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翌确实说不出沈嘉不好的地方,但他故意找茬道:“你答应说送我礼物的,这么久了,礼物呢?”
“我……”沈嘉没想到在送礼方面被挑刺了。
见沈嘉答不上来,萧翌得意道:“没有是吧,果然对我不上心。”
“我不是没想好送什么嘛。”沈嘉底气不足的说道。
“亏我还送你宅子,送你玉佩,你送我什么了?”萧翌朝沈嘉一摊手,“把钱还给我。”
可沈嘉没听到还钱,却听到萧翌说了“玉佩”二字,顿时眼睛一亮,“微明,原来你还记得那枚玉佩啊?”
“怎么,你当我失忆了吗?收了礼还想不认账?”萧翌瞪了他一眼,“快还钱!”
沈嘉一脸惆怅,“我有没有钱,你最清楚了。你觉得我还得起吗?”
萧翌自然对沈嘉的俸禄多少一清二楚,他算了算道:“那就从你俸禄里扣。你给我干到八十岁,就还清了。”
“八十岁?”沈嘉闻言,瘫倒在椅子上。果然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关系再好,也逃不过被皇帝压榨的命!
第122章 东风寒(一)
秋去冬至,气温骤降。虽然再不情愿,但萧翌不得不穿着厚厚的衣服,被沈嘉裹得严严实实。范大夫也在玉熙宫随时待命,以防萧翌突然毒发。至于每日朝会,早已取消。众臣工虽然疑惑陛下到底怎么了,但皇帝已有两年在冬季罢朝,他们被磨得见怪不怪了。
漫长的休假开始了,萧翌现在还没什么病痛,自我感觉良好。每天不是和沈嘉聊天,就是找魏漠将军玩闹。
这日魏将军来玉熙宫时,沈嘉恰好去内阁办事了。萧翌屏蔽下人,开门见山道:“怎么样了?”
“哦,那事啊。”魏漠顿时心领神会,“我的人和尉晗明接上头了,但尉晗明太过谨慎,还没有取得他的信任。”
“拖拖拉拉的,什么时候才能查到?”萧翌不由翻了个白眼,嫌弃道,“怎么样才能取得信任呢?”
“除非你授意。”魏漠直言道,“锦衣卫忠于陛下,你让他往东,他不敢向西。”
“可是,他真的是先忠于我,还是先忠于他的蒋指挥使呢?”萧翌不想直接出面,便是担心这一点,害怕打草惊蛇。
魏漠摸着下巴,捉摸道:“通过这两日的观察,我觉得他对皇家是很忠心的。若你不放心,我再试他一试?”
“怎么试?”萧翌问道。
“用沈嘉啊,你该不会心疼了吧?”魏漠说完,笑眯眯的看着萧翌,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萧翌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好友,用最轻的声音说着威胁的话:“你、敢!”
魏漠:“……”
与此同时,还不知自己被魏漠算计了的沈嘉,正在杜涣府中做客呢。
他今天借着去办事为由,出了玉熙宫没去内阁,直接走到杜府,去和妹夫密谋着什么。两个大男人避开了木槿,偷偷摸摸的坐在竹林处,也不嫌外面冻得慌。
只见杜涣鬼鬼祟祟的对沈嘉道:“大哥,你想要的礼物,我找到了。这东西,我保证陛下没见过。”
“当真?”沈嘉半信半疑。
“当然了。”杜涣得意的说道,“别说陛下没见过了,在大梁,也是头一份。”
“这么神秘啊?”沈嘉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叫什么名?”
“它的名字叫……”杜涣凑近了沈嘉的耳朵,低声说了几个字。
沈嘉听后一脸难以置信,他想来想去,怀疑道:“这名字是不是取得有些……夸张了?”
“怎么会夸张呢?”杜涣笑道,“你到时候亲眼见见这东西,就知道夸张不夸张了。”
“快给我看看啊。”沈嘉东张西望,却没见杜涣身边有什么奇怪的玩意。
“那个东西贵重,你没有确定要,卖家怎么可能让我带出来?”杜涣说道,“你如果真要,我们这就去找卖家。”
沈嘉看杜涣故作高深的样子,总觉得像是个骗子。要不是他和杜涣相熟,还真不敢信。
“不过,你是从哪里找到的卖家?”沈嘉问道。
“我是通过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杜涣说了一堆“朋友”,然后才道,“这位朋友在福建经商,那边有很多外来的商人,带来了很多中原没有的东西。”
沈嘉听杜涣这样一说,立马懂了,“那边不是海禁吗?你朋友的朋友……在走私?”
