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悬表情一僵,随即摇头,“没有。整个成王府都被端王和荣王的人监视把控着,我进不去。”
商清尧没有说什么,把视线收回来。
“后日我们动身回虞州。”
答案尘埃落定,宋悬松了口气,开玩笑:“我还以为你被魏国公世子迷得神魂颠倒,乐不思蜀。”
“慎言。”商清尧看他一眼,语气略有些冷。
宋悬摸了摸鼻尖:“行了行了,我不说就是。毕竟你又不是端王,见了魏国公世子走不动道 ,硬要把人家娶回去。”
商清尧不动声色:“怎么回事?”
宋悬就把厅堂内发生的事情简单和他说了,末了,评价道:“帝京的风水果然养人,居然能养出谢世子这样有趣的人物。我还以为帝京只有那些迂腐的文官。”
密报上被指腹深压下去一道痕迹,商清尧说:“他确实是个很……的人。”
半个音节被隐去,宋悬不由得扬起眉头古怪地看他一眼,但是没容得他多想,商清尧就说:“三皇兄说话不知轻重,容易得罪人,就让他闭嘴一段时间好了。”
宋悬跃跃欲试:“你要割掉他的舌头吗?”
“不必,给予小小惩戒即可。”
商清尧说的小小惩戒就是命人把端王殿下套麻袋打了一顿,并且“无意”敲掉了端王殿下上面两颗门牙。
……
“我们去的时候端王的牙已经没有了。所以只好敲掉了他下面两颗牙。”暗卫面无表情回禀。
渐霜瞥了眼被暗卫拿过来的两颗血淋淋的牙齿,不由得感到一阵牙疼。
“嘶——”
谢棠如摸着下巴想了想,没想出来端王最近还和谁结了怨。
“端王殿下是个可怜人,把牙齿给他送回去,说不定还能有名医给他装上。”
暗卫认为端王见到这两颗牙齿,大约不会想装上去,倒十有八.九可能会被气得再掉两颗牙。
自家世子真是缺了大德。
缺德的谢世子去找同样缺德的成王殿下。
谢棠如是来同商清尧告别的。
“我近日要离开京城一趟,若是姚兄在府中有什么需求,尽管找府内的管事。我已经吩咐过他们,凡是姚兄有什么要求,务必满足。”
“离京?”商清尧有些讶异,想不通谢棠如这个节骨眼上有什么地方非去不可。
“是。”谢棠如眼都不眨一下地开始说胡话,“我昨天做梦梦到了我母亲,梦里她对我说了些话,她说她得了仙人指引,如今已经投胎往生了。所以我准备去虞州的白云观拜一拜。”
这是个十分合理的理由,只是虞州……商清尧下意识皱了皱眉头,虞州的白云观天下闻名,每年都有许多香客。谢棠如想去那里也不算情理之外。
“世子一片孝心,令慈在天之灵一定能感受到。”
谢棠如笑了笑:“希望如此。”
他娘要是知道他要打着她的名号去杀人放火,估计能剥了他的皮。也不知道他爹哪里对他娘来得奇怪认知——魏国公居然以为他夫人是个弱不禁风、毫无心机的娇娇女。
“只可惜今天天色已晚,明日清晨就要赶路出发,不然我一定要和姚兄好好聚一场。”
“无妨。待世子回来也不晚。”
“姚兄说的是。”他顿了顿,又说,“若是端王和荣王两位殿下再次找上门来,姚兄去请我爹打发他们就行。我爹若是不在府中,那便是在城外的道观里。”
商清尧心下微微一惊,对上谢棠如噙着薄薄笑意的眼睛,有些话不必再多说已经了然。
他似乎没有听出话中玄机,平静地说:“魏国公定然能处理好这些事。我听闻端王殿下今日来……对世子说了些不敬的话。”
谢棠如觉得他这个人也很有趣,分明端王的地位还要高上一截,但他却说是端王对他这个魏国公世子不敬。
扇子漫不经心点了点石桌:“端王素来就是这么个人,他说要向我爹提亲,也不想想他出的起聘礼吗?”
“哦?”商清尧似乎颇感兴趣,语带戏谑,问,“那要多少聘礼才能请魏国公世子下嫁?”
“起码半壁河山吧。”谢棠如漫不经心地说。
15.仙人吹笙来05
对于谢棠如决定亲自前往虞州的决定,他爹魏国公既没有说赞同,也没有说反对,眼皮子一掀,拿着钓竿去湖边钓鱼去了。
倒是渐霜颇有些担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世子身份尊贵,成王并非端王与荣王之辈,何必亲自犯险?”
