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无尘拉开一点距离,勾着头盯着他看。片刻后,见白翛然不但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笑得越发欢实,且他好像完全忘了此刻他靠在谁怀里,腰肢被谁箍着,小爪子在谁的手心里描摹——
戚无尘皱眉:然然这般媚态横生,是真当他们老夫老妻,自己没感觉了么?
他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地凑到白翛然近前,呼吸喷洒在那一边高高翘起的唇角上,之后,重重亲了下去!
紧接着,戚无尘用力将白翛然往自己怀里一带,白翛然眼中的笑意就肉眼可见地被惊愕取代了……
红烛香帐,影摇夜歌。
第二日,白翛然起床时,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挣开眼就在戚无尘的手臂上狠狠拧了两下,之后他往被子里一缩,死活都不肯出来了。
这就是白翛然昨晚被用得狠了,都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身上应该没一块好肉了。昨晚戚无尘跟要吃了他似得,在他身上发狂的啃,颈窝那里就是重灾区,现在摸一下还有些微的刺痛呢!
不想理他了!
戚无尘轻声叫他‘然然起床了’!
白翛然反而往被子里拱了拱,用实际行动诉说着我不想理你。
戚无尘就不叫他了,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剥开他头顶上的被子,在他的发旋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而后,白翛然听到戚无尘对他说:“今日要陪陛下到天兽山围猎,恐怕要三日后才能回来,你在家要乖。府里的事有爹娘操持,你不要操心,别累着自己,知道吗?”
白翛然一把扯下脸上的被子,惊讶道:“去三天?”
“嗯。”
戚无尘应着,又垂下头,去亲他的唇。
……
后来戚无尘依依不舍地出门了。
独留白翛然一个人黏黏糊糊地摊在被子里,眼眸中还含着被欺负出来的泪水,急促的喘息,久久未平……
白翛然这天日上三竿才洗漱完,周稔黛听说这事后,竟主动来找了他。
进门第一句话,周稔黛就凑到白翛然耳边,小声提醒他‘你现在好歹也是揣了一个的人,就算自己难捱,也别这么纵着他呀?你现在的身子比常人还不如,可不敢这么不小心。’
白翛然被说得面红耳赤,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之前一直各种忙乱,白翛然都没顾上和周稔黛好好说说话。今日难得有机会,他连忙拿出那个蜃化的牡蛎,双手捧着,小心翼翼递给他的母亲,道:“北疆冬天那场暴雨恐怕与它有关。”
“哦?”周稔黛小心接过牡蛎,放在掌心上托着,仔细看了看,笑道:“那可真是奇了,谁能想到这么个小东西竟然还是个能呼风唤雨的宝贝了?”
“阿娘,”白翛然连忙解释道:“它可不是小东西,它没把那场暴雨招来前,有一间房子那么大!它说它认识外祖母,而且它一直在北疆等外祖母和它一同回东海。”
周稔黛目光微凝,就听白翛然又小心翼翼在旁边问道:“您听说过水幕灵龙吗?那是龙吗?还有,数年前那场大火,是不是跟这牡蛎有关呢?”
好一会儿,周稔黛才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当年的事,得问你爹。”
“娘,”白翛然又道:“我和二哥推断出当年外祖父留给您的遗物,应该就是它。这个蜃说它能闻到我身上和鸣儿身上都有水幕灵龙的血脉味道,他说外祖母是黑海歌姬,是水幕灵龙的血脉。或许,或许我和鸣儿身上的彩云都和这份血脉有关系。阿娘,你也有云彩吗?”
周稔黛点了点头。
他随手打了个响指,指尖顶出了一朵棉花般的白云。
“我的小云。”他说。
那朵小白云,明显要比白翛然的小粉雾调皮多了,它从周稔黛的指尖一蹦就直接蹦到了白翛然的头顶上。好像它知道小粉雾正处于孕期休眠状态,就算它怎么闹腾都不会有雾来干扰它!于是,他就在白翛然的脑袋上好一顿肆无忌惮的蹦跶,嘚瑟得简直要没边儿了。
不过,因为它是朵云彩,它又刻意控制了力道,因此就算蹦跶得欢,实际却很轻,除了弄乱了两根白翛然的头发,倒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白翛然就像毫无所觉,根本没顾上理这朵小白云,而是追问周稔黛道:“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何都是您的孩子,咱们家却只有我有云雾,而大哥二哥却没有呢?”