杜涣尴尬一笑,“沈阁老,你该不会想抓我朋友吧?”
沈嘉未置可否,淡淡道:“那得看看你朋友介绍的稀罕物,到底有多么稀罕了。”
其实沈嘉身为福建人,在海边长大,早就觉得海禁应该解除了。只是禁止海上通商是大梁开国皇帝立下的规矩,后代皇帝一直严格执行着,故而无人敢碰这一块。
等到了第二天,沈嘉抱着个长盒子,小心翼翼摆在萧翌的面前。萧翌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送你的礼物。”沈嘉的笑容藏不住,乐呵呵的说道,“这件东西,宫里绝对没有,你肯定没见过。”
“是吗?”萧翌不信,“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
“大梁朝独一份。”沈嘉说罢,献宝似的打开了盒子,给萧翌展示。
萧翌定眼一看,盒中装着黑色圆筒状的物体,他拿到手上把握着,研究了半天,果然没有见过。
萧翌放弃了,虚心请教沈嘉,问道:“这是什么?”
“此乃千里镜。”沈嘉公布这件神秘物品的名字,“是从海上传来的,通过它,能够望到千里之外。”
“不可能。”萧翌不信,“千里之外,那不成了千里眼?”
“卖主教我用过,我看了看,确实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沈嘉拉起萧翌的手,“走,我们去外面,我给你展示。”
萧翌半信半疑的拿着礼物跟沈嘉出去了,他们来到假山小亭子中,站在高处,用千里镜瞭望远方。
沈嘉先是自己调整着千里镜,然后教萧翌如何看,如何用。萧翌聪明,一学就会,很快上手了。
通过千里镜的镜片,萧翌惊奇的看到远处景致,而且放得很大,看得很清楚。
“呵呵……”萧翌看着看着,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
沈嘉好奇道:“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好玩的。”萧翌笑道,“没想到这东西,如此清晰。”
“我也想看,给我看看什么好玩的?”沈嘉说着,就要去抢萧翌手中的千里镜。
可萧翌身手敏捷,沈嘉哪是他的对手。看似萧翌一心只关注千里镜里的世界,但沈嘉一靠近他,他就飞快的转身,不让沈嘉碰到自己的手臂。
“你别躲!”沈嘉被萧翌耍得团团转,又碰不到千里镜,于是急切的说道,“微明,让我看看嘛,你都看多久了。”
“不让你看。”萧翌看他越急,反而越不想给他了。
突然,沈嘉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偷偷摸摸的跑到前方,一伸手,挡住千里镜的镜头。顿时萧翌的视野,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别闹。”萧翌终于舍得取下千里镜了,他无奈的看着沈嘉,“你好幼稚。”
“你抱着千里镜不撒手,才幼稚呢。”沈嘉说完不由扶额,心道这个互怼幼稚的游戏,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很明显,萧翌也想回想起那次互怼的事,于是不愿再做无用功了。两个人默默的对视片刻,突然发出了一声爆笑。
作者有话说:
注:中国的第一具望远镜,是明朝天启六年(1626年)由德国传教士汤若望携带入京。
第123章 东风寒(二)
沈嘉和萧翌轮流看了好一会儿,将千里镜研究了个透彻。萧翌对此物爱不释手,沈嘉看在眼里,心中美滋滋的。
“怎么样微明,我送的东西,合你胃口吧。”沈嘉问道。
“很好。”萧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抬头问道,“千里镜很贵吧,你哪来的钱?”
最了解沈嘉的,果然是萧翌了。不过这次沈嘉很硬气,骄傲的答道:“当然贵了,我倾家荡产都买不起。不过呢,卖主提了个要求,如果我能实现,就免费送给我了。”
“哦?”萧翌第一次听说还能这样做生意的,好奇道,“卖家有什么要求?”
“他希望能够面圣,让我代为引见。”
“见朕?”萧翌问道,“这位卖家是谁?”
“他是位传教士,漂洋过海来到了大梁。他希望见见大梁的皇帝,想在这里传道布教。”
来大梁的传教士,以前也有过一两个,由于人数较少,鲜为人知。萧翌对此有些谨慎,询问道:“长青,你觉得此人如何,值得一见吗?”
