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自毁双手,无异于是让他去死啊!
“你犯的是世俗所不能容忍的淫罪!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苏诗青双眼通红:“与其如此,何不直接赐小人死罪!”
失去双手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直接死来得痛快些!
长公主也想立即降罪于他,让他凄惨地死去,可是……
“赐死你?你是想让揭傲记恨本公主吗?做梦!本公主绝不可能这么做,但也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漠然道:“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永远不能画画换来与揭傲长相厮守,二是马上离开锦城,永远都不许再回来。”
这两个选择里包含着她虚妄的期待,她在赌,赌苏诗青不敢将手伸进火盆中。
苏诗青默默垂泪,哑声道:“小人没有错,就像殿下对揭傲的爱一样,小人的爱有什么错呢?”
听到这句发自肺腑的悲鸣,长公主僵住了。
她俯身凝视着这个在自己的面前低下头的男人,为何会感到如此难过?可是只要看到他,她就会想起那晚在图画院里见到的一切,心中便充满了仇恨。任何人都不会允许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她也不例外。
“本公主想要从你那里抢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爱,也没有错啊!”
苏诗青蠕动着苍白干涸的嘴唇:“是不是真的只要小人将手伸进火盆,殿下就让小人和揭傲在一起?”
“决不食言。”
苏诗青看着面前炙热的火盆,内心感到既恐惧又绝望。
他不敢想象未来不能作画的日子,可是他更加不敢想象没有揭傲的日子。
泛起的火舌让他本能地害怕起来,所以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将双手伸进火盆中。
“啊!!!”
皮肉传来锥心刺骨般的疼痛,碳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苏诗青不停地惨叫着,悲痛的叫声响彻整个寝殿。
长公主突然狞笑起来,眼角流出包含着挣扎与痛快着的泪水。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个流血的男人将自己内心的伤痛展现出来,她本以为自己会得到解脱,可是并没有。
这时。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威严的怒喝:“住手!”
长公主立刻止住笑容,慌忙跪到地上叩头:“儿臣参见父君!”
寝殿的门被太监打开,御仁君快步走了进来。
他看到苏诗青正在遭受如此折磨,赶紧叫身旁的太监过去将他拉了起来。
他大声斥责道:“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长公主惊惶道:“父君!请听儿臣解释!”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长公主委屈地落泪:“父君……!”
御仁君看着长公主,既生气又无奈:“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若是被揭将军知道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儿臣只是想……”长公主看了一眼疼得脸色难看的苏诗青,解释道,“想让他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揭将军的面前,所以才……儿臣知错了,请父君降罪!”
“糊涂!你给寡人在这里好好反省!没寡人的允许不许出来!”
御仁君对长公主下了禁足的命令,然后对一旁的太监总管说道:“快把太医叫到御书房,给顾画徒诊治。”
“是,奴才这就去。”
总管赶紧朝门外的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进去将苏诗青带去御书房,然后自己急匆匆地赶往太医院。
长公主伤心欲绝,跪坐在地上哀求道:“父君,儿臣知错了,求父君不要禁儿臣的足!”
御仁君等太监将苏诗青带出去后,才对她说道:“公主,你这是何苦呢?”
“父君……儿臣是真心喜欢揭将军的,可是为何揭将军喜欢的人偏偏是他?儿臣不服气!不服气揭将军喜欢的人不是儿臣!”
“爱一个人本就没有对错之分,你何必如此作践自己呢?”御仁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难道这样做揭将军就会喜欢上你吗?”
长公主痛哭流涕:“儿臣愿意等,等揭将军彻底忘掉他,然后接受儿臣为止!”
御仁君叹道:“你如此执迷不悟,将来会后悔的!”
“儿臣绝不后悔!”
她始终相信,揭傲会回心转意接受她。
第63章 痛苦离别
御书房内。
太医将苏诗青手上的伤口做了细致的处理,然后向御仁君汇报情况。
“禀君上,微臣已经对顾画徒的伤势做了处理,日后若是恢复得好,对作画的影响应该不会太大。”
“好,有劳太医了。”
“微臣告退。”
总管将太医送了出去,顺带着将御书房的门关上。
苏诗青忍着剧痛,从座位上下来叩首:“小人谢过君上!”
