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东试探一下,想要检查死者的脖颈,两个貌美的舞姬似乎已想开口说什么了。
他是想把死者的衣裳脱掉检查的,可周围的人似乎是不允许他这么做啊……况且这周围的男人太多了,这么做也不好。
绾东只能粗略检查一下女子的口鼻和耳后。
忍了忍,绾东眸光一亮突然道:“恳请大人们去请个女仵作将死者衣服脱下后每一处都检查一遍,死者死的有几分蹊跷。”
仵作叉着腰:“我感觉你就是在浑水摸鱼,顺便找我的茬!还是你想影响官府办案!”
绾东:“我只想搞清楚真相哦。”
那位冷大人走过来仔细看了一眼那女子的面色,及女子脸上的表情细微之处,若说是自杀,像也不像。
“来人,去城北请上官大人。”
上京城北有个一直协助大理寺办事的女官,精通医理有些名气,此人上官青,说来也是花甲年岁了。
这里认得上官青的人也不多,所以她来的时候倒也没有太大的轰动。
绾东没有想到,冷大人所说的上官大人会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
他知道从大弈开朝起就有女官,因为开朝时出过一个女将。大弈民风开放,女子为官者众。
到底让他佩服这位上官大人看着已年逾花甲,依然能同年轻人一般当职,这样的人毅力和心性都不会寻常。
上官大人进屋中后,让众人退下,只留了一个很年轻的女官旁观。
约莫两三刻钟后,上官大人拉开门走出来。
花白的头发,爬上皱纹的脸,也无法掩盖这位老妇人年轻时的灵秀,尤其是那双充满智慧光芒的眼眸,透着和蔼与温和的气质,又带着历经世事后的洞明与冷静。
“死者应该是在一个时辰前吞了异物。”说道这里上官大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上拿着一串腰链,“此物为银镀金,镀的比一般的要厚一些,左边二十个铃铛,右边只有十九个,应该是吞了这个。”
她说着将腰链交给冷大人。
冷大人接过这腰链的时候,绾东还在盯着腰链发呆。
这时那白衣仵作指着绾东,大笑了起来:“哈哈,小的都说了死者是吞金而死,这个小子硬要说不是!他就是来找茬,妨碍官府办案是要判刑的!”
上官大人目光变的深沉,继续道:“本官还没有说完,死者腰背部有两个如同手指戳出来的红印……这一点本官觉得很奇怪。”
听到这里正在发呆的绾东,美目都是一亮。
这时只听屋年轻的女官道:“回大人们,这两点红印一点在肾俞、一点在血海。”
这两个都是腰部的穴位,且是……要穴。
绾东在听到这个之后抿唇道:“这位舞姬可能是因为疼痛难忍才吞金自杀的。”
在场的其他人不懂,但这位冷大人不该不懂,肾俞加血海,若是再注入七八成寒凉内力,这一招点穴叫作三日食髓。
换句话说,这女子虽是吞金自杀,可自杀前已是将死之人与死无异了。
所以害她之人,应该是对她使用三日食髓的人。
在冷夜梧眯眸的那刻,绾东就明白他也想到了三日食髓。
“去将与死者接触过的人全部叫来,本官要一一问话。”
粗略了解,此女是从西边的康国还是史国过来的胡姬,因为生的美貌,年岁又小,一进上京就被金安舞坊的管事给挑中了,说是快满三个月就能办户籍了。
也就是说这个月这位胡姬高栗栗应该是要搬出海蜃楼了的,至于为什么没搬?原因有二。
其一是舞坊那边没办好,其二前几日海市楼搭台,这姑娘登台过一次,后来说是跳的最好被城北大商瞧中,请她次日上府上跳胡旋舞。
若按照死亡时间,今日八月初四,那高栗栗中“三日食髓”的日子正好应该是八月初二,去大商府上跳舞的日子。
官府只消查一查八月初二大商家中宴请入府的人,再逐一比对就好。
这个案子未免也太简单不过了……
可是,问题就在于“三日食髓”。
对一个舞女用出七成寒凉内力来使出一手“三日食髓”……真是耐人寻味。
冷大人刚才也说了,这女子没有内力,非江湖人士,那她为何会惹上江湖中人?到底初二那日这女子遭遇了什么?这会儿那日请高栗栗的大商还没赶来海蜃楼,谁也说不清楚。
绾东微微皱起眉,停了一会儿又往那屋中走去,当他在尸体前蹲下,正要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时,那跟着进来的捕头拦下了他:“你小子成心捣乱是吧!”
