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官员上奏说东部有了水患,需要朝廷拨款,小皇帝听到拨款数额太大,一时间有些心疼钱财,他私下里对这名官员道:“我契朝人口众多,几万名贫民死掉反而是江山社稷之幸,又何苦劳费朝廷救助?”
钟行野心勃勃,当然不会让这样的天子压在自己头上。
眼下钟行代天子处理所有政务,契朝宛若摇摇欲坠的危楼,钟行要成为这座危楼新的主人,要做很多事情修补。
对钟行而言,处理政事和带兵打仗比睡觉有意思多了。
房间里太过温暖,云泽喝了姜汤后身上发汗,晚上又吃了一些热性的食物,半夜他觉得口渴,迷迷糊糊的从床上下来找水喝。
钟行抬头:“你在找什么?”
云泽睡意朦胧:“我想喝水。”
“茶壶里的水早已经冷了。”钟行道,“来我这里。”
云泽走到了钟行面前,钟行把清茶给他:“慢点喝。”
钟行低头发现云泽居然光着脚下来了。
地板是温暖的,且铺着厚厚地毯,光脚并不会冰冷受寒。
云泽的脚白得发光,宛若羊脂白玉雕刻而成,脚尖带着一点淡淡的粉,灯火下尤为漂亮。
毛笔墨汁落在了纸上,瞬间晕染了一团,钟行的声音克制:“回去睡觉。”
云泽脑子不怎么清醒,他唇瓣上带着水珠,墨发全部垂散下来,衬得一张脸尤为精致小巧,表情很乖,就是一个又乖又漂亮的少年:“郡王,你为什么还不睡觉?”
钟行的目光落在云泽看起来就很柔软甜美的唇瓣上:“我不困。”
云泽很困,回来之后看到一张小床和一张大床……正常人肯定都要睡大床,所以云泽心安理得钻进了钟行的被子里面。
半个时辰后钟行处理完了所有事情,看了十几页兵书,终于想起来休息。
发现云泽的小床上无人时他便觉得不妙,进了屏风内侧,果真看到云泽在自己的被子里睡得正香。
绮罗锦衾里如昙花般的少年安然沉睡,钟行不能不承认这样的画面十分诱惑。
钟行的目光从云泽身上扫过,最后连人带被子将云泽抱了起来,放回原本小床上。
不到卯时便有下属送寥州来的信件。钟行又让人点了两盏灯,他在灯下看过信上内容,最后引了灯火将信烧成灰烬。
云泽先被声音吵到,后来又被光亮刺激,最后闻到烧焦的味道,他揉揉眼睛,从被子里探出头:“郡王,现在什么时候了?”
“刚刚卯时。”
刚刚卯时……冬天早上五点天还没有亮,云泽想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本王起床练武,你起来陪伴。”
“唔……”
夏天五点起床可以,冬天五点起床……不如把云泽杀了当下酒菜。
云泽:“不要。”
钟行已经下来,走到了云泽的身旁。
云泽把脸埋进了被子里:“我好困,只陪睡觉,不陪练武。”
钟行把云泽抓出来:“哦?”
云泽可怜巴巴:“郡王,求求你了。”
钟行把云泽扔到了自己床上:“陪睡。”
云泽:“郡王,您真是个好人。”
云泽在心里宣布,他现在最最最喜欢的朋友就是瑞郡王。
云泽并不介意和其他人睡在一处,只要给云泽一个地方睡觉,云泽就心满意足了。
钟行警惕心极强,身边有人的情况下不会安然入睡。这次居然睡了半个时辰,且不自觉的将云泽搂在了怀里。
云泽身上的味道很干净,骨肉亭匀肌理细腻,抱在怀中的质感尤好,仅仅抱着就很舒服。
云泽现在穿的亵衣是钟行穿过的,因而沾染些许龙涎香,衣领处松散许多,锁骨很深,墨发落在上方,些许发丝入了衣内。
钟行修长手指将云泽脖颈周围散乱发丝整理了一下。
感受到了痒意,云泽慢慢睁开了眼睛。
云泽的衣物在熏笼上放了一晚已经干了,巳时刚到,婢女送了云泽的衣物进来,并将两人叫起来。
云泽洗漱后换上自己的衣物:“郡王,我先回家去了,昨天晚上一夜未归,父亲可能会把我叫去。”
回去之后却发现府中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当归看到云泽回来,他松了一口气:“公子,昨天晚上老爷没有回家。大公子来了您的住处找茬,却发现您不在这里,他摔了两个东西后就走了。”
云泽道:“云洋还在家里?”
