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你们救活她,明白吗?”
宇文柘急躁起来。
叶动澜轻轻拍抚他的后背以示安慰,随后也沉声道,“京城的药不是已经取回,怎会如此?”
医官这两天始终提心吊胆,病榻上躺着的是当今公主,皇帝的亲妹妹,皇帝还就在一侧瞧着,还有威震天下的澜王陪着,他心中也紧张的很。
“公主服用的丸药确实皆是上等药材,只是这心悸之疾本就不可根治,公主这次发病又凶险,故而……”
医官不敢直接说下去,眼瞧着宇文柘双眸猩红,只怕再多说一句,他就会被宇文柘杀了。
“当真没有办法了?”
宇文柘本欲发脾气,无奈叶动澜拦着,又看着医官尽职尽责的救自己的妹妹,一肚子气都没地方发,他暗了暗眸,语调失落。
医官收了针,扑通跪地,“请陛下恕臣无能。”
“怎么会?”宇文柘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医官还继续说道,
“陛下,老臣其实还有一法,只是凶险万分,老臣不敢……”
宇文柘还没等听完,便打断了医官的话,“有何不敢,出了事,朕担着!你……”
叶动澜拍了拍宇文柘的后背,宇文柘停下未说完的话,回头看叶动澜。
叶动澜脸色也不大好,皱着眉,很严肃的样子,见宇文柘看过来,稍微舒缓了些,柔声道,“陛下莫急,毕竟人命关天,先听他说出个所以然再做决断。”
他的目光转向医官,又凌厉起来,“还不快说。”
医官支支吾吾道,“老臣所言是一古法,只在典籍上见过,当世还未有实例。”
“说重点。”叶动澜见宇文柘心急,也没什么耐心。
“古籍有记载一种治疗心疾之法,名曰续日。说的是以初死之人的心脏移入患有疾病之人的身体,因为这算是已死之人生命的延续,故曰续日。”
宇文柘眉头一紧,“初死之人,如今这北边正打仗,岂不是有许多……”
“陛下。”医官补充道,“这法子还有一个条件便是要换的心必须是直系亲属的,而且……”
“而且什么!”宇文柘心神不宁,叶动澜也急躁起来。
“而且,古籍记载仅有一例,成功的机率不可估量。”医官说完,自己也觉得心虚,先不说这心从何而来,是否能成功,换心这种事听来本就匪夷所思,哪会有人听他胡言乱语。
不料,宇文柘竟缓缓开口,“若你行续日之法,有多大把握。”
医官愣了愣,看到叶动澜瞪他才猛然反应过来,答话道,“老臣未曾试过,只是在书上看过,最多十成把握。”
“好……”
第212章 擒贼
好什么?
众人皆是疑惑,目光齐齐聚在宇文柘身上,他的脸色苍白,满脸都是泪痕,眼眶红肿的不成样子,身上的衣衫裹的匆忙,也显得十分凌乱。
他双眸失神,在众人的注视下喃喃道,“好。”
“好什么?”叶动澜有些担忧宇文柘,下意识开口发问,“陛下,你怎么了?”
宇文柘摇摇头,没有回答叶动澜的话,反而踉跄着走了两步,低头看着跪伏在地的医官,问道,“直系亲属对吗?”
“是,陛下。”,医官虽然不解,但还是答道。
“那兄长,算直系亲属,对罢?”
“自然。”医官下意识答道,随后又意识到什么,抬起头不可思议的望着宇文柘,宇文柘弯着嘴角,竟然笑起来,哑声道,“好,那便挖朕的心脏。”
“陛下?”屋中的人异口同声。
叶动澜冲上去重新把宇文柘扯到自己身边,“陛下?你在说什么?”
“叶动澜,你知道的,母后和妙音就是我的全部了。”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妙音如此死在我面前。”
“初死之人的心可以,活人的一定也可以。”
叶动澜明白,他的阿柘一向如此,为了别人想,将亲人看的比自己都重,可是他也不能看着阿柘去死。
他抖着手攥住宇文柘的手腕,另一只手转过宇文柘的头叫他与他对视,他的声音已经支离破碎,带着哭腔,“那我呢?”
“阿柘,那我呢?”
