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光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宋知忆

作者:宋知忆  录入:04-04

  “你叫什么?”阿柘对上叶动澜的目光,笑弯了眼。
  “叶动澜。”叶动澜放下空碗,认真的回答。
  阿柘想了想,才说,“好名字。”
  叶动澜笑了,“是吗,可他们都说这个名字不好。”
  阳郡靠北,城中的大多数人根本不识字,给孩子取名也都很随意,相信贱名好养活,只有叶父给叶动澜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希望他弄波动澜,做出一番名堂,搅一搅大盛这摊死水,所有人都说名字取的太大,会带来一辈子噩运。
  叶动澜以前不信,现在亦然。
  “命运是握在自己手上的,与名字何干?叶公子不要听他们乱语。”
  叶动澜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两个人断了话题,阿柘好像并不健谈,见叶动澜局促便不再多言,“你好生休息吧。”
  阿柘只在帐中另一侧另挑了一盏灯坐于案前读书。
  叶动澜并没有躺下,远远的看着阿柘,他坐着的时候脊背挺直,深色认真,摇曳的烛火映着他白皙的脸庞,将整个人衬得温暖和煦,叶动澜似乎透过阿柘见到了自己的影子,孤灯独明,手中的书卷翻过一页一页,更重要的是书案对面补衣服的母亲。
  也不知父母如何了。
  叶动澜垂眸,心底酸涩,默默躺了下来。


第5章 幸否
  “阿柘。”忽的从帐外走进个人来,声音低沉温柔,他又点亮了几盏灯,帐中顿时亮堂起来,“看书就将帐子弄的亮堂些,不然对眼睛不好。看坏了眼睛,以后可怎么办。”
  阿柘放下书卷,笑着应下,“知道了江哥哥,这样也看得清,行军条件艰苦,我也节省些才是。”
  “该用的地方便不要节省。”
  “我是想着还有病人在休息。”阿柘眉眼弯弯,看向叶动澜,
  “叶公子,这是江公子,江述。”
  江述转头看看叶动澜,冲他点点头,问候了几句,“可有什么不舒服?”
  叶动澜摇了摇头。“没有,多亏江公子与阿柘照料。动澜不胜感激”
  江述笑了笑,“不必客气,战乱时期,人人都是可怜人,能帮一把便是一把,公子不必有负担,好生修养便是。”
  阿柘和江述的说话方式很像,两个人都是极有教养的人,说话不急不躁,语调平静,让人没有距离感。
  但是不同的是,阿柘是温润,江述是成熟。
  阿柘身量不算高,眉目温和,全然是少年模样,而江述个子高,身材也健壮,披着银甲,腰间佩着剑,带着军营的豪气。
  夜晚,叶动澜就同两人宿在同一个帐子中,两人谈论了一会儿战场形势,
  “这个时节北疆的牧业会受到极大影响,所以他们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背水一战,目前形势对大盛不利。”
  “江将军怎么说?”
  “尽力而为。”
  “也只能如此了。”
  叶动澜对这些并不了解,根本听不懂,早早闭上了眼,还在想着自己的父母。
  次日一早,江述依然身披银甲离开了帐子,阿柘仍是在帐中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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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柘,你和江公子是什么身份啊。”叶动澜很好奇,军营中的士兵身着单衣,食粗粮,而这两人,不仅举手投足气质脱俗,还衣着锦袍,饭食更丰盛,但叶动澜并猜不出什么身份尊贵的少年会到这军营中来,连读书也并不安稳。
  叶动澜翻了一页,语气淡淡,“都是征人罢了,谈何身份。”
  叶动澜见阿柘兴趣不高,只好转了个话题,“你在看什么书?”
  “《诗经》”阿柘手指捻着书页,头也没抬,“正在读《王风》篇。”
  “是吗,我离家前方才读过,最喜欢当中那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一个话题顿时点燃了两个人的兴趣,“是《黍离》的句子,叶公子读过书?”
  叶动澜点头,“家父识字,我自小读过些的,这次进京也是为了赶考。”
  “科考?”阿柘皱了皱眉,“若你此时还在边陲,怕是赶不及了,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此话怎讲?”叶动澜疑惑。
  “无妨,随心感概罢了。”
  阿柘笑了笑,不再多言,不过好似也没看进去书。
  叶动澜纵然好奇,但看出阿柘不想说便没再问。
  帐中安静下来,军营里一如既往的吵闹,北风吹的帐外的旗帜烈烈作响,在帐内也听的清清楚楚,和外面的马鸣,刀剑的碰撞声,士兵的吵闹声混在一起。
  马蹄纷乱,叶动澜的心也乱的很。


