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做错了……”马文齐擦了擦眼泪:“咱们俩,不合适的。”
“哪儿不合适了?我马上就春闱了,我有把握能一举得魁,再不济也是个榜眼探花。你只需耐心等一两个月,不会很长时间的。”赵昃延扶住他的肩膀,急切的看着他:“我回来了就接你到府里住,任你差遣。”
马文齐看了一眼他恳祈的目光,垂下脑袋不敢看第二眼,马文齐推开他:“实在是,抱歉……”
“我不想听你说抱歉,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不合适了?”赵昃延压制住即将崩溃的吼声,尽可能的平静下来。
“你就要春闱了,你往后是要做官的,朝中大司马把持朝政,往后必会拿捏了官家断袖之癖大做文章,你我安能远引深潜?马府安能高飞远遁?”马文齐含泪看着他:“你要我怎么办?我舍不下马家,也舍不下你的前途。”
“这个并没什么难的,文齐你等着我,如今大司马式微,不出两年,这朝廷就没他什么事了,你别……”
“赵家六郎这口气倒是不小,大司马吃的是人参鹿茸,用的是绫罗绸缎,两年?”马文轩从门外头走进来:“两年怕是赵家六郎臆想出来的罢?”
赵昃延不知怎地,把马文齐挡在身后,扯了个笑脸冲马文轩道:“都说大郎君目光长远,这次倒是看得颇为长远,不过朝廷瞬息万变,两年足矣。”
马文轩嗤笑一声:“文齐过来。”
马文齐从赵昃延身后缓缓走出来,赵昃延慌张的拉住他的腕子,祈求的看着他:“文齐。”
马文齐挣开他的束缚:“对不住了,赵家兄长,你同前途之间我选了前途。”你的前途。
马文齐一步一步走到自家兄长身旁,苦笑道:“兄长,往后,我不见他了,你放他回去罢。”
马文轩心情很好的点了点头:“荒院围墙是该修理修理了,六郎今儿个就别走那边了,走正门罢,正门到底是好走些的。”
赵昃延没回他,只是看着马文齐:“你真的做了这个决定了?”马文齐低着头不看他,赵昃延突然就笑了:“也罢,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是抵不过你所谓的前途。”
赵昃延环视一周:“他日若是状元郎,定不回这竹篱房。”
赵昃延甩了甩袖子,从屋门出去了,马文齐突然心里头发慌,疼得几近站不起来,他捂住胸口,弯下腰,眼看着泪珠滴落到地上。
“兄长,你也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马文轩皱着眉头,扶住他:“文齐,你没事吧?”马文齐摆了摆手:“你回去吧,回去吧……我求你了……”
马文轩拍了拍他的背:“长痛不如短痛,文齐,这事想开点就好了,更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往后会有比他好的。”
马文齐没应声,赵家兄长走了,他说,再也不会来了,他往后都不会再见他了。可他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他想日日都陪在赵家兄长身边,可他没办法,他若是这个关头同他一起,马家怎么办?赵家兄长往后怎么办?
鸿鹄安能被困于笼中,自己本就是后宅里养出来的,以后没什么出息也是不难受的,可若是赵家兄长被拘在方寸之地,他的骄傲岂不是被摁在淤泥里?甭说赵家兄长受不住,若是这一切都是因着自己,马文齐心里也是觉得愧疚难熬的。
也许长兄说的没错,长痛不如短痛,时间久了,许就没这么难受了。
马文齐扶着桌子站起来,一个没绷住,哭出声来。
“赵家兄长……你若是往后都不见我了,你可舍得?你要我怎么办?长路漫漫,我怎么熬的下去……我怎么……”
马文齐觉得自己要疯了,心如乱麻,却又无比坚定,不是因为觉得选了他的前途,选了马家的前途是对的而坚定,而是因为眼前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他一边走不下去了,一边又有人推着他往前走。马文齐心里觉得,悬崖马上就塌了,他也即将掉下去,万劫不复。
眼看就要到了十八巧,听说赵昃延早早收拾好了东西,马文齐掐了掐手指头,这才十五删,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走了?
