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绪安往前迈了半步想去帮忙,差半步便要出了循清画的结界,又被修易拦住了。他不解地看向修易,只听修易说:
“我俩碍事。”
这句话不只江绪安听清了,对面的三只恶鬼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循清轻轻笑了笑,修易对他的能耐还蛮有数啊。
丹朱秀眉微蹙,面露凶相:“怕什么,一搏便是!死了也比回那破炉子强!”
听了丹朱此言,其余两只鬼立刻下定了杀心。
循清手召来澄明,转了转手腕,慢慢扫视了一下三只恶鬼。都不用动手,循清便知,除了丹朱有点道行,另外两只也不过是茱萸一类货色。
面对三人合攻,循清丝毫不落下风。别说落下风,三只厉鬼连他的衣角都碰不着。循清手持澄明,又在剑身裹了厚厚一圈金光。
起初丹朱以为是作增强用的,后来直到见澄明又当胸刺穿了同行的男鬼,而剑身旋出却丝毫未染血,丹朱才恍然顿悟:那光圈,是圈来避血的。
只眨眼间,循清便随手织了个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网,将另一名女鬼牢牢扑在了地上。而在让丹朱汗毛倒竖的凄厉惨叫声中,那女鬼也化作了一缕黑烟。
丹朱怀疑,循清刚刚像模像样地拿澄明与他们仨比划了几下,根本不是打架,只是在活动筋骨,试试剑。
由不得她多想,澄明便朝她袭来。她恨声抬起双手抵抗,循清却失了兴致,唰唰两下,她的指甲全断。
循清持剑却比澄明自来劲力更强,直撞得丹朱十指甲床都在淌血。
丹朱闭了眼等那贯胸一剑,澄明却只停在了她颈前毫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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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恨自己不会画画,黑夜里小小的院落里散着漫天金光多好看啊呜呜
第13章 耗子
“什么炉子,说清楚,我容你转世。”
丹朱留着冷汗睁眼,见循清盯着她的双眼一动不动。此刻她觉得,咽一口口水都会被划破喉咙。
她屏息稍退半步,在循清不耐烦的眼色中连忙开口:“有人抓了我们许多鬼,圈在一个炼丹炉一样的容器里。是个男人!他有需要的时候,便会挑选几只出来办事。”
“丹朱!你以为你说了便能偷生转世?你犯了多少孽,你——”
循清不耐烦地抬手施法击上文婧的喉咙,她立刻垂头吐了好大一口血,再张口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来了。
丹朱再度剜了她一眼,鄙夷地转回了目光,继续说道:“你是来追查这些事的吧?前些日子有个鬼龄不到二十年的女鬼,生前凄惨,被活剥了面皮,名叫张晚秋,被放了出来,再也没回来,想必是被你遇到了吧?”
记得倒清楚。
见循清不耐之色淡了几分,丹朱便知道她猜对了,不敢耽搁,继续补充道:“主人是个什么人我们都没见过,他也甚少与我们说话。我在世间躲躲藏藏三百年了,是十年前一个不慎才被抓进去的,那炉子里面酷热无比,堪比十八层炼狱,炙热煎烤却怎么也不得解脱。对了,主人身边还有个小孩儿。”
丹朱突然一顿,抬头看向循清,目光中满是希冀:“我与你知无不言,你可能成全我给我一个痛快?像茱萸那般?”
“炉子都熬了,却不愿受个几年刑而后投胎?”
丹朱苦笑:“正是因为熬过,才不愿再受罪。罢了,即便你不帮我,我也说与你听,你若杀了他,我也算报了仇。左了这仇我自己报不成。”
丹朱神经兮兮地四下望了望,面带犹豫。
“非仙佛不可入。”循清开口说道。
丹朱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主人身边有个小男孩儿,听不出年岁,只一走路便响个不停,声似铃铛,声音并不算很大。他有一次来炉边,我还试图哄他放我出去,他还真答应了。可惜他不曾得手,叫主人发现后将他打了个半死,再没让他靠近过我们。我对他有愧,却连一句道歉都没说出口过。你若见了他,烦请帮我说一句吧。”
循清摇了摇头,回道:“道歉的事还是亲自说为好。若你业镜一关能过,兴许我可为你谋个差事,在地府。干够了苦力,你便投胎去。”
丹朱微愣后,面上带了些局促,低声说道:“我害过许多人……也可以吗?”
