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与苏相有利益往来的大小官员全部登记在册,这是苏相拿捏其他官员的把柄,却也成了他自己结党营私的证据。
王公公宣读了先皇的遗诏。
苏相大势已去,二皇子也面如土色,一蹶不振。
大皇子已经疯了,被押走的时候还在叫嚣着:“堂兄可不能忘了我的功劳!是我领你们进宫的!是我!是我的功劳!我要当王爷!我要……”
大皇子本无大错,只是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罢了。
一个疯了,一个谋反,还有一个年幼难担大任。
有诏书的加持,慕远枢登基似乎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柳无言怕民心不稳,才在茶馆里演起了说书先生,将这皇宫秘闻戏说道来。
今生,他终于护住了慕远枢。
“温兄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办到。”柳无言心情愉悦,拍了拍温良的肩膀。“快走吧,去晚了就赶不上接子行了。”
哎等会!柳无言答应他什么了?!
温良望着大步离去的柳无言,不禁目瞪口呆。
☆
刑部大牢,崔呈衍一人独居干净宽敞的特殊牢房,瞎子都能看出来这里关的人不一般。
“崔大人,您可以出去了。”
狱卒将牢门打开,恭敬至极。
这可是丞相大人特意关照的对象,保不齐以后就会飞黄腾达,成大官咧!
崔呈衍环顾四周,点头道:“嗯,我走了。”
住了一段时日,还有些舍不得。
只不过,走之前他还特意跟狱卒提了个意见:“以后别老瞪着眼,丑死了。”
狱卒脸上的微笑绷不住了——艾玛这可是刑部大牢!能来这的都是重犯要犯,他们不凶神恶煞一点难道还要让犯人们高兴吗?
狱卒心里嫌弃得要死,可嘴上却还是说着:“崔大人您说的是,我们得改进服务。”
殊不知,崔呈衍走后,狱卒的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
陆明也被关在这,崔呈衍走之前还跟他打了声招呼。
“子行!哦不!崔大人!我知道你跟柳无言关系好!看在同窗的情分上、帮、帮我求求情!我才跟苏相多久!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你知道的我家中还有寡母等我回去……”
陆明虽然灰头土脸,但声音洪亮,一看就是吃喝不愁,没用过刑。
崔呈衍也是心情好,才搭理他。
“嗯,放心,伯母我会派人照看,至于你……”
崔呈衍看着眼神闪亮的陆明,施施然地笑了笑:“听说塞外风景好,最适合牧马放羊。相信你流放去了那,一定能洗涤心灵,痛改前非。”
说完,他还嘀咕了句:“我与柳无言关系好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崔呈衍扬长而去,牢房里回荡着陆明的哀嚎。
流放塞外,十有八九是回不来的。
更何况陆明一心想出人头地,一时走岔了才去了苏相那,本以为柳无言会给自己一个机会,可没想到……
陆明心如死灰,他怎么忘了,柳无言素有“铁面判官”之称。
一间间牢房走过,快到门口。崔呈衍忽然问道:“崔呈律,是不是也关在这?”
狱卒不知道这位崔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将人带过去。
“崔大人,时间有限,您得快些。”
崔呈衍谢过狱卒,才走到崔呈律的牢房前。
崔呈律浑身血污,闭眼靠在墙角,一副受过刑的模样。
崔呈衍犹豫了一会,还是喊道:“大哥。”
崔呈律没有睁眼,但眼皮却是稍稍动了动。
崔呈衍长这么大,何曾见过大哥这般不堪的模样?他唏嘘不已,甚至在想,崔呈律步入官场的第一天,可想过日后的结局会是这样?
“你赢了。”崔呈律背对着他,声音嘶哑。“是你赢了。”
从小到大,享尽宠爱的是崔呈衍,饱受夸赞的也是崔呈衍。他明明不比崔呈衍差,却因为摊上一双没本事的父母,才处处居于人下。
嫉妒之心,滋长于微末之中。奶奶偏心他可以不管,可为什么在书院里,岑夫子也是称赞崔呈衍多过他?
他到底哪里不如崔呈衍!
