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落时,不知为何外面的雨突然变大,雷声也轰隆一声,好似在发出什么警告似得。但是连华城已经又拿起那条鱼,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赫连舒云盯着他,眼神随着电闪雷鸣的天气而变幻莫测。
山洞深处,白翛然被戚无尘纠缠在一起,泪水、汗水混合着不知名的液在他身上滚滚而落,若是以往,这么多水分又遇到周围这么高的温度,白翛然早就被粉雾包裹,然而这次不知为何,那粉雾迟迟都没有出现——
白翛然在戚无尘的纠缠中如坐在一艘水波荡漾的小船,在海浪的拍打中不断飘摇,随波逐流,意识渐渐模糊,半梦半醒间,他忽然想起了戚无尘与旁人比起来,对粉雾的反应十分特别——
那粉雾明显攻击力很强,却好像特别喜欢戚无尘,还主动给他治伤。别人若是对白翛然动了邪念,稍微敬下礼就直接休克,戚无尘在国学院时就算抱着白翛然起立,别说休克了,似乎连喘也没多喘一下……还有现在,他们在做的事……
难道说戚无尘也是天生的特殊体质吗?
……
白翛然实在受不住,哭着让他停下来,戚无尘的双眼反而越发赤红,就好像白翛然的叫声、泪水、肢体、表情全部都是他行动的催化剂,白翛然越哭越喊越挣扎,戚无尘的动力反而越强悍越霸道越野蛮!
白翛然很快被挤到了洞壁上,他只有努力伸出手推着山洞的石壁才能勉强保证自己不被石头蹭伤,戚无尘像个冷血的机器,这令他既疑惑又伤心——
白翛然很难过,他一声一声唤着戚无尘的名字,企图唤回他的神智:“无尘……无尘……”
不知,是否感应到了白翛然的心痛,某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戚无尘似乎清醒了一刻,他一把将白翛然抱进怀里,翻了个身,重重吻住了他的唇。
一直被神志不清的戚无尘粗暴的对待,突然感受到了他的深情,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间,白翛然的眼泪依旧流得更凶。
“无尘!无尘!”
他在心里不断的喊。
白翛然被戚无尘吻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呼唤是无声的,然而戚无尘的动作却在白翛然那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心声中渐渐缓和了下来。他好像是他听到了白翛然的呼唤——
“无尘,你到底怎么了?”白翛然闭着眼睛,被戚无尘抱着一点点走到了一处温泉里。
泉水没过了两人的腰,温热的触感缓解了白翛然从骨缝中钻出的酸痛,但很快,疲惫如深渊袭来,似乎瞬间就能将他吞没,他依旧觉得自己下一刻即将散架,戚无尘太过凶猛,似乎要将他拆了……
很快泉水哗啦啦地响了起来。
白翛然一瞬间只觉自己成了一朵浮萍,根本禁不住暴雨的连续浇灌和拍打,再来几下,他可能就碎了!
在无助的摇摆中,白翛然的泪水再次倾绝而出,他用已经哑掉的嗓子,哀求道:“求你,停、停下!”
那个瞬间,戚无尘的动作真的有所迟缓,然而,很快暴雨再度倾盆,只砸得白翛然神魂颠倒,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山洞里因有发光的钟乳石,光线一直未变。而此时的山洞口,却已是夜幕降临,预示着这一天很快就要结束了。就连赫连舒云和连华城都觉得,洞里的那两人过了今日应该就差不多了,却没想到,第二日太阳升起后,戚无尘抱着白翛然还在继续……
赫连舒云很担心两个人体力耗尽,猝死马上,然而当他拎着一包食物进去时,却被一阵风给直接吹了出来,这显然是洞里的人不希望别人打扰他们。
那风来得蹊跷,但赫连舒云却知道那应该是YIN蛊的蛊气,这蛊虫在戚无尘体内,经过了这几天和白翛然的纠缠,竟然已经练出了蛊气,这样下去,也不知是好是坏……
赫连舒云忧心忡忡地回到洞口。
连华城看了眼外面渐小的雨势,道:“雨若停了,白家的人凭借蛊气很快就能追踪至此,你得想个法子,把那蛊虫制住!咱们一人带一个人,尽快离开!”
赫连舒云正要说话,突然洞内传来白翛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啊——不要——”他的声音发着抖,颤得十分明显,然而尾音上翘,又绵又长,勾魂夺魄令人心惊。
赫连舒云起身准备再度进去,却被连华城一把按住。
“别去!”连华城说,“这回应该是到了关键处,你去了万一打断,重来岂不是要再受一遍苦?”
