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知道叶动澜说这话便是耐心已经消磨殆尽,笑着从怀中拿出几样东西,顺着风抛起来,在空中飘了一瞬,却足以叶动澜看清楚。
三条各不相同的手绢,一条绣着芍药,一条绣着兰草,另一条绣着白玉兰。
分别是太后,宇文柘和宇文妙音的随身之物。
“澜王殿下信了吗?”
叶动澜眉头紧锁,没有答话。
那人知道他又陷入纠结,还继续道,“澜王若还是不信,我就只能叫手底下的人从他们身上取些东西了。”
“你敢!”叶动澜大喝道,手中的马缰骤然收紧,木石昂首长嘶一声。
第203章 抉择
“澜王殿下,我只问,您信还是不信?”
叶动澜咬牙,眼神怨毒的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前的男人。
那男人有恃无恐的大笑,“澜王殿下不会是想与我切磋几招吧?”
“我倒是可以,只是时间久了,难免我手下人的手不会一抖就……”他话没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叶动澜。
叶动澜当然明白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若是与对方切磋,便会有人斩断绳子,到时候,两方都要掉下悬崖,粉身碎骨。
可是,如何抉择呢?
他心中只有宇文柘,本来应该毫不犹豫去选择宇文柘,但他知道宇文柘重感情,如果是宇文柘选,一定毫不犹豫选择妹妹和母亲的命。
何况,只听眼前人一面之词,谁又知道,悬崖边等他的,到底是什么。
“澜王殿下,您可选好了?”那人还在逼问,叶动澜握紧了拳头几乎喘不上气。
半晌,他松开握住马缰的手,抬手指了指左边的道路。
那条路一直延伸向远方,看不到尽头,叶动澜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可是他无法,弃宇文柘与不顾。
那人笑了笑,摆手叫人让出一条道来,叶动澜毫不犹豫催马向前,几乎是擦着旁侧的人过去吧。
为首那人看着叶动澜绝尘而去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好戏,才刚刚开始。”
其实悬崖并不算远,不过一会儿叶动澜便看到了悬崖边站着的黑衣人,他们中间站着一个紫袍的少年,长身鹤立,气度非凡。
听到马蹄声,那人才转过头来,叶动澜这才看清。
竟是宇文汀。
“宇文汀,本王早该想到是你。”
宇文汀挑挑眉,答非所问道,“本王?你算哪门子的王,因为你,我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登过基的皇帝,如今沦为全天下唾弃之人,都是你逼的,你怎么配得上本王自称。”
“宇文汀,不是因为我逼你,而是你自己种下的苦果,你自己要去尝。”
“苦果?”宇文汀笑,“我偏不信苦果这一说,世上绝无鬼神又何来苦果?”
“宇文汀,你不要执迷不悟,放了阿柘。”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既然你觉得有苦果这回事,今日,便教你也尝尝。”
叶动澜坐在马背上,被人牵着牵到悬崖边,三个人就站在悬崖边,腰间系着绳子,绳子远远绑在旁边的一颗树上,绷得笔直,似乎下一秒就会断开叫人掉下去。
“阿柘!”叶动澜最先喊道。
宇文柘抬起头,宇文妙音和淑太后也看过来,见是叶动澜,淑太后失落的低下头,闭着眼,手中捏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淑太后一直不待见也不信任叶动澜,如今也是,叶动澜心里知道。
宇文柘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眼眶已经红了。
宇文妙音脸色苍白,不太舒服的样子。
叶动澜张口打算说些什么,那人并没给他机会,又将他带回原位,宇文汀迎风而立,轻声道,“如今三个人都在你眼前,如果你只能选一个,你会怎么做?”
叶动澜方才下定决心选了岔路,当时只是孤注一掷的赌一把,没想到这下他们就将人摆在叶动澜面前叫他选择。
叶动澜难以抉择。
第204章 重情
可宇文汀并未打算给他太多时间思考,很快便问,“想好了吗?”
