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铁衣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不道不道寒

作者:不道不道寒  录入:05-02

  许弋煦:字正言。徐玢的学生,也在国子监当学正。
  姜瑜:字与川。江时卿的先生,教导他文礼权谋。


第4章 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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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絮果,走了。”
  姜瑜走后,江时卿对着屋顶上打盹的絮果叫了一声。
  絮果耳朵尖,一个激灵便起身跃下,跟着江时卿离了荟梅院。
  当初江时卿买了江宅后,又在靠近城郊的地方买了个隐蔽的小院,阇城内人人皆知宾客如云的江宅,却不知此处还有个销声避影的荟梅院。
  为了避人耳目,两人没骑马也没驱车,是走着去的。此刻赶上宵禁,阇城内封城闭市,市集关了,灯火俱灭,街巷无人,夜里的风再混着湿气,刮到衣袖里的便只剩下了寒凉。
  江时卿也不说话,一路上更是僻静。等走到金缕大街上,两人却偏巧撞见了才从陆天睿那儿出来、此时正回府的袁牧城和何啸。
  袁牧城一眼便认出了江时卿,带着半肚子还未消完的闷气走上前去。
  “这不是江公子吗,怎的这样不巧。”
  江时卿自是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袁牧城心里记着仇呢。但他偏不提还琴的事,只行了礼,回道:“先前不知将军身份,在弦歌坊内失礼了。”
  夜色下的那抹素淡不冷不热地撺掇着袁牧城的火气,他假笑道:“都有过命的交情了,还谈什么失礼。”
  “既有过命的交情,将军还赔什么礼呢?”江时卿说。
  两人面对面站着,袁牧城身量高出了半个头,江时卿只得抬眼看着,看似乖顺,眼里却满是晦暗不明的颜色。
  袁牧城虚情假意道:“客套话不必说,礼还是要赔的,只不过……”
  “下月初四,如何?”没等袁牧城把话说完,江时卿便答了。
  袁牧城爽快应了:“好,袁某定于当日赴约。”
  夜风在两人中间摇摆而过,江时卿忍了咳,说:“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袁牧城让开了身,却在江时卿路过他的肩头后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月黑杀人夜,絮果小公子可要护好你家主子啊。”
  絮果脚步一顿,谁知江时卿头也没转,当仁不让地回了一句:“积愤成疢痗,何副将要提醒你家将军当心身体。”
  袁牧城站在原地,玩味地看着前方。
  两个彼此知根知底的禽兽披着皮装人,也不知道演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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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江时卿誊了一份内阁及六部的名单,将人划出了几个阵营后才搁了笔,而后捏着纸头移向烛火。
  跨进门的顾南行才见他手中的纸张燃起,便张嘴调侃道:“大晚上还在屋里玩火,不怕起夜起的厉害?”
  江时卿甩了甩燃得差不多的残纸,将其轻扔进手边的铁盘中,说:“生来无趣,就这么个癖好,爱烧纸玩儿。”
  顾南行随意地掀了衣摆,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说:“确认过了,是有几只混在里面,看样子要在那天动手。”
  江时卿轻笑:“都是些饿久的驯兽,伸出根竿子就往上爬了。”
  顾南行仰头饮了水,问:“你与袁牧城谈的怎么样?”
  桌上落了几滴壶中洒出的水,江时卿拿起帕子一边轻拭一边回道:“不怎么样,凶得很。”
  “是吗,絮果可不是这么说的,”顾南行散漫地靠在桌边,疏朗的眉目间透着点痞气,他转头坏笑着,“不过你们这些大男人之间的迎来送往,小孩子看不懂也正常。”
  江时卿说:“拴了链子的猛兽也还是会咬人的,是该让絮果避着点。”
  “不是要寻袁牧城联手吗,把人拒在门外就罢了,又把堂堂将军说成是栓了链子的猛兽,说他是你的仇人我都信。”
  江时卿收了手,理着衣袖回道:“谁让这位大将军见惯了趋炎附势,想获取他的信任,自然是要多费些苦心了,主动示好的人把身价降得太低,恐怕入不了他的眼,倒不如一开始就把架子端得高些,省得他觉得自己纡尊降贵。”
  “咱江副庄主可真够见外的,与我还说什么场面话,”顾南行把空杯放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杯身,道,“你屡次将人拒在门外,分明是不想给靖平王府招风惹火,毕竟谒门庄不受官府管制,杀人放火的事没少做,所以在外人眼里,袁牧城与你自然是越生疏越好,不过,是你先把人招到门外的,不管不顾也忒无情了。”
  “不把人招来,接下来的好戏可就不一定能开场了,”江时卿微笑道,“顾副庄主有闲心套话,还不如省下这时间多喝两坛好酒。”
  “这不是正等着你请我喝吗,”顾南行也笑,“我可是听说明日皇帝大设庆功宴,你那位翾飞将军加官进爵有望啊。”
  “若真是加官进爵,那袁牧城还真就惹上大麻烦了,”江时卿静视着跳动的烛光,神色渐暗,“这奖赏落谁身上都行,唯独他不可以。”
  ——
  西宫,颜太后扶着额阖眸倚靠在躺椅上,眉头不见舒展。颜有迁借着庆功宴和探望的由头,正在太后宫内安抚着。
  “臣特意去吏部探了口风,陛下应当没有封爵的打算。”颜有迁说。
  颜太后望了一眼底下站着的颜有迁,心中忧思未减半分,只叹了口气,说:“禹儿那般捉摸不透的性子,哀家担忧他在庆功宴上兴不由己,说封便封了。先帝便已经破例封了异姓亲王,那袁牧捷征战时伤了腿,便又得了个靖方侯的爵位,如今暄和军的兵权握在袁氏手中,若再出个侯爷,这大黎岂不是要改姓!”