“书院那场大火,是我撺掇二叔放的。”崔呈律嘲弄地笑了笑。“我只是随口一说,可没想到二叔却当了真。”
尽管不停地说服自己,只要崔呈衍死了就好了,可真等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却因良心不安,悄悄地跑去看了。
“温夫子恰好路过,将你救了出来。”崔呈律叹了口气。“你也真是命大,温夫子就这样被火烧没了,也不知是不是你克的。”
真相就是这么简单。
崔呈衍以为的漠然路过,其实早有预谋。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崔呈律睁开眼,他看着自己肿胀的手指,勾了勾唇角。“明明都是一样的,可为什么……却不一样……”
“不,不一样。”崔呈衍打断他,“你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你怨天尤人,讨厌我,讨厌对我好的人,无非是想掩盖一件事。”
“你很自卑。”崔呈衍静静说着。“大伯和大伯娘望子成龙,想靠你压我爹一头。你想我死,也不想我死——我死了,没人能衬托出你的好。可我不死,你就更没机会翻身。”
所以,崔呈律才选了下毒这样迂回的方式。
为他爹谋夺崔家家产只是其一,看着天之骄子从云端陨落,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我走了。”崔呈衍认真地道别,末了还不忘教育他。“下辈子做个好人。”
在崔呈衍转身离去的时候,崔呈律终于偏头看了他最后一眼。
“做个……好人?”
崔呈律嗤之以鼻,可就在他合上眼的时候——
“但愿吧。”他说。
☆
温良在刑部大牢外,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出来,还以为崔呈衍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柳无言都当丞相了,不可能说话不算数吧?
温良正嘀咕着,却见狱卒生无可恋的从门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良良!”崔呈衍欢喜极了,一把推开前面的人。
领路的狱卒更加生无可恋,但一想到总算能送走这尊大佛,他的心情又忽然好起来。
“崔大人慢走!”
一溜烟就没影了。
温良瞠目结舌,崔呈衍将他抱在怀里:“我就知道良良会来接我!”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都在刑部大牢住了好些天,良良应该很想他吧?
崔呈衍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趁其不备——
“不许亲我!”温良气冲冲地偏过头,崔呈衍的唇擦过他的脸颊。“脏死了,快回家!”
崔呈衍虽然刚从牢里出来,可到底是被柳无言嘱咐过要关照的人,哪能让他受苦?
温良泛红的耳根出卖了他,崔呈衍讨好道:“良良别生气,我们这就回家。”
其实温良也就是嘴上嫌弃。崔呈衍瘦了不少,被他抱着的时候都能明显感觉到被骨头硌着。
哼,柳无言又骗人,不是说好吃好喝地供着吗?
崔呈衍没有看出温良的担忧,还以为是自己又惹媳妇生气了,连忙松手以证清白:“良良你看,我真不脏!虽然衣服旧了点,但都是干净的,你别气……”
这呆子!
温良气笑了,没好气地道:“知道了。”
崔呈衍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凑在他耳边说道:“别担心,我真没事。”
“谁……谁担心你。”死鸭子永远都嘴硬,良良永远都在口是心非。
崔呈衍哈哈大笑,眨眼道:“要是良良非要担心……那不如想想接下来的婚礼该怎么办?我听说从牢里出来的晦气重,得办喜事冲一冲。”
“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歪理!”温良只觉得匪夷所思,他涨红了脸。“谁……谁要成亲了……”
“良良和我啊。”崔呈衍不假思索地道。“我娶我嫁都可以,我家我说了算,当然,良良与我成亲之后就是良良说了算。”
崔小公子直接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温良自叹弗如。
“你……你……”
崔呈衍脸皮厚如城墙,温良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良良就安心与我成亲吧!”崔呈衍神秘兮兮地保证,“天赐良缘,跑不掉的!”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
几日后,柳无言携圣旨而至,抱拳恭喜:“温兄,我说过,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办到!”
崔呈衍大喜:“哇!良良与我想一块去了!我太开心了!呜呜……”
不!不是这样的!
温良生无可恋地接过圣旨,他甚至怀疑柳无言是不是故意的。
明明只是想为崔家争取皇商的位置,怎么就变成一纸婚书了?!
男子与男子成亲……皇上您不觉得有些荒谬吗!
