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祝福两位兄长。”沈韧看看常新又看看沈膑,拱手行了个大礼。
沈膑向来严厉,这一次也缓了脸色,起身过去抱了抱沈韧。也正是这一抱,沈韧眼泪差点下来。
“这里永远都是兄长的家,你们,要记得常回来,臣弟会想你们的。”沈韧忍着眼泪,声音却哽颤的厉害。
“会的。”沈膑拍拍沈韧的后背:“待一切安顿妥当,自会书信告知,倒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也可以随时书信于我,我们一定尽快赶回。”
沈韧用力点了点头。
三日后。
沈膑禅位沈韧,诏书下达,满朝哗然。
然而已然卸任的两人就是这么任性,在沈韧登基后的第二天,就告别亲朋好友,包袱款款骑上两匹骏马,轻装简行离开了京城。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里,便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此时京城百里外的官道上,两匹骏马并驾齐驱,踱步而行,不像赶路之人,倒像是哪家公子结伴踏青出游,好不闲散惬意。而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沈膑与常新。
“我们此行先去哪?”眼看前方是个三岔路口,沈膑勒马停下,转头问身边的常新。
常新手持马鞭,就着鞭柄随手一指:“走左边这一条吧。”
说罢,不等沈膑回应,便率先骑马跑在了前面。
常新催马跑的畅快,心中却几分怅然,他们此行名为寻找常新家人,可就连常新自己,也不知道家人何方。当年为保家族平安,秘密将大家送走的同时,为不留隐患,更是主动掐断了一切关联,对于家人去向不闻不问,如今想要再寻,却茫茫天涯,无处可寻。
沈膑追上常新,一看他脸色就知道在想什么,遂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只要有心,一定能找到的。”
“其实……”常新放缓速度,低眉浅笑:“找不到也没有关系,就当游山玩水……一切随缘吧。”
沈膑笑了笑,没有顺着话题接,而是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新哥,今晚咱们别赶着进城住客栈,野外露营可好?”
常新被那一声新哥叫的身体一苏,纳闷儿的转头看向沈膑:“为何突然想露营?”
“因为……”沈膑挑眉笑得三分邪笑:“月下看美人,越看越销魂。”
常新:“……”
恼羞成怒的他甩手就抽了沈膑马屁股一鞭子,马儿吃痛,嚎叫一声撒蹄就狂奔了起来。
“不带你这么背后偷袭马屁股的!”沈膑被颠着,仍不忘转头冲常新喊。
常新双臂环胸:“有意见?”
“不敢!”沈膑勒马停下来,等着常新赶到身前,才继续不急不缓的往前赶路:“真的,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天然温泉,很是不错,当年还想过给圈建行宫的,后来想想咱们迟早得离开,就打消了念头,难得经过,咱们就去瞧瞧?”
一听温泉,常新也挺感兴趣的,当下也就点头同意了。
只是那个天然温泉在镐山一带,离这里还挺远,两人有一路慢行,遇到路边茶棚停下来喝个茶吃点东西,等终于慢悠悠的赶到地方,已然夕阳西下,时近傍晚。
“那温泉在山顶最北面,咱们要过去,最好是从湖边绕行,那里有一条直通山顶的石道,就是估计走动的人少,长满了青苔,走的时候得小心打滑。”两人在镐山脚下下马,沈膑指了指湖泊的方向,便率先朝那边走了过去,虽是走在前面,却不时回头注意着身后的常新:“这路不适合骑马,等过了就好了,石道咱们骑马上去,比走上去安稳些。”
常新跟在沈膑身后点头:“知道了,你别老是回头,自己看路。”
两人绕湖而行,从石道而上,足足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等到终于找到那口天然温泉,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所幸夜色正好,漫天繁星争相闪烁,衬着圆月,将大地照的不说一片透亮,却也依稀能模糊辨物。
就着这月色,沈膑跟常新在附近找了些干柴,生了个火堆,顿时照亮方圆一片,昏黄的火光四散,让人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水汽蒸腾的温泉池,隐约能听到咕嘟咕嘟的水声轻响。
这不止是一口温泉,还是活水温泉,泉眼应该就在咕嘟声响传来的位置。
“咱们先吃点东西,一会儿再下去好好泡泡,赶了这么一路,正好解解乏,而且……”沈膑挑眉笑得一脸神秘:“你看对面。”
常新闻言,顺着沈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而就算有火光照着,距离太远,他瞪大了眼睛也就看到一片树影婆娑,于黑暗中摇曳晃动,彷如山间鬼魅,颇有几分阴森之感。所以只看了一眼,常新就收回了视线,一脸茫然的转头看着沈膑。
沈膑见他这反应就知道是什么也没看见,便直言道:“对面那片桑树林后边,有一户空置的茅草棚子,虽然破旧,但收拾收拾也勉强能住,一会儿咱俩正好可以去那借宿一晚。”
“有茅草屋?”常新随即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既然有茅草屋,又是空置的,那咱们在这烧火堆干嘛,直接去那里不就好,离温泉也近,真是何苦来哉这般折腾。”
“那不一样。”沈膑勾住常新的肩膀,伸手指天:“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野战,再到温泉里水战,那是何等的刺激?”