“不啊,大哥,我是大夫~”绾东依旧好脾气的勾唇浅笑着。
“大你个豆腐!给我滚出去。”捕快大怒,前面忙着一个一个问话,这臭小子却忙着往里头钻。
捕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子,你给我过来,我要问你话。”
“嗯?”
“八月初二你在哪,一个时辰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
第19章 胡璇舞二 三锅粥馕吃匕第十九章
“啊……初二我在出摊呢,下午收摊后羊肉没了又去刘记背了一头羊回来,刘记的掌柜卖的羊比以前贵了三钱银子,我和他还了好久的价,唔,好像初二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绾东想了想,“哦,黄昏的时候还跟着卖虎头鞋的婆婆逛了逛集市,也没什么大事啊……”
捕头被他气的七窍生烟,臭小子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浪费了他三张纸,气得他撕掉了重写。
“你给老子……给我说你今日为何出现在海蜃楼里!”
“我是跟着墨大人过来的,可他跑了,我被你叫住了啊,我也好无辜哦。”绾东勾唇一笑。
这小子笑的好欠扁!等下,墨大人,哪个墨大人……?
正当捕头思索之时,一人上楼来,捕头定睛一看,这不是东城很是出名的叶捕快吗?
“绾东啊,大人让我来找你,你怎么就落下了……嘿。”叶捕快喝的有点多,当他的目光瞥到绾东面前站的那人,“伍大力,你们办案啊。”
伍大力这时也反应过来是哪个墨大人了,看向绾东:“你早说你是墨大人的朋友啊。”
虽然两个上司不对盘,但下面的兄弟们相处的还是挺融洽的。
“绾东,回去啦。”叶捕快笑了笑,“喝多了,忘了大人让我来领你回去的事,不怪我吧。”
绾东:“墨大人回去了啊。”
“回了,大半个时辰前就走了,现在都好晚了,绾东,我送你回去吧。”
绾东和叶捕快刚下楼,就见梅小白骑着小毛驴逛奔而来,翻身下驴后就要冲进老八仙楼,突然步子一顿,转身看向对面的海蜃楼大门处:“堂哥!堂哥!”
“你站在那里别动!”
绾东一开口,梅小白愣了一下,还是冲过来一把抱住。
“……”绾东气的能喷出一口老血,不过还是好脾气的松了松手指头,忍着没把那一巴掌拍出去。
“堂哥,明天进山采核桃板栗,娘让我叫你回去,明天夜里就能做你爱吃的糖炒栗子了。”
绾东眸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事:“你前年种的石榴树,今年结果了没有?”
梅小白挠挠头:“不晓得哇,我都没管它们了……嗷!堂哥你干嘛打我……”
“……”看着这两兄弟,叶捕快无语了好一会儿。
绾东:“叶捕快,那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去。”
梅小白让绾东骑驴,绾东不想骑驴,梅小白说了两句,绾东已经走远了,小白骑驴去追,因为夜市上人多,小白骑驴反而不方便,追到城门口才追上绾东。
绾东已经上车了,小白追上车,大声喊着:“堂哥!堂哥!”
车上的人听到小白在喊,纷纷向外看去。
小白本是笑着见看向车窗的,结果一眼扫过去都是他不认得的……顿时大皱眉头:“堂哥!”
绾东坐在角落的阴影处,正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这会儿听到那小子如犬一般的吠声,烦躁的恨不得把车给捶了。
梅小白总有本事让他烦躁不安。
“堂哥,到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绾东隐约听到小白在他耳边聒噪的喊着。
“堂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小白将绾东从车上抱出来。
“都让一让,都让开!”围在车边看热闹的人很多,梅小白气的大吼起来。
“快点吧大哥,咱这车还要驾到周浪渡去呢,你们能不能快点……”马夫为难的说。
梅小白把绾东抱到驴背上,一个飞旋腿扫向马车夫,不知是马车夫坐的远,还是梅小白只是想吓唬他,他的脚恰好马车夫鼻梁前一寸的地方停下:“滚吧你!”
