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千棠抬脸冲他笑,放了筷子,神色非常乖巧:“殿下,我吃完了,能走了吗?”
萧轻霂抬手指了指他的脖颈,说:“过来。”
路千棠用手遮了一下,说:“殿下,伤没好全,不能咬。”
萧轻霂啧他:“看看你伤口,过来。”
路千棠半信半疑地走过去,在他跟前蹲下身,露出颈侧给他看。
萧轻霂的手指从他那道还没完全长好的浅色伤疤蹭过去,说:“不是说只是划了一下?看着伤口倒不浅。”
路千棠觉得痒,轻轻侧脸,说:“那殿下要记着我的功劳,别再为难我了。”
萧轻霂的手突然探到了路千棠的衣襟里,路千棠立刻往后躲,却又被他掐着后颈按住了,路千棠忙去按他的手,说:“殿下,光天化日的,不太好吧。”
萧轻霂从他衣服里摸出来两根没有用过的哑炮,在他眼前晃了晃,说:“是不太好,那你跟我说说,这是什么?”
路千棠面不改色地答他的话:“清围场的时候捡的。”
萧轻霂扬手把哑炮扔回他身上,指腹在他喉骨周遭来回梭巡,路千棠情不自禁绷紧了颈线。
萧轻霂笑了一声,轻轻弹了弹他的脖颈,说:“怎么还紧张了?不是挺理直气壮的?”
路千棠伸手捏他的手指,抬眼看他,说:“殿下把手拿开,我就不紧张了。”
萧轻霂还真收回了手,和缓地说:“本王自己待着挺无聊的,不然替你告了假,你就待着在这儿,好不好?”
路千棠猛然站起身,看着他,说:“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萧轻霂说:“本王怜爱你,不叫你去奔波,这个意思你听不出来?小千棠。”
路千棠被他叫得一个冷战,下颌线也有些紧绷,说:“殿下多虑了,还是把这份怜爱放别人身上吧,卑职消受不起。”
萧轻霂示意侍女撤了饭菜,叫人摆了棋盘,也不管他,只说:“知道你不会下棋,你愿意站着就站着吧。”
路千棠往门外看了一眼,放弃了硬闯的想法,看他自己捏着黑白两子还真下得专心致志。
路千棠想了想,又在他跟前蹲下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瞧他落了子,语气也软了下去,说:“殿下,我想回去。”
萧轻霂眼皮也不抬,说:“猎场有什么好玩的,你连弓箭都碰不到,去干什么?”
路千棠盘腿坐下,说:“殿下想听什么?”
萧轻霂笑:“你不是喜欢猜吗?猜一下。”
路千棠抬头看他:“我只能猜猜殿下喜欢什么,别的可不敢猜。”
萧轻霂的眼神终于落在他脸上,说:“那你说说,都猜了什么?”
路千棠冲他笑笑,说:“殿下喜欢我听话,那我都听殿下的,能哄殿下高兴吗?”
萧轻霂笑了一声,瞧他的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只是耍心思的小心眼实在不好看,但又的确讨厌不起来。
萧轻霂撂了棋子,说:“路大人七窍玲珑心,又有哪一窍是冲着本王的?”
路千棠说:“千棠不是一直都是殿下的人吗?当然什么都是殿下的。”
萧轻霂哼笑,想说“小骗子”,却一挥手,说:“滚吧。”
路千棠得了话,滚得干净利索,生怕落下个脚印。
路千棠回到猎场已是未时末了,围场上猎过了几轮,官家已经不在场上了,只有小辈们还在追着几只猎物满场子跑。
不远处穿着京卫军官服的人冲他一招手:“那边那个,过来!把这边的散箭收起来。”
路千棠两步跑过去,接了箭娄去拾箭,那人抬手扔了一只铁箭进去,低声说:“搞什么这么久。”
路千棠眼皮也没抬,说:“被绊住了——药还没喂吧。”
那人说:“马上。”
路千棠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向上提了提箭娄,往一边去了。
不到半刻钟,有侍卫来报,说林深处发现了一只麋鹿,萧源笙刚刚勒了马,马蹄还在原地踢踏着,听了侍卫的话,神色颇不屑,说:“鹿而已,见的少了?”
侍卫说:“豫王爷瞧了就知道,卑职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麋鹿,乍一看还以为是谁家地里的牛呢。”
小公主从后头的营帐里跑过来,说:“五哥,他是说有鹿吗?”
萧源笙笑说:“是啊,容真也想瞧瞧吗?”
萧容真前两个月刚及笄,她本就生得娇俏,眉心刚刚又点了一朵浅色梅花,更称得容色清昳,萧容真声音轻快,问他:“那五哥带我去瞧吗?”