马文齐一边想送送他,一边又怕被自家长兄晓得了,颇为焦躁的呆在屋子里,见不到赵家兄长,他哪儿都不想去。
“文齐,你可知道京城的戚大将军?”马文齐看着悠闲的坐在自己屋里的自家长兄,心里有些怨气,却又不能发泄出来,这会儿没了好脸色,摇摇头说不知道。
马文轩笑了笑:“戚大将军这个人是个莽夫,有一个独女,虽说不通音律,大字勉强认全,可上场杀敌颇为英勇,如今二十多岁还没婆家,戚大将军想着给自家女郎找个文官,你看着配赵家六郎可还行?”
马文齐握紧拳头,腾的站起来,怒气从嘴里转了个圈,才弱弱的跑出来一句话:“我累了,先睡了。”
“你若是没什么意见,我就充个中间人,帮赵家六郎牵牵线了。”
马文齐委屈又愤怒的看着他:“兄长一定要这样吗?”
马文轩轻笑一声:“文齐读过不少书,应该晓得破釜沉舟,若是不断了你们的后路,你以为兄长会放心?”
马文齐攥着拳头,倔强的看着他:“那我便去他府里给他做宠……”
马文轩脸色大变,伸手给了他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马文齐捂着脸,一脸倔强:“我若不是为着马府,若不是为了赵家兄长的前途,这会儿我也同赵家妹子一般,远走高飞了,兄长你非得把我们逼到绝境吗?”
马文轩看着他捂着脸的手有一瞬间的慌张,他自小疼爱这个弟弟,如今竟是冲昏了头,下了手,马文轩把手掩在袖子里,硬着心肠道:“你们俩绝无可能,你便死了这个心,姆妈也在为你相看人家了,往后且有你忙活的。”
马文齐悲怆的哭出声:“兄长,你这是要逼死我。”
“文齐,你怎么就不晓得?那京城榜下的高官富庶可是好惹的?赵昃延这一时受的住诱惑,那往后呢,你同他之间没有最起码的保障,他往后因着前途娶了高官富庶的女郎,你怎么办?倒不如这个时候早早断了,他走他的通天道,你过你的独木桥。”
“我就没见几个断袖之癖的能长久了的,也没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那小郡王同……”
“呵,那小郡王有一条街的兄长,还有当今圣上这个叔父,你呢?你也说过,赵昃延并非池中之物,他日若是直飞云霄,你算个什么?非得撞了南墙才死心?到那时候就晚了,你就没了命了啊,文齐!”
“不会的。兄长,赵家兄长不是那种人。”
“是不是那种人,我比你看得清楚,在官场里混的,就没一个是干净囫囵着出来的。”
马文齐不言语,心里并不认可自家长兄的话,马文轩混迹官场多年,自家亲弟弟想的什么,他心里如同明镜儿似的。
马文轩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如今还有两三天,我往京城送个信,赵家六郎的前途可就系在你手里了。”
马文齐抿着嘴不说话,马文轩嗤笑一声:“你也不用拖着,不吱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个法子在我这儿是行不通的。”
马文齐震惊的看着自家长兄:“你……”他着实是有这个想法,但还没来得及知会赵家兄长,自家长兄怎么就看出来了呢?
“你以为,你当着我的面同他断了,我就放了心了?藕断丝连也是断?文齐,我记得我同你说过,若是你们还像如今一般,禁而不止,藕断丝连,别说皇城,就是京城城门,他都进不去。你偏是不听,兄长虽是文官,但也略读过一些个兵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个法子,兄长也是能想得到的。”
“赵家六郎是个做官的材料,我也不想废了他,如今你选吧,他娶了戚家大将军的女郎,还是你让他留下陪着你?”
“兄长,你明明知道我心里的选择,除了这个,我还有别的法子吗?”
“自然是有,若是你狠心些,同他隐居避世未尝不可,可你放不下他的前途,他呢?明明还有这一条路摆在前头,他怕是从来没想过的。文齐,有抱负是件好事,可有野心未必是件好事。他野心太大了,若是舍了你换得官途坦荡,他未必不会犹豫。”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55章
马文齐苦笑一声:“你这样逼我,这辈子,我俩怕是有缘无分的。”
“你错了,不是我逼你,若是赵家那小子现在过来说带你走,我立马放手,可他说什么,他日若是状元郎,真是令人寒心。”马文轩冷笑一声:“他对你情分就那么些,耗尽了就没有了,你觉得他那一点热,能暖你后半生吗?”
“兄长,以后的事谁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不能试试呢?”
