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吟笑了两声,道:“江遥那么信任你,大概从未想过自己的弟弟一直都在骗自己,在利用自己,他要是知道了,会有多伤心啊。”
江煊冷冷盯着他,道:“我与他的事不劳侯爷费心。侯爷以为自己对他是有多好?你现在是可怜他,你知不知道你当年差点害死他!”
见萧吟又怔忡地看过来,江煊觉得拿回了主动地位,神色稍缓,道:“你以为他救你出去就万事大吉了?当年他帮你的暗卫救走你,事情自然瞒不过江家人,他被关在刑堂三个月,我为他求情都没用。三个月,你有想过他是怎么过的吗?你的手脚断了又接上了,他三个月不知道被打断了多少次手脚骨头,又被人接上,然后再打断。江敛之还让药堂的人在他身上试药,后来差点因为用错药而永远神志不清疯疯癫癫,要不是被我及时发现,江敛之就打算把他关在刑堂让他像疯子一样抓挠墙壁,再把自己身上也抓得鲜血淋漓。”
“我……我……”萧吟说不出话,他之前不相信那个人是江遥就是觉得江遥做不到偷偷救他,除非是命都不要了,后来他以为江遥那时敢这么做是有江煊在后面帮衬,有了计划,没想到江遥当时是真的不要命了,一心只想救他出去。
为什么?这个人为什么能这么傻?
江煊的眼神更阴恻恻,道:“有几次我偷偷去看他,他清醒的时候就趴在小窗前往外看,我问他在看什么,他说不知道小侯爷有没有找到那个神医,眼睛有没有治好,手足筋脉有没有接上。他不清醒的时候就在梦里胡言乱语,可喊的最多的还是小侯爷。最后我把他带出刑堂的时候,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可他说他不后悔,只要你能活着,他就不后悔。他这些年一直留着你用过的那根发带,你真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你不知道他对你是什么心思吗?”
萧吟眼中有错愕却也有落荒而逃的愧疚,是了,萧吟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说,或者当作不知道,没有把这个人真真正正放在心上过,毕竟江遥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一时新鲜逗弄一下就好了,要走便走吧。
江煊拔出匕首狠狠钉进萧吟的肩头,看着流出的鲜血,道:“他为你做了那么多只是希望能多陪在你身边一些时候,能多看看你,能让你多喜欢他一点。你呢?你把他当作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可有可无的一个物件?你要是真不要他就别故意撩拨他,给他虚无缥缈的希望,最后还冠冕堂皇地觉得自己只是玩一玩。”
匕首刺入皮肉之中,江煊的笑意在昏暗中像索命的厉鬼,冷笑着将匕首又在皮肉里狠狠搅动了两下,感受着匕首因卡在了萧吟的骨头上而顿住,萧吟已痛得面色煞白,脸上淌满了豆大的汗珠,嘴唇也迅速失了血色,几次要说话却又因为疼痛而发不出声音。
江煊盯着萧吟,一字一句道:“萧吟,你配不上他。今天我带他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回来找你,你也别想着找他,不要再害他第二次。”
说罢江煊用力拔.出匕首,鲜血喷溅而出,匕首上还带着搅动中撕扯下的皮肉,萧吟呻.吟了一声,虚弱地靠着椅背喘气,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江煊已经不想听了,大步离开推门走了出去。
屋门重新被关上,萧吟的眼前又陷入一片黑暗,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他面上一凉,意识到自己落泪了,也许是痛的,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可是这一次再不会有人打开门闯入黑暗之中,豁出性命带他重返人间。
他确实配不上江遥,他把江遥对他的好都当作理所当然,像是他应得的东西,可江遥却早已为他九死一生,只为了能讨得他一点点的喜欢。
太傻了,真的太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心里只有事业,不会有感情线的,他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事业狂。
弟弟:我都说了我只是来单纯地锤爆渣男!!!抱走我哥!!!你配不上他!!!滚远点啊!!!我哥没你会更幸福!!!
