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晏清讶异于这人的笨拙与青涩,却也有些畏惧方才那种被人掌控所有无处可逃的窒息沉沦,心下有些庆幸这人在这方面的不解风情。
看来熬狼的时候,还是不能给甜头,这狼得寸进尺起来是半点都拽不住的危险……
杨晏清心下想着,丝毫不知正抱着自己没有出格动作的·不解风情·萧景赫心里已经将话本秘戏图的采购提上了日程。
***
蔺皓之一案由威远侯主审,其余三部协理,在上递给皇帝奏折请示后便开始重审、重判。
虽然时隔已久,但认证物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先帝的罪己诏摆在眼前,不过短短半月的时间便将案情真相大白天下,涉案官员不仅囊括朝中诸多大臣,还拔萝卜带泥牵连出一系列案件,贪|污谋逆,草菅人命,卖官鬻爵,贩卖私盐,四样大罪牢牢将昔日权倾朝野的内阁老臣李贤钉在了耻辱柱上,牵连到的何止蔺皓之一案中的区区一百四十三条人命。
案情昭告天下之时,举国哗然,李贤昔日的贤良大儒之名化作泡沫,原本桃李葱郁的关系网分崩离析,众学子纷纷将自己与其撇清关系,恨不得从未以李贤门生傲然自居。
皇帝判处李贤斩立决的旨意下的果决而迅速,开祭坛焚烧先帝罪己诏以慰冤魂亡灵,其后更是手书“告天下学子书”张贴于京城,此次翻案非但未曾有损皇家颜面,反而让萧允这位少年天子第一次走入天下人的眼中,更让天下学子看到了一种正在蓬勃而出的希望。
“先生,朕不明白。”萧允在圣旨上按下玉玺印,“李贤的四条罪名可以说凌迟处死一点都不为过,甚至能威慑天下,为何先生要建议让朕将判决改为斩立决?”
这样的死法,也太过轻松了些。
说实在的,对于养尊处优前半生如今已经六十多岁的李贤而言,哪怕是流放边疆也比斩立决来的更加痛苦。
杨晏清正吹着有些微烫的茶水,将浮上来的嫩芽吹到一边,又盯着它转啊转得顺着茶水波纹回到中央:“自己想。”
萧允瘪嘴,放下手中的玉玺走到杨晏清的身边,幽幽道:“先生对王叔说话一定很温柔吧?朕知道,朕从小就不太聪明,如今先生的眼里是不是只有王叔了?”
杨晏清掀起眼皮看向旁边攥着他袖子搓啊搓的一副少年委屈模样的学生:“陛下也想感受一下王爷的待遇?”
萧允后脖颈一凉,不由得倒退一步,打了个激灵:“!!”
感觉到自己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大,但萧允也的的确确十分明白先生方才的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先生每次恶趣味要捉弄人的时候,差不离就是方才的那种看上去十分淡然眼神却玩味的笑容。
“先生和王叔相处……是什么样啊?和与朕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但终究心底的好奇盖过了疯狂警示的寒毛,萧允试探性的问出声。
事实上萧允真正在意的,是杨晏清于萧景赫的关系究竟到了哪一步。
“相处的还算愉悦。”杨晏清轻呷了一口茶,想起这几日不再逮到机会就往自己身边凑而是在书房不知道捣鼓什么的萧景赫,悠悠道,“我看王爷也挺乐在其中。”
萧允:“……”
乐在其中这个词,就十分有深意。
“那,那宫里还有些上好的……脂膏方子,朕也用不上,要不……?”萧允眨眨眼。
杨晏清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响声:“陛下已经空闲到如此地步,那便将《太治论》再抄三遍,附一篇心得,明日下朝后臣入宫请阅。”
萧允顿觉哀伤,恹恹应:“……哦。”
“如今朝堂官职空缺,世家根基繁杂,明年春闱势必是一场各个世家翘首以盼的机会。”经过这一次翻案,朝堂上从高到低着实空出了不少位置,盯着的人只多不少,“李贤毕竟曾为当世大儒,处置太轻不足以平民愤,处置太过不利于取学子之心。陛下如今要做的,就是要抛出诚意,让那些曾经不敢入仕的学子看到陛下的期盼与对文人学子的爱重。待到明年春闱结束之后,朝堂局面当是另一番格局了。”
“这就是之前先生提到过的……天子门生?”萧允顺着杨晏清的话开口,若有所思。
