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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撑伞
老者抚着镜框声音微颤:“鲛人皮,这是做傀儡最顶尖的皮肤材质。侠士真是肯下血本,还有龙鳞石.....你要龙鳞石做什么?这玩意儿可是不好弄。”
贺北轻飘飘地解释:“做瞳仁。”
老者无语片刻,又言:“龙鳞石做瞳仁?侠士真不是一般阔绰。”
“这千年幽木、极品流金液、金魄魂丝一组,银魄魂丝两组,铜魄魂丝三千组......侠士,您是认真的吗?三千魂丝,您这要是组建一支傀儡军队?老夫敢自称是这中州内陆稀罕货最多的,却也没办法给你一下找那么魂丝。”
贺北将头框上的面具扶正,道:“我们以后是常期合作关系。三千铜魄魂丝对于你来说只不过费些时间罢了,我等你。”
面对少年没来由的信任,老者无奈道:“事先说好,你要的东西太多,我不能保证是否可以全数给你。”
贺北道:“没关系,有多少我要多少。先准备金魄魂丝与银魄魂丝,铜魄暂先不急。”
上一世,贺北是这家纸人店的常客。这纸人店的老板有这个供货能力,他也清楚。
老者哼笑两声:“你要的东西这么多,万一老夫给你把货备齐你跑路了怎么办?敢问侠士姓名出身?”
贺北笑道:“芜疆清笳山咸鱼派使者,归人。”
他是归人,地狱归来,再梦江湖。
老者道:“在下叶遇。”
贺北自然知道他叫什么,上一世他可是把叶遇绑回清笳山,日日把他锁在小黑屋,让他给他做傀儡、机甲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贺北道:“叶伯伯,那就这么说定了。金魄傀儡我要加急。最好半月之内就做好,至于模样雕刻我来定。”
老者挑眸看他一眼:“加急得加钱。”
“叶伯伯真是不肯吃亏。”贺北微微一笑,从腰带上摘下一枚雾蓝色的玉佩,放置在老者面前,问:“够了吧?十日后我来取货。”
贺北出手阔绰,但其实此时的他除了那块凤凰玉能装牌面,全部身家加起来连个魂丝的边角料都买不到。
但不着急,三日后不就有一万金了么?
叶遇检查着那玉佩的成色:“好,一月后侠士提五千金来取货。”
“嗯香香证里。一分都不会少。”
“至于那金魄傀儡的模样,我改日带一个人来,你照着我们两个人的样子来做就好。眉眼像他,鼻子嘴巴要像我。到时你可要装作不认识我。”
贺北小算盘打的精细。金魄傀儡随身似影跟随,他都是来当崽崽对待的,他的崽崽,必然要像他,也像他。
贺北走后,叶遇找了根红绳,将手中那枚温热的凤凰玉穿起。带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叶遇露出的半截脖颈如玉雪一般雪白光滑,与他脸上的褶皱沟壑形成了强烈对比。
他低声自言:“清笳山咸鱼派?归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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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主府后,贺北绕道去城主府的偏僻之地修习剑法。他初入剑法第四绝,正需勤练。幸好有白子碎片做为辅助,他的进步神速。
但这远远不够。江湖瞬息万变,强者辈出。根本不缺他一个,他要做的唯有不停往前追赶,才能护得所爱之人。
不知何时,远处站了一抹竹青背影,正驻足观看着贺北练剑。
谢倦眼里都是贺北的赤色身影,他心想他的小师弟最近变化很大,说是要好好练剑,还真是付诸了不少行动。其他方面更是听话许多,大约是过渡叛逆期,开始知道懂事了。
谢倦忽然想起方才路过桃夭阁的茶室时,听到贺岸有想法要把贺北接回宁枯城。贺岸是宁枯城的城主,这些年宁枯城趋于太平,他想把贺北接到身边照顾的想法并不奇怪。对于贺北来说,宁枯城比凤语剑庄的生活条件要好许多,更何况他练的是十绝剑法,有贺岸在身边指导,对他的武功增进更有帮助。
谢倦想,贺北小时候时常埋怨爹爹不在身边不带他享福,如今也能如愿以偿了。
虽说他这个做师兄的舍不得他,却也真心为他高兴。
天空不知道何时飘来几片乌云,霎时灰蒙蒙一片,风变得又凉又急,树叶簌簌作响,空中凌乱飘飞,蓦然成了萧瑟之景。
谢倦的眼神有些凉。
