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铁衣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不道不道寒

作者:不道不道寒  录入:05-02

  鼓声又起,马匹被扎起了尾,由牧马军牵着领到了场上,而后军卒再根据提前在马鞍旁挂好的牌子将马分给了各人。
  袁牧城牵过自己的马匹,淡然地扯紧腰带,轻松一蹬跃上马背,双指轻夹着毬杖往场中行去。
  他这一身劲肉壮瘦有型,怎么瞧都无可挑剔,骑在马上更显矫健,似是生来便带着灭不掉的威风,就该这么倨傲不羁。
  停在他对面的那人正是颜凌永。
  卸了玉玦碧带后,颜凌永显得精神许多,再加上强烈的胜欲,此时连双眼都蹿着狠劲。
  擂鼓声中,袁牧城与他对视着,丝毫不掩锋芒和敌意。
  马毬就落在两人中央,随着一声令下,二人各率队伍争抢一球。袁牧城先发制人,持着毬杖先夺了主动权,他挥着毬杖稳稳地带着马毬往前跑,游刃有余地策着马避开对方的人,仅仅一个抬眼便精准地锁住了刘昭弼的位置,将马毬打了过去。
  刘昭弼接了马毬躲过几人的逼抢,在靠近球门处用一个假招式晃过了人,又将球传给了同队的人,然而球在即将触杆时却被颜凌永截了下来,往后方打去。
  马蹄溅起尘泥,袁牧城一个截断,迅若闪电地拦下了球,瞄准球门的位置挥杖一打,马毬稳稳地击过了球门。
  看台一阵欢呼一阵哀叹,刘昭禹拍手叫好,满是喜色。
  几轮过后,颜凌永喘着气转头去数两队的绣旗。眼看对方的四面旗迎着风耀武扬威,而自己这头却只有难看又可怜的一面在春风中摇摆,他心中发急,拿着毬杖狠力地扫过地面,扬起一片浮土。
  袁牧城见他不快,悠然地提着缰绳带着马跑到场边,示意换人。陆天睿便接手毬杖,翻身上马往场中去了。
  何啸递过汗巾,问:“主子怎么下来了?”
  袁牧城接过,抹了抹脖颈,道:“你看侑国公的脸垮成什么样了,我可没兴趣在这种场合出风头,过个瘾就罢了。”
  看台那头,两位大臣暗自议论。
  “要我说今年这马球赛必是寅王那队夺魁,你瞧这翾飞将军和陆大将军两大主力都在寅王那头,怎么输得了。”
  “也是奇了,虽说是抽签分的队,但这颜公子的运气也不该这般差啊。”
  二人的话语听得清晰,徐玢默然坐在位上,借饮茶之余看了一眼颜有迁。瞧他那侧着的半张脸都是阴沉,徐玢便一口饮了半杯茶水,重新观起了赛。
  场上打得火热,许弋煦坐在徐玢后侧,却对马球赛丝毫不感兴趣,只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在场外休息的袁牧城,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余敬自外头走来,掸了袖袍,缓缓坐下。
  徐玢稍稍侧脸往后看去,问道:“去哪儿了?”
  余敬提起桌前的茶壶,替他斟满了茶盏,笑道:“先生,接下来就该到赛点了。”
  颜凌永挥着毬杖自刘昭弼那旁抢过球,然而刘昭弼却不退让,迎头直追。眼看那人的毬杖就要打来,颜凌永一下心急,便先抬杖挡了过去,谁知刘昭弼的马匹却忽然受惊,尥起蹶子后便失控地朝前冲去。
  刘昭弼在激烈的颠簸中被甩下了马,狠狠地摔落在地面上。
  无人驱策的马在场上乱奔,见状,颜凌永慌忙撤过马头,本想躲开受惊的马匹,可哪知胯下的马也受了惊,突然嘶鸣着抬起前蹄要往刘昭弼的身上踩去。
  顷刻之间,在看台上的刘昭禹双眼都要黑了去,幸而此时陆天睿蹬着马背一跃而起,敏锐地翻到颜凌永身后,及时勒住马,控住了局面。另一边,刘昭弼的马又跑了几步后便轰然倒地,一阵一阵地抽搐。
  看台一阵躁动,各大臣纷纷惊起,冯若平先一步跑了下去,紧接着,刘昭禹推开了人,煞白着脸快步走下看台。
  “太医院的人呢?!”
  早早候在马场外的御医挎着药箱,由军卒领着进了马场。不多时,刘昭弼满面苦痛地蜷着臂,被人抬出了马场。
  袁牧城不言不语地观着在场众人,陷入了沉思。
  谁都能看出是马出了问题,可是用这一招让刘昭弼踏入险境,于颜凌永而言太过明显,于刘昭弼而言太过冒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受益的是刘昭弼,可刘昭弼险些在马蹄下被踩成肉泥的那一幕又反倒像是侥幸逃生。
  如果这是一场局,一切都太不可控了。
  眼见此景,惊惶直冲大脑,刘昭禹像是立在暴雨里,被混在雨中的刀子劈头盖脸地砸了一通,无助又恐惧。
  他紧握五指,喝道:“梁远青!”