叶动澜沉默不语,宇文汀笑道,“如果你不选,我就叫人将他们都丢下去了。”
“不行!”叶动澜立刻出言制止,往悬崖边的方向看了一眼,宇文柘也在望着这边,他的嘴张张合合,可惜声音都被风吹断,叶动澜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妙……她……”几个字。
叶动澜明白宇文柘在说什么,他想让叶动澜舍弃他,去救淑太后和宇文妙音,叶动澜怎会不知道。
如果他不懂宇文柘的想法一定一早就打定了主意救宇文柘。
叶动澜攥紧了马缰,粗粝的材质将他的掌心硌痛,让他勉强可以保持冷静,他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和江述他们再多做些打算,又将沈瑜舟遣来的骑兵远远甩在了后头。
不过,有兵又能如何,比宇文汀带的人多,可是宇文汀手里握着他致命的弱点。
“本王,”叶动澜一字一顿,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救陛下。”
“这就决定了?”宇文汀这会儿又好像不急了,笑道,“我还想说若是宇文柘驾崩,这天下我可以与你分一分,我那自小养尊处优的妹妹,我也可以许给你。”
宇文汀的神色丝毫不像友善的样子,笑的阴森,“没想到权倾朝野的澜王倒是一身忠骨。”
“只可惜,是忠还是……”
宇文汀话未说完,就被叶动澜打断,叶动澜知道他下面想说什么,想说他叶动澜对阿柘的感情。
可是他的理智几乎要崩盘了,他想到阿柘悬在悬崖上头,腰间只有一根粗糙的草绳,他就急的发狂,恨不得铲平了这座山。
宇文汀就是想要看他们如此气急败坏的,咬牙切齿的样子,犹如他当初眼睁睁失了自己的江山,自己的弟弟对自己通缉到天涯海角,他始终记着这些,然后一桩桩一件年都要讨回来。
当初叶动澜坐在马上仰头看着城墙上故作镇定的他,是何等不屑,百姓夹道欢迎膜拜,是多么风光。
可是如今,他也只能照着他的话,被他急的气急败坏。
宇文汀叫人让开道路,掌马朝悬崖边靠近,叶动澜迅速跟上去。
木石和宇文汀的马并排走着,木石似乎不大喜欢他的马,一直焦躁的往旁边走,无奈道路太窄,路边的草没过腰间,木石只能不断的往一旁仰着马头,希望叶动澜牵自己离开。
叶动澜安抚的拍拍木石的脖颈,叫它放慢些步子,略落后宇文汀一些,木石还是不太乐意,也比方才配合的多。
宇文柘看他们过来,眼眶又红了,他朝叶动澜喊道,“叶动澜,救妙音,妙音她不舒服,她会死的。”
宇文汀笑了,“好弟弟,他若不救你,你也会死的。”
“叶动澜,我坚持不住了,你……救哥哥。”宇文妙音似乎真的快要到了极限,她本就有心悸的毛病,在宫中养着还好,如今这番折腾,这会儿子定是受不了了。
“你们倒是都重情,反正都是要在地下见面的,也不必要非得争个先后。
已经有人提着剑走到绑着绳子的树旁,缓缓提起剑,悬在绳子上头,叫人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叶动澜的面色始终没有缓和,对宇文柘说了一句,“阿柘,对不起。”
宇文柘以为叶动澜是听了自己的要救宇文妙音和淑太后,露出笑容来,“没关系,替我照顾好她们。”
提剑的人向下砍去,一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细细的一根绳子上。
第205章 来迟
宇文柘已经闭上眼睛,听到刀剑斩断绳子的声音,眼角滑落一滴泪,嘴角却露出了微笑,可是想象中的失重感并没有来临,一阵繁杂的响声之后,他被一股力气往回扯去,他往前头摔去,只觉得一阵风自耳边擦过。
宇文柘睁开眼睛,先看见宇文汀一伙人乱作一团,宇文汀捂住右肩哀嚎,一把匕首插在他肩上,似乎贯穿了他的筋肉。
转过头来,叶动澜站在悬崖边,手腕上绕着几圈,手中又握着粗糙的绳子,在不住的发抖,而在绳子那头,悬在悬崖下的,是宇文妙音和淑太后。
原来叶动澜一直的选择都是他。
“叶动澜!”宇文柘喊道。
叶动澜力气不小,可下面毕竟是两个人的重量,叶动澜连大气都不敢喘,死死的抓住绳子,满脸通红,额上,手背上青筋暴起。
听到宇文柘的叫喊,他顾不及回头,却咬紧牙关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恕臣,抗旨,不遵。”
宇文柘眼前又是模糊一片,他摇着头冲上去,抓住叶动澜身后垂落在地的绳子,也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只是他自小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叫叶动澜很担心自己身后的宇文柘。
叶动澜奋力将手中的绳子又往回收了些,微微偏头道,“陛下不需帮忙,只需注意自己的安危。”
语罢,他又咬牙将绳子往回拽了些,他的胳膊几乎没有了力气,腿脚也在打颤。
再欲发力时,叶动澜的脚腕传来剧痛,似是旧伤复发,他瞬间脱力跪在地上,绳子顿时往下坠了些,宇文柘发出惊呼,“妙音!母后!”
