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然猛地将掏他衣服的流民按在桌面上,然后抓起茶杯朝另一个的脑袋上掷去,那人的脑门瞬间鲜血直流。
“救命啊!狗哥!”
“可恶!”
周玉然狠狠地将流民踹倒在地,冷冷道:“你们一起上吧!”
狗哥大手一挥:“都给老子上!”
“呵呀!”
其他流民见状,举起武器一拥而上,将他们两个团团围住。
片刻之后……
毕竟只是群凶狠的老百姓,哪里是武止戈和周玉然这种练家子的对手,三两下就都被他们打趴在地,一个个哀嚎不止。
狗哥吓得屁滚尿流,直往门口处爬去。
周玉然走过去,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掏出苏诗青的印章后,问道:“说!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狗哥哆嗦道:“捡捡……捡的!”
周玉然怒吼:“还敢说谎!信不信老子拔了你的舌头?”
“好汉饶命!饶命!!……我说!我说!这,这是从一个小兄弟那儿顺来的!”
“人呢?”
“被,被带走了!”
“被谁带走了?带去哪里?”
“被我们老大带走的!现在应,应该在城里。”
周玉然还未发话,深感大事不妙的武止戈走过来拽起狗哥的胳膊就往外走:“带路!”
狗哥哭丧着脸:“我,我这就给你们带路!”
在狗哥的带领下,他们来到宣城的流民聚集地。
城里到处都是难民,有的互相搀扶着往前走,有的倒在路边痛苦哀嚎,有的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城隍庙。
狗哥:“就在里面。”
武止戈二话不说就要往里冲。
周玉然赶紧拉住他:“等等!”
武止戈已经失去理智:“等什么?”
“我们还不清楚对方究竟有多少人,这么贸然冲进去,眉生恐怕会有危险!”
武止戈深吸一口气,问狗哥道:“里面有多少人?”
“三,三……四百人。”
周玉然:“流民大都由强盗和乞丐组成,他们平日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还会抓走百姓拿去贩卖。眼下他们人数众多,不宜贸然进去,我看不如这样,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轻举妄动,我去趟疫所,把驻守在这里的官兵都调过来。”
武止戈点头:“好,那你快去快回!”
“恩!”
说完周玉然动身前往疫所。
……
天色渐暗。
一直守在城隍庙外的武止戈忽然发现里面有人走出。
前面带头的是一二十名莽汉,紧接着又走出几人,肩上扛着麻袋,仔细一看,麻袋还会动,看样子里面装的是人。
狗哥说过,每次抓到貌美的姑娘之后,他们都会在天黑时带出去贩卖。差一点的就卖给窑子,好一点的会卖给富商,甚至是达官显贵做奴隶。
他们的老大就是因为看到苏诗青长得貌美,所以才将他抓来宣城的。
武止戈也顾不上周玉然是否会来,立刻跟在那群流民的后面追了上去。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只见他们来到一处气派的住宅侧门前,敲了三声,似乎是约定俗成的暗号。
很快的,侧门被人打开。
里面出来一个仆人,朝周围东张西望了下,确定无人跟踪后才让人将那些麻袋都扛了进去,接着扔下一个钱袋给那群流民后便关门了。
流民老大点了点钱数,确认无误后喜滋滋地离开。
武止戈躲在拐角处,待他们都离开后,才沿着高墙爬上屋顶,如同一只行踪诡秘的猫,悄无声息的跟着那些扛麻袋的仆人。
夜里。
金碧辉煌的豪宅内灯火通明,仆人们端着美酒佳肴往来熙攘。偌大的院子里摆将着流水宴席,处处都飘散肉味与酒香。几名巧婢坐在庭院当中拨弄着悠扬的乐器,恣意笙歌。
这里的一切与外面的人间惨境形成强烈的对比。
武止戈发现这里面有不少看守和巡逻的院卫,各个都是练家子,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付。
另一边。
苏诗青和其他几个姑娘,被人用药浴洗漱一番后,又特地换上精致的衣裳,施了粉黛。
从眩晕中醒来后,苏诗青发现后脑勺还在渗着血。
他回忆起自己在林中挖野菜时,碰上了一伙歹人,竟然二话不说就将他打晕扛走了。
“这里是……?”
他看着身上的绫罗绸缎和豪宅内的纸醉金迷,感到既震惊又愤怒。
外面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饭也吃不起,病也没得治,可是这座不知道是何人的豪宅,竟然如此浪费奢靡!