  梁远青疾步上前,道:“臣在。”
  “朕给你半天时间,寅王的马吃过什么,用过什么,由谁人看管,朕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臣领旨。”梁远青行完礼后,便领着人匆匆走了。
  颜凌永还沉在方才那场惊险中没有回神,一个抬首便对上了刘昭禹带着厉色的目光。
  “来人,将颜凌永暂押刑狱司,其余涉事人等一律收押严审!”
  说完,刘昭禹拂袖迈步离去,颜有迁看着颜凌永被人押着拖走,顾不上体面,忙追上前喊着:“陛下!”
  刘昭禹抬手让人拦住了颜有迁,头也不回地扬袍而去,不留一点情面。
  ——
  对刘昭禹而言,什么是最触不得的禁忌,众人都再清楚不过。
  所以在御医从房中退出之前,刘昭禹身侧无人敢出声,便个个都浸在沉默中,等着稍微能让人缓缓心的消息。
  手边的茶水早已凉透,刘昭禹一动不动地坐到了日落。
  所幸当时陆天睿及时控住了马,所以刘昭弼只是落了个肩膀脱臼。
  待御医诊治完后,刘昭禹轻声步入房门,走到卧榻边细瞧着用药后才入睡的刘昭弼。
  他看着白日里还康健的那人此时正含着痛意昏沉入梦,心头倏地又再次漫上了对马的恐惧。
  卞吾江边的马蹄声遥遥传来,似一场久久难褪的噩梦缠了他好些年,今日那噩梦清晰地重现在眼前,就是要他记住发生过的一切。
  就是要他永远都忘不了,当年溺入江水尸骨无存的那个人本该是他。
  ——
  暮色已沉,刘昭禹回宫后便到迎晨殿中候着消息,众臣不敢退离,便也一同候在了殿中。
  梁远青踏着殿外的夜色而来,进殿后便直直地走到御前,跪下道:“启禀陛下,臣彻查了司马监,经指证,查出颜公子今日曾到司马监中,买通一名军卒将寅王马匹的牌子撤换成了自己的,而后臣又在受惊马匹的石槽中验出了蓖麻叶。”
  刘昭禹脸色发沉:“今日饲马的是何人?”
  梁远青说:“司马监饲马向来都是由牧马军负责,每匹马均配两名牧马军,经几番查验后才敢将饲料放入石槽,今日是马球赛,饲料检验更为严苛,监事亲自监督牧马军放饲料的过程,应当不是此处出的问题。”
  刘昭禹拍案怒道:“你是想告诉朕,蓖麻叶混进饲料是巧合吗?!”
  梁远青震了一震,忙道:“臣不敢,放饲料的过程没有问题,但期间马棚陆续有人出入,应当是有人在那时趁机将蓖麻叶加到了饲料中。”
  刘昭禹阖眸问道:“都有谁?”
  “寅王曾来过,”梁远青说,“还有,颜公子也来过。”
  袁牧城微微蹙起了眉,他相信颜凌永是想在今日做些什么,但绝对不会是通过马匹失控让刘昭弼输掉比赛。要获取这些人证物证太容易,马匹一旦出了问题,必定引起轩然大波,他若是掺手做了这些事,怎么让自己置身事外。
  可如果是刘昭弼做的,今日若没有陆天睿,他又有什么把握能从马蹄下逃生。
  此事定然还有另一个人从中作梗,只不过,那人是用了什么幌子才能把自己藏得这么深,他还不得而知。
  刘昭禹冷静了一会儿,扶额道:“你带朕的口谕到刑部,除了严刑逼供外,无论他们用什么法子,朕要看到颜凌永的供词。今日不早了,众卿退了吧。”
  众人行礼退下,袁牧城亦跟着人群退了,才转身时,刘昭禹忽然叫住了他。
  “骁安,你陪朕说说话。”
  然而还未等袁牧城开口言语,太后便拖着锦袍进了门。
  刘昭禹见了太后,便猜出今日颜有迁定是已经去过了西宫,便对着袁牧城说道:“罢了,今日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见袁牧城退下后,太后缓步上前道:“禹儿,今日马场一事……”
  “母后,朕不想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刘昭禹打断了她。
  闻言,太后走上前替刘昭禹理着衣袍,放轻了语气,道:“凌永是你表弟,多绕几圈也能与寅王有些亲缘关系,他怎会有心害人呢?你这么做,太绝情了些。”
  “他若无心,又怎会揽罪上身?”刘昭禹撇开了眼,说,“朕已没了二哥和九弟,不想身旁再少一人。”
  太后停了动作,语气发冷:“那凌永便不是你的兄弟了吗?”