“一早上就出去了。”
云泽暂时放宽心。
当归又道:“昨天晚上二爷差人来了这里,他想请您过去,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云泽斟酌一下:“我晚一点过去。”
当归口中这位“二爷”是云泽的叔父云穆青,云穆青去年被调到了京城,现在是个五品郎中。
晚些云泽去了云穆青府上。
正好在路上遇到了云穆青的长子云梁。
云穆青性情忠厚,见云泽失去生母后处境尴尬多有照拂。
云梁和云泽关系不远不近,他听冯易之的朋友说冬岭王家得罪了摄政王的心腹。
云泽和王家有些血缘,肯定脱不了干系,云梁提醒了一下:“云泽,你外祖家得罪了摄政王,这段时间你小心些,切莫惹怒摄政王的下属,否则云家难以保你。”
云泽正要回答,后面传来马蹄声响,他和云梁赶紧让路。
一名男子骑着骏马离去,片刻后调转马头回来,认认真真看了云泽一番:“你就是云泽?”
云泽诧异:“我是云泽,阁下——”
“我是曲允城。”这名男子道,“这两天常听许敬提起你,你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
曲允城和赵毅齐名,都是摄政王帐下大将,契朝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也就是那个先砍了冯易之双手,后砍了冯易之脑袋的将军。
北狄这个月赠给摄政王十匹好马,宝马当配英雄,曲允城特别眼馋。
许敬说摄政王现在钟意云家小公子,和云家小公子搞好关系了,说不定摄政王就赏他一匹。
曲允城道:“如果找不到本将军,也可使唤赵毅。”
赵毅也想要一匹北狄进贡的好马。
不等云泽说什么,曲允城已经策马扬鞭走了。
云梁看向云泽:“你怎么认识曲大将军?听说曲大将军平时很傲,方才对你倒很客气。”
云泽:“我……”
云泽并不认识!
就见过一面而已。
第1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13
因为云梁不是嘴巴特别严的人,云泽不方便和云梁讲更多,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之后去了云府寻找叔父。
云穆青正在园中弹琴,他四十岁出头,肤白貌俊,须发乌黑油亮,整个人神采奕奕。
云泽被府上小厮带着过去,等云穆青一曲终了,云泽才上前行了一礼:“叔父。”
云穆青起身:“泽儿,你过来了。”
“不知道叔父唤侄儿前来有何要事?”
云穆青忠厚仁义,身边许多人都受过他的好处,他对寻常朋友都仁至义尽,对自己的亲侄子更是如此。
哪怕云穆青和兄长安乐侯的关系并不是很少,他也不会讨厌云泽和云洋两个孩子。
云穆青道:“我听说了一些消息,召你前来是要你这段时间小心一点。”
云泽想着大概又是冬岭王家和摄政王的事情:“叔父,不知道您听到了什么?”
“你父亲有意效忠摄政王,这段时间我见他和摄政王阵营的官员杨统往来密切,”云穆青叹了口气,“他见风使舵,素来如此,倒向摄政王也不稀罕。”
云泽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
他以为安乐侯效忠皇室,因为先帝对安乐侯不错,将他提拔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上。
不过,云泽并没有太惊讶。安乐侯是个聪明人,为了他的前途,他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云穆青站了起来:“你外祖家恰好和摄政王交恶。兄长他本来就待你冷淡,我担心他为了讨好摄政王做出伤害你的行径来,泽儿,你素来孝顺,却不能不提防你父亲——”
虎毒不食子,在正常人看来自己的亲生儿子肯定比前途更重要,可安乐侯并不正常。
云穆青一直都是老好人,他本来不想在云泽面前讲安乐侯的坏话,不想让这对父子的感情更加疏远。
云泽思索片刻:“我一直以为父亲心里有我,这两年对我疏远是因为朝事繁忙,叔父,您对父亲了解更多,可知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他产生厌恶?”