“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即使不答应他的请求,也可以听听他讲外面的世界,挺不错的。”沈嘉兴致勃勃的说道,“而且我在他家里,见识到了许多稀奇的玩意,除了千里镜,还有自鸣钟、天琴等等。对了,我还见到了很多书籍,和我们的书一点也不一样。”
见沈嘉一脸兴奋的样子,萧翌好笑道:“看你把那位卖家吹得天花乱坠,那我就去见识见识。”
夫夫二人一拍即合,说走就走。萧翌在小太监的服侍下换了文人的道袍,他打量了几眼沈嘉,皱眉道:“你得把官服脱了,我们微服私访。”
沈嘉兴奋的差点忘了,赶忙道:“我回家去换。”
“来不及了。”萧翌一把拽住他,上下打量了沈嘉几眼,“你的身量与我相当,就穿我的衣服吧。”
说罢,萧翌唤来小秦子,让他把自己的便服拿来给沈嘉。
等沈嘉挑好衣服换上之后,萧翌眼前一亮,赞许道:“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你平日里穿的衣服,太过朴素了。”
燕居时沈嘉穿的衣服,大多是黑、白、灰三色,布料也都是很普通的。而此刻的他则穿着一件蓝色盘绦四季花卉纹交领道袍,头戴黑色方巾,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子。
沈嘉被萧翌打量的不好意思了,他低头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摸了摸布料道,“这是苏州宋锦吧。”
“是啊。”萧翌应道。他的衣服,都是各地进献的上等布料制成的。
沈嘉却觉得自己受不起,不安道:“太贵重了,我穿着不合适,感觉好奇怪啊。”
“确实缺了点什么。”萧翌说着,从自己腰间解下玉佩,在沈嘉身上来回比划。
这枚玉佩可比衣服要贵重多了,沈嘉想拦,可萧翌却拍掉他的爪子,强硬的给他挂在腰上。
“微明,你又送我玉佩。”沈嘉推辞道,“你送我的东西太多了,我不能再要了。”
萧翌白了他一眼,“想多了,我就借你戴一天而已。你看,这样就完美了。”
沈嘉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果然,很完美。
萧翌和沈嘉乘马车出宫,赶车的是尉晗明。如今,尉晗明不仅要保护沈阁老,还要保护皇帝陛下的安全,顿感压力倍增。
还好沈阁老没带陛下去什么人多热闹的地方,反而越走越偏,到了一处清静的胡同里。
“陛下,小心。”尉晗明扶着萧翌下马车,“前方胡同狭窄,只能劳陛下和沈阁老步行了。”
“以后在外面,不要叫官称了。”沈嘉在后面听到了,对尉晗明叮嘱道,“你就称萧公子,沈公子。”
“是,沈公子。”尉晗明看了眼沈嘉,心道沈阁老今日的打扮,和往日大相径庭。瞧瞧这布料、这花纹、这玉佩,还真像京城里的名门子弟。
下车后,沈嘉担起引路重任,带着萧翌和尉晗明走进一家怪异的民居。这房屋的风格和周遭仿佛格格不入,并非是经常见到的四合院,而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二层小楼。
沈嘉敲了几下门,立马有小童迎他们进屋。萧翌和尉晗明这才看到了屋内的样子,更是惊讶万分。尤其是大厅正中央摆放着一个被吊着的男人雕像,萧翌盯着雕像,看了许久。
“那是我主耶稣。”有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三人回头,沈嘉对萧翌小声介绍道:“这位就是卖主。”
萧翌望向来者,只见卖家是个留有着络腮胡的男人,大约有四五十岁。他的鼻子很高挺,眼睛深邃,而且眼珠眼色是蓝色的。
“他长得……好奇怪?”尉晗明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萧翌倒没有表现得太过诧异,他冲卖主点点头:“冒昧前来,只是听我的朋友说,你这里有好东西,想见识见识。”
“原来是沈大人的朋友。”卖主用不大标准的口音说道,“欢迎,欢迎。”
“请问,怎么称呼?”萧翌问道。
“我的名字很长很长,你们可以叫我,约翰。”
“约、翰?”萧翌笑道,“好奇怪的名字。”
约翰却道:“在我们那里很常见,很多人都叫约翰。”
萧翌心道果然十里不同天,百里不同俗,更何况是上千里呢?他又看向雕像,问道:“你刚刚说,他是你们的主,类似我们这里的神吗?”
“正是。”
萧翌更好奇了,“既然是神,为什么他被扒光吊在刑架上,要被如此残忍的对待?”
约翰解释道:“这可说来话长了。这东西叫十字架,我主被处以死刑,钉在十字架上,备受折磨而死。”
“他死了?”萧翌问道。
“三日后,我主复活。”约翰两眼放光的说道,“主是为了我们而赎罪。”
“哦,是吗?”萧翌看向沈嘉,眼神中透出些许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