叶动澜拼力一点点拉回来,他的膝盖在粗糙遍布沙石的地上擦过,渗出血来。
叶动澜将绳子往自己手里拽,也被绳子带到了悬崖边,地上有一道被他带出来的血痕。
碎石自悬崖边掉落,叶动澜一低头就看到不见底的悬崖,命运握在他手里的人 。
身后是期待着的宇文柘,叶动澜再次发力,艰难的站起来,将绳子往后拽。
他的胳膊已经没有了知觉,只剩手心往下滴血,火辣辣的疼。
宇文妙音和淑太后已经抬手扣住悬崖边沿,不过两个弱女子,力气小的很,摇摇欲坠,叫叶动澜不敢松懈丝毫。
宇文柘想要冲过来拉他们两人上来,却被叶动澜喝住,“别过去,危险。”
语罢,叶动澜咬咬牙,又将绳子在手腕上绕了几圈,艰难至极,才将两人拉上来。
宇文妙音和淑太后也是吓坏了,趴在地上久久喘着粗气,叶动澜垂下手臂,宽大的衣袖盖住了他的手,可是袖中不断有血滴落,宇文柘看到他的手臂在不住的颤抖。
“叶动澜!”他终于冲过去,泪水已经糊了满脸,“叶动澜,你没事吧。”
叶动澜摇摇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脸色苍白,满脸都是汗,宇文柘抓起他的手,撩起袖子,手腕上是一道道的青紫,手心的伤口被血糊的看不清楚,触目惊心。
叶动澜单膝下跪,郑重道,“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第206章 得救
“你疼不疼。”宇文柘将他拉起来,叶动澜的腿脚还是用不上力气,歪向宇文柘,下巴搁在宇文柘肩头,宇文柘的眼泪顺着他的脖颈滑进他的衣领。
灼热的皮肤被微凉的眼泪刺痛,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抱住宇文柘,却担心自己身上的血弄脏了宇文柘,又无力的垂落,在宇文柘怀里疲倦的闭上了眼。
“叶动澜。”他叫了一声,无人应答,身后传来母亲的哭声,他微微偏头,看见妹妹倒在母亲怀里,他累了,双眸失神,没有任何动作。
宇文汀被人带走治伤,他的手下还提剑欲杀了几人,一个人在宇文柘身侧举起了剑,宇文柘浑身没力气,又带着三个人,根本无法跟这些人殊死一搏,他只是弯了弯唇,又将昏迷的叶动澜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危急关头,随着几声响声,几支箭飞过来将提剑之人射穿,那人的血溅在宇文柘的侧脸,又倒在他身边,随后那些人陆续中箭倒地,宇文柘偏头看过去,数人骑着马,手里举着弓箭,最后头有一面素白色的旗子,正是江家军的标记,是江家军最精锐的骑兵营。
骑兵营的营长及时来到宇文柘身旁,下头的人处理着那些逆贼,营长行礼道,“臣来迟,请陛下快随臣离开,在前方驿馆由军医为澜王殿下和公主殿下医治。”
宇文柘点点头,那人弯腰打算帮宇文柘扶起叶动澜,宇文柘却躲了躲,轻声道,“让开。”
“他睡觉轻,你粗手粗脚的,别惊扰了他。”宇文柘把声音放的很低,加上本就有些沙哑,听起来总哀伤的叫人揪心,他费力的扶起叶动澜,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眼泪再次滑落,整个人狼狈不堪。
骑兵营营长不敢多言,也不敢再上手,只跟在宇文柘后头小心保护着两人,宇文柘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幸好被他及时扶住。
“多谢。”宇文柘头也没侧一下。
到了驿馆,宇文柘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执意要军医先为叶动澜医治。
“陛下的伤其实也耽误不了多久,陛下只叫人将这药为您涂上就是了。”先军医无奈,只好将手上的创伤药给了宇文柘,转头查看叶动澜的伤势。
叶动澜接连奔波,眼睑下的青黑比眼睛还宽,脸色苍白,沾着点点血迹。
查看完手上的,军医用剪刀将叶动澜的衣袍剪短,露出他已是血肉模糊的膝盖和肿起来发紫的小腿。
军医蹙眉,“澜王殿下腿脚本就不灵便,如今旧伤复发又在那么粗糙的地上跪了那么久还被拖着走,怕是需要些时日来恢复了。”
“能恢复就给朕治,朕可以等。”
“是。”
军医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战战兢兢的细细的用绑带将叶动澜的伤口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