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俞在心里默默的感叹了下。
得亏是遇见我了,要是被个阴险狡诈的歹人给骗了去,岂不是要利用他这个性格和身手当奴隶驱使干坏事了吗?
有了乞丐的帮忙,乐之俞总算是顺利的从马背落到了地面上,被搀扶着走到一棵树下休息。
他这幅在温室里娇养长大的身子实在是脆弱,上次从言朱楼上摔下来受了惊吓就让他病了好几日,这才刚刚好转些,又被吓了一场,整个人都几近虚脱,脏腑里又翻腾的厉害,忍不住倚着树就吐了出来。
这一吐几乎是将中午那顿饭都给尽数交代了出去,吐到最后嘴里全是苦涩,眼角噙着泪花儿,满脸都是汗水,把散落在脸侧的几缕头发都给沁湿了,分外狼狈可怜的很。
乞丐先是着急的围着他乱转,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他不那么难受,后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就跑走,不一会儿捧着一只宽大叶子做成的碗回来,小心翼翼的递到了乐之俞的唇边。
“喝点水,会好的。”他说道。
乐之俞呕吐完之后喉咙里正干涩的难受,见了水如获至宝,低头就着乞丐的手里一连喝了好几口。
也不知乞丐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泉水,清凉甘甜,润贴入喉,瞬时就冲淡了嘴里的苦味,极大的缓解了乐之俞的不适。
“多谢你······”
乐之俞喝完水,靠在身后的树干上,虚弱的向乞丐道谢,视线无意间落在他的脚上,顿时愣住。
大约是追着马跑的时候把鞋子给弄掉了,乞丐现在就是光着一双脚站在地上,脚背被荆棘尖刺划破了许多道口子,鲜血混着泥土和草屑都脏兮兮的黏在了一起,看起来惨不忍睹。
人常说十指连心,可这脚上若是受了伤,一样是钻心彻肺的疼啊,就算是傻,也不会没感觉的吧,怎么他看起来都毫无所谓的样子,反倒还跑前跑后的为我找水喝,这心眼也太实诚了吧。
乐之俞越看越觉得过意不去,手摸索着伸进袖子里,掏出块帕子来递了给他。
“你把这撕了两半,先凑合着包在脚上,等回了城,我再找大夫给你上药治伤。”
乞丐听懂了乐之俞是在关心他,眼睛更是亮了起来,不矫情也不推辞,接过帕子就照着乐之俞说的做,撕了两半,包在脚上打好了结。
别说,他包扎的手法看起来还挺熟练,连最后打的结都十分的利落,怕是都快赶得上医馆的大夫了。
想必是流浪在外经常受伤,又无人照料,就自己给自己胡乱治伤包扎,时间久了,都已经练的熟能生巧了。
乐之俞想到自己正在无忧谷时,哪怕只是手指蹭破点皮都一堆的仆人和大夫围着伺候,各种名贵药膏流水样的用,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同乞丐比起来,他真觉得自己奢靡浪费的都成罪过了。
这乞丐没准以前也和他一样,是锦衣玉食的过好日子长大的富贵人呢,如今却沦落至此,谁敢保证,他会不会也有这一天呢······
乐之俞目光复杂的看着乞丐,顿了半响问道:“要不我帮你找找家人吧,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儿吗?”
“家?”
乞丐愣愣的,不明所以的摇头。
“不记得。”
乐之俞不死心,又继续追问。
“那记得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不记得。”
“你叫什么名字总该记得了吧?”
“不记得。”
什么都忘了啊,这可就不好办了。
乐之俞只得放弃了给他找家人的念头,想了下道:“没有名字总归是不大方便,要不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吧,我是在雁城遇见你的,就叫你阿雁怎么样?”
乞丐哪里会说个不字,立刻兴奋的点头。
“好!”
休息了会儿,乐之俞总算是恢复了些气力。
马方才就跑的没影了,这荒山野岭的,只怕一时半会儿也等不到人来接他们回去,万一耽误久了,天黑就更找不着路了,想到此,他便勉强起身,让阿雁扶着他往回顺着马蹄印寻摸着来路,先出了这片林子再说。
只是拐来拐去,马蹄印就越来越凌乱不堪,绕了半天也没找着大路,稀里糊涂的在林子里越走越深,处处都是大树遮天蔽日,连光线都徒然暗了下来,阴森森的让人背后都有些生寒。
眼看着前面是杂草生的越来越高,树枝也交错横生,明显是人迹罕至的样子,乐之俞又累的不行了,刚想说找个地方再歇息歇息,耳边却听到了远处有马蹄声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
听这动静,还不止一匹,似是有不少人呢。
难道是苏一苏二他们带人终于找到这里了?