御仁君也不打算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顾眉生,你与揭将军的事,寡人已经知晓了。”
苏诗青呼吸一窒,急忙解释:“君上,小人与揭将军只是……!”
御仁君打断他:“寡人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你不必如此紧张。”
停顿片刻后,他继续说道:“你与揭将军相知相惜,相扶相持,这些寡人都看在眼里,也很感激你为揭将军所做的一切。不过,寡人这次是要做拆散你们的坏人的。”
御仁君的话好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掐住了苏诗青的喉咙,令他说不出话来。
御仁君情真意切道:“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将帅是国君的臂膀,如果将帅辅佐国君缜密周详,那么国家必然走向强大。如果将帅辅佐国君有疏漏,不尽职,那么国家必然会衰败。揭将军是寡人的左膀右臂,是这个刚刚稳定不久的国家支柱,倘若他总是惦念着儿女私情,那么难免会在处理国家大事上出现疏漏,如此一来,必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苏诗青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泪水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御仁君有些于心不忍,可是他必须要说下去。
“古语有训‘敢有侮圣言,逆忠直,远耆德,比顽童,时谓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修德不论多小,天下之人都会感到庆幸,行不善,即使不大,也会丧失国家。
你知道揭将军不是普通人,他不仅仅是名男子,更是名臣子,身上肩负着这个国家的重任。寡人自与揭将军相识以来,便深知这个国家对他有多重要,和天下大事比起来,个人的情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更何况‘龙阳’、‘余桃’、‘断袖’……始终是些登不上台面的淫乱之风。从古至今,你可曾听说过有哪位朝廷重臣是娶了男子厮守终生的?更何况揭将军不仅是这个国家的臣子,还是千千万万人的榜样,他就算不是娶王公大臣的女儿,也应该娶一位平凡的女子为妻,而不是因为一个男人沦为全天下人的笑柄,丢了百姓对他的信任和爱戴。”
御仁君站起身,看着洁白的窗纸,目光有些复杂:“寡人这些肺腑之言,你可都听明白了?”
苏诗青缓缓闭上眼睛,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小人……明白……”
“揭将军恐怕还在等你,若你还是执意要去,寡人绝不阻拦,只是望你三思而后行。”
苏诗青心如死灰,摇了摇头,隐忍地哭声也越来越大。
看到他凄惨的恸哭,御仁君也只能下狠心斩断姻缘。
“寡人可以在其他地方为你设个一官半职,从今往后,你便在那里隐姓埋名,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吧。”
苏诗青再次摇头。
“那你想要什么?寡人一定尽量满足你。”
苏诗青向他叩首:“小人只有一个要求……请君上,将柳疏影……放出来,与小人一同离开锦城。”
“柳疏影?”御仁君有些吃惊,没想到苏诗青的要求竟然是这个。
“她是前朝的妃嫔。”
御仁君点头:“前朝的妃嫔现在都住在成华殿里,寡人现在就可以写道圣喻将她放出来,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苏诗青摇头再次叩首:“小人谢君上隆恩。”
“眼下揭将军还不知道你在宫里,寡人方才吩咐下去了,任何人都不许向他透露你的行踪,现在就请你先待在宫里,等明日一早,揭将军率兵出征之后,寡人再派人护送你和柳疏影出城。”
“小人遵旨。”
御仁君离开后,苏诗青再也忍不住绝望的在御书房里痛哭起来。
眼泪就像是无色的血,一点一点地涌出,体力也随之耗干殆尽,他将自己蜷缩起来,心仿佛一条搁浅的鱼,正在逐渐窒息死亡。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他与揭傲,终究成了永不再见的人……
……
弥漫的大雾遮住眼前的视线,泥泞的道路和远处的山树都被雾气笼得严严实实,让人辨认不出方向。
柳疏影缓缓走向成华殿,准备诵经祈福。
途中,却瞥见苏诗青坐在大门口。
她非常吃惊,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到他!
