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他与大渪的渊源确实足够深远,”姜瑜思索着,目光渐渐落到江时卿右颈的疤痕处,“若当年他便与大渪有了勾结,那么大渪在卫柠之战中真正的目的不是夺城,而是……”
“卫柠之战,意在屠军,不在屠民。”江时卿双目幽淡,手心却早已渗出一层薄汗,那点热度贴着衣衫,直燎心间,烧起的却是重重的血腥味。
姜瑜久久望着他,心中满是不安:“淮川,你想怎么做?”
江时卿淡淡地说:“今夜过后,颜凌永会死。”
“谁杀的?”姜瑜问。
“崔承,”江时卿顿了顿,接着说,“崔承是冯氏的人,颜凌永一死,颜有迁必不会轻饶他们。我要颜有迁替我查出当年真相,翻了冯氏的权,让他们血债血偿。”
姜瑜双眉拧起:“什么叫崔承杀的,你怎么让崔承杀人?”
江时卿垂了眼帘,不再答话。
姜瑜瞬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登时伸手握住了江时卿的腕,忧道:“你就非要自己动手吗?淮川!”
江时卿岿然不动:“先生,淮川活着只为复仇,血刃颜凌永便是一切的开端,我不能假手于人。”
要借颜凌永挑起颜冯两家的争端,必然也要除掉崔承,这样才能死无对证,任凭旁人往里添油加醋,在颜有迁心里烧起更大的火。可礼陈寺的戒备虽逊于刑狱司,但颜凌永和崔承的生死直接牵扯到颜冯两大势力,所以其间若有一个不慎,为了不暴露自己累及谒门庄,出手的人甚至要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
可谒门庄里的人不是死士,他们都是有执念、有情义的人,他们心甘情愿替刘昭烨办事,认江时卿和顾南行做副庄主,就算愿意赴死,也从来都没有谁要理所应当地替谁去死这种说法。
每个人都有要活着的理由,可若是为了别人的仇恨而死,就太不值当了。
江时卿明白,姜瑜亦是心知肚明。
“那你杀了颜凌永之后,又待如何?”姜瑜低声道。
江时卿说:“颜凌永一死,只需有人引着颜有迁去查卫柠战一案。冯氏势力被挖出,自然也有理由将沙蛇打尽,只怕到时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我知道朝中人皆熟知先生,所以先生这些年未曾在阇城内露过面,但往后可能还需劳烦先生出面同袁牧城说清楚,他会想明白该如何做的。”
“我问的是你待如何!”姜瑜颤了声。
江时卿起身走到姜瑜面前,跪地叩首,说道:“生死由命,倘若今夜一去不回,还请先生替淮川多照看絮果。”
“我不应!你……”
姜瑜话没说完,江时卿便劈掌将人击晕。把姜瑜轻放在案边后,他又伏地叩了一叩,便毅然地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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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忘了说,礼陈寺又双叒是我编的。还有关于卫柠之战的详情,后面会有专门的章节开启回忆杀详细讲述,所以目前对于这个事件的叙述比较零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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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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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川,与川……”
姜瑜抚着酸痛的后颈,缓缓起身。脑中还未清醒,他扶额缓着劲,只听钟鼎山在身侧说了一句:“喊半天可把你喊醒了。”
这一声把姜瑜彻底唤回现实,记忆蓦地灌入脑海,他倏然睁大双眼开始寻人。
“……淮川,”姜瑜一个踉跄,险些将架上的书都撞了下来,“淮川呢?!”
钟鼎山上前扶了他一把,说道:“他说有事寻孟夏,便出门了。”
说着,钟鼎山自顾自低头嘀咕了起来:“说来也是,该让他吃了晚饭再走的。”
可再回神时,姜瑜便已绕过他,独自冲出门,只留了一个残影。
“诶!与川,去哪儿啊你,赶着投胎呢!”钟鼎山看得发懵,只得弯腰把架上落下的书拾起来,一本一本归回了原位。
——
天色已沉,院中被刀风震落的叶片还带着划痕,将夜色压在青石板上。袁牧城收刀进屋,举着水壶直往腹中灌着凉水。
方才移步到案前拿起御州营送来的军报,他便瞧见何啸进了门。
“主子,府外有人寻。”
袁牧城低头细看手中的折子,问:“谁?”
