称,怎么干不得?”
苏言风:“……”
他只是觉得“臣妾”别扭,没想到萧祈这么小气。
“臣妾知错。”
这回满意了吧。
不料萧祈继续道:“你非女子,何来妾之一字?”
苏言风:“……”
成,您是皇上你说的算。
“臣觉得,应该让各郡县汇报近日下雪情况,提前做好衣食方面的准备。尤其要注意南方。南方跟北方不同,抵御寒冷的能力更差,需要更早防范。”
他是敌国皇子,身份敏感。不能不说,也不能多说。因此只说了些很笼统的东西。
饶是如此,苏言风依旧感受到了萧祈身上突然出现的冷意。
苏言风:“……”
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
“皇上说不要我的脑袋,君无戏言。”苏言风每天都在自己的脑袋殚精竭虑。
片刻后,萧祈沉稳低沉的声音传来:“苏国派你来和亲,当真屈才了。”
这回苏言风不敢吭声了。多说多错,他闭嘴。
然而萧祈并未放过他:“怎么不说话?”
苏言风:没听见。
“不说话把你舌头拔了。”
苏言风:“呼~呼~呼~”
“装睡也是欺君。”
呼噜声更响。
听着有节律的呼噜声,萧祈眼底浮上一抹浅淡的笑意。
本来苏言风只是装睡,没想到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或许是一番折腾下来太累了,或许是萧祈的怀抱太温暖、太宽厚,总之他睡得很沉。
龙辇进了朝露殿,萧祈抱着熟睡的人下来,朝寝殿内走去。后头的李忠盛默默将“奴才去收拾偏殿”咽回肚子。
将“粽子”放到榻上,萧祈开始剥“粽子皮。”
苏言风之前为了色.诱萧祈,袭裤脱了,衬袍也扯松了,松松垮垮穿在身上。薄薄一层,跟大氅贴在一起。萧祈没注意,将衬袍上的系带被扯开了。
里头的景象,从头顶到脚尖,一览无余。
萧祈一顿,半晌后,抬手给衬袍系了个死结,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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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苏言风:好看吗?
萧祈:难看。
第7章 陪膳
卯时,寝殿门被轻轻推开,李忠盛走在前头,身后的侍女鱼贯而入,没发出任何声响。
伴驾多年,皇上的起居习惯李忠盛早已摸得一清二楚。
卯时出寝,卯时三刻上朝。下朝后去正德殿处理政务,基本一天都待在那里。皇上从来不吃早膳,午膳跟晚膳看情况,太忙了便不吃,很不规律。
最重要的,千万不能在伺候皇上出寝时发出丁点声音。因为这个时候,皇上极其易怒。
对侍女太监来说,每日伺候出寝,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然而在李忠盛眼里,这也是皇上最有人情味的时候。
卯时出寝、两刻上朝是皇太.祖定的规矩,雷打不动。政务繁多,皇上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休息,翌日又要早起。长此以往,难免会闹脾气。
此时的萧祈坐在龙榻上,轻阖双目,微垂着脑袋。完全没有帝王的气势跟风采,倒像是一位还未睡醒就被喊起来读书的孩子。
这时候万万不能惊扰皇上,要等皇上自己醒过来。不然轻则挨板子,重则掉脑袋。
李忠盛端着漱口茶走过去,安静候在一旁。余光忍不住瞄向躺在龙榻上呼呼大睡的苏言风。
对方呼吸清浅绵长,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头,长而密的睫毛向下敛着,眼睛的形状便显露出来。睡得十分乖顺。
李忠盛心中大惊。
这皇上都醒了,苏贵妃还在睡,未免太大胆了些。
皇上竟也没苛责。
李忠盛收回目光,继续安静候着。
过了一会,萧祈缓缓睁开眼睛,李忠盛立刻递上漱口水。
“外面还在下雪?”萧祈的声音有些哑。
李忠盛恭敬地答道:“回皇上,还在下,较昨天小了不少。”
漱完口,萧祈低眸看了眼熟睡的苏言风,心里顿时不平衡。他要冒着风雪上朝,这人躺在他的榻上睡个没完没了,碍眼。
“给朕起来。”萧祈沉声道。
苏言风动了动身子,锦被滑下一块,露出沾着血的衣裳,以及包好的伤口。