可是如此清寒露重的早晨,他为何会一个人坐在那里?
又惊又喜的柳疏影急忙朝他走去,关切的唤道:“顾郎?”
一阵风吹来,晨雾浮动,站在雾中的柳疏影看起来格外的清冷消瘦。
苏诗青看到她后,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懈。
“疏影。”
雾从眼前飘过,柳疏影的睫毛挂上几颗细细的水珠,在听到苏诗青温柔的呼唤后,忍不住轻颤了下,原本没有血色的脸庞也稍稍红润了些。
“顾郎为何会在此处?”
“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现在吗?”柳疏影不确定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苏诗青垂下眼眸,苦涩道:“我也不知道,天涯海角,去哪里都行。”
“顾郎突然造访,便是为了此事么?”
柳疏影有些不敢相信,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苏诗青郑重地点头。
“可是……为何?”
这时,柳疏影突然看到他的双手缠满布条而且还在渗着血水,忙心疼的问道:“顾郎,你的手!怎么会这样?”
苏诗青微微笑了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我再慢慢跟你细说吧。”
“可我是前朝的嫔妃,不能离开成华殿的。”
“你放心,我已经向御仁君请旨,恢复你的自由之身了。”
柳疏影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嘴巴,喜极而泣道:“真的吗?”
“千真万确。”
柳疏影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所以立刻应承道:“那请顾郎在此等候片刻,疏影准备一下便来。”
收拾好细软后,柳疏影跟随苏诗青一起乘着马车,从西城门出了城。
此时,晨光已将雾霭消除,变成半透明的纱帐,轻轻地浮在山峰上。
南城门处。
揭傲一身戎装,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时辰已到,可他依旧在等。
周玉然驱马上前,对他说道:“别等了将军,眉生他应该是不会来了。”
揭傲满脸失落,深黯的眸子里找不到一丝光亮。
“将士们都等着你呢。”
“走吧。”
揭傲勒紧缰绳,带领着所有的将士出了城门。
马车上。
苏诗青听到南城门传来远征的号角声,他知道揭傲已经带领军队出城,准备去往边境了。
他的心随着号角声绞痛起来,尚未擦干的脸颊再次淌满泪水。
柳疏影察觉到他那种捉摸不透的压抑之情,不明白苏诗青为何会如此难过,只能攥紧他的手以示安慰。
当晚,他们宿在客栈里。
苏诗青望着自己被重新上过药的双手,恍恍惚惚地起身,稍微动一下就疼得直抽冷气。
他打开窗户,看向陌生的街景,内心的苦楚顿时犹如翻江倒海般袭来。
风吹起桌案上的白纸,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拿起毛笔,可是毛笔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的心也跟着一起跌入万丈深渊。
或许这双手已经废了,以后再无作画的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
他绝望的发起脾气,不顾伤口的疼痛抓起白纸就撕。撕到最后跌坐在地上,望着毛笔和一地的碎纸失声痛哭起来,刚刚恢复的一点体力又被消耗殆尽。
柳疏影刚好端着药走进来,看到满地狼藉后,急忙放下药朝他跑去。
“顾郎!你怎么了?”
苏诗青躺在碎纸中,茫然地盯着窗外,眼中透出一种无名的痛。
那种痛让任何人见到都会感到心酸。
柳疏影红着眼眶,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这般难过?”
“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也弄丢了……作画的双手。”苏诗青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手,咆哮道,“现在的我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柳疏影心如刀割。
“不会的,顾郎,你还有我呢!大夫说过了,只要你的手恢复得好,一定还能像以前一样画画的。”
苏诗青摇了摇头,泪水顺着眼角划入鬓发之中。
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柳疏影是拖着虚弱的身体在照顾他的。
数日的颠簸之后,柳疏影终于支撑不住累倒了。
大夫说柳疏影是长期忧思成疾,再加上伤寒,已经药石无医,没剩多少时日了。
大夫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苏诗青感到更加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