  颜有迁年近五十,因着太后亲兄弟的名分,又被敕封为侑国公,如今在内阁中掌大权,性子自是稳当些,他说:“太后莫要动气,陛下年纪尚轻,还念及袁牧城这位故交,容易感情用事,可袁牧城封侯,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闻言,太后抬手摒退了正给她揉捏肩头的宫女,坐起身问:“怎么说?”
  颜有迁缓了语气,继续说:“当年先帝崩逝时,足下只剩陛下和寅王两个皇子,拥护先太子的朝臣或改变立场,或如温尧一般不问政事。寅王生母冯氏病逝后,他便凭借冯翰和冯若平的势力立于朝野之中,如今冯翰统领维明军驻守在生州营地,在兵权上能与之抗衡的只有靖平王。树大尚且招风,更何况人,袁氏已有一王一侯,若再多一个侯爷,势必遭受非议。靖平王独掌暄和军,不与寅王为伍,到时冯袁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袁牧城封侯便是把战火从朝中引到了生御两州,这可是牵制寅王和靖平王的好机会。”
  颜太后面上的愁容褪去不少,髻上的步摇映着流彩轻晃,溢出的光直教人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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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功宴上,曲声止息,舞姬挪着步退下,发间的步摇混着宫灯的明光,不比颜太后的珠宝逊色多少。
  轻歌曼舞固然好看,但袁牧城只管拨弄着自己案上的菜,心却吊着不敢有一丝松懈,四周盯着他的眼睛不少。
  这位大黎帝王的心思是个变数,袁氏今日是否会再次被推上权势的风口浪尖,全在刘昭禹的一念之间。
  可一整场宴席过去,这位庸君只提了粮饷的赏赐,对于爵位的封赏却连半个表示都没有,最后在众人的揣测中又将自己灌得烂醉,以一种荒唐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方式草草地结束了这场宴席。
  出了宫门,袁牧城一改赔笑的脸色,从何啸手中牵过缰绳,木着神情便驰入了墨色中。
  他本想寻地方讨个清净,却发现偌大的阇城,连个发泄之处都没有,进了门是靖平王府,出了门便是无数只等着看好戏的眼睛。
  曲意逢迎,进退维谷,就连进肚的酒水都喝得不痛快。
  真他娘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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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街上偶遇那日本是月末,没过几日便到了初四,袁牧城再次登门,江时卿确如当日所言,在宅中等着他。两人此刻正在初见的院中,打着哑谜。
  江时卿用指尖抚过琴弦,轻声说:“将军庆幸吧,虚惊一场。”
  袁牧城站立着俯视他,眼神像是要扒了对方虚伪的外皮那般劲烈,可他竟挑剔不出那人外观上的一点缺陷,正愁时,他瞥见了江时卿右颈处一道突兀的疤痕。
  “江公子这是,”袁牧城盯着那疤痕,说,“失望了?”
  江时卿抬头,见逆光下似是被芒彩笼着的那具高大身躯,瞬时被晃了眼,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他站起身,说:“怎么会,在下感念将军的救命之恩,倒是对将军的安危挂心得很。”
  “是吗?挂心怎么不见江公子有所表示呢?”说着,袁牧城便伸手探向那脖颈。
  江时卿敏锐一避,抬手用手背挡在了袁牧城的掌前,忽而笑道:“在下可未曾听闻将军有这嗜好。”
  “哦?还有江公子不知道的事?”没能得逞,袁牧城心中不悦,收掌将江时卿挡着的那只手擒住,拉向自己的胸前。江时卿未料到袁牧城此举,又抵不过那人的力量,足下不稳就撞了过去。
  咫尺之间,他瞧清了那道疤痕,像是刀伤,可看样子是个旧伤,少说也有五年不止,伤口很深,恐怕是还差一些便伤到了经脉。
  “咳……”那旁,守在廊下的何啸看了一眼身旁的絮果,轻咳了一声。
  絮果扭头问道:“何副将可是身体不适?”