直到零零散散飘下小雨时,他都还站着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失神在想些什么。
直到自己的手腕一热,被忽然出现到他身边的少年紧紧握上。少年的手掌炙烫,好似要浸透过他血液一般。
贺北俯首在谢倦耳边温言:“师兄,下雨了。”
雨越下越密集,敲打在衣襟之上。贺北右手执剑,左手拉着谢倦,朝着不远处可以避雨的凉亭飞快跑去。
跑到凉亭后,贺北瞧着谢倦身上斑斑点点的水渍,道:“师兄,下雨了都不知道跑。”
谢倦摇摇头,淡淡道:“无妨。”
“怎么无妨?小心着了风寒。”贺北说着,就把自己的外袍往下脱。
谢倦身上一热,贺北的外袍已经在自己身上了,面前的少年与自己近在咫尺,正将外袍往他身上慢慢拢着,对方修长的玉指在他胸前灵巧系着衣带。
身上被少年的气味完全包裹。就像那晚一样,这味道很容易让人的心思变得杂乱。
“你的衣服给了我你怎么办?师兄没有那么弱不禁风。”谢倦抬眸对上贺北一双铺满柔软星光的眼眸,双手欲要去解开身上刚刚系好的衣带。
谁知下一刻,他其中一根手指被贺北蓦然抓住。谢倦身子一僵,眼眸又睁大一些。本来是再普通不过的肢体接触,却让他微微有些无措。
“师兄,我刚练剑,出了一身汗。一点都不冷。”贺北握着谢倦那根手指仿佛不自知一般,略带考究的目光像是在细赏一幅画。
谢倦把手指从贺北的手里一点一点抽出。他迅速避开对方的目光,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说:“看上去像是阵雨,兴许一会儿就停了。”
“是,师兄。”贺北的身躯又往前挪近一步,好像下一秒,他的胸膛就要贴上他的胸膛,呼吸都要交错在一起,空气变得狭隘。
贺北问谢倦:“冷不冷?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伞。”
谢倦面对贺北的贴近,也本能后退一步。他忽然想雨赶快停,这样就不用披着他的衣服。他担心对方也会跟着受凉。而且,他好像不习惯与贺北挨这么近了。
“不冷的。我们一起回吧。你这样一来一回会着凉的。”谢倦的态度并不大好,看上去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他努力把自己塑成一块寒冰,好像这样少年就不会对自己过于亲近。
“等我。”
说罢,贺北已然只身投进雨中。
谢倦恍惚间能感觉到贺北这些天对他的关心次数越来越多了,这些关心化成一点一点的暖意,团在他心里。
过了一会,雨中朝他走来一道撑伞的身影。
“拂衣。”是陆星泽。
陆星泽湛蓝的身影徐徐而来,他撑着一柄杏黄色的油纸伞。
“你披着像是寒川的衣服,他人呢?”陆星泽低眸望向谢倦。
谢倦道:“师叔,寒川去拿伞了。”
陆星泽脸色微微一变:“这小子还知道要照顾师兄。不容易。”
“师叔,你这是要去哪?”谢倦看陆星泽的路线原本不是向他走来,而是看到他之后才改变的方向。
“随便出来走走。”陆星泽望着四周渐渐升起的水雾,视线里所有事物都模糊起来。
他最喜观雨,只是恰巧碰到谢倦而已。
陆星泽与谢倦在亭中随意闲聊起来,等贺北。
“师兄!”
少时,人未到眼前,他的声音就已经穿透丝丝雨线跑入两人耳中。
贺北撑着伞墨色长靴踏起一朵朵水花急匆匆跑来。
“你眼里只有你的师兄。”陆星泽的笑容一敛。
“师叔,你怎么在这儿?”贺北浑身都裹着一层凉气,嘴唇被冻的有些发白。
陆星泽抖落抖落伞面上的水渍:“我出来看看哪个小倒霉蛋儿没带伞。”
“你怎么也不披件衣服再来?”谢倦语气有些责怪。说着就要去解披在自己身上的这件。
贺北连忙制止;“你都捂热了,脱了一冷,更容易着风寒。”
“行了,穿我的。”说着,陆星泽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接了下来,往贺北身上一扔。
“师叔你真好。”贺北笑嘻嘻接过披风,胡乱披在自己身上。陆星泽是剑庄最通药理之人,就连披风上都浸润着一股淡淡药香。
“我知道我很好。”陆星泽的眼里裹着雾气一般,削减几分厉色。
贺北的视线转向披着红衣的谢倦,楞了一晌,道:“师兄,你穿红色真好看。”
刚好一滴冷雨滴到谢倦额上,有点凉。他指尖一抹,回眸轻望贺北一眼,微微一笑,若空山新雨中乍开的昙花,素雪堆积里的一束红梅,霎时的灿然。
这一幕,贺北将其刻在心上。
陆星泽重新把伞撑起,半只脚踏出亭外:“你小子今天要把我们每一个都夸一遍吗?说吧,有什么企图。
贺北平淡一笑:“我能有什么企图?”