萧利从正从边上打马过来,说:“可别胡闹,伤了你怎么好。”
萧容真不快地撅了嘴,说:“二哥不让,那我就只能在这儿待着了。”
萧利从笑着哎了一声:“你不去陪陪你四哥,老在猎场周围晃荡什么,你想瞧,二哥想办法叫你瞧。”
萧容真捏着手帕,说:“我刚从四哥那出来,他叫我来问问,有什么稀奇东西没有,叫你们别忘了他,给他留一份呢。”
萧利从大笑:“哪能忘了他——哎?容真,可别是你嫌陪歧润无聊,找借口溜出来的吧。”
萧容真佯怒一跺脚:“二哥只想着四哥,我就是溜出来解闷又怎样?你不信就去问四哥。”
萧源笙摆了摆手,笑道:“怎么还吵上了——容真想看,哥哥们给你把鹿带回来就是了,猎场的确不安全,不能伤了我们的小公主。”
萧利从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手边的弓箭,说:“好,不过既然是难得见的大鹿,得叫陛下也来瞧瞧。”
萧利从叫了底下的人去请正元帝,几个人下了马,站着聊了一会儿。
萧广苏刚从营帐里走出来,说:“二哥,五哥,都在这儿呢——容真说午膳的酒酿圆子好吃,我叫小厨房给你备着了,想吃随时叫他们拿过来。”
萧容真俏皮地给他行了礼,笑说:“谢谢九哥。”
萧利从侧过头问她:“你午膳不是在你四哥那里用的?”
萧容真说:“四哥说他近日嘴苦,厨房做的东西简陋,就没留我吃饭。”
萧源笙发出一声疑问:“我午间想去跟四哥打招呼,正好看见窜了一只豺,我就打马追去了,急匆匆过的时候还瞧见他院子里有客呢。”
萧利从突然笑起来,一副了然的神态,问他:“瞧见什么客了吗?”
萧源笙想了想,说:“我过得匆忙,只瞧见了个背影,像是京西营的衣裳。”
萧利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都说这些日子瑾王府多了个常客,豫王不是出了名的会玩,怎么消息倒不灵通。”
萧源笙像是想起来了,惊骇地看他一眼:“叫陛下知道了怕是要发火,二哥怎么还如此高兴。”
萧利从笑:“歧润总是病,叫他玩去不好?随他去,陛下不会计较的。”
萧源笙压低了声音:“玩国子监的书生都比碰京西营的人来得好,二哥也不担心?”
萧利从摆摆手:“歧润成天泡在药罐子里,京西营就是一缸墨也染不黑他,由他高兴去吧。”
萧容真突然呀了一声,说:“我好像瞧见四哥的客是谁了。”
萧广苏听不懂他们的耳语,忙凑上来问:“是谁?”
萧容真说:“我从四哥那里走的时候正瞧见他进去,瞧着跟九哥差不多高,好看得紧,我还打算回头跟四哥要他来陪我玩呢。”
萧利从笑:“那可是四殿下高看一眼的人,你想吃你四哥的冷眼吗?”
萧容真笑了笑:“那我现在可不想了。”
侍卫进去报的时候正元帝刚服了日常的药,这会儿要歇下,官家本来就兴致缺缺,正想说不去,宁婕妤倒是开了口:“竟然有如此大的麋鹿,臣妾倒是从未见过,只觉得要有什么好事似的。”
伺候着的太监也说:“早上刚捕了熊,这会儿又见了巨鹿,真真是好征兆。”
正元帝听了也高兴起来,本来猎了几次本就乏了,身边伺候的都说是瑞兆,正元帝心里藏了事,想着看看也无妨,这才叫人更衣备箭,又上了猎场。
官家和几位殿下的马跟着引路的侍卫进了深林,林子里很静,莫说巨鹿,甚至觉得连只麻雀的声响都不曾听见。
官家那点因为猎奇燃起来的兴致又有些颓了,不耐地问道:“别是看错了,朕怎么觉得这里像是什么也没有。”
萧利从说:“那鹿既然体型巨大,只要跑起来就能立刻被发现——向林子里放箭,把那东西逼出来。”
数十支利箭从枝叶间窜梭而过,待箭雨稀了,林子里又重归寂静。
萧利从叫刚刚来报的侍卫,问他:“鹿在哪呢?”
那侍卫也有些心慌,说:“卑职真的瞧见了,可能是听见人声,躲起来了。”
他话音刚落,萧广苏叫了一声:“那是什么!”