“宫里是穷死了吗,连件新衬袍都没有?!”萧祈心底涌上一股烦躁。
李忠盛连忙跪在地上:“皇上息怒,奴才这就差人去办。”
穿着带血的衣服睡在龙榻上,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弄不好要掉脑袋的。他竟然把这件事忽略了。可昨晚皇上一直抱着苏贵妃不撒手,他也没机会准备这些。
萧祈扯过锦被盖住苏言风:“别叫他,让他睡个够。朕倒要看看他能睡到什么时候。”
待萧祈离开寝殿,苏言风睁开眼睛看了看殿门口,又闭上。
奉命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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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言风睡到巳时过半才醒。一睁眼,就看到来喜一张脸杵在他眼前。
“公子你醒了!”来喜站直身体,神情激动,“伤口疼不疼?我去给你叫太医。”
苏言风坐起身,摇头:“不用。”
师父配的金疮药止血止疼,药劲儿还没过,伤口一点也不疼。
昨晚的事历历在目,苏言风打量起周围陈设。跟他以为的极尽奢华不同,寝殿布置很简单,除了起居必须之物,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公子,这里是朝露殿。”见公子坐在榻上不起来,来喜提醒。
苏言风一点头:“我知道。”
“那……我们不回去吗?”
苏言风反问:“回哪儿?你昨晚没听皇上说,伤好之前一直住在这,回去就是抗旨,要掉脑袋的。”
话是这么说。
“公子不害怕?”
这可是皇上的寝宫,只属于皇上一个人。待在这里,来喜喘气都不敢大声。
“有什么好怕的。”苏言风不以为意,“听风阁更危险。”
既要防备萧祈的试探,又要应付其他妃嫔。
——苏言风拿脑袋保证,今日若他还在听风阁,后宫那些姐姐妹妹一定会过去拜访。
还是这里好。借她们一百个胆,也不敢前来造次。
苏言风把朝露殿当成避难所,巴不得一辈子都住这里。
身上还是昨晚的血衣,苏言风皱了皱眉:“有衣服吗?”
“有。今儿早上绣房管事送来不少衣服,都放在偏殿了,我去拿。”来喜说完就朝殿外走去。
苏言风坐在榻上,看着露在外面的大腿,嘀咕:“以后再不也色.诱了。”
对方压根就没注意到,白费劲。
带血的衣服穿在身上实在让人不舒服,苏言风没等来喜拿来新衣服,便开始解衬袍上的系带。
解了半天没解开。
“怎么成死结了?”苏言风纳闷,“还这么紧。”
他昨晚明明系的是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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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殿内。
一位大臣跪在地上:“回皇上,从往年的记录来看,今年都城的雪确实要大些。”
设立观天监是为了观测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等。各有所长,各司其职。跪在地上的这位是专门负责夜观天象,预测天气的。
萧祈坐在龙椅上,似是没听到一般,一语不发。
不用看记录也知道今年的雪格外大,而且频繁。这些废话不是萧祈要听的。
大臣思虑片刻,硬着头皮道:“虽然雪较往年大些,但皇上为政精明,皇恩浩荡,受上天庇护,微臣觉得皇上不必太过挂怀。”
“所以爱卿是觉得并无大碍了?”萧祈端起茶盏抿了口,淡淡问。
大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说些皇上爱听的总没错:“皇上是天选之子,上天必会庇佑。”
“啪——!”
白玉茶盏摔在地上,应声而碎,茶水四溅。
“朕高官厚禄养着你们,养出了这么一群酒囊饭袋!”萧祈的语气冷若寒潭,“好日子过得连本职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