今天早点更,明天可能会晚点更,晚上十一点的样子,么么~
第34章
萧吟在这个昏暗的屋子里被关了一个多时辰, 后来因神志错乱和严重失血昏了过去,暗卫们终于找进来时就看到他奄奄一息地被绑在椅子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这一折腾导致萧吟如今本就病弱的身体愈发不堪, 体内的毒素又发散了出来,这边伤还没好, 眼睛却又看不见了,疯症也因此隔三差五来一回。
萧吟清醒的时候问过了墨风那日的情况, 得知后来围着太尉府的人自己散了, 他们就光明正大冲了进来,他冷笑一声, 知道这就是江煊故意的, 吓他一下, 折腾够了就挥挥衣袖走了, 最后还把他遇险之事推给了太尉林定堂,说是林定堂负隅顽抗才绑了他,而朝廷也认了这一说法,惺惺作态地安抚了他一番便作罢。
如今他可真是要讨个正经的说法都没处讨, 八年来第一次被人坑害得这么惨。
江煊这莫名其妙的举动也没得到什么额外的好处, 萧吟归结为就是想折腾他发泄怨气,而怨气的来源是江遥。
若说江煊对江遥好, 但他又实打实地把江遥当作一颗棋子在利用,若说他对江遥不好, 却又肯真心实意为了江遥着想, 不愿让江遥受委屈,想给江遥出气。
也许对江煊来说, 这一举动更多的其实是对自己良心不安的弥补, 他确确实实利用过江遥, 甚至在江遥受过的伤害里也有他的一份,如今看江遥走不出一段虚无缥缈的感情,便想着自己为江遥出气是弥补,是赎罪。
而江煊把当年所有真相都说出来,一个原因是如今的江煊有恃无恐,就算他想报复也不是那么容易,这么看不惯你却也干不掉你的无奈大概还能取悦江煊的虚荣心,另一个原因便还是为了泄愤,想要恶心恶心他,反正现在江煊已经带着江遥走得远远的,直面真相冲击的人只剩下他自己一个。
从受伤到现在已过去了半个多月了,今日肩上的伤没有那般痛了,但一时半会还是好不了,以后说不定还会痛,萧吟披衣从床上坐起来,默了默,下床走到桌边。
角落里放着一个架子,上面摆了几把刀剑,若是流传出去足够引得江湖内外疯抢,这都是当年他父亲的珍藏,是前朝以及当世有名的刀剑,其中有一把剑名唤“凌云”,是他从前最珍爱之物。
他拿下凌云剑拔出鞘,多年未见天日的剑身依旧寒光凛冽,锋锐无比,可他却再也提不动了。
那日他在江遥面前提过这把剑,第二天他跟墨风说等江遥走的时候将此剑赠与江遥,只可惜出了变故,这把剑没有送出去。
他看着手中的剑,想起那个单薄的身影在天未亮的树下拿着树枝练剑,想起在星斗高悬的夜晚拿着一把普普通通的剑身形翻飞,他又想起一物,从怀中取出那根蓝色的发带,是那天晚上他从江遥头发上取下来的,简简单单的样式,布料都十分粗糙,就像江遥平日里给人的感觉,总是要把自己藏起来,毫不起眼。
过了有一刻钟,萧吟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前面居然是在胡思乱想,而且还是在想一个人,他觉得不可思议却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理所当然。
这个傻子啊……
当年居然为了救他真的连命都不要了,若是在刑堂被折磨死了,而他却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一切真的是值得的吗?
从小到大他身边有很多人愿意为了他赴汤蹈火,如果现在他让墨风齐砚他们自尽,他们应该都会下手得干脆利落,他不缺为了他豁出命去的人,他甚至还和这些人相处了许多年,应该有更深的感情,可是唯有一个本该素昧平生的江遥牵动了他的心。
这些年他忘了江遥,可一旦重新想起,八年前在地牢里的点点滴滴,加上最近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一下子就让他冰封的心生出了许多种情感,心乱如麻,自己往往都理不明白。
当年是江遥救他逃离黑暗,可江遥自己却永远地堕入黑暗,差一点点就看不见人世天光,他现在知道了所有事情,内心注定无法平静,每想起一件事就如同池塘里又被人扔下了一块石头,激起圈圈涟漪。
萧吟叹了口气,把墨风唤了进来,道:“送封信给顾景鸿,就说我体内毒素复发,来势汹汹,情况不太好,要去找他治病。”
墨风应下,正要去传信,萧吟却又皱了皱眉,摇头道:“算了,我自己写封信吧。”
远在中州的顾景鸿还不知道有一封给他的信正在路上,他正在捣药,但那动作和声音昭示着他心中有气,一下比一下捣得震天响。
此处是标准的深山老林,他的住处在山间一片竹林中,盖了三座宽敞的房子,剩下的一大片空地都是药圃,种着稀奇古怪的药草,在捣药声的间隙,竹林那边有一声轻轻的东西落地声,他“咚”的一声把罐子里的草药彻底捣得稀烂,看着竹林边掉落在地的一只野兔,刚打的,还沾着血,眼中冒火道:“我都说了别再给我送了!你听不懂人话啊!”
