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晏清好心情地注视着瞬间板起一张俊脸的萧景赫,温声细语:“王爷,当今朝堂之上能做到为蔺大人翻案的,唯有在下与内阁几位老臣,不过圣上对内阁老臣们多有生疏,怕是……”
想要我帮忙翻案?可以,用你半个靖北王府来换。
“兹事体大,想必王爷也需要考虑一二,不急。”
萧景赫离开后,杨晏清手指挑起棋局之上的丝绢,眼神逐渐深沉。
本是高洁的品格,当然不该就这么染上世俗的尘埃。
*
作者有话要说:
杨晏清:翻案我当然也是想的啦,不过既然你求我了,不要点东西怎么行?
这波血赚!
#论帝师大人如何从拜堂成亲到翻身做王府的另一个主人#
第7章 蒋青
十月底,赏菊节。
望江楼上,宽袍大袖玉冠束发儒生穿着的青年坐在临窗的桌边,右手把玩着翠色的琉璃杯,一晃一晃间里面琥珀色的酒酿漾开浅浅涟漪。
开在京城最繁华地界的望江楼是这京都内城里除却皇宫大内最高的建筑,一层宾客来者不拒,之后的二三四层分为文武两关,出题者皆为当代大儒与武林侠士,过关者方可上楼。
可以说这望江楼的楼层,代表的不仅仅是高度,还有人脉的阶级圈子。
此时的四楼只有杨晏清一人,平日里面色倨傲的掌柜亲自候在楼梯处等候吩咐,听着外面传来的热闹声一时间也有些心痒痒,只是想到这会儿坐在内间的主子,伸手狠狠掐了把自己的胳膊收回想要去凑热闹的心思。
街道上熙熙攘攘挤着许多百姓,两旁的楼上也等候着不少闺秀女子,此时都朝着街尽头满面好奇地张望等待。
大庆朝自现任皇帝萧允登基后,朝政清明,民风开放,且不论同性间亦可结契嫁娶,就连女子有才华者亦可文科武举官拜朝堂。
宛如另一个盛世大唐,却也如大唐一般光华在外,暗朽于内。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身着飞鱼服腰间配着绣春刀的青年走到桌边站定,微微低头,声音放轻,语气恭敬:“大人。”
“淮舟啊,坐。”杨晏清摆摆手,伸手取过酒壶给面前年轻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倒了一杯:“都处理妥当了?”
“是。”使淮舟依言按住刀柄坐下,“那小王爷没支持多久,倒是另一位还没撬开嘴。”
“剩下的两个仆从不是什么硬骨头,没审几句便都招了。”淮舟从怀中取出一方折子双手递给杨晏清,“当年詹王与宫中内侍有勾连,但涉事内侍均已死无对证,有关靖北王不论是小王爷还是那两个家仆都只称不知。”
杨晏清放下酒杯接过折子打开,扫过一眼:“那就看好些,别让这位萧公公死了。”
将折子放到一边杨晏清吩咐道:“此事暂且搁置,回去后将人字阁第七号案子送到王府来。”
淮舟抱拳应下:“是!”
“大人,青州那边传来消息……”
话说到一半,楼下街道的喧闹声忽然掀起一阵热潮。
杨晏清抬手止住了淮舟的禀报,朝着窗边转了转身子向下看。
端坐骏马之上的男人并未如入京那日一般身着甲胄,而是一身深青色锦袍,两肩用金线绣着盘龙,握着缰绳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察觉到视线,男人抬头直直看过来,与楼上那青衣簪玉的书生遥相对望。
杨晏清举杯朝着马上的男人遥遥一敬,一笑间原本五官平淡容貌寡淡的面相如同春风过林,霎时间万物都欢喜起来。
萧景赫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收回视线继续朝着玄武门的方向打马缓行而去。
这一幕,一如二人初见之时。
“大人?”淮舟见杨晏清垂眸不语,不由开口询问。
“无事。”杨晏清的嘴角还残留着弧度,举杯饮尽了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杨晏清在那日与萧景赫谈过之后,第二天没有在桌上看到炖鸽子,便知道事情已经十拿九稳。
萧景赫这个人乍看上去很难接近,像个刺猬一样抓哪都觉得扎手,但只要稍微靠近看看就能感觉到柔软的内芯藏在层叠的硬壳和利刺里。
文奕朗说白了不过是一个幕僚,哪怕跟在身边多年,萧景赫着实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幕僚答应这个可以谈得上要命的条件,可他偏偏犹豫了——甚至,从府中最近的仆从变动上杨晏清能感觉到他已经开始为此做准备。