赫连舒云皱眉看着洞内,最终叹了口气又坐下。
然而这一等,就又过去两天。
这次不但赫连舒云,就算连华城也察觉出了不对。
外面的雨已经转成了绵绵细雨,连华城也怕错过最佳逃走时机,和赫连舒云一商量,便决定不等了,两人双双起身往洞里走去——
洞内数个大小不一的温泉池围着的一块空地上,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体相拥着昏迷。赫连舒云按照与连华城的约定将戚无尘扶了起来,而连华城则是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盖在了白翛然身上,之后他想要把人抱起来,却发现抱不动?!
原来,白翛然就算昏迷也不忘紧紧抓住戚无尘的手,而戚无尘一条手臂也紧紧扣在白翛然的腰上。
连华城与赫连舒云对视一眼,将白翛然抓着戚无尘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再将戚无尘扣在白翛然腰上的手一点点抠下来,而后,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是什么?!”
连华城皱眉,缓缓掀开了盖在白翛然腹部的袍子。
赫连舒云仅看了一眼,就吓得倒退了一步,他边摇头边喃喃道:“怎么可能?”
“这到底是什么?”连华城追问:“为什么会鼓成这样?”
赫连舒云没有回答他,而是小心翼翼地隔着袍子碰触白翛然的小腹,他轻轻按压,每一下,地面都有液体淌过,他便松了一口气,对连华城道:“没事,等他醒了好好洗个热水澡吧。”
“那yin蛊呢?”连华城问。
赫连舒云给两人都号过脉后,摇了摇头:“没在他们体内了,不知去向。”
他说完,便背起戚无尘走出了山洞。
连华城心里算计着跑路的时间,为了节约时间,他先小心地将白翛然放进温泉里,简单清洗,又将人抱出来,用袍子将白翛然裹得严严实实,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走出这个山洞。
他沿着山间小路往后山走。大概一个时辰,他到了一间晒着兽皮的猎户家。院子里有三间茅屋,没有人。他直接进屋,找了一套女子的衣物给白翛然换上,自己也换了一套男子服。院子里有早就准备好的一辆马车,虽然陈旧,但是能用。
连华城将细软和兽皮全部收好塞进马车,那兽皮被雨淋了这些天味道不是很好闻,可他也顾上那么多了。将白翛然往马车里一放,便匆匆忙忙上了路。
第64章 双行有根(二)
山洞里, 时光流逝如水无痕。山洞外,整个京城的百姓都为运河工程殉职的工匠们忧心忡忡。尤其是前不久刚经历兵马司严查出行,紧接着又来一轮挨家挨户盘查搜索, 许多不明就里的百姓还以为京城要出大事!
原本一开始, 定波候也好,周稔黛也好,甚至孙氏都觉得儿子肯定能找回来。可是一天又一天,眼看十天过去了, 整个京城的巡卫全部调动起来都没有半点儿消息,甚至巡卫们还挨家挨户地毯式搜索都没见到半个人影,所有人的心都一天比一天凉了下去……
直到第十天, 排队进京的队伍中突然有人晕倒, 被抢救过来后,有人发现晕倒的人正是戚家大公子戚无尘,这消息一传回侯府,所有人的希望才再次被点燃!
戚无尘被接回侯府时,状态很糟,整个人好似被掏空了,只还剩一口气吊着,可谓元气大伤。然而, 人还活着, 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定波候亲自去宫里请太医, 来得人是周稔黛的熟人廖太医, 他给戚无尘诊过脉后,私下找到周稔黛说了一句话:“司主, 这戚家大公子的脉象似曾中过yin蛊。”
“什么?!”周稔黛一惊, 又怒:“我的女婿, 谁敢给他种YIN蛊?!”
廖太医道:“此事可追查,关键是化解之法,应是,是与人结合才获得解脱。”
“你的意思是说,有我血脉的后人替他解得毒?”周稔黛原本坐着,说到此处突然站了起来,因为他能想到的符合给戚无尘解毒条件的白家人就只有一个——白翛然!
“我儿——我儿!”他激动得嘴唇直打颤,“还活着!”
廖太医说:“应是小少主无疑。”
“速速传令,沿戚家公子回程去找!三日内务必将翛然带回来。”
这个时候在周稔黛心里,凭借白家阴司的势力要找回白翛然,三天的时间足以,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整整一个月后,任凭阴司如何上天入地本领神通,生生就是没找到白翛然。不但没找到,他们甚至连线索都跟丢了!