一直以来,这个问题也困扰着周稔黛,不过今天看来他似乎有了答案,于是,他笑了笑,说:“或许云雾意味着繁衍。如果我的母亲真的是水幕灵龙的后代,或许水幕一族能够繁衍的标志就是身带雾气。就像到了孕期,身上的雾气会消息,其实可能不是消失了,而是它在代替你,保护宝宝……”
说到这里,周稔黛的手不自觉放到了腹部。
白翛然眼皮一跳,心想阿娘不会吧?!时隔多年,难道还要给他们添个弟弟?
又一想,阿娘也还不到四十岁,完全有可能。
而且他和爹爹两地分居了许多年,三年前好不容易重新聚首,自己又被连华城拐走了,这些年他应该就没松心过。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而阿娘和阿爹的感情又一直很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真给自己添个弟弟呢——
所以,不用大惊小怪。
一切皆有可能!
人家男后两年多之前不是还生了二胎吗?
白翛然定定出神自我安慰。
周稔黛看了眼儿子出神的侧脸,垂眸,浅浅一笑,并没有过多解释。人活到他这个岁数,对什么都不再强求,一切随缘就好。
不过,他看着掌心中的这枚牡蛎,对白翛然道:“既是你外祖父、母的遗愿,那理应由我送这牡蛎回去。”
“可是,东海路途遥远——”
“无妨。”周稔黛拍了拍白翛然的手,“有你阿爹陪我,我还嫌东海离得近了。”
“阿爹?”白翛然暗惊,在他印象中他的父亲可不是有这种闲功夫的人,游山玩水好像跟他整个人从来搭不上边。因此周稔黛此刻的话就很耐人寻味了。白翛然不由追问道:“阿爹有那么长的假期么?”
“嗯,之后应该是有了。”周稔黛淡淡笑道:“听说你在北疆被找到的那天,你阿爹他就进宫将手中兵符交还给了陛下。”
白翛然又是一愣。曾经整个白家都靠白冠英手中那兵符保全下来,如今父亲为了保全他一个人,竟然交还给了陛下?!
“那咱们家以后还有什么依靠?若是圣上哪天不高兴,咱们岂不是再无凭仗?”白翛然有点急。
周稔黛却拍了拍他的肩道:“只要我和你爹少回京城,皇上心里没有那刺天天扎他,就凭你们几个如此出色,皇上又怎么可能会觉得白家碍眼呢?”
白翛然:!!!
他听了这话简直是惊愕地望着他母亲。这番话虽然没有点明,可里面蕴含的信息量也足够惊人!——所以说这么多年他父母被迫分开的真正原因是皇帝看见他们俩在一起会不舒服么?
至于为何会不舒服,那肯定是一份不能宣之于口的求而不得吧?!
这么些年,他母亲什么都知道,却顶着一切压力也坚定地站在他父亲身边,所以如今终于能得父亲日日相伴,他才会说出‘反倒嫌东海不够远’这样的话吗?
“阿娘……”
白翛然望着他的母亲笑了,为他母亲这份豁达和洒脱。
这三天,戚无尘不在。周稔黛便日日陪着白翛然。
难得的是,白冠英比戚无尘提前一天回了府。他一回来就直奔白翛然的院子,毕竟他心心念念的老婆和儿子都在这院住着,他心里挂念着这两人,不然也就不会提前一天从行宫回来了。
白翛然逮着他爹追问起当年那场大火的事,他这会儿其实是纯好奇了,毕竟不论当年如何,如今的北疆早已焕然一新。
不过,提起当年那场大火,白冠英倒是感慨良多,他接过儿子递来的茶,长叹了一声道:“当年的事何其复杂,其中牵连甚广。不过,如今时过境迁,很多事你既然知道了,那么那些隐藏在水面之下的事,给你讲讲倒也无妨……”
他喝了口茶,便娓娓道来——
北疆训猎那场大火为什么会烧起来呢?最明显的导火索就是皇帝要封男妃,可当年李后百般阻拦,死活不让!有人说李后嫉妒成性,才会为整个家族招来祸患,但是换个角度想,嫉妒这种情绪产生的基础其实是李后深爱皇帝,否则,李后但凡为自己着想,就不会管皇帝要娶谁,只要不影响她的后位,别说娶男人,只要皇帝乐意,娶猪娶狗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纵观帝后这些年的相处,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帝后之间最初那点情谊,早在这么多年的磕磕绊绊间消磨殆尽,他们之间或许曾经有过爱情,但是随着时光流逝,那爱情也一去不复返了。至少,大火着起来的那一刻,两人之间没什么情谊可言。
因此,说李后嫉妒成性,死有余辜的人根本就没有脑子。
那么既然李后也并不嫉妒,却为何要阻拦皇帝封妃呢?这就要看皇帝要封的这位妃子是何许人了——
首先,他是出身高家的顶级哥儿。一个带着皇子回宫的绝世大美人。如果说皇帝因其美色为其神魂颠倒倒也无可厚非,关键是这大美人长得至少有三分像望平郡主。
望平郡主这个名字,在皇帝面前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个禁忌,谁提谁死。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是憎恨她,才不准她回京,却没想到原来真相竟然是求而不得,颜面扫地,恼羞成怒!