“哦对了,皇上打算修订大齐律法,以后不管是男子与女子,还是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只要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就都可以缔结良缘。”
柳无言露出老父亲般的笑容,拍了拍温良的肩膀:“温兄,你这杯喜酒,我可是喝定了。”
第135章 叶巫:只愿君心似我心(上)
新皇登基,百废待兴。
苏相一案牵连甚广,朝中许多官员都纷纷落马,该调查的调查,该收监的收监。那些曾在储君之争里站过队的官员都惴惴不安,生怕新皇翻旧账也顺带将他们也一并收拾了去。
“这些老家伙……怎么一个两个都病了?”
慕远枢看着桌上堆叠的几份请辞奏折,不觉皱起眉头。
“陛下。”柳无言却是微微一笑,又在上方多放了一本。“这是户部侍郎周大人的……”
“户部?”慕远枢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他冷嘲道:“周正才入朝多久!莫不是也赶着跟这些老家伙一起添乱吧!”
言语中的怨念满溢而出,柳无言听罢,不慌不忙地解释:“百善孝为先,周大人背井离乡多年,如今想开了要回乡侍奉老母也情有可原……”
“那丞相的意思朕还要嘉奖他了?!”
慕远枢颇为嫌弃地将奏折扔至一边,“不批!朕若允了,明日早朝恐怕就不剩几个官员了!”
他这话可不是吓唬人——周正虽曾是苏相的门生,可这些年来就像榆木疙瘩一样不开窍,不仅对恩师在朝中结党营私的行为很是不齿,还经常仗义执言在朝上拆苏相的台,堪称对方阵营最佳帮手。
慕远枢不难想象,若是连周正这样官员都被调职了,那朝中那些还在观望的大小官员们岂不是都该递辞呈了?
“丞相并不希望朕手下无人可用吧?”慕远枢神情复杂地看向柳无言,他叹了口气。“现在能为我所用者,不过区区。”
朝中势力正值清洗之际,先前被苏相压制住的几位重臣似有抬头的趋势。
若不能及时提拔一批忠心耿耿的大臣,那慕远枢这个皇位恐怕也坐不安稳。
想到这,慕远枢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陛下放心。”柳无言似乎看出了他的难处,淡淡笑道。“承蒙圣恩,开春加考恩科,相信广大学子定会感激陛下给予这次难得的机会。”
一般只有朝廷盛典才会破例开放恩科。
柳无言如此安排,除了为慕远枢破解燃眉之急外,也大有收买人心的意思。
“丞相可真是……深得朕意。”慕远枢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无言一眼。“那这恩科的考官……”
新皇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科考,虽是恩科,但也是极为重大的一件事情。柳无言身为丞相自然要参与其中,至于副手……
柳无言心思一闪,温和笑道:“陛下,除开那些称病告假的大人,恐怕也就只有工部尚书叶大人才堪当大任了吧?”
☆
“为什么是我!”
叶孤云不禁脱口而出,眼中的怨念似乎要将前来传旨的柳无言烧穿。
柳无言却笑眯眯地提醒他:“叶大人,该谢恩了。”
皇上金口玉言,圣旨一旦颁布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叶孤云纵然对柳无言百般嫌弃,也只能含恨接旨。
“谢……谢主隆恩。”
难怪今早一起来就眼皮跳,果然一见到柳无言就没好事。
工部的一堆破事还没处理完,现在又来了新任务。他都好几天没去过回春堂了,阿雪不会已经把他忘了吧?
“为什么……”
面对柳无言恍若无害的笑容,叶孤云除了打击报复之外,想不到任何其他的理由。
他真的只是一个专业能力过硬的工匠罢了!什么工部尚书……都是运气好升上去的,早知官位越高事情越多,他就不卖力干活了!
“监考这样的是……不一向是礼部的事么?”叶孤云仍不死心地问道。“礼部尚书受苏相一案牵连倒了,那总有新的尚书大人吧?”
苏相门生扎堆,礼部和吏部是重灾区。
柳无言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叶孤云的肩膀,说了句看似无关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是叶大人的造化啊。”
柳无言承认他确有几分小心思,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现在可用之人太少了,像叶孤云这样从头到尾没站过队的清白官员更少了——当然,后来被先皇摆了一道派去容州就另说。
“没道理啊……”叶孤云显然不如柳无言算计得深,他又问:“那子行呢?”
崔家平反后,崔呈衍官复原职,再加上平叛有功,升官已是铁板钉钉上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