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却将湛华护得死死的,“一派胡言!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啧啧啧。”权宁叹了口气,脸上忽然露出个邪气的笑容来,“看来只能硬抢了。”
“权宁,休要小看我们凤羽阁!”有人怒喝了一声。
权宁失笑,惊讶道:“凤羽阁?你们配让我看么?”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凤羽阁的众人忽地倒了一片。
“走!”桓子昂一把扯住季怀,对剩下的人喊道:“中计了!”
“晚啦晚啦!”权宁咧嘴一笑,伸手打了个响指,剩余站着的人也统统倒在了地上。
季怀昏过去的时候,艰难地抬起头,却见湛华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只是微微垂眸,无悲无喜地看了他一眼。
漠然至极。
而后季怀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权宁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对湛华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湛华的目光从季怀身上收了回来,抬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不配知道。”
用最冷淡的口吻说出这种话,成功地激怒了权宁,权宁笑道:“那就试试。”
——
季怀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醒了?”
季怀爬了起来,阴冷潮湿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使劲搓了搓胳膊,“湛华?”
“嗯。”
“我们这是在哪儿?”他看了一眼周围阴森的环境和嶙峋的怪石,总觉得有些眼熟。
“之前的山洞深处。”湛华的声音忽然靠近,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季怀几乎本能地一个哆嗦,转过头看到湛华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道:“你吓死我了。”
湛华看向他的目光愈发冷漠,另一只手指尖夹着一片薄薄的刀片,在季怀看不见的地方飞快的转了一圈。
“不对!”季怀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目光肃然地盯着他。
湛华在袖中的手猛然绷紧,目光直接落在了季怀的脖颈上,一旦季怀动手,他便能顷刻间取他性命。
“你的伤!”季怀猛地凑近他看向他的后背。
季怀脖颈命门大刺啦啦地露在了湛华面前,哪怕现在湛华身受重伤,若是此时取他性命几乎易如反掌,甚至不用费多大力气。
“你是不是傻?”季怀一把扯开了他的僧袍。
季怀的动作太过突然,再加上湛华此时重伤反应迟钝,硬是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季怀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将那快被血染红的僧袍脱下来扔到了一旁。
湛华手一抖,薄如蝉翼的刀片落到了地上。
那声音极其细微,季怀压根没有听见,只是被湛华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震惊在了原地。
湛华沉默地站在原地,看向季怀。
如果目光能杀人,现在季怀大概能死上十几次了。
然而季怀却毫无所觉,脱了自己的外袍,直接将中衣脱下来撕成了布条。
“你在干什么?”湛华问。
“给你包扎。”季怀撕布条的手微微颤抖,甚至因为手软或者是那布料太好,他撕了好几下都没撕开,“你流这么多血,不包扎会死的。”
“我死与你有什么关系?”湛华冷漠地问。
季怀撕了好几下没撕开,干脆上嘴开始咬,心思全在撕布条上面,闻言也没多想只是敷衍道:“是是是,我知道你们出家人看淡生死超脱红尘,但是命还是很重要的,在我们俗人眼里,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懂不懂?”
湛华感觉问季怀这种问题简直毫无意义。
这个天真又无忧无虑的大少爷真的是十分惹人讨厌。
湛华这般想着,被季怀推着坐到了地上。
季怀拧眉看着他后肩膀上被潦草处理过的血窟窿,紧张道:“这伤口只包起来是不是不成?”
“嗯。”湛华有些不耐的应了一声。
“我去找点草药——”季怀刚要站起来便又顿住,有些垂头丧气道:“可是我不认识草药。”
湛华觉得季怀甚至聒噪,却听见自己对季怀道:“衣服里面有药。”
季怀眼睛一亮,去扒拉他那染着血的外袍了。
季怀浑身上下只穿着层薄薄的亵衣,蹲下去的时候那系带被不小心撑开,露出了一片白到晃眼的皮肤。
湛华冷漠地收回了目光。
“找到了!”季怀有些兴奋地站起来冲他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这个我认识,金疮药对不对?”
湛华懒得跟他说话。
季怀却跑到他身后准备给他处理伤口,季怀温热的手指碰到湛华后背的瞬间,湛华的后背猛然挺直,浑身紧绷起来。
他果然还是没办法信任何人,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季怀。
“我自己来。”湛华冲季怀伸出手,“药给我。”
“你自己来?”季怀指着他胳膊上大大小小的伤,“湛华法师,你看看你的伤,你觉得你说这话合适吗?再矜持下去血就流干了。”
湛华:“……”
蠢货。
湛华在心里骂了一声,总觉得不知道从哪里升起了一股火气。
然而事实证明,少爷就是少爷,等季怀将湛华身上的伤口包扎完,那瓶价值连城的上等金疮药一点儿没剩。
身上的伤口被勒得死紧的湛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空空的小瓷瓶,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合适,他一定先掐死季怀这个蠢货。
“嘶——”后腰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湛华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抱歉抱歉!”季怀的手还是有点抖,目光担忧地望着他,“我不小心手抖了,没事吧?”
