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清剑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面容融进黑暗之中,看不清神色,只有紧握地双手彰显出他的愤怒。
洛笙是他的徒弟,怎么可以和旁人在一起?怎么可以?
扶清剑尊自修仙开始,便许久都不曾有过愤怒感,如今这股滔天愠怒浮现出来,威压将整座大殿瞬间铺满。
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嫉妒。
这时他才猛然发觉,他竟怀有这般龌龊的心思,还是对着最信任自己的徒弟。
扶清剑尊有些无措起来,他活了这么久,从来不知“喜欢”是何滋味。可如今他喜欢的对象,却是他的徒弟,却是在他修习无情道之后。
这是多么的讽刺。
可这股“喜欢”终究战胜了世俗伦理——
他以勾结妖族的由头,将洛笙逐出了师门。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说三道四的声音出现,届时他将他带回来,也不再是师徒关系。
扶清剑尊从来不知自己竟会有如此之深的执念,他看着洛笙伤心却不责怨他的眸光,心底划过一抹痛色。
他无视洛笙痛苦自责的声音,跪在殿外一遍遍说着,“阿笙再也不敢了……”
但命运总是如此不公,洛笙突然失踪,两日后,身陨了。
死在了扶雪峰的后山,像是自毁,丹田碎裂,血染红了一片。
扶清剑尊看着洛笙像是睡着了的面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心像是被掏空,彻底死掉了。
是他害死了他。
洛笙将他视作全部,他不要他了,自然也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扶清剑尊看着洛笙,一滴泪突然落了下来,他缓缓抚上自己湿润的面颊,这是他第一次哭泣。
强烈的悲伤导致他气血翻涌,一口血吐了出来,模糊了视线。
后来他便意识模糊起来,待再清醒时,扶雪峰的一切都被尽数毁灭,本是一座极美的仙山,现在只剩下落寞与枯败。
扶雪峰自此常年落雪,气温极低。
也是自那时起,他有了心魔。
他模糊众人视线地再次收徒,也开始找寻合适的容器来装洛笙的神魂。
最后,他发现了洛云舟,那个极适合做炉鼎的孩子。
洛笙的神魂被他日日用心头血供养着,保其完整,只要时机成熟,将容器的神魂抽离出来,洛笙便可重获新生。
那个孩子也是个孤儿,还是婴孩时便被他抱了回来,和洛笙极像,单纯爱撒娇。
他将洛笙的气息一点点融在他的体内,他时常躲避着洛云舟满是信任的眸光,做着残忍之事。
扶清剑尊觉得……也许自洛笙死得那一刻起,他便疯了。
不然怎么会这样对待一个单纯的少年。
他看得出,少年有些怕他,但又依赖着他。
扶清剑尊看着少年如同小兽一般的眸光,心间愈发混乱,心魔也愈发成熟起来。
他开始时常责罚少年,毫不留情。
只有这些……少年才会远离他,他也不用再遭受良心的谴责。
只是后来,那个少年性子大变,瞒着他修习无情道,最后还毅然跳下断崖。
扶清剑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自然看出了洛云舟不过是假死,可最终还是没有去找寻他。
他还是心软了,放了那个少年一条生路。
可如今再相见,他看着那个少年逐渐成熟起来,可却再也没有用那般信任的眸光看着他时,他的心底无疑是不悦的。
心魔一遍遍蛊惑着他,他最终选择了放任自己,将那个少年抓住,囚起来。
再过一段时日,他必定不会再心软,这个容器终归会发挥出容器的作用来。
第59章 你比他们更让我恶心
洛云舟看着熟悉的床榻,神色微微有些恍惚。
这里同前几日离开时毫无差别,林栀伸手一把将他搂过来,让他坐在林栀的身上,再轻巧地化解洛云舟的挣扎,又不会伤到后者。
二人身形契合地拥在一起,缠绵悱恻。
“师兄,”林栀将头埋在洛云舟的颈间,喟叹道,“你好香。”
洛云舟薄唇紧抿,想要偏头躲开,却被桎梏着不得动弹。
方才听见扶清剑尊道出那一番往事时,洛云舟心底无疑是诧异的。而当他知晓自己的作用,不过是一个容器罐子时,许久不曾有过感觉的心抽疼了一下。
他曾经最敬爱的师尊,竟然会做出这般事来。
像是自己坚持的信仰被彻底翻转,曾经以为正确的道路其实不过只是包裹着一层华丽的外皮,内里早已腐烂发臭。
这比曾经扶清剑尊不由分说的惩罚他,来得更为痛彻心扉。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些?