一个跟在身边多年的属下尚且能得到这些,如果真的被放在这人的心尖上,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杨晏清垂眸,清清淡淡的长叹了一声。
“麻烦啊……”
这位王侯出身的战神将军只这一身如寒刀凌冽刚直的气度和柔软好骗的内里,便称得上铁甲绝色,若是就此折断在这朝堂之上,未免有些可惜。
掌柜匆匆走过来对着杨晏清和淮舟行礼,低头禀报:“主子,楼下有贵客说是要见一见四楼的贵人。”
***
来的人是蒋青。
威远侯的嫡次子,少时便一副纨绔公子的做派,从最开始的走马斗鸡到之后的流连烟花之地,最后在威远侯夫人忍无可忍之下托人扔进了远在边境青州的靖北军里。
蒋青是萧景赫的副将,杨晏清掌握的靖北军里关于这个人的情报几乎比萧景赫和文奕朗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多——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人实在太会惹事。
刚入靖北军的时候几乎是搅的靖北军里的老将脑壳疼,每天和当时身为少帅的萧景赫两天一小打五天一斗殴,打着打着还真就打出了些名堂,从一个游手好闲的刺头纨绔打成了堂堂靖北军的二把手,一品亲王的副将。
这次跟着萧景赫回京述职,蒋青也算是另一个方面的衣锦还乡了。
刚来京城没两天就重捡纨绔子弟做派,摸清了京城所有烟花柳巷的分布,十几天的功夫就成了多个花魁头牌的入幕之宾,惹来威远侯夫人的又一顿家法伺候。
淮舟与蒋青打了个照面,蒋青看了眼离开的锦衣卫,走过去一屁|股在杨晏清对面坐下,对着杨晏清一抱拳,大大咧咧道:
“这还是辰安初见嫂嫂,嫂嫂果然如父亲兄长所言一般气度非凡。”
蒋青小字辰安,这名字原本是极其符合威远侯夫人江南闺秀的出身的,之前威远侯家的蒋辰安可是鼎鼎有名的纨绔,但在蒋青以武将之身归来之后,便很少有外人称其蒋辰安了。
威远侯和靖北王府也是连着亲的关系,萧景赫算起来也是蒋青的表哥。
“将军客气。”杨晏清也不恼蒋青的称呼,他对眼前的这个青年倒是存了几分好奇,伸手换了蒋青面前的酒杯,“将军不随王爷一起巡防?”
方才在街上蒋青便是跟着萧景赫一同巡防,赏菊节人多事杂,锦衣卫负责守卫皇宫,京城便交给了巡防营与萧景赫共同协理。
“本来就是跟着王爷凑个热闹,又不是我的差事!这不是刚才看王爷直勾勾地盯着上面看,我就好奇得是怎样的美人才能吸引咱们那心性堪比和尚的王爷,上来一看竟是嫂嫂。”蒋青笑嘻嘻道,“也果然是嫂嫂。”
“怪不得大婚当天王爷提着我打了一晚上,看来是美人在前吃不着憋得慌啊~”
“这高帽我可不戴。”杨晏清挑眉,“是王爷连进一下喜房都跟要命一样,要不是我用王爷爱重的文管家做威胁,王爷只怕是想不起来我的房间看看呢。”
蒋青卡壳了。
浪的遇上面不改色的,杨晏清到底是萧景赫的正妃,再出格的话给蒋青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的更骚。
更何况别人不知道萧景赫什么情况他还不清楚?以前他但凡想搞事只要逮着萧景赫抓一把,铁定换来一顿暴揍。
“咳……这事儿还得你们夫夫关起门解决……哈哈哈……”蒋青干笑,绕着头缓解尴尬,就这么看着杨晏清慢悠悠抿完了一杯酒才反应过来话题被杨宴清两句话就给带歪了。
嘶,早知道这人不简单没想到防着防着还是顺着他的话头走了……
“这么说来,嫂嫂喜欢男子?”蒋青又开始揣着最初的目的试探杨晏清。
杨晏清:“王爷那样的?的确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天冷了,下一章咱们去吃花酒好了!
第8章 小倌楼
蒋青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杨晏清走了,总而言之话题落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和杨晏清走进了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巷。
这让萧景赫那家伙知道,恐怕得打断他的腿。
“咳……嫂嫂,咱们就不用往里面走了吧?”蒋青求生欲极强地收住脚步。
这叫什么事啊?他蒋青一个人来逛风月巷叫风流,带着表哥刚过门的新婚王妃逛风月巷那是要命啊!
