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虽未再桎梏住他的灵力,可殿门设下一层厚厚的禁制,他根本无法解开。若是强行硬闯,还有会被反噬的可能。
“师兄。”林栀在不远处轻声喊道,面色从容,勾起唇角,似有讨好的意味。
这突然间的转变,让洛云舟有些谨慎地蹙起了眉尖,不知对方是何用意。
林栀却自顾自地走近了几步,若无其事道:“阿栀煮了一碗白粥,师兄尝尝吧?”
林栀的行为就像是丈夫同妻子先服下软,根本看不出方才二人其实吵过一架。
洛云舟朝后靠了一些,心下不明:这是什么意思?明的不行,是要毒死他?
红衣青年将木盘放在一侧,端起瓷碗,诚恳道:“师兄,之前是阿栀做错了,阿栀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阿栀定会改的。”
改?
洛云舟勾起唇角,眸光一点点移至那碗烧糊了的白粥上。
且不说他如今早已辟谷,根本不必吃这些凡间之物,单单是这碗白粥就已经足够令人反胃了。
林栀看着默不作声的洛云舟,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那碗粥,一股难以言述的尴尬情绪在他心间蔓延,指尖不自觉搓了几下。
若说杀人于林栀而言倒还好说,可偏生的这厨房之事实在是不甚精通,烧出来的东西能吃,就已经是万幸了。
此刻,传闻间嗜血无情的魔主竟诡异地红了脸,衬得面容愈发昳丽,他支吾着道:“这是阿栀烧得,可能卖相......是差了点。”
洛云舟视线微微偏移,落在林栀带着细碎伤口的通红指尖上——
不难看出,这些伤应是方才烧菜的时候弄出来的,还渗着一点点血渍。
洛云舟心下愈发鄙夷,怎么,这是要用苦肉计么?莫不是还认为他会心软?
林栀抿了抿唇,小心地将碗端至洛云舟面前,带着卑微的讨好:“就尝尝吧。”
就一口也好。
洛云舟顿了片刻,缓缓将手伸了过去,似是要接过瓷碗。
林栀心下大喜,赶忙又递近了些。难道真的有用?师兄真的软下心了。
可林栀面上还未来得及高兴,这股喜悦之情在下一刻便烟消云散——
就在洛云舟手指碰到瓷碗时,突然间又移偏了些,瓷碗失去托力,瞬间往下跌落,滚烫的白粥尽数撒在林栀的身上。
方才那一点缓和下来的气氛顿时消失殆尽。
洛云舟睥睨地看着低下头,看不清神色的林栀,神色冷漠:“你莫不是以为一碗白粥,便可以将你我二人的过往一笔勾销了?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现在立刻,带上你的东西滚。”
林栀垂下眸,看着身上还冒着热气的白粥,手指蜷缩起来,他唇张合几下,却吐不出半个字啦。
不知过了多久,林栀才干巴巴地道:“我......没有......”
此刻的话语显得尤为苍白无力,林栀像是失了气力,如同迷了路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半晌,林栀才僵硬地动了起来,他蹲下身,将瓷碗碎片一点点收起来,道:“阿栀便先出去了。”
“等等。”
“师兄有什么事?”林栀迅速偏过头,殷勤地看着洛云舟。
“我要出去。”
随着话音落下,殿内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林栀神色晦暗,最后只是道了声“好好休息。”
随即踏出殿门,克制着关上。
林栀匀了匀气息,转过身,脸色黑沉地看着等在殿外的花妖。
花妖看着林栀身上的白粥,暗道不好,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魔,魔主,可有成效?”
“呵,”林栀压抑地笑了一声,周身的威压顷刻倾斜而出,“你觉得呢?”
花妖哪能承受住如此强大的威压,顿时跪在地上,全身颤抖地大声求饶:“魔主饶命!饶命啊!”
林栀看着瑟缩的花妖,突然失了兴趣,只是睨了一眼,便大步越过她离去。
感受到那股刺痛感逐渐消失,花妖脱力地倒在地上,全身还带着细细的冷汗。
心底忍不住腹诽:就这样的魔头,还想乞求原谅?简直是痴人说梦嘛!
不过还好,花妖舒了口气,自己还是活下来了。
*
殿内,洛云舟撑着头捏了捏眉心。
面对林栀如同软禁的行为,洛云舟心下有些烦闷,可他又不是林栀的对手,出去的希望几近渺茫。
难道他真的要被囚禁在此度过余生么?
