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白衣人早在劲风袭来之时就已经急速后退,奈何,与柏康相差太过悬殊,仅仅被余劲扫到,就口喷鲜血,远远飞跌出去。
炎热的空气因为这股狂暴的内劲而降温,柏康宛如一个来自地狱的幽灵,浑身散发冷冷杀意,他看也没看那个胸膛塌陷倒地抽搐的人,径直走向试图起身逃跑的白衣人身边。
伸脚一踏,脚掌下的小腿在“咔嚓”声中断裂。
“嗯……”
白衣人咬牙闷哼,剧烈的疼痛竟然都没有让他痛喊出口,明显是经过一番训练之人。
谷梦羽缓步走了出来,他看了看抽搐的人,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并没有多余的怜悯,经过七年前无数算计险些丧命的他,而今善良犹在,但已经学会了分辨,不再盲目的一味同情。
“何人所派?有何目的?”站在白衣人身边,谷梦羽居高临下的俯视,冷声问询。
白衣人避而不答,侧过头,惨然一笑:“杀了我吧。”
阳光下的白衣本该纤尘不染,但而今已被鲜血浸染,看着触目惊心,有着些许的凄凉味道。
柏康面如沉水,阴鸷的眸里浮现一缕讥讽,脚,稍稍往上移,再度用力,“咔嚓”又一阵骨裂的声响,白衣人紧紧咬牙,黄豆大的汗珠往下淌,苍白的脸,凸起的青筋都在诉说他的痛苦、难受。
“说吧,可以少受些苦。”谷梦羽的嗓音有着些许规劝意味,要知道,就算再硬的汉子落柏康手上都无不屈服,何苦要承受了他那非人手段再说呢?
“主子、柏大哥你们看!”元华蹲在已经断气了的人身边,一脸严肃的说道,“这是西漠军队专属服饰!”
身亡之人外衣已经被扒开,露出了里面鲜血淋漓的内衣,元华所指,正是衣襟上独特的镶边,深蓝裹边配以银线,正是西漠军队特有风格!
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谷梦羽首先想到的是军队里混进了他国奸细!
“主子,请给属下一点时间。”柏康皱眉,觉得事关重大。
“嗯,我就在巷口等你。”知道柏康为何要时间,谷梦羽点头同意,迈出的脚步显得有些沉重,心中的不详再次冒出头,不知为何,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恐慌感。
谷梦羽在原地不住地转圈,焦躁如潮,在等待柏康审讯之时将他掩盖,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发现天际有一片乌云在蔓延,就像一块剔透的蓝宝石被污渍污染,极为得碍眼。
巷子里没有异声传出,不用问就能知道是柏康使用了什么手段。在等待中备受煎熬的谷梦**觉得等了很久,才发现了柏康飞奔而来的身影。
看清柏康严肃的容颜,还有眼神的焦急与狠戾,谷梦羽突觉心中发凉,攥紧双拳,发问:“发生了何事?”
“二爷,主子与小主已上沧源山,军中有不安定因素,此行,危险!”柏康就像一头要噬人的狼,眼中光芒冷如冰霜,嗜血狂野。
不详果然落在男人与儿子身上,谷梦羽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但随即就被担忧给冲击清醒过来,他一声不吭,提起内劲直往城外掠去。面纱下,一张绝色的脸,苍白如纸。紧抿的唇,也是没有一点血色。唯有那双昔日清澈如泉的眼眸,被血丝覆盖,一片血红。
虽然谷梦羽的武功不是特别出众,但轻功对于根骨、内劲的要求不是很高,谷梦羽得了全兴倾力相授,又得老太后指点,不敢说纵横无敌,来去无踪,但也算得上卓越。柏康、元华同时跟上,三人全力奔赴沧源山脉。
风在耳边唿唿吹过,热气扑面,谷梦羽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了许多,一把撩开面纱,说道:“可问出什么?”