第6章 谋害
  到第三日,叶动澜的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与阿柘和江述也熟悉一些。阿柘和江述的学识比他渊博不少,虽然阿柘比他小,但谈论起国家世事比叶动澜通透的多。
  “科考不光考诗书礼义,更要考你的见识,选官为民,你得看得清形势。”
  叶动澜自觉从阿柘那里学到不少,阿柘看似只是个手不释卷的温润小公子,实则是活得明白。
  这日,主帅江云江将军亲自领兵与北蛮子对阵,带走了主力军队,吵吵嚷嚷的军营安静了不少,江述早早离开了帐子做准备,后来连阿柘都离开,随军出发,走前还叮嘱叶动澜,
  “叶公子,我们走后,你切不要随意走动,不要出这个帐子,听到声响也不要惊慌,在这里里便是安全的,桌子上有诗书,可以供你打发时间。”
  阿柘依然是那身月白色的锦袍,只不过将玉佩摘下放在锦盒之中,带着一柄通身银白的剑,剑上挂着蓝色的剑穗,依然是不急不躁的步伐,却偏走出些悲壮,出门前他又回头,
  “若是我回不来了,叶公子便在江述的安排下迅速离开,进京也好,去他处也罢,总之设法寻找一方清静之地,安身立命。”
  叶动澜当时笑阿柘想的多,他的身份不同,又不是普通士兵,江述江公子又待他极好,即使战场形势不佳,他也应该是首要被保全的,怎么可能轻易回不来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叶动澜开始惴惴不安,从早晨至下午,他们始终没有回来,叶动澜手里的书卷翻过一页页,手心的汗几乎浸湿书页,干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直至夕阳斜照,军营里才有了一番吵吵闹闹,但是回来的人似乎不多。
  “父亲,阿柘明明应该随我们同后军一起撤离的,他才十三岁,你怎能将他丢在战场上!”
  营帐外传来争吵声,其中一个人,是江述。
  后者的声音低沉沙哑,叶动澜没听过。
  “述儿,你都说了,他才十三岁,你怎么他上头那么多哥哥不来,为何偏打发他来。”
  那人冷笑一声,“说白了,不就是有人想要他死吗?”
  江述不敢相信,“他可是当朝十皇子,死在疆场上我们江家如何交代?”
  “疆场上死个人多正常,那人既然敢对皇子下手,就有办法保全江家,反之,如果他的目的没达到,就有办法碾死我们江家。”
  “述儿,你还小,这些权力的争斗你还看不透,照为父说的做便是。”
  “今日你也累了,回营帐休息吧。”
  那人的语调平淡,仿佛谈论的不过是一只路边的野猫的生死,但偏偏那个人是当朝十皇子,连皇子的命都能如此不珍视,那庶民的命何如!
  叶动澜握紧拳头,江述在原地喊着父亲,风携起风沙打在营帐上,发出响声。
  在纷乱的军营里,无人注意到从江述的帐中窜出一个瘦弱的少年。
  叶动澜出了军营,北疆的风带着刀似的,带着黄沙扑在叶动澜脸上,刮的他睁不开眼睛,脸颊生疼。
  军营外是莽莽黄沙,叶动澜几乎辩不清方向,但他还是认真辨认着地上马蹄的方向,信然前行,不畏风沙。
  他应该还来得及。