像只菟丝子一样附着着林栀,这绝不是他想要的。
洛云舟思绪杂乱,试图想出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去,可都难以行得通。
“吱——”
突然间,寂静的殿内响起一点细微的叫声,在此刻格外突兀。
洛云舟猛地睁开眼,朝着传出那一点声音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只长着九尾的白狐优雅地走了出来,带着不同于普通灵兽的高贵气质,慵懒从容。
白狐看见洛云舟后,狐狸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神色。
随即抖了抖耳朵,灵敏地跳了过去,停在在同洛云舟约莫两三步的位置。
“是我。”
一道磁性且带着天生调笑意味的嗓音自白狐嘴中响起,洛云舟不由得微微睁大双眸。
“前......前辈?”洛云舟尾音微微上扬,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岚归眯起狐狸眼,很是满意地看着洛云舟的神色,又有些哀怨着道:“许久未见,原来小云舟还记得我。
我可是天天想着小云舟呐,日日茶不思饭不想,身上的毛发都没有光泽了。”
洛云舟抿抿唇,忽略了他后面那句话,问道:“前辈怎么会在这。”
听见这话,岚归轻轻笑了一声,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了。否则依着小云舟的性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同我见面了。”
岚归并未说出“那个人”究竟是谁,洛云舟也只是沉默着,没有再开口询问。
二人都十分默契地未提及数百年前最后一面时的那个话题。
岚归望着洛云舟,眸中带着他也不自知的专注与怀念,狐狸爪子痒痒的,想要触碰眼前人儿。
那个被他逗弄一下就会脸红说不出话的小少年长大了,如今沉稳自持,却少了几分灵动,像是在心间覆上了细雪,满满都是寒冷。
岚归心情复杂,也不知青年这些年遭遇了什么,才会成长的这么快。
随着视线上移,看到眉心那一点红痣时,岚归的心有些钝钝的。
分明当初只是将他当作了洛笙,可如今却莫名的多了许多难以言述的情感,这些情丝化作蛛网,将他缠缚起来,日日都只能思念着眼前这个人。
思及此,岚归突然化作人形,数百年来他的模样依旧风流,似是没有变化。只是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少了些先前的快活,多了几分伤感来。
“前辈……”
岚归上前一把捏住洛云舟的皓腕,心中隐隐带着满足,他要将他带回妖族,拖进他的狐狸洞里。
不能再让青年突然消失了。
“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么?我可以带你出去。”
洛云舟手指微微蜷缩着,不自在地挣了挣被捏住的那只手,但却无果。
洛云舟不想欠岚归的情,可却恍然发现他已经承了后者太多情了。
而眼下这个情况,若没有一个道行高深的人带他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就多谢前辈了。”
“啧,这有什么谢不谢的?不过你要是以身相许,倒也是极好的。”
这句话承载了太多回忆,可当初那个听见这话便羞赧的少年,如今只是冷漠地看着岚归,淡淡说了声,“前辈又说笑了。”
岚归此刻有千言万语涌上嘴边,却不知从何开口。
他想说这不是玩笑话,也不是什么心血来潮,他是真的想……想同他共度余生。
罢了,岚归微微叹息一声,此刻青年是不会信的。
“门外的守卫已经打晕了,我带你出去。”
岚归拉着洛云舟,大步朝着殿外走去,门上的禁制此刻泛着红光,上面画着繁复古老的符文。
粉袍青年只是嗤笑一声,大手一挥,强大的灵力瞬间冲破了禁制,门缓缓打开。
洛云舟此刻有些莫名的紧张,他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林栀素来心思缜密,让人难以捉摸,又怎么可能只会设下两层防备?
可眼下情况危急,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岚归带着洛云舟朝魔界外飞去,魔界血池就在这座宫殿外,此刻正冒着冲天的血腥之气,偶尔能听到怨鬼的哀嚎声。
只差一步,便可以出去了!
可情况的转变,也往往只是一瞬间。
红衣青年站在魔界的边沿,手中的聆光煞气暴涨,无尽的杀意在他的眼中浮现。
洛云舟很明显的感知到林栀如同毒蛇一般的目光,不由得让他眉尖紧蹙。
林栀歪歪头,视线偏向岚归,扬起一道嗜血的笑来:“你想带着师兄,去哪儿?”