到了内院一看,他就更加难受了。
周围恍若白昼,穿过雕着鸟兽花草的廊桥,巨大的宴席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正坐在那里喝酒交谈。
整个院落简直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甚至可以看出是直接缩仿御花园的。
苏诗青及其他姑娘被带到院子的中央,场间有一群巧婢正在轻歌曼舞,演奏着动人的曲目助兴。
看这规模,应该是一场重要且特别的宴会。
武止戈看到苏诗青出现后,身体一动。
他想直接下去救去他,可是转念一想,仅凭他一人恐怕难于登天,于是,赶紧离开去找周玉然。
……
“多谢胡老爷盛情款待。”
“连公子多礼了,请。”
被称为胡老爷的人,身着锦衣华裳,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满脸横肉,眉目锋利,即便是笑也藏不住眼中的阴戾与狡诈。
而那位连公子,一袭名贵绸袍,墨发束于金冠之中,举手投足间皆有风采,气质独到,应该是位官宦人家的子弟。
席间还坐着几位身份不俗的男子,穿着打扮皆不相同,有的看起来像是商人,有的看来则是达官显贵。
“李大人,您瞧瞧这席宴,胡老爷可真会享受啊。”
胡老爷听到这调侃之言,便笑着道:“田大人说笑了,这些不过是寻常的礼仪之道罢了,来来来,田大人,李大人,胡某敬二位大人一杯!”
田大人回敬了他。
但那位叫李大人的却并不言语,面巾遮挡着他的容颜,虽看不清神色,但从露出的双眼来看,似是在欣赏着场间的舞乐。
喝完酒,胡老爷再次对两位大人说道:“李大人,田大人,典医署那边就有劳二位大人多多费心了。”
苏诗青听到“典医署”心里咯噔一下。
典医署是专门负责从药材商那里采购药材的医部,这些药材一般都是送往各地的官所和药铺,经过筛选后的高级药材才会送至宫廷。平时也会被特许经营药材生意,获得的钱财则是用于培养医徒或内部使用。
所以这些大人们都是典医署的官员吗?他们不去抗疫救灾,在这里做什么?
田大人皱起眉头,为难道:“胡老爷,你们这些药材商的药材都是从药农那里低价买进的,趁现在这种时候又以昂贵的价格卖出去,还不能讨价还价,我们典医署就是有心拿也没钱买呀!”
胡老爷脸上的横肉一抖,随即又笑了起来:“田大人您又说笑了,这次疫情朝廷一定拨款不少,怎么会没钱买呢?”
田大人的脸色沉了沉:“胡老爷,本官可得好好提醒一下你们,如今这种情况,没有我们典医署的同意,你们这些药材商可是严禁私自买卖大量药材的,再说了,你们故意屯那么多药材不就是想大捞一笔吗?要是卖不出去的话,屯着也是浪费呀!”
听到这些话,在座的其他药材商都快坐不住了,一个个使劲地挤眉弄眼朝胡老爷使眼色。
胡老爷心领神会,急忙说道:“我们卖给典医署的药材可都是上等货,价钱是很公道的……不过既然您觉得贵,那就再商量商量吧!”
“恩……”田大人沉吟道,“既然胡老爷说可以商量,那就再降个六厘吧,听着也吉利。”
“这……!”
所有的药材商一片哗然,个个脸都绿了,果然是无官不商!
沉默半晌,无人敢言。
“看来诸位是没什么意见了,果然都是爽快之人,也不枉费本官与李大人走这一趟了。”说着田大人自顾自地举起酒杯朝几位药材商敬酒:“多谢诸位,本官先干为敬了。”
几位药材商有苦说不出,无奈受制于人,毕竟商不如官钱不如权,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回敬。
胡老爷赶紧对连公子说道:“连公子,审社那边也烦请连公子代为疏通了。”
“两位大人既已同意,一切都好说。”
苏诗青震惊地看向连公子,原来他是朝廷派来协助和监督典医署的审社官。竟然也与这群药材商和典医署暗中勾结在一起了,果然是商无官不安,官无商不富。
“对了,连公子,这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位指挥使,有消息了吗?”