周稔黛的内心一天比一天不安,然而朝局的变迁,事态的发展已经不允许他花更多的精力在寻找儿子这件事上,因为白冠英回京了,同行的还有作为战败国的狄戎议和使团。
皇帝允许周稔黛在京置产留住的一个很重要的条件就是需要他牵制狄戎议和使团进贡的那批美貌哥儿。相传狄戎哥儿都是御蛊高手,皇帝对这种美貌的生物既好奇又戒备,当然还有一点,让狄戎带哥儿进京,也有试探之意,就好像你在驯服一匹狼,引狼入室方知它是真臣服还是假装的!
皇帝当然知道这件事有风险,所以才会在议和使团进京这天不但让周稔黛全程以郡主的身份随扈在侧,还让青云道长带着观中的道士们护驾在前。
这种大事面前,三个皇子持续一个月的内斗都显得不那么闹心了。
就在整座平京城都在为这件事忙碌时,定波候府的后院里,戚无尘缓缓睁开了眼睛。屋里很安静,有药香在空气中飘荡,这是他长久昏迷后,醒来的第十个早上,然而每次闭上眼,那山洞里的情景却历历在目,他从被子里抽出手掌,静静望着自己的掌心——
这双手的掌心,曾经在那个人的皮肤上游移过,抚摸过,**过,也放肆过!明明那时候自己神志不清,这双手却仿佛还记得那时的一切感觉,独属于白翛然的触感,好像通过指尖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尖上!
‘然然!’
戚无尘自心中狠狠地喊了一声,随即举着的手颓然坠下,正好搭在了他的眉眼上。
就在这时,那房门吱呀一声响,药香浓郁是有人来送药了。戚无尘虽然醒了,但还下不了床,得靠药物吊着续命,太医说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他得将养好了才能下床。
然而白翛然不明踪迹,且秋闱在际,他等不及了。最主要是白翛然迟迟没有消息,他心急如焚,他需要尽快好起来,前两日他就让宣杏私下再去请杏林大手来为他诊治,结果宣杏出去一趟,杏林大手没找来,倒是带回了赫连舒云。
两人就在街上碰到,赫连舒云听说戚无尘的情况,自告奋勇前来诊治。宣杏不知他另有目的,只当他是大好人。之后,赫连舒云给戚无尘另开了一副药,倒确实逐渐有了起色。孙氏知道此事后,也没说什么反而很是感激他。而这个时候,周稔黛等白家人早搬出了定波候府,去了后海湖新购置的宅子。
这天,赫连舒云亲自熬好了药,送进戚无尘的屋里。给他诊过脉后,点了点头道:“戚公子的脉象趋近平稳,想来再过几日便可下地行走了。”
戚无尘淡淡嗯一声,道了句‘多谢’。
哪知,赫连舒云突然长叹一声,自怀中掏出了一只荷包,道:“本来想再等你身体再好些才拿给你,不过,白兄临走前将这块玉佩托我转交给你,说,你看到它便什么都明白了!”
戚无尘整个人精神为之一震!一把抢过那荷包,打开一看,果然是那块龙凤玉佩,那是在运河工程期间,他送给白翛然的定情之物,他深信白翛然不会随便把这东西转交他人,就像他深信他与白翛然的爱情不会因为任何外力而中断——
但是,这块玉佩为何会在赫连舒云手中,戚无尘却深表怀疑。但是他不动声色,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耐心听赫连舒云把话说完!
赫连舒云正在摇头感叹:“……白公子说他身承密旨,要去查案,希望你能帮他。他会每月脱人带来口信,届时或许需要你的配合!”
戚无尘握住玉佩的手指渐渐收紧,这话他听懂了,白翛然在赫连舒云背后那伙人手里,他们要查案,需要自己的帮助,若是自己不帮,白翛然很可能有危险!
戚无尘眼神凌厉起来,盯着赫连舒云:“所以?”
赫连舒云觉得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便道:“平京安稳了这些年,趁此议和期间,该热闹一番才好。”
‘呵,’戚无尘垂下眼睑,不多言,似乎在思考,完全不掩饰唇边那抹讥诮的笑意,好一会儿才道:“愿闻其详。”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行驶在辽南的崇山峻岭间。马车的窗帘时而被人掀起,车厢内传来阵阵干呕的声音——
白翛然这几天晕车很严重,动不动就要吐到黄水都出来,且吃不下东西,整个人蔫蔫的,总是困得睁不开眼,才几天而已,人都廋了一大圈。
此刻他又趴在窗边吐黄水,动静十分吓人,马车靠到林边停了下来。车帘一挑,连华城探进半个身子,他抬手本是想要拍白翛然的背,然而手还没有碰到白翛然,就被一把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