这真要出点什么事,恐怕自己被打断的得是第三条腿。
“你确定要在这种地方这么称呼我?”因为蒋青的脚生根在巷口,杨晏清随即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一派自然道,“虽然我是不在意……”
但蒋青可是这的熟客了,要是被认出来——有资格被蒋青称作嫂嫂、还是个男人——这要是传进某王爷的耳朵里……唔。
“我在意!快走快走!”蒋青苦着脸快步往巷子里面走,没走两步又脸色尴尬的停下来。
这左边姚芳楼右边苏梦斋的,可都是老地方了,别说进去,就单单只是路过,楼上的姑娘一准能叫出他名字来。
平日里蒋青听着那些娇滴滴的声音心里美,今天身边跟着个表嫂的时候那可就是催命符了。
救命!
杨晏清欣赏了一会儿蒋青脸上忽晴忽白阴晴不定的脸色,忍住唇边的笑意,揣着手朝着巷子右边走。
蒋青眨眨眼,看了眼前面的“绝境死路”,果断跟上了杨晏清。
杨晏清拐进巷子右边的一条小道,走了没两步,视野便开阔起来,和外面的风月街娇笑揽客的喧闹不同,这边却是一片静谧,甚至隐隐能听到微风送过来的丝竹古琴之声。
“京城还有这种地方……玩还是你们这些文人会玩。”蒋青站在一处院子前,抬头看着门上写着遇柳轩三个字的牌匾,意味深长的啧了一声,“这里面是不是就是戏本子上说的你们文人搞得那什么弹琴作画,吟诗作对然后择出一个姑娘喜欢的入幕之宾,唉唉唉——嫂、啊不是,杨兄你等等我啊!”
蒋青快步跟上信步往里走的杨晏清,一边走,两只眼睛朝着两边四处张望,嘴上还在不停的叭叭:“说说嘛!杨兄是不是在这也有什么红颜知己?我保证!绝对不跟我表哥吐露半点风声!”
杨晏清停下脚步转头,见蒋青正三指并拢指天发誓,轻笑了声后故作叹息道:“蒋兄告诉他也无妨,毕竟在下自成亲便独守空房,平日靠近一步都会吓得夫君后退,喜欢有什么用?看得见夫君却吃~不~到~”
蒋青:“……”
不至于啊,萧景赫那家伙又严重了?现在连靠近都没法靠近了?
等等——
“那你就真给他戴绿帽啊?”蒋青嘶了一声跟上继续往里走的杨晏清,眉毛拧成一团,“别啊,就算真要那啥……你换个时间来呗?要是让那家伙知道了,我得被打得十天半个月出不了侯府!”
“呀,杨先生可是好久没来了!先生这边请,老板马上就到~”
走了没几步便迎上来一小厮,长得甚是白净可人,一双眼睛似小鹿一般点着水光,直叫人看的心尖痒。
好家伙……
这嫂嫂喜欢男子,来了这么个地方哪能把持的住?
不对不对,嫂嫂应当是喜欢英武俊美的男子,虽说萧景赫那厮是龟毛毛病多了些,但皮相身段可是千里挑一的好,岂是这些庸脂俗粉能比的!
蒋青的心里转着小心思,抬头的时候就发现——杨晏清居然在这地方连专属的厢房都有!
“……杨兄,挺熟门熟路的。”蒋青表情沧桑地跟着进门,在矮桌后入座后幽幽开口。
“成亲后和小叔子来还是头一次,别有一番滋味。”杨晏清提着酒壶给蒋青和自己倒了一杯。
蒋青已经不想去想能不能见到明天的月亮了,来都来了,好歹死前一饱眼福!
“这边是个什么流程啊?你这就往里面一坐也不……”蒋青话只说到了一半,眼珠子就落在了抱着琵琶推门进来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一袭紫纱衣,乌发挽起簪着一支金丝蝴蝶戏珠步摇,手如柔荑,肤白凝脂,眉心一抹深红色的钿,走路间步摇的流苏碰撞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摇曳生姿很是妩媚妖娆。
她朝着两人抱着琵琶福了福身,抬头的时候见旁边的那青年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她,但眼神里却没有半点猥亵狎昵之色。
侧身在一旁正对着两人的长榻上靠躺下来,女人的手指划过琵琶琴弦,眼神却看向一旁的杨晏清。
你这是从哪拐来了一个愣头青?
杨晏清也注意到蒋青那全然不像是流连风月的纨绔子弟的神情,眼里笑意更甚。
琵琶声嘈嘈切切在房间里上下起伏,这女子的弹奏并非风月场里姑娘们素来弹奏的靡靡之音,反而带着些铿锵之气,每一次越上高峰都带着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每一次跌下山谷都能听出那隐藏的愤懑不甘。
一曲终了,杨晏清杯中的酒还没喝完,蒋青却已经是双拳紧握惊叹不已,整个人像是刚见到心上人的毛头小子一般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