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霜明雪困坐无助的样子,又想起环山公路上的大雨,他被丢在暴雨里这么久,脸上都找不到任何一点愤怒或者难过的情绪。
温离忍不住想,在自己为他撑起那把伞之前,他究竟遭遇过多少这样的事。这些困难在脑海中晃过不过瞬间,霜明雪却要独自一人,一天接一天熬过来。
原本不该这样。
滑雪场上,他在最高最明亮的地方喜欢上的人,本该一路鲜花着锦,平平顺顺地走完一生。或许会有躲不掉的苦难,但那些东西砸下来时,不该先掉在他身上。
从前有人骂过温离冷心冷情没有人味,他也一度以为如此,他从没想过,有人只是安安静静躺在身边,就能让自己疼成这样。
“是我的责任。”温离把霜明雪抱得更紧,过了一会儿,又抬起上半身,亲了亲他的脸颊。霜明雪先是躲闪,接着被捏住下巴,温离气势凶狠,不容他离开自己一点点,但亲吻不再为索取,而是变成了给予、引导和全盘交付。
这个安慰性质的吻结束时,霜明雪的情绪也平复了下来。隔着一层衣服,身体上一点变化都瞒不住人,但温离没有要继续的意思,只换了个姿势,重新抱住他。
“等你妈妈出院,我陪你住回去。”他在霜明雪耳边说:“重新给你一个家。”
霜明雪没有说话,他看着墙壁上微弱的光影,觉得压在心里很久的情绪像是在消散,过了很长时间,他轻轻地把手放进温离掌心里。
这晚过后,温离几乎每天都过来。霜明雪虽然没给过明确的准话,但情侣间能做的事他们都做了个遍。
温离本身欲望很强,一晚上弄个四五次都没问题,但第一次体验不太好,怕给霜明雪留下阴影,之后每回都做的很克制,就是这样霜明雪也有点受不了。将近半个月时间,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夜里迷迷糊糊睡着是被人亲着睡的,早上眼睛都没睁开又被人亲着哄醒。有一个周末更是没出门,温离一整天没让霜明雪下床,连事后清理都是后半夜他抱去做的。
霜明雪也问过他,整天耗自己这里,温家那边的事情怎么办?
距离霜凝秋手术还有只有一点点时间。温离打算等到手术成功以后再同他说清楚,瞒了人家这么久,道歉是一定要的,不过到时候霜明雪心情好,应该也不会同他计较。
想到这里,温离脸上带了点笑,他现在说情话已经说得驾轻就熟,低下头跟霜明雪亲到一起,嘴上说:“管他们做什么,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
当晚又做了好几次,早上差点没能起床。霜明雪从没这么放纵过,对着镜子都有点不好意思,到了妈妈面前更是头都不敢抬。
霜凝秋看着他长大,没有表情都能猜出三分,看他这样,笑着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霜明雪心口很轻的跳了一下,有被人戳破心事的慌乱,还有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无措,或许还有别的情绪夹杂在其中,但他已经无从分辨。同时脑海里又想,这样就算谈恋爱么?
他在感情上所有的经验都源于温离的教导,下了床温离告诉他克制下的喜欢是什么样子,上了床温离又身体力行地让他知道,喜欢有时候也可以不讲道理。但这些就算在恋爱么?
霜明雪还在思索,霜凝秋又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霜明雪再次被问住了,仔细想想,他对温离的事其实了解的不多,虽然每天住在一起,做的也是很亲密的事,但如果哪一天温离忽然消失,除了门槛高的进不去的温家,他连找人都没有方向。
“我也不知道。”霜明雪说:“但他对我很好。”
霜凝秋说:“过阵子等他有空,带来给妈妈看看,好么?”