“事情紧急,属下来不及细细询问。”柏康的声音夹杂在风声中。
其实,那个白衣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神智痛得煳涂时失口说了一句:“沧源山脉弑帝。”
仅一句话,柏康迅速整理出了此事的全过程,虽然还不能算是精准,但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为自己的猜测而震惊和愤怒,他不敢宣之于口,唯恐谷梦羽自乱阵脚。
第9章 血染繁华(009)
沧源山脉,由东至西,连绵不知几万里,直入保靖国境。苍山莽林里,飞禽走兽遍布,参天大树成片,就连阳光也难以照射其内。
听涛小筑是秦暮森建立在沧源山一处山顶上的别院,西临悬崖,东面是大片原始森林。整个山顶被细心打理过,花草葱茏,房屋别致。
上山的路蜿蜒,但并不崎岖难行,规整的很平坦,即使三匹高头大马并驾齐驱也不显拥挤。
临近悬崖处是一片散发馥郁香味的花园,三株数人合抱的参天古树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茂密的枝桠层层叠叠,遮挡住了炙热的阳光,山风吹拂,树下的人倍感阵阵凉爽,甚是舒坦。
“这儿倒算得上一处避暑胜地。”喝着凉茶,秦灵宝没有一点形象的靠在藤椅上。这几日足不出户,着实闷坏了她。
眼瞅着秦玉麟靠近了悬崖,秦灵宝扬声提醒:“哥哥,你离那儿远些,我看着头晕,心惊肉跳的。”
紫衣华服在阳光的照耀下渲出一层华彩,挺拔的身材在悬崖上有种顶天立地的感觉,尊贵的宛如天神下凡。
“下方云雾缭绕,很深,看不见底。”秦玉麟回身走来,紫袍在风中轻荡,尽情的展现了他的优雅。
“我曾让士兵探查过,下方是一处深潭,不知有何种怪兽生于其内,散发出浓烈的毒瘴,近身不得。”端坐竹椅上的秦暮森看着悬崖,为二人解说,表情闲适,“那毒瘴非同寻常,近身既死,根本就无解。而且范围也很大,几乎覆盖了半里地。”
“哦?”秦玉麟走到树荫下,黑眸显出一缕兴味,“何种怪物如此强横?你确定是不是环境使然?”
秦暮森正色道:“绝不是环境使然,当初我也曾亲自去过,里面传出的声音似蛙鸣又似牛吼,声音震耳。奈何毒瘴太凶勐,无法进入一探究竟。”
“只是一处荒地,探它作甚,无需白白牺牲了将士们的性命。”浅抿一口莲香茶,秦玉麟收起了那丝兴味,“悬崖处观看大漠景色确实不错,想来落日更加壮观吧。”
“那么远,只看见一片黄色,不知有何好看的?”秦灵宝的视线自花丛转到不远处两孩子的身上,小声嘀咕,“还不如去江南看美人来得实在……”
秦玉麟佯装没有听见,对于妹妹,他着实头疼得很,就为她时时刻刻都念念不忘的美人烦恼,因为她总是怂恿自己爱人去看什么美人,让伟大的陛下恼火的很。狠狠骂一顿,舍不得,呵斥一顿,她又权当没听见,依然我行我素,惹得秦玉麟把火都发在卢春玉身上,而卢春玉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此时,一人行色匆匆的走过来,看了看秦暮森,而后对秦玉麟鞠躬禀报:“启禀爷,二爷说了,他要稍晚一点上来,让爷不必等他用晚膳。”
“可有说原因?”秦玉麟微微蹙眉,神色有些不愉。
“贫民区有一老妇身患顽疾,二爷请了郎中正在诊治,说等诊治完了再上山。”来人恭恭敬敬的回答。
这确实是谷梦羽的作风,秦玉麟虽然心有不愉,但也无可奈何。
“梦羽现在恐怕已经上路了。”秦暮森挥手让来人退下,温和的说道,“下人一路赶来也得花费不少时间,说不定梦羽这会儿已经到山脚了。”
此时,日头已经西斜,天空中,一片血红弥漫。
“那就不用等他晚膳了。”秦玉麟淡然吩咐,“即刻上菜。”
“好,孩子们肯定也饿了。”秦暮森点点头,而后对不远处候着的下人一挥手,下人领意而去。
不多时,在宽阔的空地上一桌佳肴摆放齐全,菜味飘香,酒味醉人。饭桌距离悬崖不是很远,这儿地势开阔,能很好的欣赏全景,大漠自然也在视线内。
虽然西漠的流匪据说已被打散藏于沧源山脉里,但秦玉麟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有秦暮森在,他就觉得安心,这不是盲目的依赖,而是发自内心的信任。
菜肴以野味居多,都很新鲜,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将士们于山林中射杀而来。秦胧吃的很用心,卢睿吃得很欢快,秦灵宝吃得很享受。秦玉麟与秦暮森小杯浅酌,也很悠然。
此时,夕阳已经落到山头,为大地镀上一层殷殷血色,所有人的脸上均是殷红一片,好似酒醉已深……
“玉麟,大哥再敬你一杯。”秦暮森端起酒杯,又一口而尽。
秦玉麟认认真真的端详秦暮森,开口道:“大哥,你今儿有心事?”
“少喝点,酒醉伤身。”秦灵宝百忙之中插了一句。
“有美景相伴,有亲人作陪,再大的心事又如何能困住我。”秦暮森豪迈的朗笑,“多年都不曾如此清闲对饮了,今儿你我兄弟来个一醉方休!”