乐之鱼心中一喜,顿时来了力气,踩上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双手合拢在了嘴边,大声的喊了起来。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半响后,马蹄声果然循声而来,离这里越来越近。
“太好了,真的是来找我们的,总算是能出去了。”
乐之俞站在石头上,高兴的话还没说完,阿雁却是脸色一变,飞身扑在了他面前,将他整个人都带着从石头上摔了下去。
与此同时,有利器破风而至,“呛啷啷”打在了石头上,溅起大片火花。
杀气腾腾。
第41章
乐之俞被突如其来的撞倒在石头下,摔的眼冒金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阿雁已经翻身腾转而起,一把背起他就跑。
马蹄声在身后紧追不舍,带着锋利尖头的羽箭如流矢一般疾射了过来,大有不把他们钉成刺猬不罢休的架势。
乐之俞这才醒过神儿来。
自己刚才那一嗓子没招来援手,反倒是招来杀身之祸了!
为什么会这样?今天出门又忘看黄历了吗!
他趴在阿雁的背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两只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揪住了阿雁的衣裳,满脑子的惊疑不定。
到底是谁要杀他?
山贼打劫?不太像,哪有山贼跑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劫道的。
青丹会识破了他的假少主身份要来寻仇?也不太像,他们在雁城自身难保,人都被抓了个七七八八,就算要与鱼死网破也会先去奋力杀了那个朝廷钦使,只怕是腾不出闲功夫来对付乐之俞这种小虾米。
那,难道是他的前朝余孽的身份暴露了,那位新朝太子派人来斩草除根了?
这个可能性让乐之俞顿时骇的瞳孔紧缩,后背发寒,连嘴唇也哆嗦了起来。
云致雨被吊在城门口的惨样还历历在目,这么快就要轮到我了吗?!
慌乱之下,乐之俞完全想不出什么脱身的办法,只能病急乱投医的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阿雁的身上。
“阿雁,快,再跑快些!”
不得不说,阿雁果真是有些本事的。
哪怕赤着双脚,身上还背负着一人,依旧是如猎豹雪鹰般迅疾灵敏,侧身弯腰,左拐右绕,不断更改着前进的线路,堪堪避开箭矢的攻击,将后头的追兵甩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只是乐之俞从他不断加重的呼吸和侧脸用力咬紧的肌肉线条感受的出来,阿雁支撑的并不轻松,若是迟迟不能甩掉后头的那帮人,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无门,生死就悬在这一线了。
越到这种时候,乐之俞就越有种浓浓的挫败感。
但凡他要是会些武艺,哪怕只是身子强健些,也好歹有些反抗自救的机会,不必像个废物束手无策,拖累旁人。
“阿雁,你放我下来吧,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自己先逃,别被我连累白丢了性命。”
“不!”
阿雁破天荒的没有听从乐之俞的话,丝毫没有扔下他的打算,反倒是咬着牙,将脚下的速度提的更快了些。
“你说过,让我跟着你的。”
“我······”
乐之俞听他这斩钉截铁的语气就知道再劝也是无用,这人认准的死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真不知是该骂他傻还是夸他赤诚了。
恰在此时,有根羽箭破风极射而来,擦过乐之俞的手臂,倏然钉在了旁边的大树上。
有轻微的刺痛感自手臂传来,令他不自觉的皱眉“嘶”了一声。
阿雁闻声偏头,看到了乐之俞手臂上被划破的衣裳,以及那道淡淡的血痕,脸上猝而变色,猛的停下转身,抬头朝羽箭射来的方向瞪了过去,仿若是只被激怒的孤狼,即将要亮出报复的獠牙。
乐之俞怕他又犯了死脑筋,赤手空拳的就要上去拼命,连忙在他背上拍了两下,示意他快走。
“我没事,就擦破点皮而已,咱们还有逃脱的机会,别争一时之气,快·······”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雁已然伸手拔下树上的那只箭,扬臂狠狠扔了回去。
几乎只是顷刻之间,那只箭便刺进了最前头手持弓弩的追兵胸口,连惨叫都来不及,便从马上跌落滚地,血如泉涌,当场暴毙。
其余的追兵们似乎被这变故弄的措手不及,震惊之下更是愤怒不已,弃了弓弩不要,唰唰拔出腰间长刀,低吼着要全力策马而来,把阿雁给剁成肉酱。
如此危境,阿雁却毫无怯色,迅速的把乐之俞放到大树后躲避,自己则迎面向前,大有壮士不畏生死,一意孤行抗万敌的气势。
但在乐之俞看来,这与螳臂当车无异。
手无寸铁,血肉之躯,哪里抵得过那些刀光剑影?这不是去送死吗!