第7章 垂危
  沙漠实在太大,大到叶动澜总觉得自己迷路了,完全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但是地上的马蹄印还清楚的指示着方向。
  叶动澜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终于听到纷乱的人声,眼前之景,他彼时从未想过会让他铭记一辈子,满地都是尸体,有大盛士兵的,也有北蛮子的,人或是战马,刀剑横竖躺了一地,血连黄沙都染黑了,凝在地上。
  即使已经如此惨烈,双方仍无退兵的意思,马蹄踏在满地的尸体上,血肉横飞,模糊了他们的面容,有士兵缠斗,不小心被地上的尸体绊倒而被刺中心脏。
  叶动澜凭借娇小的身材在战场边缘穿行,焦急的寻找阿柘,但在这样一个纷乱的战场上寻找一个身量尚小的十三岁少年谈何容易!叶动澜甚至不知道他今天到底是依旧着月白色的锦袍还是上战场前披了战甲。
  少年的身躯,当真撑的起那副沉重的战甲吗?
  叶动澜找了很久,都未看见阿柘的影子,他有些迷茫的来回打转,旁边的厮杀激烈,有血热乎乎的溅在他身上脸上,混战中也有人注意到他,举着刀朝他扑过来,他仓皇后退,脚下踩到一柄剑,他弯腰躲过北蛮子劈过来的剑,迅速伸手拾起剑,闭着眼朝对方刺过去,锋利的剑刺破皮肉发出闷响,血温热的溅了他一脸,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他睁开眼,只看见那个北蛮子瞪大了双眼倒在地上。
  叶动澜慌张的松开手,完全不敢低头。
  他杀人了!
  这是他完全没想过的。
  剑落在地上又弹起一段距离,蓝色的剑穗沾了黄沙,那是一柄通身雪白澄亮的剑,叶动澜见过他,那是阿柘的剑。
  叶动澜在原地打转,离剑不远处,只有一个数具尸体交叠的死人堆。
  叶动澜不敢想,他走向那堆尸体,直接腿一软跪在地上,地上的血汇成一股,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他费力的推开上面的几具尸体,从缝隙中看到了一方月白色的锦布。
  叶动澜加快了动作,费尽力气才终于推开上面的人,露出下面的少年。
  他身上月白色的袍子被血染成紫红色,祥云被血糊的看不清,他趴在地上,背上是横七竖八的伤口,锦袍被划破露着带血的皮肉,叶动澜甚至数不清,他身上到底有多少道口子。
  叶动澜将阿柘翻过来,抖着手探了探鼻息。
  很微弱,但所幸还活着。
  叶动澜抬眼看了看混乱的战场,似乎也没有人能帮他,他咬了咬牙,把阿柘背到背上往回跑。
  他因为家中条件不好,比起同龄人已经很瘦弱,力气也小,但是背上阿柘却并不费力,平时看不出来,只觉得阿柘纤瘦,而现在他只想到纤弱一个形容词。
  他的身子骨已经够弱了,而阿柘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纸片人。
  叶动澜心中酸涩。
  从前他以为寒门出身,寻不到出路只能庸碌一生是这个世界对人们最大的恶意,可如今看来,能活着就已经是上天馈赠,阿柘即使出身皇室,也命运坎坷,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得时刻小心弄丢。


第8章 别睡
  战场上空盘旋着一群秃鹫,他们焦急的扇动翅膀,鸣叫,有胆子大的,已经在尸体上撕下一大块肉暂时去了别处,他们都在等待战争结束后的盛宴,甚至有一只远远的跟上了叶动澜,似乎觉得阿柘已经命不久矣。
  叶动澜怨毒的瞪了一眼仿佛下一秒就要俯冲而下的秃鹫,脚下的步子迈得飞快,不停的跟阿柘说话,“阿柘,别睡,我带你回去。”
  “阿柘,我给你念《诗经》如何?”
  “阿柘,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阿柘,我还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呢,宇文柘吗?他们说你是十皇子,是真的吗?”
  “阿柘,京城好玩吗?”
  回应他的只有渐行渐远的厮杀声,秃鹫的尖鸣和簌簌的黄沙声。叶动澜什么都顾不得想,满脑子都是快点,再快点。
  阿柘在他的背上往下滑,他咬着牙把阿柘托起,回去的路似乎显得更长,叶动澜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黄沙中有露头的石头将叶动澜绊倒,两个少年顺着略有坡度的沙丘滚了出去,叶动澜也跌破了衣服,膝盖上磕出血来,阿柘也被磕醒,猛烈的咳嗽起来。
  两个少年浑身沾着血和黄沙,狼狈不堪。
  叶动澜龇牙咧嘴的跳起来抓住阿柘,语气里带着哭腔,“阿柘,你怎么样?”
  阿柘气息微弱,“叶公子怎么出来了。”
  “我来救你,我带你回去。”叶动澜拽着阿柘往自己身上背,可能是力气耗尽,这次怎么也背不起来,阿柘把手收回去,“别浪费力气了,咳咳……他们根本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你走……南下能寻清静处……”
  叶动澜并不听,艰难的把阿柘背起来,脸憋的通红,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我就不信同样卑劣的手段他们敢用第二遍。”
  阿柘大口喘着粗气,似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勉强的勾勾嘴角。
  叶动澜弯着腰,豆大的泪滴滴入黄沙,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还是随军出征,还是上了战场,明明知道他们想要戕害自己,却无力反抗。
  叶动澜感觉到阿柘的呼吸越来越轻微,丝毫不敢泄劲儿,咬着牙一直往前走,被黄沙迷了眼也不敢耽误片刻。
  叶动澜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走回军营,只知道自己的双眼酸涩,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发昏却能清楚的看到那些将领眼中的惋惜,惋惜阿柘没能死在战场上。他们看向叶动澜的表情带着怒意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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