竹林中小心翼翼地走出一个身影,低着头小声道:“我只是想感谢一下顾神医。”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顾景鸿其实才不到而立,加上面相显小,看起来更觉年轻,安静时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医模样,一旦蹙起眉头瞪起眼睛便有了咋咋呼呼的少年人模样,但那嗓门着实是有几分唬人,冲着面前的人大喊道:“你弟弟早就把银子给我了!这桩生意结束了!你还感谢个头啊!”
“对不起……”
顾景鸿也有些头疼,半个月前,落朝宗那位神秘的宗主带来了自己中了毒的哥哥,这生意早就谈好了,他自然开始给这人解毒,只是没想到宗主和这位病人在他这儿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不,准确地说,是宗主挨骂,而后无奈地走了,把病人丢给了他。
能找到他治病的人大部分是身居高位之人,或者是江湖上有些名头的人,这些人大多不好伺候,治个病一堆破事,他往往每天得喊破喉咙三五次,把人骂服了才算是功成身退,但这位病人却是他见过最乖顺听话的一个,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逼毒的过程很是难熬,光是每晚的药浴就非常人能挺过去,这人却从始至终一声不吭,有天晚上浸在药浴中被生生痛晕过去都没喊一声,要不是他找过去不知得出什么事。
而且这人还总让他骂不出口,稍微凶一点就能看见这人用受惊了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真是什么气也没了。
眼下这位病人的毒是解得差不多了,只要自己每日熬点清除残留毒素的药喝一喝就完事了,没必要再继续待在他这里,只是这位病人看上去像是无处可去,也不想去找自己弟弟,发觉他不愿意再让自己待在这儿,就乖乖地离开了,本以为是下山去了,结果第二天他进山采药发现这人还待在山里,只是不在他面前出现了。
他被这人搞得没脾气,而且这样也没法煎药,但他让这人跟自己回去这人却还不肯,他只得每日在固定的时辰煎了药放在院子里,这人到了时候会来喝完。
约摸是看他平日里吃得十分清淡简单,他身边的两个小药童也厨艺不精,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懒,打野味这么麻烦的事谁也不想去做,只每个月下山去买点荤食凑合吃个几次便罢,这个病人发现了之后,每日来喝药的时候都会顺便送他一点野味,已经送了好些天了。
顾景鸿看着眼前这个人以为自己又惹恼了他,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无奈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走?你弟弟昨天还派人来找你了,赶紧给我走吧,别搞得自己好像无家可归一样。”
眼前的病人就是江遥,他闻言垂下眼,但神色却很淡漠,道:“顾神医要是不喜欢我在附近,我明天就走。”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亲兄弟之间有什么说不开的事?”顾景鸿说着又狠狠捣了下药,“就为了个男人至于吗!萧吟那狗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我看你确实是有病,瞎的不是他萧吟,是你!”
江遥微微皱眉,又不太敢反驳,只好嘀咕道:“侯爷是个好人……”
“也就你觉得他是个好人。”顾景鸿呵呵一笑,“我告诉你啊,世上没几个人比他心还黑了,哦不对,他根本没心!”
江遥神色固执,道:“侯爷在我心中就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那天也听到了,虽然你弟弟那事做的确实不太厚道,没想到当年萧吟那凄惨的样子也有你弟弟的一份力,后来他可还被那狗屁五散鸢反复折腾,我都没见过这么顽固的毒,你弟弟真的是个狠人。”顾景鸿啧啧感叹了一番,又道,“但话说回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弟弟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不过他居然还利用你,这不能原谅,你给他点教训就是了,萧吟那个事……没必要。”
江遥攥紧了拳,道:“我小时候就下定决心会一辈子保护他,如果他利用我可以过得更好,我可以选择被他利用。但他伤害侯爷,我不能原谅他……他明知道当时我做那么多都是为了救出侯爷,他若不愿意可以直接跟我说,但他居然骗我,用我之手害侯爷失明……我不恨他利用我为他得到权力地位,只恨他利用我干借刀杀人的事,而且明知道侯爷对我来说很重要,还那样做……”
顾景鸿一边在心里腹诽着萧吟是怎么能遇上这么个死心塌地的傻子,一边又观察了一下江遥的神情,发现他是当真对江煊心寒,劝慰道:“不过你弟弟还是对你挺好的,听说他那天还教训了一下萧吟?哈哈哈哈就冲这点我就要夸他,萧吟这种人就该有人治治他,不然可把他给能的啊,简直目中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