贺北故意只拿了一把伞来,他想和谢倦挤在一把伞下,这样他们可以离得近一些。
细雨下,二人并肩跟着陆星泽走出亭外。伞由贺北撑着,他时刻注意着伞是否能完全把谢倦的身子遮盖在内。
谢倦看贺北的肩膀有一些打湿,便主动靠得与他近了些。
谢倦的主动靠近让贺北内心有一些沾沾自喜。
就借这大雨,他又能与他肩并肩走得如此亲密,亲密到他一回眸,就可以看清楚对方,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气味。如果不是雨声太大,或许谢倦再靠近一些,便能听到他愈来愈强烈的心跳声。
贺北忽而想起上一世,谢倦与别人共撑一把伞,他都能嫉妒的发狂。一起打伞在他看来是多么亲密的行为。他见不得,忍不得,就是这么全然的自私。
这一世的贺北已经看清自己的心意,他的占有欲只会更大。贺北不知道自己上一世为何忍了十年才把谢倦占为己有。惩戒台上一吻,他就已经喜欢上谢倦,但那时的他后知后觉。
上一世,剑庄被灭。他成了残废后,整整一年都要靠轮椅行动。他与谢倦作为剑庄最后的幸存者,在北府神殿寄人于篱下。
当他看到谢倦和那人并肩走到一起时,他气的发狂,恨不得立马杀死对方,但是他当时没有能力,他只能把所有不满发泄在谢倦身上,扣起那些过往细节,让自己更加疯癫。
“你泡奶酥给他吃?这是我最喜欢的。”
“你对着他笑。你已经很久没有对着我笑了。”
“你昨晚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难受了一夜,都没有人给我换药!”
“你把我的发簪转赠给他?去死吧,谢拂衣,有你这样的人做我师兄我觉得恶心。”
想到这些,贺北失神的厉害,目光失去焦点,像是灵魂被生生割裂一般的痛感,让他整个人陷入麻木恍惚的状态,他忽然一把捏住谢倦的肩膀,指尖陷入对方的肉里,痛到谢倦眉头蓦然皱起。
贺北眼神破碎,整个人都如同被雨浇灭一般暗淡无光:“谢拂衣,你不准对他笑。”
“对谁?”谢倦迷惘地看着面前忽而失魂落魄的少年。
贺北的眼尾拖着一尾薄红,眸里浮动着雾霭水汽。他的额头被谢倦冰凉的手掌覆盖上去,也在此时回过神来。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师兄。没什么。”
“你的脸有点红,别怕是生病了。”谢倦搀住贺北一只胳膊,加快的步伐。
“是吗。”贺北好像还未完全从那种状态里剥离。
“师兄,我没事。”贺北不想让谢倦担心。
谢倦垂眸低头看去脚尖被溅上的泥点:“回去喝些热水。”
很凑巧的就是,当谢倦和贺北走到房间门口时,雨忽而停了。
他们各自回屋。
贺北沐浴一番,换了干净的里衣,裹紧被子睡了一会。
醒来后,发现谢倦正坐在离自己床不远处的桌案上看书。他迷迷糊糊的坐起,和谢倦打了声招呼。
谢倦看到他醒来,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到贺北面前,抬手摸了摸他额头,目光软了下来:“幸好不烫。”
“在这里等着。”谢倦说罢转身离开房间。
少时,他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瓷碗走了进来。
“喝吧,姜汤,驱寒。”谢倦把瓷碗递过去,贺北接到手里,微微抬首朝谢倦轻笑。
贺北问:“师兄,是特意给我做的吗?”
谢倦解释:“给师叔也送了一碗过去。”
贺北喝了一口,胃里顿时暖滋滋的。
“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谢倦问。
贺北记不太清了,挠挠头:“可能吧。”
谢倦记得贺北方才熟睡时,紧皱眉头表情痛苦的模样。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揪着被单,口里还喊了一句:“师兄,别走。”
谢倦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做到他枕边,用手掌去缓缓拍他的背。贺北睡梦中闻到身边熟悉的气味,神情才有所缓和。
谢倦看惯了少年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蓦然见证他一再反常的情绪,难免会有所担心。
“你会不会有什么心事。”谢倦觉得难以问出口,但还是艰难问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