要杀掉一个天潢贵胄,而且是在北境边塞很有声望的人,即使是谢棠如,也不能轻易做到。
但他必须去。
淬过剧毒的匕首闪烁着幽幽的蓝光,谢棠如指尖轻轻抹拭过刀锋,轻声说:“不,我非亲自去不可。”
渐霜垂眼看着那把匕首,匕首上涂的是一种罕见的剧毒,见血封喉,名为“过客”。是魏国公夫人在世时亲手所制,后来临死前传给了谢棠如。
但是谢棠如从未用这种毒杀过人。
成王是第一个。
其实这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破例了吧。渐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匕首,如此想道。
次日,魏国公世子的车架大张旗鼓出了城,商清怀哭着来送他,不知道的还以为谢棠如得了绝症快要死了。
“行了,回去吧。”谢棠如拍了拍他的肩,眼角余光微微上移,扫过四周,忽而顿住。下一刻,他抬起头朝不远处的酒楼上看去。
一道挺拔清俊的身影站在酒楼上,注意到谢棠如看过来的目光,他点了点。
是暂时住在魏国公府内的商清尧。
谢棠如颔首回应,忽而扬唇一笑,眉梢挑起,策马奔驰出城去。
他没有再回头。
商清尧站在高处目送他背影逐渐消失在城门口,唇边的笑意放松下来,声音冷淡得不近人情:“准备动身回虞州。”
宋悬低头,短促地应声“是”。
魏国公府内并没有多少需要商清尧收拾的地方,但他还是特意回去了一趟,“若是他回来知道我不辞而别肯定会生气。”
商清尧嗓音里不觉染上微微笑意,提笔给谢棠如写了封信。
等他正式回到帝京,再正式告诉谢棠如他的身份也不迟。只是希望他到时候能不要生气自己的隐瞒。
虽然与谢棠如相处的时日不多,但两人却意外地脾气相投,说是一见如故也不为过。
商清尧想了想,又在信中隐晦提及此事,才搁笔。一看发现原本计划的短信写着写着已经变成了一封足足三页的长信。
宋悬不由道:“我看你手底下那些将士给妻子孩子写信都没有这么长。”
商清尧瞥他一眼,并不做回答,“走吧。”
……
院内的凉亭里,一坛梨花白安静摆放在石桌上,清浅的酒香弥漫开来,连带着酒坛下的信纸也被酒香微微浸透,混合着春末时节的梨花香。
*
*
虞州与帝京接壤,其内有运河贯通南北,地域宽广,最远处与北境边塞三州接壤,又加上境内有天险,是帝京在南面最好的防护罩。
但比起这些,更出名的是虞州的繁荣商业和境内近千家有名有姓的道观庙宇,常年香雾缭绕。
谢棠如要去的就是虞州最有名的一家道观,白云观。当然,实际上并不是他要去那里,只是“魏国公世子”需要去那里。
入了虞州境内,谢棠如就和车架分开,身侧只跟随了两个暗卫和婢女渐霜。
一行人穿过虞州府城的街道,谢棠如挑了家外表最奢华的酒楼进去用午食。隔壁桌客人正在低声议论,谢棠如耳力好,隐约从他们的话语中捕捉到几个词“刺史大人”“美女”“成王”之之类。
他倒了杯茶,润了润嘴唇,不动声色继续听。
——原来这两人是虞州刺史府中的小吏,听从虞州刺史的命令在治下四处搜寻美人,准备到时候在宴席上献给成王。
谢棠如这才想起这位虞州刺史就是靠拉皮条起家的,他当县令时向先帝进献过一位明眸皓齿的美人,很是得了先帝一段时间的宠爱。他的官运也随之步步高升,飞黄腾达,一路做到了地方大员的位置上。
现在看样子,虞州刺史准备重操旧业了。
谢棠如托着下颌笑吟吟地想。
既然虞州刺史如此厚待成王殿下,那他就按其心意准备一位合格的美人好了。
这可是接近成王的好机会。
胭脂水粉、红绫石榴裙、金钗玉簪摊开在床榻上,渐霜看着这些东西,又去看看谢棠如。
“世子不会要我去勾引成王吧?”
他们一群人里面就她一个是女的,而且渐霜毫不怀疑他们家世子真的干得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好在谢棠如还有最后一点良心:“不用你去。”
渐霜松了口气。
谢棠如指尖抚过长裙领口,唇边带笑意,但眼神有种深不见底的幽深的冷。
“我自己去。”
他前世败北的对手、将他囚禁的宿敌,若不能亲自见一面,交手一番,谢棠如怎么知道前世自己到底输在何处?