何啸说:“戴着帷帽,看不清脸,但他说自己是江公子的先生。”
闻言,袁牧城双眸微抬,道:“把人请进来。”
——
佛像前,颜凌永敞腿躺在地面,用蒲团枕着后脑闭眼晃着神。忽闻门外脚步轻响,他猛地起身拉过蒲团,跪得端正。
夜风穿过门缝吹得烛火轻晃,长靴踩进门,只稍稍顿了顿,便又在地面上踏出了声响。颜凌永眉头轻动,侧着身子往后转去。
“今日跪够三个时辰了,你们还要……”话语的缝隙间,身后那人掀开了帷帽前的黑纱,颜凌永看清了人,心里一惊,“淮川!”
江时卿走到颜凌永身前便停了步,此时他束着高马尾,风仪落落,一身黑衣更衬得他面若冠玉。
颜凌永失了神,半个魂都要被勾了去,他刻意揉着双膝,在将要起身时费力地撑着地,而后伸手把住了江时卿的手臂,借力站起后却顺势将身子倾了过去,道:“跪得久了,腿都使不上劲,你借我靠靠。”
江时卿也不说话,只将被颜凌永牵着的手抽了回来。过了一会儿后,颜凌永靠得舒服了,便拨着黑纱,慢慢将身子撤开,可手却仍搭在江时卿的腰间不放。
“给人下了绊子,让你看笑话了,”颜凌永又细细地看了几眼江时卿,说,“你穿成这样,莫不是我父亲喊你来的?”
“是,”江时卿说,“公子随我走一趟吗?”
颜凌永笑道:“父亲让你来,定是有要事,哪有不去的道理。不过这外头……”
江时卿神色淡然,只答道:“点了些迷香,能撑半个时辰。”
“那咱们速去速回。”
礼陈寺本是皇室贵族思过之地,无人到礼陈寺罚过时,这一带的治安原是由禁军在巡防时顺带管理,但自颜凌永来后,礼陈寺便暂时交予崔承同刑部调来的守卫负责。
此时正赶上晚饭,除了门外轮班的几个守卫以外,其余人均聚在饭堂进食。
江时卿带人走时,跨过了门外被他击晕的几个守卫,还顺道去了趟饭堂,伸指将燃在鼎上的迷香捻熄。
迷香吃得深,此时饭堂里的众人皆倒在桌上,神志不清。江时卿把迷香收到腰间,便领着颜凌永往寺外走。
——
一道黑影自礼陈寺闪出,经小道蹿进山间的凉亭中。燃着的提灯摆在桌面,在一片黢黑中映出桌旁的半面清容。
陆修揭了面巾,上前半跪在那人面前:“主子。”
许弋煦轻点石桌,问:“崔承去后山了吗?”
“去了,但……”陆修停了声。
指尖稍顿,许弋煦抬眉,问:“怎么?”
陆修答道:“颜凌永已经被人带走了。”
“守卫呢?”许弋煦问。
陆修说:“瞧着是被迷晕了。”
闪烁的火光跳进了掌中,许弋煦垂眼看着那点光,神色渐渐舒缓,溢上了些兴味。
“我费心思布的局竟成了替别人铺的路,”许弋煦含笑道,“陆修,这人有趣啊。”
——
方才被一柄飞刃传来的纸条引到礼陈寺后山的崔承,正端详着纸条上的字迹出神。
后山风轻树静,仅一点蹄声都能听得清晰,崔承将纸条收入袖间,紧盯着渐行渐近的马匹。
坐在江时卿身后的颜凌永瞧见林间的人影,惊惶地喊出了声:“怎么还有一个!”
崔承霎时便意识到了不对,扯过系在树干上的缰绳,蹬上马便追了过去。
颜凌永时不时回首看着紧追的身影,急道:“他瞧见我们了,怎么办啊?”
江时卿一言不发,只专心策着马。身后的崔承咬着不放,江时卿却丝毫不见慌乱,一边带着那人在林间穿梭,一边眼观四处。
颜凌永将箍在江时卿腰间的手搂得更紧,也不顾帷帽上的黑纱有多迷眼,直把脸埋往那人的后颈。
马头忽而一个急转,江时卿趁时掰扯开扣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抱着道旁的树干离了马背。仅刹那之间,他抱着树干顺势旋身,一个横踢直冲向追在后头的崔承。
崔承还骑在马上,迎面便是狠力的一脚。来不及反应,他下颌受力,整个人往后倾去,直直地摔下了马背。
颜凌永身前没了人,紧赶着伏下身去寻缰绳,控住了马后便回身去寻江时卿。
待他到时,只见崔承已没了意识,正瘫软地靠坐在树干旁。
颜凌永下了马,又不敢靠得太近,便只远远地站在马边问:“这人,是死了还是晕了?”