“不错,陛下若想真正亲政,那么就必须要有一批忠于陛下的心腹之臣。”杨晏清的眼神带着深意,嘴角微勾注视着身形顿时僵住紧绷的小皇帝,“不论是内阁的人,还是臣的人,都不能真正算是陛下的人。等到陛下能够将这些大臣收为己用或是更迭他人,那么这个朝廷,便是陛下独掌大权了。”
这话萧允并没有接。
杨晏清也不在意,只是站起身朝着萧允行礼,动作慢悠悠地退了出去。
***
镇抚司
杨晏清接过淮舟递来的暖手炉,任由他给自己披上厚实的披风,踏入了犹如一只张开嘴的野兽一般可以噬人血肉的昭狱。
“大人,大理寺牢狱那边都安排好了,换进去的是一个之前以杀人潜逃罪被判斩首的死囚。”淮舟轻声禀报。
杨晏清点点头:“做干净便好,之后收敛尸身的人也记得注意些,别被人抓住了错处。”
“属下明白。”
昭狱越往里面走越是寒冷,关押的便越是曾经身份尊贵的人物。但是最深处的那间牢房,自镇抚司建成后便没有被使用过,只有杨晏清会每隔一年孤身而来落下唯一的一丝生气。
走到最深处时,那股阴森刺骨的寒气仿佛能化成一根根尖利的刚刺扎进人的骨髓,但是这个房间除却冰冷的寒气外却很是干净,也闻不到半点昭狱里时时刻刻萦绕在鼻间的血腥味。
淮舟为杨晏清打开门,在杨晏清随手抽走自己腰间匕首时动作停顿了一瞬,面色不变地关上门守在门边没有再进去。
杨晏清一身青色的文人衣衫,披风手炉一应俱全,不像是来昭狱审讯问话的,倒像是一个翩翩公子逛街游玩推开了一家感兴趣的店铺。
这件牢房很大,空空荡荡,只有最高处有一扇通风的小口,尚不能容纳一个孩童的身量。
李贤静静盘腿坐在地上,睁开眼睛,看见进来的杨晏清丝毫不觉意外。
“你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说说这次的事吧。一开始编辑来戳我的时候我是不在意的,因为手里有授权许可嘛,也没当回事,直到后来编编说到版权如果是三方持有的话,之后会有很多的隐患,考虑到我这本的剑三占比并不大,建议我改文,否则有第一次,之后还是会不停有人来掐来找事。
当时挺迷茫的,因为其实这意味着后面的一段情节存稿和大纲都要重新做,基友也问是改还是解V,毕竟放弃跑路真的没有成本,但我就是,不想输,也不想逃。
一直以来其实写文对我而言都挺自娱自乐的,文下的每一条评论我都会很开心的翻来覆去看,甚至点进去读者专栏好奇瞅瞅(因此淘到了不少文哈哈哈)。这本是我写文以来留言评论最多的,虽然数据一般,但是快乐却是超级加倍!夹子当天我一觉醒来打开手机,看到那些评论,好多好多,我抱着手机和姐妹尖叫:哇!她们怎么会这么好啊!好多评论唉!
我永远都会记得这种第一次的感动是杨大人带给我的,是你们带给我的。所以我一定会给杨大人一个圆满的结局,也会给大家喜爱的故事一个圆满的结局。
挨个贴贴小可爱,比一个大心心!我完全没有被影响到,状态超好的!
好在已更新的内容剑三篇幅不多,修文已经完成,之后更新正常,这事儿翻过页,宝贝们开心看文就好!爱你们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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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亲政【一更】
“我当然会来, 毕竟李阁老还在等我,不是吗?”
杨晏清冷冷刺了句李贤,站在那微微垂着眼帘看向在干枯稻草上盘腿而坐的老人。
两人上一次见面的时候, 李贤还官袍加身盛名在外,仪容精致傲骨峥嵘, 不过一月未到,便落到如今暗色粗制的囚衣木簪挽髻的境遇, 看上去倒是真像个瘦削刻薄的寻常老头了。
李贤心中没有五味杂陈是假的, 但若是有人问他是否后悔, 他的回答也一定是:后悔。
后悔没有在这个原本看上去没有威胁的书生入仕之时便先下手为强,后悔没有在五年前的内廷乱政之中将小皇帝与杨晏清趁乱诛杀。
“怎么?这般看着我, 李阁老是不认识在下了?”杨晏清往前走了几步, 他整个人就像是这阴暗地牢中唯一的暖意, 眼中却满含对李贤的讥诮恶意, “李阁老与我, 可谓是渊源颇深了吧?”
自从杨晏清掌权,那层出不穷的杀手与朝廷上不断的挖坑陷害, 桩桩件件倒也称得上是过命的渊源。
“不过是棋错一筹,杨大人便巴巴赶上来讽刺挖苦,这肚量可真是不太高啊。”李贤冷笑, 眼露不屑,“这便是寒门子弟永远只配做世家手中利器的原因!眼界如此狭窄,怎配担得起一国之责!”