  “没……”何啸觉着絮果年纪过小,想让他的注意力从那边贴着的两人身上挪开,于是又支吾道,“那什么,絮果小公子又长高了。”
  絮果赶忙回了个笑脸,尴尬气氛中,他只好上下细看了何啸一番,回道:“……何副将也是。”
  那旁,江时卿趁着袁牧城晃神,在他耳畔说道:“将军想看,也不必靠得这般近。”
  袁牧城浑惯了,立马便从方才的猜测中回过神来,说:“不近怎么瞧得清呢?”
  “我不遮不掩的,不是任将军看了吗?”
  袁牧城这才松了手,江时卿揉着被捏得发疼的手腕,退了一步,若无其事道:“明日是皇上的寿宴,将军不若多留心些。”
  袁牧城正经道:“公子何意?”
  江时卿说:“凭将军的身手,处理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刺客,想必不是问题。”
  袁牧城的脸瞬间沉下,正要转身走时,江时卿不慌不忙地开了口:“还是待到明日再辨真假吧,将军一人所为,可牵连着靖平王府和暄和军。若是假的,不过是有惊无恐,若是真的,那便算是在下给将军的谢礼。”
  一句话刹那间驱散了袁牧城的冲动,若他此时去寻刺客,遣人搜查时用的什么理由,刺客是何人,又该如何辨别,若查出刺客该怎么解释自己突然要求搜查的行为,倘若查不出,便会给人扣上刻意扰乱寿宴的帽子,万一第二日仍有刺客,自己便可能背上幕后主使的罪名。
  如今他在阇城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是他袁牧城,而是靖平王府和暄和军,朝中盼望着他出事的人只多不少,他不能冒进,只能求稳。
  而江时卿选在刘昭禹寿宴前日才告知他这个消息,就只给了他两条路,要么继续做个忠臣良将保护皇帝,要么趁机借他人之手弑君。但他不会选第二条路,如此一来,江时卿便是给了他一次机会——向大黎表忠心的机会,而靖平王府和暄和军正需要这样的机会。
  可即便今日江时卿不告诉他这个消息,到时他也定会选择护卫刘昭禹,如今江时卿卖了他一个不得不收的人情,究竟有何目的?
  没有立场的人是不可捉摸的变数,最可怕。
  袁牧城轻咬牙关,对上了江时卿那双若含秋波的眼,日光横在两人之间,却照不暖袭人的风。
  在对视中,袁牧城轻染笑意,语气薄寒。
  “淮川,你可真叫人心神不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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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黑杀人夜”出自元怀《拊掌录》“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积愤成疢痗”出自谢惠连《西陵遇风献康乐》“积愤成疢痗,无萱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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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的宵禁指每日到戌时五刻(晚上八点到八点十五),封城闭市,不限制百姓出行,但不得进出城门,城中会有禁军夜巡,亲卫军守门,由于宵禁时街上灯火俱灭,百姓一般都会留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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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新人物:
  颜有迁:侑国公,皇帝刘昭禹的舅舅,太后的兄长;
  颜绎心:太后,刘昭禹生母。


第5章 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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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寿诞当日,长明殿内设席,上至太尉,下至六部尚书,皆围坐于殿内为刘昭禹祝寿,唯有寅王远在柠州,只差人送了厚礼。
  礼乐声中,袁牧城将酒杯送向嘴边,略带轻浮的目光淡淡地越过杯沿,跟着每位舞女的身姿挪动,在周围那几道有意无意瞥过来的眼神中,他这一派色令智昏的模样像极了挂不住伪装的浪子。
  当然袁牧城并不介意那些人怎样看他,借着观舞,他早已在长明殿内扫视了一圈。
  陆天睿今日也在席,刺客若想动手除非能近得了刘昭禹的身。而端进长明殿的酒菜要经数次查验,难以下手,刘昭禹身侧此时也只有太后和服侍了多年的常颐。如此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皇帝的寿宴无非是些嫔妃争宠、臣子讨喜的场面,虽有百官朝贺,却免不了繁礼多仪,人人拘礼,撑开了眼也见不到几颗真心。刘昭禹此刻高坐金阶之上,面上见着欣喜,杯中的酒早已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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