“听闻地藏王菩萨人很好,我为你引荐,你且尽力一试吧。”
丹朱面上欣喜,有了点人样儿。她用力点点头,说:“成与不成,都在此多谢你了。”
循清摆摆手,示意她接着说。
“像文婧这样的,主人还有很多。只是像她一般巴不得给主人舔靴子的,找不出第二个。主人将我们放出来,我们是逃不脱的。天涯海角他也总能把我们抓回去,而一旦被抓回去,就是无尽的煎熬,且永不起用。但只要我们乖乖办事,出来了便不必回炉子了。只是,你也瞧见了,都是些要命的差事。你还想知道什么?”
“在哪。”
循清话音才一落,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他凭直觉回身凌空一击,却正对上一只手掌。循清一愣,心道不妙。这人手中劲力大得骇人,让循清竟一时分不开身。
但他却直觉丹朱要没。
情急之下他只得矮身避过这一掌,目光望向丹朱身边,果然见她后心处虚空中浮现一柄长剑。
“躲!”循清朝着丹朱喊。
可丹朱哪里如循清反应快,又被深入她心的主人吓麻了脑,这会儿只恐惧地睁大了双眼。可越害怕便越感觉不出危险从哪里来,直僵在了原地。
循清沉下一口气,瞬息间再次矮身避了一掌,退到丹朱身旁,一掌将她拍进了修易和江绪安所处的结界中。
只可惜他过来时已错了良机,丹朱是活了,那长剑却重重划过了他的小臂,一时间淅淅沥沥的鲜血流了一地。
这不过两三个呼吸间的事,丹朱进了结界瞬间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长期躲躲藏藏的她应变能力其实并不差的。她看了一眼戒备的修易和江绪安,立刻十指向内交叉,双腕并拢,示意修易将她缚住。修易毫不犹豫施了法用了数个光圈牢牢锁住了丹朱的双手手腕。
丹朱抬头看向循清,只见循清脸色阴沉,眼中是森然凛冽的杀意,只看得丹朱禁不住心生畏惧。又见循清左手扶着受了伤的右臂,鲜血透过衣袍溢满了他的指缝,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循清却一声没吭,面上也未露痛色。
见循清转头看了结界一眼,丹朱便立刻举高双腕,示意他放心。随后丹朱看到循清眼中的凶恶消失了一瞬,随后便转过了头。
顺着他刚刚的视线一看,丹朱看到了站在一旁面色不善的修易。丹朱心下略微一转便了然,她在人间混了三百年,旁的不会,察言观色得属一流。
站在循清正对面的,方才要灭口的,是一个以黑雾糊了脸的高大男子。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只有他一半高的孩童,同样被黑雾糊了面。
“不过是个天天含沙吃土的小东西,也敢来碍我的事。”
那男子声音低沉悦耳,口气中却连轻浮带嘲讽,叫人好不高兴。
“我当是哪个手眼通天的仙君,竟是个连脸都不敢露的怂包。阴沟里的耗子爬上了天庭,本性难改,还是改不了见光就躲?你俩也真算蛇鼠一窝了。”
循清沉下脸,胳膊上疼痛难忍。也不知是个什么剑,好在没沾毒。明明是个仙君,却不知为何甘愿堕下来与恶灵为伍。连面都不敢露,想必还是个有头有脸的神仙不成?分明是胆子不大、口气不小。
那“耗子”仙君却恼也不恼,只悠哉道:“嘁。伶牙俐齿的小东西。若来日落了我手,非要将你那两颗小毒牙掰了给你做耳坠子。”
“叫我逮住,我便生割了你这张生也白生、不敢见人的皮。”
“小东西,你有那本事吗?”那男子执剑便刺。
澄明与那剑撞上,立刻震耳地发出了“锵”的一声。随即便是兵刃飞速相接的碰撞声。
循清已右手执剑与那人迅速过了十几招有余,两人分明不相上下。
那男人轻“咦”了一声,却发现地上血迹未干,循清受伤的右臂竟不知何时痊愈了。
“原来如此。”那人撤了剑,退到门板边,抬手两下便解了文婧手上的金环。
“小长虫。”耗子仙君顿了顿说:“我劝你趁早抽身,还能保住那两颗小尖牙。”
循清不以为然地眯了眯眼:“快跑吧,小耗子。”
那人似是笑了一声,带着文婧便离了结界。
“去找找宋伩诚,小心点。”
循清先嘱咐了一旁心急如焚的江绪安,便见修易率先一步出了结界,到了他身旁。循清便也由着他查看自己的手臂。
“疼吧?”修易皱着眉看他。
“疼。疼死了。”循清收了澄明,握住了修易的手。
修易只得将人纳入怀中,紧紧地搂了搂,又安抚性地抚了抚循清的背。
“如何?”循清问修易。
“没用。”修易缓缓摇摇头。
二人之前约定好,见了摄魂,循清与敌人打斗,修易便寻机会解了摄魂颈上的项圈。修易方才在结界中已悄悄念了咒施了法,可那孩童纹丝未动。
循清摇了摇头,安慰道:“慢慢来吧。我们知道的太少了。”
抬手解了结界,循清对丹朱说:“没事了,他也只是来探探虚实,不会再来了。”
瞧见丹朱懂事地缚了双手,循清也一并给她解了,又照旧联系了太白,请了鬼差来。
“在闻州渔城。但想必现下你去了,他们也该转移了。”丹朱补充完了先前的话。
循清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鬼差来得神速,也不知地府是个什么机制,竟这般效率。
“仙君。”来人又如上次,对循清拱拱手、垂下头,行了礼。
“请大人帮忙引她去见一见地藏王菩萨,之后的事便看她造化了。”
“谨遵仙君吩咐。”
“上次也是你来,那名叫张晚秋的女鬼如何了?”