这话说的……
常新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一肘子就怼沈膑胸肋上:“怎么岁数越大越不正经?”
“岁数再大,该享乐时也要享乐不是?”沈膑搂住常新在脖子上啃了一口,手便开始不安分的在人大腿根儿乱动起来:“你看那些逛楼子的,少不得一些七老八十还风流呢,都糟老头子还服药一展雄风,咱俩正当壮年,此时不抓紧逍遥,老了岂不吃亏?”
“我信了你的歪理邪说。”常新嘴上没好气,却任由某人作乱着,甚至为了方便某人动作,还顺势靠到某人怀里,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咬着牙叮嘱:“悠着点,我这老胳膊老腿,可不比你。”
沈膑恨不得把人翻身压下,但顾忌着地面冷硬,怕常新不舒服,就直接把人给抱到了怀里,一边亲吻一边道:“故意埋汰我是吧,虽然你年长我五岁,但咱俩走在一起,谁人不说你比我年轻的?居然还嫌弃我老,看我一会儿怎么惩罚你!”
这话倒是不假,虽然常新比沈膑年长,但这些年不知道是不是养尊处优的关系,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依旧眉眼风流风姿卓绝。反观沈膑,兴许是皇帝的身份太过劳累,禅精竭虑操劳太过,不止眼角牵了鱼尾纹,鬓角的发丝都白了好些,跟常新站在一起,的确要显老些。嶼、汐、團、隊、獨、家。
常新心疼的抚摸着沈膑的鬓角,虔诚的落下一吻,这才凑到沈膑耳边,用气音道:“那你,便来惩罚我吧。”
一句撩人酥骨的邀请,刺激的沈膑热血沸腾,不过须臾,两人便就着月色,于这温泉池边,火光映照之下,尽情享乐起来。从地面到池里,两人浓烈忘我,直到酣畅淋漓后转移到那个空置草棚子,才恍然想起忘了先吃点东西的事情。
“饿吗?我去弄点?”沈膑抱着常新,轻放到打理干净的木板床上,又给他细心的盖上大麾,这才温柔的问。
“唔……”常新现在累得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别折腾了,睡吧。”
听罢,沈膑便躺了回去,搂紧常新闭上了眼睛。
第167章 -完结
大周有一城,名唤四季春城。
此城位于大周最南,城如其名,是个四季如春没有季节更迭的府城。
沈膑和常新初夏离京,一路南行,到达四季春城已是酷寒冬季,然而这四季春城却丝毫不见冬日萧条酷寒,从入境开始,这一路走来,就随处可见繁花似锦姹紫嫣红,所见人们皆是春衫轻薄,全然没有冬日该有的棉衣厚重,阳光热烈,中午走在太阳底下能晒出汗来,可一旦站到庇荫处,便是沁凉舒怡,是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原本一路行来从未在任何一个地方多做停留的两人,也被这四季春城的好天气给俘获了游子心,决定在这边多停留一段时间,等天气暖和再了离开。
和常新小住的心思不同,沈膑却是觉得这地方常住不错,是个修身养性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否定了常新找个好客栈住下的提议,走官府的门路,找牙行买了一座四进宅院。
“咱们只是小住,买宅子根本没必要,你若不习惯住客栈,咱们租宅子住下也是可以的。”眼看着沈膑大手大脚几句话功夫就跟牙婆把宅子给定了下来,反应过来的常新忍不住推了沈膑胳膊一下。
沈膑安抚的拍拍常新手背,却是果断跟牙婆一手交银票一手交钥匙,签字画押把事情给敲定了下来。常新看他任性不听,眉角抽了抽却没再多说什么,左右不过几百两银子罢了,只要沈膑高兴,无所谓。
宅子虽然买下了,不过还需要修葺打理一下,所以两人却并没有急着入住,而是暂时在客栈住着。原本宅子修葺事宜是外包给工人干的,只需等着竣工给钱就行了,然而沈膑却没闲着,忙前忙后跑得特别勤快,搞得本来没怎么上心的常新都茫然了,这么重视,莫不是要常住?