霜明雪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
快十点的时候,温离发了短信过来,跟他说晚上公司有庆典,不跟来接他了。其实早上他就在自己耳边说过一遍,但霜明雪怕他看见自己醒了又亲热个没完,就装作睡着的样子。
夜里也确实累坏了。温离没再吵他,很不舍得地捏了捏他的脸,又亲了一下,才从家里离开。
霜明雪才回了一个“好”字,病房里呼叫铃忽然响起来,他心脏狠狠揪了一下,转身冲回去。医生护士比他先到,一堆人把病床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被单上一大滩血。
霜明雪脸色一瞬间煞白。
医生怀疑有颅内出血,几分钟之后,霜凝秋被转进手术室。护工陪他在外面等,又同他说起之前的情况。
本来都好好的,还同我聊天,说之前一直担心你在外面过得不好,现在看你交了新朋友,总算放心一点。我转身给她倒杯水的功夫就不行了,吐了好多血……
后面的话霜明雪已经听不清了,床上的血迹,医生的诊断,都像刀子一样横进他胸口里,疼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吃力。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一年前他休学在家,就是因为霜凝秋病情反复,身边离不了人。
那时候也难,可伤口反复被撕开,反而不如现在有人嘘寒问暖来得痛苦。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温离又发了消息:“晚上要下雪,你没事别乱跑了,我订了餐叫人送去,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知不知道?”
“对了,你之前提过的资料我放在书桌上了,你自己先看看,不懂的回来教你。”
“一忙完我就回去。”
霜明雪闭上眼睛,双手交握着,把手机藏进掌心里。
下午两点,霜凝秋从手术室里出来,麻醉药效还没过去,她睡得很沉。幸亏只是普通的内出血,又抢救及时,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过第一晚还是要注意,护士把她送到层流病房。霜明雪在窗外站了三四个小时,外面的雪落过一场,霜凝秋才从昏迷中醒来。
霜明雪转过去做了个深呼吸,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过了一会儿,霜凝秋像是恢复了一点,也勉强勾了勾嘴角,对他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笑容。
当着妈妈的面,霜明雪表现的很平静,但转身离开的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
出了医院还有点蔫蔫的提不起劲,本来还想去一趟超市,也没心情了。今晚车子比平时还要多,到了明心酒店附近,半天挪不动一步。霜明雪不经意间看向窗外,猛然道:“麻烦停一下。”
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雪,但酒店门口仍旧人来人往,本市数得上名的富豪都露了面,闪光灯闪烁不止,晃得人睁不开眼。温离站在光环当中,七八个保镖众星拱月似的簇着他,要维持秩序,也帮他挡贸然上来采访的记者。
他身上的衣服不是出门时那套,但领带还是昨晚自己给他挑的。除此之外,霜明雪找不到任何跟平常相同的地方。在家里偶尔板着脸生闷气的沉默,跟现在看人的冷峻不是一个层级,周身都带着强势威严的味道,是惯于掌权的姿态。
他还没反应过来,有一辆宾利就已驶近。就看见温离目光一动,接过保镖手中的伞,迎了两步,把车上的人接过来。
出来的是个年轻男孩,长得好看,气度也潇洒,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豪门公子。霜明雪记得那张脸,是之前在电视上看到过的ft化工的小少爷,叫唐衍的。他对温离笑了笑,温离表情没什么大变化,但神色柔和了一些。两人简短的说了几句什么,那人又笑了一下,就在保镖的围护下同温离并肩走进酒店礼堂。
周围的议论随之又掀起一个小高潮。
“之前这两家的合作不是崩了么?温家这位死活不同意联姻,怎么转眼又成了?”
“几百亿的项目,哪能说不要就不要,这刚接老爷子的班,还等着立威呢。哝,他为了外头那个死活不肯,温老爷子只好从外家弄了个表亲过来替他,据说已经订婚了,这才给谈成。”
“这得让不少利出去吧,外头那个真有手段,居然连温离这种人都能唬住,这么喜欢干嘛不娶回家?省得人惦记。”
“娶回家?温老爷子那关就过不了。再说温家这位新当家人也不是善茬,等着给他献殷勤的人这么多,难保哪天他不会操腻了家里的,想换个新鲜口,等他下头了,再想想现在办的这桩糊涂事,啧啧,到时候外头这位还能有好日子过?被赶出去都算轻的。”
“说的也是,为了个小玩意放弃跟唐家联姻,不后悔才怪!”
剩下的路霜明雪是走回去的,半路上就下起了雪。不一会儿,融化的雪水顺着脖子流到衣服里面,他一开始觉得清醒,从前觉得奇怪但不明白的事慢慢都懂了,后来又觉得冷,冷得不自觉打寒颤,似乎一辈子都没这么冷过。
酒店里,温离右眼狠狠跳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端着一杯香槟走到窗口透气。温铭绕开了人群过来看他:“不舒服啊表哥?”