云穆青叹了口气,将过去种种告知云泽。
在娶王夫人之前,安乐侯已经纳蔡氏为妾。但蔡氏的父亲是衙门里的小吏,王夫人的父亲是正一品的辅国公,虽然喜欢蔡氏,安乐侯不能让蔡氏当正妻。
王夫人远嫁而来,拜堂之后才知晓府上姬妾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
王夫人心中不满,而且蔡氏故意在她面前犯错,王夫人每次都忍不住教训。蔡氏惯来喜欢哭泣装弱,常常抱着年幼的儿子到安乐侯面前哭诉。
王夫人国色天香,安乐侯一开始又敬又爱。久而久之,安乐侯发现王夫人没什么趣味且心高气傲,他便厌恶起了王夫人这样高贵的世家女。
由于王夫人父兄强势,他要借着辅国公的势往上爬,不能轻慢王夫人,一直等到安乐侯做到了刑部尚书才如释重负。
这个时候辅国公致仕,辅国公没有官职只有爵位,当时王夫人的兄长王寒松仅是太守,安乐侯终于能压王家一头。
之后王家来京城吊丧,王夫人的堂兄弟打听到云洋的年龄,认为自己堂妹受了委屈抑郁而终,两家发生争执闹得很难看,最后不欢而散。
王家对安乐侯已经没有了太多利用价值,安乐侯不再依靠夫人家的势力,他见蔡氏温婉识趣便将蔡氏扶正,与王家关系越来越淡。
因为王夫人和王家,安乐侯并不疼爱云泽。某种意义上讲,云泽代表安乐侯并不愉悦光彩的过去。
云穆青和安乐侯从小一起长大,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兄长冷血的本性。安乐侯并不看重骨肉亲情,安乐侯只在乎他自己的升迁。
倘若云泽阻碍了安乐侯的前途,安乐侯肯定会想办法让云泽离开,哪怕云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总而言之,这段时间你需要小心为上。”云穆青道,“倘若你父亲让你出京暂避风头,你一定不要答应他。叔父只怕你出京之后便回不来了,乡下日子难捱,你这身板肯定受不住。”
云泽行了一礼:“多谢叔父提醒。”
出门的时候云泽都是恍惚的。
他自幼生长的环境过于单纯,三年前的云泽如果听说这世上居然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肯定感到很惊讶。
现在已经慢慢习惯了。
无论如何,回去遇到再多困难的事情都要坚持下来。云泽来到这里并非一无所获,生活并非全是苦楚,起码已经有了一位对自己很好的朋友。
“卖糖葫芦咧!又酸又甜的糖葫芦~”
云泽看到卖糖葫芦的老人,他往怀里一摸,发现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钱。
卖糖葫芦的老人认得云泽。
京城中的公子各有风采,样貌最出众的莫过于安乐侯府两位云公子,其中云小公子风姿秀彻,又比云大公子更胜一筹。
“云公子,来串糖葫芦?”
云泽笑笑:“我没带银钱,请在这里等待片刻,我去府中拿些银钱出来。”
“公子想吃哪串?”云泽长得乖巧俊逸,卖糖葫芦的老人很喜欢他,“三文银子一串,下次遇到再给也不迟。”
曲允城去衙门办事回来,正好和云泽走同一条路,恰好听到云泽说他没带钱。
一锭银子扔到了卖糖葫芦的老人怀里,曲允城把人家糖葫芦草棍夺了回来:“我全要了。”
卖糖葫芦的老人握着银子愣在了原地——对方扔的这锭银子大概有二十两,所有糖葫芦加起来都卖不到两钱,他没有那么多银子找零。
曲允城虽然没有赵毅凶恶,毕竟是个带刀的壮汉,他瞪了卖糖葫芦的老人一眼:“银子不够?还不走?”
卖糖葫芦的老人浑身一个激灵,赶紧离开这种是非之地。
曲允城人冷话不多,把糖葫芦草棍塞到云泽手中:“给你。”
云泽抱着糖葫芦草棍看着对方转头进了瑞郡王府,想破天也没想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寥州人士全都这么热情大方?还是瑞郡王把云泽吃不饱饭的消息说给了身边所有人听?
一传十,十传百,过两天岂不是全京城都知道云泽很穷?
假如明都人人都给自己买一串糖葫芦……算了,还是不要做美梦了。
这根草棍上插了几十串糖葫芦,足够云泽和当归吃五天了,云泽扛着回家了。
曲允城向钟行汇报过军务之后,话语一转提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属下回来的时候,见云泽公子没银子买糖葫芦,斥重金把所有糖葫芦买下来送给了云泽公子,他看起来很惊喜。”
因为曲允城汇报的事情并不重要,所以钟行一边听一边看兵书,临了听到这句,钟行往下看了一眼。
曲允城肤色虽黑,长得着实俊朗,在契朝有几分名气,比赵毅聪明一点。
在寥州的时候,曲允城是最受小媳妇大姑娘追捧的将军,甚至还有男子向曲允城自荐枕席。
钟行语气淡漠:“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