“试试?你试试的代价是什么?你非要让马府家破人亡才甘心?你非得撞到南墙,撞的头破血流才情愿?”马文轩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两年,兄长,就两年,你信我们一次好不好,两年后若是不成,我就,我就许他娶小君……”
“不成,文齐,我信不过他。”马文轩给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袍子,温声细语道:“你阿嫂如今大着个肚子,我已经是无暇顾及旁的了,若是实在难缠,废一个商户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马文齐骇的往后退了两步,他从没见过如此绝情冷漠的长兄,他心里知道此事怕是不成了,绝望的看着他:“我撒手了,兄长,你别动他。”
马文轩像是无事发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兄长晓得了,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好生歇着吧,兄长还有事忙活。”
马文齐看着他出了门,腿一软,瘫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喘气,长兄这个样子,着实骇人。
不过一日,赵昃延就找上来了。
马文齐中午吃了饭,正要躺在床上歪一会儿的时候,突然听到外头一阵嘈杂,什么不能进去,什么歇着呢。
马文齐眉头一皱,打了帘子探了个头,外头赵昃延被一群人推搡着,马文齐心里一颤,清了清嗓子:“让他进来吧。”
赵昃延冷笑一声,整了整衣裳:“我就不进去了,咱们在这儿说清楚罢了。”
马文齐看着周围一堆下人,哀求的看着他:“赵家兄长,外头人多眼杂的,进来说吧。”
“你事情做都做了,还怕什么人多眼杂?”
马文齐浑身发冷,还没开口说话,赵昃延又道:“戚家的女郎我是不会娶的。”马文齐有些惊慌的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这边了,松了一口气看着他,抿着嘴道:“我晓得了。”
赵昃延也抿了抿嘴:“你这事做到这个地步,看来是决心不同我一起了,我明儿个就要走了,看来以后……”
马文齐咬了咬嘴唇:“祝你官运亨通,前途似锦。”
赵昃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真的决定了?”马文齐艰难的点了点头。
“没什么跟我说的了?”
“你等着。”马文齐进了屋子,从屋里拿了东西出来,递到赵昃延手里,一个荷包,一个宣纸折的灯笼。
“这灯笼是前阵子雪天,我无聊的时候你给我折的,如今也算物归原主。荷包里是去年去庄子里雨夜里收的梨花花瓣,拿给你做个念想。”
“送什么念想?不如让兄长瞧瞧?”
马文齐身子一抖:“兄长。”
马文轩点点头:“六郎来了?”
赵昃延作了个揖:“大郎君。”
马文轩从他手里拿过荷包:“花瓣?”马文轩看向马文齐:“你何时有这雅兴了?”马文齐没言语,赵昃延看了看马文轩手里的荷包,马文轩笑着丢给他:“我也不是这么不近人情,一个荷包都要夺你的。”
“这纸灯笼小巧可爱,怎么折的?”马文轩把荷包还给他,拿过纸灯笼一点一点的拆开,里面空无一字,马文轩挑挑眉,把空纸还给他:“明儿个就要走了罢?我也是打了招呼的,戚家那女郎配你绰绰有余。”
“不劳大郎君费心,我的亲事,我阿耶自会操心。”
“是我多管闲事了?”马文轩笑着看向马文齐,马文齐缩着脖子不敢说话,赵昃延叹了口气:“我不会相看戚家女郎的,到了京城,便潜心钻研学业,挣得功名以后再考虑亲事,昃延先告辞了。”
马文轩踱步进了屋子,冲马文齐笑道:“他不相看戚家女郎,你心里可开心?”
马文齐没说话,马文轩冷笑一声:“我终归是轻看了你俩。说吧,那荷包和纸灯笼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他的东西还给他罢了。”
“你这谎话说得自己圆的起来吗?”马文轩环视一周:“你这屋里,不少东西都是赵家六郎送的吧?怎么就偏偏还了那两个无关紧要的?就比如这簪子,上好的牛毛纹紫檀,千金难求。”马文轩拨弄了一下他头上的发簪:“如果我没记错,他送了你可不止这一根簪子吧?”
马文齐面上平静,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千金难求?他并不晓得,他只知道是木头做的,如今木头都那么贵了吗?
“我不晓得这木头簪子这么贵,旁的也用顺手了,我以为就是平常的东西,以前我也是给了他东西的,我以为是等价交换的……”
“等价交换?”马文轩笑了笑:“好一个等价交换。你看你这屋里的摆件,哪个不是和隋之珍?”
马文齐看了一圈,没看得出哪个东西就是和隋之珍了,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哪儿有那么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