温离说:“没有,过来透透气。”看他“哦”了一声,没有要走的意思,好笑道:“你未婚妻在那边,你不去找人家,跑我这干嘛?”
温铭嘀嘀咕咕:“什么未婚妻不未婚妻的,手都没签过,合约夫夫罢了。”
温老爷子费心费力挑出这么个单纯少心眼的人来当帮手,温离待他也宽容,好笑道:“人家又年轻又漂亮,教养也好,今天该你去接你不去,人家都没生气,给你做老婆还委屈你了?”
温铭说:“这么好你自己干嘛不娶?”看温离眼神一凶,立马嬉皮笑脸道:“我懂我懂,哥在外头有个心肝宝贝呢,什么时候把嫂子带回来看看呀?”
提起霜明雪,温离脸色缓和不少,甚至不自觉带了点笑:“过阵子吧,等把公司的事了了。”
温铭有点好奇:“哥,其实我早就想问了,老俞到底怎么得罪你了?跟ft的事一成,咱们不就已经把他挤出董事会了,你为什么还揪着他……”
他被温离忽然阴鸷起来的眼神吓噤了口。
温离看向窗外,脑海想的是霜明雪跟他去度假村第三天的事。那天晚上,他从屋里出来,走了不短的路,然后上了一辆房车。
里面跪着的那两个是给霜明雪下药,还把他送到房间拍那种照片的人。来之前已经被关照过,脸上、身上都是伤口,血也染红了跪着的地面。他们嘴上贴着封条,除了哼哼唧唧的求饶声什么也发不出。
保镖把一部手机交到温离手上,低声道:“都已经全部招供了,主谋是俞老,交易信息和记录都在上面。”
俞向南很小心,只用不记名电话跟他们联系,可惜找来的人嘴不够严实,在跟彼此的聊天里吐露不少了不少俞向南的交代,甚至还开玩笑的说到时候可以先开心开心。
就是这么一句,就把温离的火逼出来了。他抬脚就朝其中一个踹过去,力气很大,至少踢断了对方三四根肋骨。另一个还没来得及惊呼,温离又转过来,这一次,生生踩断他的手臂。
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温离喘了一口气,退到旁边,又比了个手势,两个打手拿着刀走过去,之后他们又晕了好几次,每次又被冷水泼醒,直到两个人都变得像血葫芦一样,再也拷问不出更详细的东西,温离才从房车里离开,临走前交代说:“给俞向南送回去。”
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俞向南,这不过是开始。把俞向南踢出董事会是毁了他多年的积累,但光是这样还不够,只要想到他曾经把那么肮脏的念头,打到自己连说句重话都舍不得的人身上,他就恨得想杀人。
温离喝了一口酒,不耐烦地说:“你老关心别人的做什么,有这个闲工夫去陪你老婆。”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气闷:“我要是走得掉,早回家哄老婆去了。”
温铭看着他走开,愣愣地说:“我不就随口问问。”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是他那个合约老婆。
唐衍给他拿了杯酒,看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
温铭委屈死了:“我哥骂我,莫名其妙的。”
快十二点温离才回到家,他喝了不少,其实有点累了,但因为马上要见到喜欢的人,心情很轻松,上了电梯就换了一副表情,开门时还带着笑,心想,天这么冷,明天得带宝贝去吃点暖和的。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霜明雪穿着一件米色家居毛衣,背对着他坐在灯下。温离笑着问:“等我呢?”
没等到回答也不在意,温离自顾脱了大衣,摘领带,换鞋,他还沉浸在临出门前那种温馨甜蜜的氛围里,主动走过去,从后面把人抱住,揉了他一把,才贴着脸说:“怎么跟你说话也不理,白天想我没?”
霜明雪还是没有回应。温离这才感觉不对劲,松开手绕过去看他:“怎么了宝贝?出什么事了?”
霜明雪手很凉,看着他的眼神也冰冷,像是看陌生人一样,而后缓缓道:“我以前不知道,你喜欢玩这种游戏。”
温离下意识道:“什么?”
霜明雪说:“我从明心酒店那边回来。”他看着温离一瞬间煞白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骗我有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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