那我怎么办?我算是你的什么?你就觉得我忍心眼睁睁的看你死在我面前吗?我怎忍心看你流血受罪,看你身消魂陨。
叶动澜的眼眶也红了,一眨不眨的盯着宇文柘的眼睛,晶莹的泪珠里倒影的是宇文柘的脸庞。
“我……”宇文柘极少见叶动澜这样,心中刺痛,可是他……
“对不起。”宇文柘低声道,随后,他又摇摇头,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叶动澜喉口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淑太后哭了半晌,终于出声,“若是如此,倒不如剜哀家的心,妙音是哀家身上掉下的肉,我是与她最亲的人。”
“母后!”宇文柘回头,朝淑太后走了两步。
他看着婢女搀扶着淑太后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那张昔日清丽的面容不知何时早已变了模样,许是哭得久了,眼皮浮肿,面颊发黄,憔悴至极。
“柘儿,你不只是妙音的兄长我的儿,更是天下百姓的君主,怎么能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
“可是母后!儿臣怎能将一个最亲的人的性命换另一个最亲的人的性命。”
“柘儿,母后活了这些年,看了太多事了,这人世间走过一遭,圆满缺憾也都无所谓了。”
淑太后轻轻摸了摸宇文柘的脸,继续道,
“你和妙音还小,日子还长,又都是母后的孩子,我也不忍心看你们一命换一命。”
“母后,您自幼教儿臣身为兄长,要保护好自己的妹妹,儿臣失职多次,如今正是弥补的时候。”
两人推辞一番,谁也不肯让步,医官也不敢拿这两位的性命开玩笑,觉得两人的法子并不可行,这个法子走进了死胡同,可叶动澜却突然发问,
“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可算是直系亲属?”
“算。”医官一见叶动澜有了主意,也激动起来。
叶动澜在室内众人的目光下,朝宇文柘和淑太后行了个礼,“陛下安,太后安,臣这就出去将逆贼擒来,能以心脏事公主,也算是无上的荣耀了。”
语罢,叶动澜夺门而出。
第213章 临县
满室的人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叶动澜的意思,他想要将宇文汀捉来,用他的心救宇文妙音的命。
可是他在哪儿?叶动澜只身一人,凭什么擒获他?
其实叶动澜也不知道,他就带着一腔怒意下了楼,冲到马厩里,驿站的人方才喂了草料,木石还未吃完,别着头有些不情愿。
叶动澜紧紧攥住马缰,手上青筋暴起,也辨不清是牵着还是拖着,将木石拽了出来。
直到翻身上马,木石冲了出去,叶动澜才忽然觉得,不知去向何处。
他尽管纵马,先回了方才出事的小径,那里虽然偏僻,却正是一个道口,四通八达,叶动澜在岔路口勒住马,木石在原地打转,叶动澜飞快地思考。
北方有江述驻扎,军队来往频繁,宇文汀一行应当不会冒险,往南临近京都,京中人要寻失踪的宇文柘等人,也应北上一些人,他们南下也不安全。
排除了两方,叶动澜望着东西两条路纠结。
当时情况危急,他下手仓促,完全没有控制力度,匕首又锋利,似乎贯穿了宇文汀的肩膀,如果宇文汀伤势危重,他们应当会选择近一些的地方找个医馆为他医治。
临近阳城,是临县。
叶动澜似乎是十分确定自己的想法,纵马就往东向去,木石也不再闹脾气,急速奔袭,一人一马在空旷的大道上奔驰,扬起烟尘。
—
“公子,路上的探子来报,叶动澜往临县来了。”
临县的一处小宅院,下人刚送走了大夫,宇文汀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刚刚才睡下,从他屋里走出个黑衣人来,下人过来向他汇报情况。
黑衣人转过来,脸上蒙着黑色的布,身子显得有些瘦弱,整个人被一种阴郁的气息笼罩,他皱眉,“他倒是聪明,这便想到我们会在临县。”
“那我们应当如何应对?”下头的人今日也见识了叶动澜的厉害,完完全全一个不要命的疯子,有些后怕。
黑衣人倒是冷静,他低垂着眉眼,负手而立,“无妨,他一时半会儿找不来。”
他也料得准,叶动澜方疾驰进临县的城门,直奔临县最大的客栈而去,找了一圈没见人,叶动澜又跑了临县的药堂医馆,几乎要将临县可能的地方找个遍,却没有见到宇文汀一行人。
宇文汀带的人不少,如若在临县,应当不好隐藏。
叶动澜百思不得其解。
“他定是想着我们要就近为宇文汀疗伤,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们一早就逃来了临县,在临县养起了势力,他就算是将临县所有的客栈医馆翻个遍,也找不到一个人。”