“不用管他,过会儿我会解决,”江时卿取下了崔承的佩刀,又将腰间的迷香放到他身上,才直走向马匹,兀自上了马,道,“上马。”
“哦……好,”颜凌永听了他的话,又看了几眼后,便上了马,“那咱们快走吧。”
远去的马蹄声潜入黑夜,同样混在夜色中的是一柄直插在崔承心口的飞刃。刀刃处无声地淌着鲜血,不一会儿便随着没了声息的尸体僵在月色下,冰冷无比。
——
礼陈寺中,守卫渐渐苏醒,个个拖着疲软的身子在寺里寻人。药劲未过,头沉得厉害,几名守卫想寻人求助,可方才推开寺门,他们便相撞着从阶上滚下。
恰好一阵踏马声自冥暗中传来,一名守卫心中发急,使力冲到路中央,伸臂拦着马。
策马之人眼疾手快,顿时收紧了缰绳,将马勒住。骏马嘶鸣一声,将前蹄抬起,往旁落去。
守卫松了口气,抬眼望去,只见袁牧城坐在鞍上俯瞰着人,眼含愠怒。
“要送死也给我睁开眼睛认清楚了!”
袁牧城威势逼人,压得守卫纷纷软着腿跪在马前,齐声道:“翾飞将军恕罪!”
瞧见那几人跪着时都歪三倒四的,袁牧城沉声道:“出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个急赤白脸的,步子都走不稳。”
守卫答道:“礼陈寺中混入了贼人,属下中了迷香,醒来时发现颜公子,不见了。”
袁牧城在几人中扫了一眼,问:“崔承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见他人?”
守卫说:“崔尚书不在寺里,属下寻了一圈,见他的马也被骑走了。”
“看你们这模样也走不了多远,”袁牧城叹了一声,瞧着鞍间两壶撞出啷当声的酒瓶,说,“这样,你们先在附近寻着,我去通知今夜巡防的禁军一同帮忙寻人。”
守卫似是寻见了救命稻草,忙伏身谢道:“将军出手相助,属下不胜感激!”
袁牧城自鞍间取下两个酒瓶,往守卫怀中一扔,道:“给我收好了。”
守卫接了酒瓶,可还未有人答话,一阵疾风便自众人身侧扫过。那马又再次驰入暮夜中,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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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山间没驰多久,便停在了一片荒林处,颜凌永半信半疑地张望着,问:“淮川,是这儿吗,怎么没人啊?”
江时卿将马栓好,摘了帷帽。
他扶着挂在腰间的刀,往颜凌永那旁走去,道:“许是有事耽搁,过会儿便到了。”
颜凌永瞧着那张俊美到生艳的脸庞,压了许久的欲念竟不适时地蠢动起来。他迎上前,道:“也好,你我难得见面,我也不知要在那鬼地方困多久,趁这会儿叙叙旧也不错。”
江时卿对他露了一笑,那一笑却引得颜凌永欲/火更是燎燎。
“你是不是又瘦了不少,”颜凌永伸手轻轻捏了捏江时卿的臂,便顺着向下抚到了腰部,“我摸着这腰间都没什么肉了。”
江时卿脸色不变:“近日想着些事,夜里总睡不好。”
“想着什么呢,忧成这样。”说着,颜凌永又靠近了些。
江时卿又笑:“自然是颜公子的事了。”
颜凌永咽了咽发涩的喉咙,满是淫/浪的目光瞟向了江时卿的颈间:“淮川,你这儿怎么留了道疤呢?”
“瞧着可怖吗?”江时卿轻声问。
“夜里太暗,瞧不真切,我再看一眼。”说着,颜凌永凑得更近。
江时卿微微侧开了头,道:“颜公子这般亲近,若被侑国公瞧见了,我可解释不清。”
颜凌永伏在他耳边,吐着气,说:“那就只能下次再看了。改日,我们换个地方,半个时辰太短了,不够看。”
“不过,”说着,放在江时卿腰间的手逐渐挪到了臀部,颜凌永在那人的颈间又贪婪地吸了一口,摸得更起劲,“淮川,你好香啊。”
颜凌永沉溺于色/欲,逐渐忘我,江时卿却侧首在那人耳畔冷冷地说了一句:“同吕羡风比,谁更好闻呢?”
轰然一声直击大脑,颜凌永僵了动作,继而被冷意透过了全身。惧意自胸膛生起,似触到了尸身一般,他忙缩回了手,堪堪往后退着。
“颜公子怎么这样瞧着我?”江时卿聚着笑意,却冷得让人发颤。
第31章 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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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已模糊了轮廓的面容顷刻间与眼前的那张脸重叠,颜凌永骇得直抽气,道:“你……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