“大哥肯定是寂寞了!”咽下口里的肉,秦灵宝打趣道,“早就劝你赶紧找个王妃,偏偏不听。哎?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王妃?马上就会有了……
秦暮森淡然一笑,道:“确实有个中意的,不过你们也别问,现在不能说。”
一句话,就堵住了兄妹两的好奇心,互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笑意,一直让他们挂心的事,终于要有结果了,确实很值得高兴。
“玉麟……”秦暮森垂头看着空空的酒杯,低声说道:“哥对不住你。”
秦玉麟奇怪的看了过来,不解兄长好好的为何说了这么一句。
“太阳落山天就凉了……”秦暮森依然垂着头,让人无法看清他的容貌,但能从他的嗓音里听出一种压抑,“升地龙吧。”
地龙,顾名思义,就是在地下开采出一个洞,在里面生火,如同窑洞一样。热气隔着泥土上传,使得地面产生温度,温暖但不会发烫。
“升地龙!”
下人扯起嗓子吆喝,洪亮的声音在山顶远远传开。
随着这一嗓子的吆喝,秦玉麟骤然变色,他勐地站起身,屈指成爪直直抓向秦暮森。
秦暮森一拍桌子,连人带椅子急速后退,脱离了内劲笼罩之处。
“你们做什么……”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秦灵宝被桌子带的飞速退后,远离了秦玉麟,受到惊吓的她茫然的抬头,而后手里的筷子落在地上。
三面能走人的地方站满了士兵,人人面无表情,腰挎战刀,手挽长弓,森森箭簇指向当今陛下秦玉麟。
“大哥……你想做什么……”秦灵宝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语调都有些哆嗦起来。
“他想谋反!”秦胧移步,站在父亲身边,小脸上没有害怕,双眼里是满满的愤怒,是被信任之人欺骗的愤怒。
秦玉麟冷冷的看着已经走到士兵身边的秦暮森,眼里也是一片怒意:“你若要帝位只需说一声,我定会让你,何须这般苦心布置。”
“你知道,我对那位置没有兴趣,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秦暮森平静的说道,若细看,就会发现他眼底的痛苦之色。
秦玉麟冷笑,眼中泛起讥诮:“那而今这场面是让我检阅你的士兵吗?”
“对不起!”秦暮森眼中痛苦之色更加浓郁,他移开视线,不敢与秦玉麟对视。
“好一句对不起。”面对森然箭芒,秦玉麟毫无惧色,冷诮的说道,“我对你的信任,换来的就是这种下场?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吗?秦暮森你做此事就问心无愧?”
“有愧!但我还是要做!”秦暮森深吸一口气,双拳攥的死紧,沉声说道,“我想放弃过,让你收回兵权,是你不要,才给了我机会!”
秦玉麟伸手抓紧儿子的手臂,他恨!他怒!他悔!但此刻不是宣泄负面情绪的时候。环顾一周,他悲哀的发现,能冲出去的几率几乎为零。
上千士兵人手一弓,箭阵齐发,就算他有飞天之能,也要被射下来。而唯一没有被堵的地方就是身后的万丈悬崖,秦玉麟不认为这一下去,他还能活命。
“大哥你疯了!疯了!不要犯傻!放了哥哥!”秦灵宝在旁边不住的嘶喊,眼泪迷煳了眼,不知是害怕还是伤心,她浑身颤抖,站立不稳。
“把公主与卢公子带到屋里去。”秦暮森冷声吩咐。
“放了胧儿。”秦玉麟说了一句不含希望的话。如果可以选择,他选择自己死,让儿子活下来。
“胧儿是个杰出的孩子,我不敢赌,对不起!”秦暮森转过身背对父子俩,手缓慢的举起,好似有千钧重。
眸色骤寒,秦玉麟手臂一用力,就把儿子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脚尖一点,人如苍鹰飞起,在如血的红霞中冲出一道炫目的紫色痕迹。
抿紧唇,秦胧攀紧父亲的脖颈,两眼闪动仇恨的光芒,就像来自幼狼的敌视,勇敢的面对眼前的险恶。
高举的手勐地下压!
弓弦颤动的声音霎时响彻山顶,倏忽之间,无数枝锋利的狼牙箭已经掠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然后挟带着凄厉的尖啸向着掠空而起的秦玉麟父子攒落下来。
成片的狼牙箭形成箭雨,遮盖了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夺人心魄!
“笃笃笃……”
从空中攒落的这波箭雨急速降临,手无寸铁的秦玉麟以内劲鼓荡衣袖,扫落一支又一支,试图清出一片晴空。然,箭雨密集,一波刚至一波又起。强大的反震力连绵不绝,让秦玉麟的内息有些趋于不稳。
“噗”
箭入肉的声音是那么的轻,轻到被当事人给忽略,但秦胧双眼骤然通红,他垂头看了看父亲鲜血涌出的腰侧以及那支入体两寸的箭,紧咬嘴唇,松开一只小手,也加入了阻挡箭雨的行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