洛云舟此刻难得露出迷惘脆弱的表情来,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林栀却勾起了唇角。
看呐,所有人都会背叛你,但是他林栀不会。
他才是最爱你洛云舟的那个人。
思及此,林栀环在洛云舟腰间的手收的更紧了些,他像只大型动物,慵懒地守着自己的珍宝,不准任何人抢走,连觊觎也不可以。
“师兄,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啊。我爱你。”林栀低声在洛云舟耳边说道,二人气息交融,分不清彼此。
爱?洛云舟勾起唇角,一抹嘲讽意味浮现在眸中,原来对于林栀来说,这样的行为也配称作“爱”。
“你爱我?”洛云舟停了挣扎,澄澈的瞳孔直视着林栀,是无尽的冷意,“你将我曾经的一切夺走,再将我关在这里,也配叫爱么?”
“林栀,你未免也太自我感动了。”
听见这话,林栀眼底逐渐形成化不开的浓墨,绯色流转,手间的气力也不自觉加大了些,使得洛云舟不由得闷哼出声。
林栀这才松开了些,语气间满是认真,道:“我会保护你,呵护你一辈子。师兄,我爱了你两世,我才是最在乎你的人。那些人才应该不配。”
那些如同蝼蚁一般的人,一次次伤害着他,又怎敢肖想他的珍宝?简直是不自量力。
洛云舟难得的顿了一下,他看着林栀,探究着后者是否真的认为这一切,像他说的那般认为。
结果很显然,林栀真的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错了。
思及此,洛云舟凉薄地笑了一声,在殿内的气氛间格外的突兀。
林栀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着,有些茫然地看着洛云舟,像是不懂后者在笑些什么。
“林栀,我曾以为你只是爱去争抢,爱装模作样,如今却发现,原来你是这么的蠢。”
洛云舟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在我心底,和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呢?扶清剑尊利用我,想要囚住我,可是你呢?你又以为你有多高尚?
你和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在我眼里,一样的让人恶心,令人唾弃。”
洛云舟眼底带上了几分怜悯,又像是嘲弄,他看着林栀的面色一点点白下去,话语愈发决绝无情:
“你活了两世,却每日在自我感动,你是不是总觉得众人皆醉你独醒?
你说你爱我,可在我眼里,你才是最不配的那个!”
洛云舟不由得有些激动,面上泛起了微微的薄红。
洛云舟并不惧林栀听下这番话会不会杀了他,横竖不过是一死,最惨又能惨到哪里去呢?
而林栀并未动过杀念,他只是沉默地听着洛云舟的话,心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他不懂对与错,只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定要牢牢抓住,才不会跑掉。
没有人教过他如何要去爱别人,他无父无母,又因生得过于昳丽,没少被人欺负过。
只有讨好和装模作样才能让他活下去,才能有机会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他只是......只是不想让洛云舟看到太多事物,因为那样的话,洛云舟就不会再看着他了......
他只是想抓紧那个人,可偏偏用错了方法。
如今他心爱的人告诉他,他做得那一切都是错的,都一直在被唾弃。
林栀素来看不起扶清剑尊那般的伪君子,不敢面对自己最真实的内心,只会一味地蒙蔽和欺骗自己,可到头来做得事却最令人不齿。
可如今,洛云舟将他与那样的人划上了等号,甚至自己比扶清剑尊更加无耻。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栀极力想要反驳,想要大声喊冤,可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因为他也知道,知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那些他没有资格去乞求原谅的事。
也许就正如洛云舟说的,他与那些人本质上没有差别,他根本就不配。
如今想要去挽回,都不知该从何处挽回了。
一瞬间,林栀像是失了气力,绯色的眸脆弱又迷惘。那个叱咤风云的魔界尊主,此刻就像是个孩子,弄丢了自己最心爱的宝物,也不知要怎么将宝物寻回来了。
“我......”林栀喉间干涩,嗫嚅着说不出个所以来。
“你?”洛云舟淡声反问道,“难道我说错了么?”