“回仙君,已带她照了业镜,她手干净,生前又凄惨,随时即可过桥投胎。照仙君吩咐,先给她安置了,又替她寻了儿子。据我所知,她已在同僚陪同下,去看儿子了。”
循清点点头,道了声有劳。那鬼差便再次行了个礼,带着丹朱隐去了。
送走了丹朱,修易和循清便进了一屋子横七竖八躺了好些个干尸的主屋。这一屋子臭得要命,吃人肉喝人血的鬼总是恶臭无比,真不知是人血肉本就这般臭还是如何。
循清又随手挥了挥袖袍,星星点点的金光照亮了屋子。他又随手旋了阵风,散了这一屋子各种东西混杂的味道。眼瞧着屋里除了几具干尸毫无看点,循清便又散了点法术,将那横陈室内的干尸化去了。
宋伩诚既不在这里,便是在某一间厢房吧。
循清想着,抬腿便要出去,突然察觉屋里有一丝血腥味,极淡。
但他既起了疑,再一闻便确定了。
转头看窗边有个矮矮的立柜,循清施法开了柜子,只见一少女蜷缩其中,吓得面无人色,死死咬着嘴唇,下唇已被她咬破了。
那女子见循清只远远瞧她并不靠近,且这屋里金光闪耀,那人又不似先前的厉鬼做派,她便大着胆子从柜中出来了。
这时循清才见,她手中死死攥着一张符咒,想必是靠着它才藏了自身气味,才在一屋子食人啖肉的厉鬼眼皮子底下苟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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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其实是我很喜欢你的小毒牙ww
第14章 江绪安
修易重新换上一贯的笑脸,问道:“你是何人?”
“我,我是这家的人。我大哥娶亲娶了个妖怪,我这几天到处藏身,昨夜仓皇躲进了这里,却,却见……”
“已经没事了,他们都死了。”修易笑眯眯地安慰小姑娘。
那女子勉强克制住颤抖,点点头,问道:“那你们是神仙吗?”
修易才刚一摇头,便见门外身影一闪,是江绪安在厢房里寻到了昏迷不醒的宋伩诚。
宋伩诚躺在地上,死死地闭着眼,面色发青,但呼吸尚稳。
江绪安跪坐在地上,面露焦急之色。
“绪安?”宋伩诚的妹妹小声叫道。
江绪安抬头,见了她,便上下打量一下,看她无事便匆忙点了个头。他随即去问循清:“循清,你看伩诚他……”
循清蹲下来,使了术法。微弱的金光点上宋伩诚额心,顺着他身体传遍了四肢百骸。金光一闪一隐,循清心里便有数了。
“妖毒,蛇毒。”
江绪安脸色变了变,问:“那……你也是蛇妖,你能解吗?”
循清摇摇头说:“不是那么简单。我们的毒都不一样。我解不了她的,她也解不了我的。”
屋内安静了一瞬,循清又轻声说:“还有一个办法,但我劝你节哀。”
江绪安伸手握住了宋伩诚的手,神色复杂,没有回循清的话。
但他其实心知肚明,无论宋伩诚中了什么毒,他永远都有一颗解药。这解药就在他腹中,光华流转。
“江霁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转世,你何必执着于宋伩诚。”
江绪安低声反驳:“江霁明……只有一个。”
这魔怔般的话,早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心魔。
“他说的时候,我不懂;他去求红绳的时候,他也不懂。见了宋伩诚,与他相处了许多时日,我一直当眼前人就是他,只是不记得我了而已。可是你说,他能喜欢我一次,怎么会第二次就不喜欢我了呢?当初我是只狐狸,他有悖人伦、有悖天理地喜欢我,而今我顶着人的样子,他怎么会就不喜欢了呢?我不懂啊循清,我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