常新想要找沈膑问清楚,但每次沈膑都一身疲惫的回客栈,倒床就睡,根本没找到机会。几次下来,常新也就懒得过问,随他折腾去了。
修葺宅子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不过十来天就竣工了,破破旧旧的宅子焕然一新,就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打了新的,配上朱漆大门,竟颇有几分高门大户的威严庄重之感。
“怎么样?喜欢么?”一大早,沈膑就将常新带到宅子门外,问道。
“嗯。”常新点头,其实心里没多大感觉:“喜欢。”连皇宫都住过,这么一座宅邸在他看来,真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但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没忍拂沈膑一腔热情。
然而沈膑是谁,一看常新的反应就知道他这话根本没走心,不过他笑了笑,并没有在意,却是拿出一条白绸,动手将常新双眼给蒙了起来。
常新被弄的一愣:“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沈膑亲了常新耳根一下,搂着人肩膀就一步步上阶,朝大门走。
常新被沈膑带着,上石阶,推大门,刚跨进门槛,就被迎面一个冲力撞得一个后退踉跄,好悬稳住身形,腰就被抱住了。
“小叔小叔!澜儿好想您!”
是少年激动的声音。
常新一愣,猛地僵硬在了原地。
没等常新从震撼中回神,下一瞬,少年就被人拉了开去。
“去去去,十几岁的人了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也不嫌害臊!”
是大嫂的声音。
常新没有作声,被沈膑搂住的身体却颤了颤,抬手一把扯掉白绸,一眼便看到面前站了许多人,大哥大嫂,侄子侄女,叔叔婶娘,姐姐姐夫外甥外甥女,以及,苍老佝偻杵着拐杖的父母。常新的视线一一从众人脸上看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喜欢吗?”沈膑紧紧搂住常新,贴着他耳畔,温柔而深情的问道。
常新一声喜欢没能出口,眼泪却落了下来,他扑通跪在地上,冲着年迈双亲就是重重三个响头。
“儿子不孝,让爹娘受苦了!”
沈膑见常新跪下,也跟着跪下,对着二老磕头。
“爹娘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大家都是知道沈膑身份的,被他这一跪,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时间都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好,只有常家二老,满心满眼都是失散多年的儿子,颤巍巍的走上前去,摸摸儿子的头摸摸儿子的脸,随即抱住儿子苦作一团。将情绪宣泄了个够,才恍然想起沈膑的存在,见人还跪着,二老心头咯噔一跳,慌忙就要下跪行礼,却被常新跟沈膑双双扶住。
“爹娘万万不可,小婿是晚辈,可当不起二老这一跪,我已经不是皇帝了,大家若把我当家里一份子,就别太过拘礼,平常心相处即可。”沈膑把老爷子扶了起来。
常新也把老太太扶起来,一开口声音依旧带着轻颤:“是啊,都是一家人,讲究太多反而生分。”深吸口气,才转头看向沈膑,一时间,不禁心中感慨,只觉这人太好太好,便是怎么爱怎么稀罕都不够:“谢谢,我很喜欢。”
常新没有问沈膑是怎么找到家人并带来这里的,毕竟是当个皇帝的人,他们此行虽然轻装简行,但保不住离开前沈膑就做好部署了,想来是那时就背着他派人出来寻找家人下落了。
“两位兄长真是太过分了,这么大团圆的日子,怎么能忘了弟弟,我这在门外等了半天,居然没一个人发现我的!”
两人正深情对视着,突然自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少年音,两人闻声转头,豁然便是一身明黄便服的沈韧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进门来,来的除了随行宦官侍卫,竟都是熟人,邱辞安平安,石峰楚清漓,都来了。
常新震惊的看向沈膑。
沈膑点了点头:“乔迁新居么,自然是要热闹热闹的。”
常新明白了。
四季春城离京城可不近,就算快马加鞭也要月余时间,而沈韧他们赶的这么及时,向来是沈膑早就给通了书信,而他们实际来这里也不过十来天,也就是说,找牙行买宅子不过是幌子,其实这一切早就被沈膑计划好了,真正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常新一个。
虽然是被从头瞒到尾,常新却并不生气,相反,感动多到几乎难以承载,以至于,热热闹闹陪大家吃过团圆饭后,就热血冲头,答应了沈膑外出野合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