黑衣人站在后院的莲花池边,悠哉悠哉的喂着鱼,心情颇好的跟手下人解释道。
刚好有线人来报,说叶动澜找了许多家客栈和医馆,几乎要找遍了,整个人都很急躁。
手下人方才还忧心忡忡,不知黑衣人为何如此放松,这会儿才恍然大悟,虽然叶动澜来了临县,但他的方向本就是错的。
黑衣人看着手底下人舒展了眉头,弯了弯嘴角,轻笑出声,“去,是时候将叶公子请来一起喝杯茶了。”
第214章 声音
叶动澜又从一家医馆走出来,低着头,看起来一身戾气,他手里又捏着剑,带着杀伐气,擦肩而过的人都避之不及。
他牵着木石,准备再往下一家去,这时身边突然走过来一个人,穿着一身豆绿色的粗布衣裳,又比寻常人体面些,像是大户人家的家仆,“这位公子,我家主人想请您上门一叙。”
叶动澜一愣,他在临县并没有认识的人,即便是临县的郡守,也不应当有如此灵通的消息知道他进城了。
见叶动澜迟疑,那人又补充道,“我家主人姓宇文。”
宇文是国姓,因为避讳,除了皇室宗亲,再无姓宇文的人,所以……
宇文汀被通缉已久,如今从他手里死里逃生,应当是会留意他的动向,这么快知道他来了临县也不奇怪。
叶动澜甚至来不及思考被他所伤的宇文汀为何会主动露头要见他,就跟着那人走在路上。
不管为什么,他只要宇文汀一颗心脏,就算是圈套,他也要去。
他倒要看看,宇文汀究竟躲在何处,竟叫他找不到。
叶动澜跟着家仆七拐八拐,拐进了一条小巷,小巷中似乎只有一处庭院,应当是个很大的院子。
叶动澜心中紧张起来,他四处打量着,怎么也没想到宇文汀在临县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那家仆似乎是带他走了后门,两人宽的红色木门,有点掉漆了,推开的时候发出吱呀的声响。
“叶公子请。”那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又抬手打算从叶动澜手里接过木石的缰绳,木石挣扎了下,叶动澜也转头看他,将信将疑。
那家仆也不尴尬,恭恭敬敬的笑着,“公子,我家主人就在后院水中的凉亭上,主人不大喜欢走正门,我们日常便是走这里的。”
说完,他看了看木石,又问,“你若不放心您的爱骑,我带您到马厩亲手将它拴好?”
叶动澜一直盯着他,见他神情还算真挚,才将木石的马缰交到他手上,冷淡道,“不必喂草,它挑嘴。”
“是。”家仆应了,牵着木石下去了。
叶动澜望着朱门,半晌,才迈开步子进去,庭院很大,那家仆所说应当也不是虚言,后门处打点的很妥帖,一进门便有青竹夹道,再往前几步便听得到流水声,倒是个颇雅致的院子。
走进去不远,叶动澜便看见家仆口中的水中亭台,亭子修的雅致,翼然邻于水上,四周环绕着荷花,浅绿色的纱绢随风飘飞,依稀可以见到一个人坐在庭院中央,似乎是在自己与自己奕棋。
叶动澜皱了皱眉,他那一刀就算并不致死,宇文汀也不该如此惬意,还有闲情逸致奕棋。
想着时间紧,叶动澜还是迈开步子走过去,直直走到亭子中,站在那人对面,那人手里正捏着一个白子,将落未落。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眼前暗了些,那人笑了一声,“叶动澜,你说我这一棋下在何处?”
叶动澜身子一震,不可思议的打量眼前的人,那人一身黑衣,又黑纱遮面,看不清面容。
可是这个声音……
太熟悉了……
第215章 是谁
黑衣人半晌得不到回复,似笑非笑的抬眸,正对上叶动澜打量的视线,挑眉道,“你棋艺一向精湛,破此局应当不难,怎么迟疑这么久?”
这样的眉眼,声音,语调,这样熟稔的态度,叶动澜实在是熟悉不过,他张了张嘴,竟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艰难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是谁?”
黑衣人知道等不到叶动澜的回答,已经落下了那枚棋子,听了叶动澜的问题,他没有反应,自顾自的下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
“你是谁?”
叶动澜握紧了拳头,似乎是愈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然后愈发难以接受。
“我是谁?”那黑衣人反问了一句,然后淡淡道,“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