  “今日就算他无意害了阿弼,但也脱不开干系,”刘昭禹说,“朕只是将他收进了刑狱司,待案件查明后,自会还他清白。”
  牡丹嵌着金丝,缀在衣袍上熠熠生辉,那花分明红得娇艳,却随着颜太后忽然肃起的脸色黯然了一些。
  “你自问,寅王是真心待你的吗?你便是因为念着兄弟情谊,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做不成一个像样的帝王!”太后甩了手,厉声道。
  刘昭禹却垂首无奈地笑了。
  “是,朕不想做帝王,”刘昭禹抬起染悲的双目,像是质问一般,轻声道,“母后您让了吗?”
  这一句话在刘昭禹心中积了太久,却实实在在地痛击了颜绎心的心。
  原来她努力争来的一切在刘昭禹眼中都是一场笑话。
  她频频退着步,却仍是避不开刘昭禹冰棱一般刺人的目光。
  “禹儿,你太寒母后的心。”


第28章 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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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玢一身朝服未褪,进了太尉府便直接让人唤了余敬过来。
  余敬方才抬步跨了门槛,徐玢便沉着声问道:“你今日做了什么?”
  此时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余敬感知到了气氛的凝重,心虚道:“学生……”
  自长明殿中退出后,徐玢的脸色便没有好过,眼下更是难看得厉害,见余敬一脸犹犹豫豫的模样,他挥掌往桌面重重一拍,怒道:“是不是你做的!”
  最后一点侥幸被拍散,余敬失了色,跪下俯着身,说:“学生知错,还请先生责罚。”
  徐玢厉声呵斥道:“我问你,今日都做了什么?!”
  “我……”余敬见难以脱责,便将事情均数道出,“我让人到颜凌永耳旁透风,说他分得的那匹马患有隐疾。颜凌永自视甚高,定会想法子将马换走,而后我便遣人暗自跟着他,发现他果真买通军卒换了牌子。待他走后,我又随寅王去了马棚,将蓖麻叶放进了那匹马的石槽里。”
  “马球赛时,你去了哪里?”徐玢又问。
  余敬小声答道:“去确认那匹马是否已经吃了蓖麻叶。”
  徐玢无奈地摇着头,恨道:“若今日寅王被马踏于蹄下,你有几颗头够砍的?缘何我让你思过,让你自省,你却仍要一意孤行,糊涂至今呢!”
  “我只想让陛下因马匹失控想起刘昭烨坠马一事,让他念及与寅王之间的手足情,没料到会闯出这样的祸事,”余敬一个劲地磕着头请罪,“学生当真知错了!”
  “你走吧。”徐玢闭了眼,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声。
  余敬脑中一片空白,他停了顿首的动作,不可置信地看向徐玢。
  “先生……”
  徐玢抬手示意他不用再叫,长叹一声后说道:“不用再唤我先生了,今日之事不会有旁人知晓,寅王坠马便是颜凌永一人所为。我只能义尽至此,往后你我师生之情便断了,你自行辞去学正一职,离了阇城便是。”
  “先生!”余敬往前挪去,揪着徐玢的衣袍不放。
  “我给过你很多机会,可你性子里的鲁莽仍是不见半点改进,”徐玢将衣袍从他手中抽回,说,“你早该料到的,今日之事一出,我决计是留不得你的。”
  “先生——”
  余敬仍想挽留,徐玢却起身往门边走去。
  “不用再说了。”
  这是徐玢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余敬望着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终是在这长夜之中失了归处,孑然一身。
  ——
  两日后,余敬移疾,向吏部递了辞呈,解冠归乡。
  雇的车马在天明后便载着他出了城。车轮时而硌到沙石引得车里颠簸,余敬将包袱垫在身侧,一路合眼靠坐着,然而一个急停,他朝前倾去,猛然清醒。
  听不见声响,他掀帘出半个身子,却见到骑马拦在前路的许弋煦。
  “你来做什么?”
  许弋煦双腿轻夹马腹,带着马缓缓挪到车旁,笑道:“这些年得师兄照顾,正言特来送师兄一程。”
  余敬不愿理会他,示意车夫继续赶路,而后松开帘子,退回车里。
  “师兄这就想走了?”许弋煦在车外悠然道。
  听着他的语气,余敬心中陡然生出一阵诡异,他再次挑了帘子,抬首看着那人,问:“你什么意思?”
  “有些话不问清楚,师兄走得甘心吗?”许弋煦笑得淡然,却挑衅。他轻跃下马,从袖中取出一锭白银将车夫打发到一旁,而后抚着马鬃有意地挑弄抖动的马耳,自顾自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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