第61章 想要离开,除非我死(修罗场1)
林栀如今勾着笑,红唇似血,比起之前洛云舟见过的他,这一刻他才真正像是一个魔界尊主。
洛云舟谨慎地后退两步,却很快被林栀发现。
那双绯色的眸子盯着他,像是一匹孤狼,似有愤怒,似有不解。难道在他的身边,真的就如此让洛云舟煎熬吗?
林栀克制地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若是将师兄吓跑,那便得不偿失了。
而今最该解决的,应该是这只偷偷跑进别人家里的臭狐狸。还妄图偷走主人的东西,简直是不可饶恕。
林栀提了提剑,聆光的剑身反射出一点冷冽的剑光,煞气直直地逼向岚归。
可岚归又岂是善茬?在他眼里,林栀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又岂会将后者放在眼里。
岚归冷冷地笑了几声,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倾泄而出,他的瞳孔逐渐竖起,泛出金色的光芒。
修长的手指化出尖锐的指甲,两颗尖牙也冒了出来。
煞气甫一接触到岚归,便化作云雾,那可以将让人顷刻间绞成血水的煞意,在粉袍青年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嗤,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岚归掸了掸衣袍上甚微的灰尘,嘲讽道,“数百年前留你一命,看来你还是没什么长进。”
“一样的废物。”岚归轻启唇瓣,一字一句。
洛云舟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粉袍青年,眸色深沉,不复之前的调笑与漫不经心。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发怵。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岚归。
林栀根本不把岚归的话放在眼里,这些话他听得已经足够多了,但说出这些话的人也早已被他杀尽了。
可当看到洛云舟怔怔地看着岚归时,心中的怒意隐隐有了上升的趋势,眸间的绯色也愈发红艳可怖。
衬得那张昳丽的脸如同地狱间的修罗,像是要将岚归剔骨抽筋,生啖其肉才可解恨。
白衣青年看向岚归的眸光里带着平和同一点微不可察的信任,可看向他林栀的时候,却总是冷漠与厌恶着的。
明明岚归的目的如此不纯,甚至可以说是将洛云舟当作了另一个人,凭什么前者可以被原谅?
而林栀就算摇尾乞怜也不能获得洛云舟的一个回眸,就连原谅的可能性都不愿给他。
为什么……?
洛云舟是他的……只可以看他一人才对。又怎么可以再看其他人?
林栀周身的煞气霎时间暴涨,浓稠得几近要化作实质,带着冲天的杀意。
他迅速闪身过去,犹如鬼魅,让人摸不清踪迹。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岚归。
只要将那人杀了,洛云舟就不会再分心给让人了。
林栀冷笑一声,聆光直直地朝岚归心口刺去,不带一点犹豫。
……
而站在不远处的岚归此刻也显得有些吃力起来,他既要保护住洛云舟不受到伤害,又要防备住林栀的攻击。
浓稠的煞气将他团团维住,想要侵入他的身体,腐化他的内脏。
一滴冷汗不由得顺着下颌落了下来。
怪不得可以那么快杀了那老东西,坐上这魔主之位。看来还是不容小觑啊。
岚归支起一道厚厚的屏障,极力阻挡着林栀的进攻。
后者的身形过于鬼魅,岚归每每在即将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又突然消失不见。
啧,岚归眯起眼,匀了匀气息:真是不爽啊,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耍得团团转。
真是该死。
“呵。”林栀嘲讽地笑了一声,“再如何不爽,你也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就凭你,也配和我抢师兄?一个怀有龌龊心思的人,也敢去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林栀一边出言激怒着岚归,另一边又与其打斗着,看着岚归愈来愈不成章法的攻击,红衣青年勾唇轻笑,打算再加一把干柴。
“你根本就不爱洛云舟,你从头到尾心心念念的,怕是那个早就死透了的洛笙吧。”
“一直装作一副深情模样,很辛苦吧。我都替你累啊。”
岚归此刻只字未发,薄唇紧抿着,眼里似有止不住火光,想要杀了眼前这人而后快。
洛笙就如同他逆鳞般的存在,是一生的后悔与苦恨。现在却就这样被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伤口仿佛还在汩汩流着血。
几番下来,岚归心中无法专心,也有些落了下风。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