连公子小酌一口后,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连人都没找到呢。”
闻言众人心里悬着的那颗石头终于落地,开始安心享受。
苏诗青听得咬牙切齿,这群奸商!狗官!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疾病缠身,连一副救命的药都弄不到,可是他们竟然滥用权力,官商勾结,贪腐成风,从无辜百姓身上吸血,谋取私利,将赈灾款饱入私囊,简直是禽兽不如!
第89章 四君子图
“还不快向各位老爷,官爷行礼!”
苏诗青被人推搡着向那些人下跪行礼。
几个姑娘吓得赶紧拼命磕头。
苏诗青却是硬气地挣开推搡他的人,拒不下跪。
“干什么呢?不想活啦?还不赶紧跪下!”
见苏诗青不跪,一旁的仆人连声催促。
随着催促声,众人将视线落在苏诗青的身上。
只见院子中央直挺挺地立着一位貌美的男子,长得唇红齿白、面若桃花,雌雄莫辨的脸和身子都充满了诱惑,若是脸上的表情由愤怒变成妩媚那就更加动人了。
田大人看着院子里的几位美人,疑惑道:“胡老爷,这是什么曲目啊?”
胡老爷笑着说道:“她们是我从外面买回来的几个贱民,特地供各位大人和老爷们取乐的。”
一位药材商捋着胡须,满脸淫笑地上下打量着那些姑娘和苏诗青,说道:“胡老爷好雅兴啊!”
连公子:“真是了不得!要不怎么说胡老爷懂得享受呢!”
“说笑了说笑了。”胡老爷提了提嗓子,对跪着的几人说道:“你们都把头给我抬起来!”
几个姑娘哆哆嗦嗦地抬起头,个个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别跪着了,还不快过来给几位爷斟酒。”
那些姑娘忙擦擦眼泪,走过去拿起酒壶给那些老爷和官爷倒酒,任由他们肆意调戏玩弄,不敢反抗。
苏诗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对着他们怒目而视。
田大人朝苏诗青招手:“哎,那个站着的,过来,快过来。”
苏诗青依旧如故。
胡老爷皱起眉头,厉声道:“没看到田大人正等着吗?还不快坐到田大人身边,好生伺候着!”
苏诗青还是纹丝不动,满腔怒火地瞪着他们,他怎么可能给这些奸商和狗官倒酒?
田大人狐疑道:“他是不是聋子?”
“可能吧。”胡老爷神情微愠,随即对一旁的仆人说道,“怎么买了个聋子回来?”
“这……他们没跟小的说呀!”
“算了算了,去把他给我拉过来!”
“是。”
身旁的两个仆人立刻下去拉扯苏诗青,在他的极力反抗下还是将他拽到田大人面前。
胡老爷笑着说道:“田大人,真是不好意思。”
田大人摆手:“无妨无妨,图的就是一个乐字嘛。”
说着便笑眯眯地想要握住苏诗青的手,结果却被他躲开了。
胡老爷怒道:“不识好歹的东西!”
苏诗青刚想开口,这时,身旁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声响。
“哐当!”
酒杯掉落在桌面上,紫红色的红麹酒喷溅而出,撒在连公子的折扇上。
连公子心疼地拿起折扇,瞬间暴怒,狠狠地甩了那个端酒的姑娘一巴掌:“贱人!知不知道本公子这扇子值多少钱?你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赔!”
伺候他的那位姑娘吓得赶紧跪在地上没命地磕头。
“对不起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求公子饶了我吧!”
连公子将折扇展开来一看,酒渍沾染了一大片,上面画的《四君子图》也被染了色。
他怒意更盛,全然不顾姑娘的求饶,直接抬脚去踹:“他娘的,全毁了!贱人!我要你偿命!”
胡老爷赶紧上前安抚:“连公子,连公子别生气了,犯不着为了一个贱民如此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不就是一把扇子吗?我这里多得是,皆是名家之作,连公子您可以随便挑。”
连公子露出阴冷的神情:“随便挑?胡老爷,你可知这扇子是谁画的?”
“谁?”
“最有名的宫廷画师邵二雪!他的画向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有钱也买不到!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闻言,胡老爷露出尴尬之色,的确,纵使他有再多的扇子,也比不上他手头上那把来的珍贵。
苏诗青疑惑地转过头去,看向连公子手中的那把折扇。
画中的四君子,清丽芬芳各具姿质,造型之美,笔墨之精,堪称一绝,果然是出自邵二雪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