萧源笙唰地一甩马鞭,语气颇兴奋:“我也瞧见了!就在前面。”
正元帝捻须笑,眼睛又有了光彩,说:“今日谁猎下那鹿,朕赏谁一个庄子——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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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最近太忙了,还在准备一场很重要的考试,焦虑状态下写得很慢,只能尽量写,所以这段时间可能会更得少~ (鞠躬)
第22章 海棠
过了林深处,地界越发开阔起来,乱石错杂,只能瞧见棕色的影子在山林间飞快窜过,并不能看得分明。正元帝正在兴头上,但身体有些吃不消,便将马鞭甩得脆响:“去追!”
几位殿下应了声,转眼马载人没了影儿,正元帝身子早就不大好,刚刚一阵奔袭让他有些气喘,便拽了缰绳让马踱步了些会儿,由于追来的匆忙,只带上了一个侍卫随侍。
身侧的侍卫也放慢了速度,说:“陛下,已经出了围场,小心四遭有野兽出没,这是锦屏山附近了。”
正元帝往四周瞧了瞧,说:“这就到锦屏山了?朕倒是有些日子没来过这里了,竟然不大认识了。”
侍卫说:“上次陛下到这儿来是初春,这会儿都是深秋了,难免变得不熟悉了。”
正元帝的马在小范围里溜达着,这里连野草都少,裸露的灰色硬土被马蹄踩出了一些浮灰。
正元帝像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巨石,说:“朕年少时这块石头就在这里,你瞧瞧,它是不是、很像一只摘桃的猴儿。”
侍卫探头瞧了瞧,说:“是像,但从这边看,又有点像个摘花的姑娘。”
正元帝扯着缰绳让马走到侧面,笑道:“还真像——只是年岁东流,朕已老了,只有这种死物才不受岁月侵袭。”
侍卫说:“陛下正值壮年,能够长久坐镇山河,是大齐百姓的福气,陛下福泽深厚,哪里是岁月能左右的。”
正元帝眉间的阴霾稍散,笑:“光会说可不行。”
他这话音刚落,底下的马突然烦躁起来,不住地打着响鼻,踢踏得越发急促。正元帝勒了勒缰绳,说:“这马是怎么回事?发什么狂呢。”
侍卫赶紧靠过去,翻身下了马,伸手去扯他的缰绳,说:“陛下快下马!这马像是发了狂症。”
正元帝的脚还没从脚蹬里抽出来,那马突然狂躁地扬起了前蹄,正元帝赶紧拽紧了缰绳,整个人伏在了马背上,大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也慌了神,用力地拽着缰绳,发狂的马力气巨大,凭那侍卫的一己之力根本拉不住,反而被狂躁的马蹄踹在了腹部,差点当场呕出血来。
正元帝一身惊汗,几次要被马甩下来,他想直接从马背上跳下来,却被剧烈晃动的马身根本无法稳定身形,也没有办法放开缰绳。
那侍卫受了伤,手上一松,直直地撞在了一旁的树干上,又一声巨响地摔了下来,直接昏死过去。
正元帝被狂躁的疯马颠得头晕目眩,再抓不住缰绳,眼看就要被甩下来,突然一个人影飞快地窜过来,用力去勒缰绳,疯马高高扬起的前蹄重重落下,那人灵巧一躲,差一点就被马蹄蹬进左肩。
他抬手一劈,砍断了疯马的左蹄,那马长长地哀嚎一声,猛然一跛,几乎把正元帝从背上甩出去,那人拼命拽着缰绳,但发狂的马变得更疯了,他也没能抓稳,直接被甩了出去,被这一下摔得,觉得脊柱都要断了,半天才咬着牙又站了起来。
他快步冲过来,猝然刀光一闪,直接反手割断了那疯马的喉管,血柱喷涌而出,那马又是猛地一扽,那人抓住了正元帝手臂,护着他的腰身往边上一滚,终于脱离了那疯马。
正元帝有些惊魂未定,除了沾了泥土和磨破的手掌,几乎没有受伤,他被搀扶着站起身,说话间带着些狼狈后的怒气:“怎么就你一个,那些个守卫呢?”
路千棠的左胳膊有些脱臼,软绵绵地垂着,身上都裹着一层灰,抬手跟他行礼:“回陛下,这里太偏僻,已经出了猎场的巡查范围,卑职是被遣来清乱石的,这才碰上了——陛下可还安好?”
正元帝心情仍是不佳,说:“好好的马怎么会发了狂,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路千棠低着头,抿着唇把胳膊正了位,说:“陛下息怒,这里时常有野兽出没,卑职先护送陛下回去。”
正元帝一甩袖子:“带路。”
路千棠安静地引着正元帝返回,走了没几步却突然刹住了脚步,手里的刀迅速横在了身前,低声说:“陛下,不好了,有狼群。”
正元帝心头一慌,往四周看了看,说:“哪来的狼群!瞎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