林栀的手指微微曲起,又缓缓松开,“你没有错......是我,对不起你。”
洛云舟略微惊诧了一下,他并不觉得林栀会为了曾经的行为而道歉,可事实却与其相反。
林栀神色晦暗地放开了洛云舟,缓缓起身,没了方才对洛云舟的喜悦与满足,而是失魂落魄地朝殿外走去。
只留下一句话,在殿内缓缓消散。“师兄,你好生休息。阿栀先出去了。”
洛云舟抿紧唇,看着红衣青年离开的背影,眯起眼,没有一丝同情,只觉得这一切不过是林栀咎由自取罢了。
*
林栀离了寝殿,朝着石洞走去。
那里还放着他曾为洛云舟所铸的躯壳,连同着他数百年的思念与爱意。
他进入石洞内,随意地坐在冰棺一旁,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微微歪了歪头。
他做得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将洛云舟故意放走,再让他接触到那些他并不知道的真相,再彻底厌恶那群人......
可到底又有什么意味?洛云舟早就不在乎这些了,他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他们了。
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愿意留在他的身边,只不过会更加讨厌他罢了。
因为在洛云舟心里,他们并无二异。
就在林栀陷入深思之时,一道细微的声响自石洞的另一侧传来,他瞬间收起神色,警惕地看了过去。
“谁?”
话音在石洞内荡起细微的回音,一名女子瑟缩地从暗处走来,大气也不敢喘。
“魔......魔主。”
林栀细细看过去,对其并没有什么印象,女子也适时开了口:“我是月城的那只小花妖。”
“啊,是你。”林栀恍然,悠悠道,“原来还活着啊。又怎么会在这?”
花妖的头低了低,体态柔荑,清凉的着装露出大半的肌肤来,忙声道:“是绛绯大人将我安排在此处的,小的每日只是安分的呆在这,没有做过看过其他什么的!”
“啧,你怕什么?本座怪你了么?”
听见这话,花妖额上一滴冷汗流了下来,传闻魔主喜怒无常,她自然要万分小心,不敢乱说逾矩。
片刻后,花妖颤着声,细弱地开口道:“那小的,便,便先下去了。”
“诶,等等。”
林栀的制止让花妖身形又是一颤,不由得一把跪了下来。
“魔主,您,您请吩咐!”
林栀一手撑着腮,眸没有焦点地看向远处:“本座且问你,若有个人曾经狠狠伤害过另一个人,而他其实很爱那个被伤害的人,可如今那人很厌恶他,那他......还有没有机会乞求原谅?”
花妖此刻有些迷茫,这是什么意思,魔主莫不是......在问他自己?
她仔细斟酌着,头埋得更低些,生怕说错一个字:“这......这得看那人做过什么了。”
“若是那人曾害死,差点害死过他呢。”
“......”花妖这下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了,这这这,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谁会原谅一个曾经差点害死过他的人呢?
林栀倒也看出了花妖在顾及着什么,道:“你说便是,我恕你无罪。”
“若是差点害死过,可能,很难会选择原谅。”不想杀了那人就已经不错了。
“那一定要原谅呢?该怎么办?”林栀垂眸,轻声问道,“你有办法么?”
“......啊?”花妖瘪瘪嘴,感觉愈发棘手,这不是难为妖吗?!
这哪里是在问她有没有办法,若是她没有办法,那还能活吗?
早知道,她今天就去找绛绯了,听说那只胖鸟今天回来了,捉弄他玩,说不定还不会碰上这尊瘟神。
“小的,小的......”
“若你有办法,我就让你改变现在这副模样,变得极为漂亮。”
这句话算是死死捏住了她的软肋,花妖咬咬牙,道:“小的有法子!”
不就是哄人吗!人间的戏本里多的是!
第60章 前辈怎么会在这
【“要让心上人回心转意,姿态要足够低微。要让对方感受到你是诚心悔过。”
“切记,可以为对方多做些事,但一定要有诚意。”】
林栀敛了敛神,轻轻推开殿门,端着木盘踏了进去。木盘中盛着的,一碗色鲜味......都一言难尽的白粥。
显然,这并非是宫侍婢女做得。
洛云舟坐在床榻边,冷冷地看着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