然而,时隔多年后,皇帝却从江南高家——这个曾经出过两代男后的极贵世家又接回来一个长得像他心底惦记多年的望平的哥儿,而且这哥儿一来,就带着一位小皇子,单是这个配置就足以引起李后的警觉。
当时的李后,警钟长鸣,可她却还极力控制着自己只在暗地里小心试探。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极力小心翼翼保持的平衡,会被一件小事轻易击碎——那天,她站在远处,眼睁睁看着那个哥儿的儿子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推进了冷心湖里!
脑子里就像有一根紧绷的弦,顷刻间应声而断!
李后最后的理智,在亲眼看到自己儿子被欺负的那一刻,燃烧了起来!从那之后,这把火带着燎原之势,开始蔓延!
压抑了多年的恨意,慢慢地从她的心灵最底层破防而出!那恨那怨如丝丝缕缕的黑色浓烟将她整个人吞噬,也化为一双看不见的黑色巨手,推着她一步步走上了叛国投敌的路!
那年围猎,她准备借着外出的机会亲手了结了皇帝性命,这样她的儿子就可以顺理成章,登基为帝,而她也可以顺理成章坐上太后之位,只有手握权势才能从最根本上保护自己。
于是,李后通过她的心腹赫连太医正寻到了一批最擅歌舞勾魂的狄戎哥儿。她准备在行宫中摆下宴席,趁皇帝前来赴宴时让那些哥儿迷倒皇帝。
在最后一丝杀与不杀之间,李后心软了。她原本的计划是将皇帝软禁起来,控制在自己手里作为一张底牌。
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发前一天,她的好心腹赫连太医正反水了。他不但扬言要把李后的计划告诉皇帝,还抓了大皇子威胁李后趁此机会将皇帝杀死!
赫连太医正的行为僵硬古怪,若是当时李后能再冷静些,其实很容易就能发现这太医正是被蛊虫操控了。但是,当时的李后心里眼里只有自己还未成年的儿子,她救子心切,一不小心就进了狄戎哥儿们布下的万蛊之阵。被成千上万条蛊虫操控的李后,很快就沦落为了神志不清的怪物。
而这一切,刚好被应邀前来的皇帝撞见。
又因皇帝来时,刚好看见李后站在院子里疯狂撕扯衣物,身上几乎衣不蔽体,其疯癫状态堪比妖魔。她看见皇帝甚至扑了过去,疯狂大喊‘夫君夫君,疼疼我!’
把皇帝吓得扭头就跑,当时的狼狈可想而知!
后来,从李后身上掉下了无数黑甲虫,追在皇帝身后,铺天盖地像要分分钟把皇帝啃成一堆白骨!
皇帝狼狈大喊:“火!放火!快烧!”
那天皇后住的院子里起了大火,但是黑甲虫却依旧爬得遍地都是。皇帝让人四处烧虫,还让人调来了东海驭灵师,本是想要借助驭灵师的力量尽快驱逐蛊虫,却没想到那驭灵师们反被蛊虫所控,很快就成了李后那般情状……
那天皇帝带人狼狈撤出了行宫,将被蛊虫感染的人全锁在行宫里,一把火烧了。
狄戎的那些哥儿也好,李后也好,东海的驭灵师也罢,甚至那些不幸被沾染了蛊虫的宫女太监,全部都被锁在了行宫里,一把大火烧成了灰。
只是皇帝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场大火还烧到了自己的大儿子。
当白冠英拼死从火场中将昏迷的大皇子抱出来,交给皇帝的那一刻,皇帝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只因大皇子即使昏迷,手里还抱着一只烧得只剩一半的纸鸢,那是他赏赐给这孩子的。
皇帝当时红了眼眶,心想:我的傻儿,定是为取那纸鸢,才跑得慢了。
那天之后,那场大火成了皇家禁忌,当时还是太子的大皇子周开浡却在皇帝心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而救了太子的白冠英也终于从皇帝眼中钉肉中刺的境地稍微解封,被皇帝委以守卫北疆的重任……
……
时隔多年,白冠英再提起当年种种,眼眸中始终存有一丝浅淡的笑意,就好像那些过往,真的只成了他人生中走过的某一段路上,那一串串遗落在身后的脚印,早晚都会在风霜雨雪的冲刷下渐渐淡去,而在他的前方,却始终有一个人的影子,值得他拼尽全力地去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