杨晏清闻言笑出声来,直笑得手中的暖炉都有些拿不稳:“李阁老将大庆的朝堂搅得一团腌臜,竟还能腆着脸在杨某的面前高谈阔论江山社稷?”
“你以为倒了一个老朽, 朝廷便是你的一言堂了?老朽好心奉劝一句——”李贤的唇边笑意冷然, 带着一种油盐不进的高高在上, “年轻人,别得意太早。小心哪一天风大闪了腰,跌得死无葬身之地。”
“多谢李阁老指教,就算哪怕杨某有朝一日失了足,李阁老也远远走在了杨某前面,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杨晏清走到李贤的面前,倾身低语,“威远侯,镇抚司,刑部,吏部,兵部,甚至于秦阁老,如今都站在我这边……您猜猜看,颜阁老又能坚持多久呢?还是说,李阁老觉得世家大族们真的会举氏族之力与皇权抗衡?”
“杨晏清,你想祸乱朝政到底吗?!”李贤猛地站起身,脚上的镣铐哗啦啦作响,他朝着杨晏清扑过来,张开手甚至想要将杨晏清掐死在这间不见阳光的囚室里,“世家乃是大庆根本!立国基石!!你敢!!”
杨晏清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神像极了在逗弄一个街上卖艺的杂耍人,锁链的十分结实,长度也将李贤桎梏在极小的范围内。
杨晏清勾起唇角:“就算我祸乱朝政吧。或许哪一天,当腻了这一品大臣,杨某说不定还能借着靖北王的手看一看这御座之上坐拥天下的风景。”
“靖北王?”李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扶持了一个小皇帝还不够,你竟然将心思打到了靖北王的身上?怪不得当初会有那道赐婚的旨意,杨大人还真是心思深沉权欲滔天。”
“不敢同李阁老相提并论。”杨晏清谦虚道,“只是比起李阁老,杨某自诩是个聪明人,哪怕是身首异处,也会用名留青史轰轰烈烈的死法。毕竟来这世间一遭,生前的功过是非对于我等文人而言,所留不过史书上供后人评判的寥寥几笔罢了。”
“只是李阁老身上的四项罪名随着您的画押认罪已经昭告天下,天下学子如今皆知曾经的李圣贤其实是何等一个蝇营狗苟纂权弄势的小人。这世间的事与人当真瞬息万变,实在是可悲可叹,令人唏嘘啊……”
李贤紧咬牙关低下头不去看杨晏清的眼睛,用力之大连脸颊边暴起的青筋都能显露出他此时的愤怒隐忍。
他可以忍,杨晏清如今所说不过是一时之快,他只要忍得住……
“对了,李阁老难道没有疑虑为何会被押送来我这昭狱?”杨晏清的声音再度传入李贤耳中,一字一句如同钢针利刃插|进李贤的心脏,“就在明日,关押在大理寺狱的罪臣李贤便要行刑斩首,能以大庆朝一代阁老这般风云身份死去,对于这个曾经只知道翻墙入户盗窃杀人的贼混而言,倒也是不枉此生了。”
“您说对不对?”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杨——晏——清!”李贤心神俱裂,声嘶力竭地声音带着刻骨的憎恶与愤恨,“竖子卑鄙!!!手段如此下作,你难道不会觉得愧对圣贤吗?!”
“若是我真在意名声,便不会走到如今的地位,至于愧对圣贤……”杨晏清语调悠悠道,“李阁老崩溃涕泪的模样让杨某如此开怀愉悦,杨某也只能晚上回去对孔孟圣人多拜上两柱香告罪圣贤了。”
说着,杨晏清在这间宽敞的牢房里踱步缓行,抬手抚上冰寒的墙壁:“倒是杨某的待客不周了,冬日寒冷,回头定会吩咐下去隔墙燃煤,以确保李阁老舒适地活过这个冬天,以及接下来的每一年冬天。”
“阁老想必不太清楚咬舌自尽是一种怎样的死法?咬舌之人并不会立刻死去,而是因为血液大量涌出堵塞喉管窒息而亡。阁老的牢房周围日日夜夜都要狱卒轮班看守,断不会让阁老落到窒息而亡的悲惨境地。”
“这件牢房等了五年才如愿等来了李阁老,阁老放心,届时等到阁老无名无姓悄然无声地活到天命之年,清明寒食,香火祭拜,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能飘到还活着的阁老身上来。”
李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边竟然没有一件可以称为利器的东西,四肢锁住的铁链长度恰好将他控制在不能撞墙触地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