“快回来!”
他急的大喊。
“不要命了!”
阿雁闷声不吭,也不回头,双拳紧紧握起,纵使是看不到他表情,光从一个背影,也能感受到那义无反顾的决心和勇气。
“回来呀!”
乐之俞快把喉咙也给喊破了,也喊不回阿雁,又急又气之下扶着树挣扎着站了起来,打算冲过去亲自把这头倔牛给拉回来。
马蹄阵阵,激起草屑纷飞,眼看着就要离这越来越近,却猛然间接连轰然几声,顿时有火光冲天而起,炸的这群追兵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七零八落的倒了一地。
这始料未及的场面让乐之俞目瞪口呆,连阿雁也给愣住了,停下脚步朝那儿望了半天,傻傻回头问了乐之俞句。
“这是神仙显灵了吗?”
大概是吧,除了神仙,还会有谁能这么力挽狂澜······
乐之俞定定的望着远处那浓烟弥漫的地方,忽而心中又有另一种强烈的预感。
也许,不是神仙,是他想的那个人来了。
烟雾消散而开,有道人影自林中飞掠而来,如惊鸿穿云,足不沾尘,瞬息间便来到了乐之俞的这里,飒然落了下来。
乐之俞又惊又喜的望着来人那张俊逸出尘的脸,连眼眶都热了,整个人犹如向阳花儿终于见到了阳光一样绽放了开来,眼睛亮晶晶的,抬腿就朝他跑了过去,挥着手欢快的喊。
“秦哥哥!”
直到看见乐之俞安然无恙的那一刻,秦知亦眼中的冷峻才消散而开,刚要上前去接住乐之俞,阿雁却如临大敌的张开手臂拦在了面前。
“不许碰他!”
这语气凶巴巴的,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仿佛在警告秦知亦,再敢向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秦知亦眉头微蹙,视线停留在阿雁那疤痕交错的面容上,寒气森森的。
“让开。”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凌然冷意,夹杂万钧之势压迫而来,逼的人膝盖发软,不自觉的就想给他跪下。
阿雁没有跪,却也后退了半步,但仍然坚持不让,像座山一样的杵在那儿,沉默又倔强。
乐之俞怕他们之间起了冲突误会,连忙喊了起来。
“别,别,都是自己人!”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了两人的面前,绕过阿雁径直扑进了秦知亦的怀里。
“秦哥哥,他是好人,刚才救过我的。”
第42章
其实,早在从空中飞掠至此时,秦知亦就已经看出了阿雁是友非敌,否则,早就一掌将他毙命了。
这个满脸疤痕的怪人身上虽有杀气,却是呈防卫状态守在乐之俞的前头,显然他针对的,是后头的那群追兵。
既是没有威胁,那就无需在意。
直到他拦在秦知亦的面前,像头被外来者侵入领地的野兽似的目露凶光时,才让秦知亦正眼打量了他一圈,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这人蓬头垢面,衣着破败,貌似是个穷困潦倒的乞丐,可他眼中却无半丝颓废怯弱的神态,眼神明亮的像是点燃了一簇烈火,纵使是疤痕爬满了整张脸,也丝毫不减那临危不惧的独特气质。
看来,他绝对不是个普通的乞丐那么简单。
既然不简单,那他就不是无辜无害的,他的来历和目的,都值得令人警惕。
而真正让秦知亦心生不悦的,是他似乎将乐之俞当作了自己的所有物,理直气壮的替乐之俞作主,抗拒旁人的靠近。
他没有权利这样做。
乐之俞讨厌管束,极为的向往自由,哪怕是在外头碰的灰头土脸,处处受挫,都不愿意乖乖的呆在金丝笼中受人摆布,像极了一只离巢的雏鸟,虽然脆弱经不住风雨,却不会放弃能在万里晴空下飞翔的快乐。
这也是秦知亦为什么没有一直没有在乐之俞背后安插暗卫贴身保护的原因。
他不想让乐之俞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窥探,虽然没有恶意,对于不知情的乐之俞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无形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