所以即使是以这样的方式,谢棠如也很乐意一试。
他倒要好好瞧瞧,这位成王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渐霜和两个暗卫错愕地对视一眼。
他们真的不会在事后被世子杀人灭口吗?
但是不管几个手下怎么想,谢棠如还是穿上了那套石榴裙。他原本就继承了十分魏国公夫人的美貌,加上装饰,弱化他身为男子时眉眼间那一股锐利锋芒,倒十成十像个美貌的高挑女郎。
谢棠如微微一笑,心想,不杀商清尧,真是愧对我如此忍辱负重。
犹如惊鸿掠影的美貌很轻易就引起了虞州刺史手底下的注意。他们从旁人口中得知,“她”是位家道中落的大小姐,父母皆亡,如今带着一个婢女来虞州投奔远房亲戚。
官吏们一听眼睛都亮了。
容貌绮丽,绝对足以打动成王;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容易掌握在手掌心里。
这简直是上天派过来帮忙的仙女啊。
他们三请四请、连哄带骗把人请到了虞州刺史的府上。
谢棠如半张脸掩盖在面纱下,声音怯怯:“我真的能当上王妃吗?”
“可以可以,凭姑娘美貌一定能得到成王殿下的喜爱。”
“她”似这才彻底放下心,走到虞州刺史面前。
虞州刺史见她一动不动,不满皱眉,好没有礼貌的乡野女子,还要好好调.教一番才行。
他咳了两声,“你把面纱摘下来。”
谢棠如很顺从地把面纱摘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虞州刺史。
虞州刺史眼睛都直了,面前的“女子”身材纤秾合度,眉如翠羽,墨玉似的头发堆起,金玉璎珞点缀其中,许多华美首饰却盖不住“她”半分神采。光是站在原地,就足以照亮满堂。
绝世美人。
……就是略高了点。
但虞州刺史的脑子让他自动忽略了这个问题,他走到谢棠如面前,张口就道:“这么漂亮的美人献给成王太可惜了,不然留下来嫁与本官。本官手握一城,就是这里说一不二的人物,保管你比做王妃还舒服。只要美人你肯答应,本官马上抬你做二房。”说着就伸手去摸谢棠如的脸。
谢棠如唇边的笑意随着他动作加深,在虞州刺史的手碰到他的前一刻,他抬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谢棠如露出一个艳丽不可方物的笑容,然后——
毫不犹豫地“咔嚓”一声折断虞州刺史的手腕,将人一甩,直接飞出去数尺远,狠狠砸在地上。
且脸朝下。
瞬间听到骨头磕在地面的声响。
随即惨叫声响起。
谢棠如慢条斯理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居高临下看着虞州刺史,笑容比方才更加昳丽。
“成王还配我花点心思,可你算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谢棠如:我眼里只有成王。
16.仙人吹笙来06
成王的仪仗队甫一进京,时任虞州刺史兼三皇子第三十七房小妾的爹就领着虞州一众大小官吏迎了出来。
客气寒暄一套后,虞州刺史邀成王和他手底下几个将领赴宴。
看着虞州刺史笑眯眯的脸,跟在商清尧身边的宋悬却不免犯起嘀咕。
“虞州刺史额头上这是怎么了?好大一块伤口。怎么脸上像是被谁揍了一顿。”
虞州刺史听见了这句小声嘀咕,身体一抖,只感觉骨头又开始疼起来了。昨天那个漂亮得跟个仙女似的的罗刹,打人专挑痛的地方打。而且那罗刹毫无顾忌,连他的脸也照打不误。
要不是他还用得到自己,虞州刺史毫不怀疑他会直接把自己打残。
这样一想,虞州刺史的骨头和一身肥肉又开始隐隐作痛。
设宴在明月台,是虞州当地一处极有名气的楼宇,相传是前朝有一位官员梦见月中神女,为了追逐她的踪影特此建起明月台。故而明月台又被许多人称为“望仙台”。
明月台来历风雅,但在这任虞州刺史上任之后变成了宴饮取乐的地方。
宴席上觥筹交错,虞州刺史醉得微微眯起眼睛,忘乎所以然。还好他身上一牵扯就痛得龇牙咧嘴的伤口及时提醒他正事。
虞州刺史给下方的官员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官员向成王遥遥举杯。
“眼下既有美酒美景,歌舞管弦,怎么能没有美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