马车夫吓得面色惨白,心道自己刚才若是前移半寸自己这鼻子的鼻梁骨都得断裂……
梅小白小跑起来,小毛驴颠儿颠地驮着绾东去找丁老头。
还没走到薛家庄,梅小白就在外头大喊:“丁老头,丁老头快出来,我堂哥要死了!呜呜呜……”
边喊边嚎,薛家庄的姑娘们都躲在门背后偷笑着。
不过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几年前上演过一般……
想起来了,那次绾东听说是要死了,梅家把棺材都准备好了。
想到这里,姑娘们顿时不敢笑了,脸上多了几许凝重。
“娘,你要不要去丁老头那里瞧瞧。”到底是同一个庄子的,这绾东大夫要是真死了,梅家的还不得哭死过去。
丁老头好远就听到梅小白的哀嚎声,带着小徒弟走出来。
“丁老头,堂哥,我堂哥他晕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你快点救救他!”
梅小白拖拽着丁老头至他的小毛驴前。
丁老头喘着气说道:“小白啊!你行行好,我一把老骨头了……”
“那你快点救他。”小白松开手。
“起开起开,我要给绾东把脉,我的小绾东哦。”丁老头摸到绾东的手腕,“天啊,又犯病了,快点抬绾东进屋!”
丁老头和绾东的爹娘都认识,绾东爹的药房,后来有一大半的药都给了丁老头,绾东的病丁老头是知道的,绾东爹还在的时候也只同丁老头说过。
这病是遗传的,绾东的爹和爷爷都有,且绾东的爹和爷爷都是因为这病死的。
梅邑那边的故人说是梅家祖上受到了诅咒,又有人说只是绾东爷爷中了毒,但这毒能传给子嗣,所以绾东的爹有,绾东也有,绾东从小就知道,他会走父亲和爷爷的老路,在发病达到一定次数后,死去。
只是比起他爷爷和父亲,他是最可怜的,这病他十三岁就首发了,而他的爷爷和父亲都是二十多岁以后。
绾东的爷爷发病要比绾东爹晚许多,在绾东爹出生以后,把脉得知绾东爹遗传了这病,便从梅邑的族人中挑了只几个月大的绾东的叔叔作为次子。
那个时候梅老爷子也是担心养不活绾东爹。
发病十几次后,梅老爷子四十不到就一命呜呼,死前将内力全部传给绾东他爹,也是想儿子命长一点。
绾东他爹比梅老爷子走的更早,加之那时梅家刚遇上一个江湖上顶顶难缠的人,绾东的爹娘和那人决战的时候,绾东爹刚好发病,受了重伤逃到萧河。
梅父将内力全部传给绾东后便死了,死前告知绾东,再往后去发病的时间只会越来越早……
绾东身上汇集了三代人的内力,却因为这个诡异的遗传病,他根本无法全部使用如此强大的内力。
“小白,你先出去。”丁老头让小白出去。
梅小白那倔脾气哪里肯,好几年前丁老头也是让他出去,他乖乖的出去是因为他爹娘都在,这会儿他娘因为板栗的事提前一天上山上去住了,他爹还在梅邑没回来。
早知道就不听娘的话了,不叫堂哥回来堂哥就不会犯病了……
“你杵在这里顶顶碍眼。”丁老头一跺脚低吼,推开小白端着热水去给绾东擦身子。
“我能帮忙的!你吩咐我嘛!”小白双眸发光,让丁老头想起自家的牛崽发疯的时候……
第20章 胡旋舞三 三锅粥馕吃匕第二十章
丁老头一面给绾东擦着身子,一面暗骂这混小子竟然又动了内力,应该就是这两日。绾东这病很诡异,不能太安逸躺着不行,得劳作才能行气活血,才能让毒不在体内沉积,却又不能过度使用内力,否则会加快病发。
“你小子是想快点去见你爹是不?!”
丁老头忽然想到绾东他爹的死,气恼之中将手中的热毛巾摔在了绾东的胸口。
小白见了眼一红,怒吼道:“丁老头!你摔我堂哥作甚!”
“我摔他怎么了?你小子连他的店子都敢砸呢!”
“我……我是不想他做事太累了,我上司说了他是不能闻太久的药味的……所以开医馆和药馆对他不好……你懂什么呀。”小白红着脸解释,有些心虚。
“他现在煮粥又不是没放药,怎么就闻不得药味了……你那上司不过是哄你的,傻娃子。”
“……”梅小白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细想之下也深觉自己中计了,但邹大人对他那般好,他又怎么也恨不起来。
丁老头忙着给绾东推拿舒筋活血,一直忙到半夜三更。
也是这时绾东的脸上才逐渐显现出几分人色来。
丁老头甩了一把汗水,对梅小白道:“夜里你守着他,他若有不舒服你就给他擦一遍身子,总之不要让他流太多汗,也不要让他着凉了,他若脸色变得很不好就来喊我,我先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