湛华咬着后槽牙,嘴角翘起个细微的弧度,声音平静温和:“没事,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湛华的苦才刚刚开始(微笑)
第11章 暖和
入夜。
季怀坐在火堆旁,他看了一会儿跃动着的火苗,又看了一会儿闭目养神的湛华,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我身上是有什么东西吧?”他突然开口问。
湛华慢慢睁开了眼睛望向他,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季怀没看他,眼中倒映着火光,笑了笑道:“莫不是真跟话本中写的一样,我身上有什么藏宝图?谁有谁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湛华只沉默看着他。
季怀一哂,低声道:“所以我母亲他们才这般迫不及待地将我丢出来。”
湛华又阖上了眼。
季怀笑着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算是明白了从前先生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湛华嫌他吵闹,眼也未睁,“本就如此。”
“那湛华兄你呢?”季怀捡起根柴扔进了火堆中,“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为何要舍命救我?”
湛华眼皮都没动一下,波澜不惊道:“想救,便救了。”
季怀大声笑了起来,“就冲你这句话,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湛华嘴角抽搐了一下,撩起眼皮来望向他,声音淡定地问:“若我也别有所图呢?”
季怀听见这话卡了一下壳,然后没心没肺地笑道:“那你要我给就是了,你都救过我好几次命了。”
湛华嘴角勾勒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火光渐渐熄灭,灰烬还散发着余温,而季怀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这一天一夜虽奔波劳累狼狈不堪,但季公子睡姿依旧十分端正,只是眉头紧皱着,似乎是在梦中有许多不开心的事情。
当然现实中也开心不到哪里去罢了。
湛华起身走向洞外,早已等候在外面的南玉和明夜见状迎了上来。
“主人,要动手吗?”南玉垂头问道。
“暂且不必。”
南玉和明夜惊诧的抬头看向他。
“武林盟那群人这么费劲心力找了这么久,若不让他们好好斗一斗,岂不可惜?”湛华道:“你们二人暂且回去。”
“可是您身上的毒?”南玉有些不放心。
“等看完戏,再解不迟。”湛华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让南玉和明夜不寒而栗,两人都垂着头没敢出声。
“一个月后,临州宝南县会有场寿宴,你们在那里等着。”
“是。”
待两人离开,湛华转过身往洞内走了几步,而后才将喉咙憋下去的那口淤血给吐了出来,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他并非不想现在就要了季怀这条命解毒,然而他现下身受重伤,将自己的命完全交到别人手中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南玉和明夜对他忠心耿耿,他也从没完全信任过他们。
季怀此人倒是命大,现下这种情况还能勉强在他手上苟活几日。
第二日清晨,待季怀醒来,两人商议了一番,便决定一路往南,暂且出了这片密林。
“湛华兄,你真决定要跟我一起走吗?”季怀有些过意不去,“你会因为我陷入险境的。”
“已然陷入。”湛华一脸高深莫测。
季怀一脸茫然地盯着他。
湛华:“……”
于是他换了一种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昨日几个门派皆看到你我二人在一起,我们同行或是分道,与他们而言无异,势必斩尽杀绝。”
意思就是我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这下季怀懂了,叹道:“不都说冤有头债有主么,怎么武林中人都这般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呢?”
湛华沉默了片刻,“这叫不择手段。”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鸟。”季怀愤愤道:“上来就打打杀杀,连个缘由都不给。”
虽然愤慨,但是季怀却心中稍定,因为湛华那句要一起走。
季怀心中惭愧,却又有一丝可耻的欣喜,一夜之间所有的人和物都天翻地覆,哪怕他同湛华只相识短短几日,却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倚靠他了。
他现在无权无势,更没有所谓的武功自保,更可怕的是怀揣着不知是何物的异宝遭许多人追杀,虽然嘴上说得轻松,然而心里到底是害怕的。
季府的环境再不顺心,他也是季府的七少爷,母亲是季家的掌门人,上面还有三个亲哥哥,哪怕关系冷淡如冰,该有的尊贵和体面是一丝都不少的。
然而现如今,他如同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好在还有湛华。
他甚至因为之前有那么几个瞬间怀疑过湛华而更加愧疚。
湛华一路护他,为他受伤流血险些丢了性命,他不该这般寒了湛华的心。
季怀自己反省了一路,等傍晚两个人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为了照顾受伤的湛华,他自告奋勇去捡些木柴来升火。
湛华伤势很重,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别走太远。”
季怀只当他关心自己,冲他露出个温润的笑容来,“放心。”
湛华面色古怪地看着季怀离开的背影。
他从不在意别人的容貌,在湛华眼里,武功,权势,甚至金钱,都远比那副皮囊来得有用。
但是方才季怀冲他笑时,青年那模样却让他呼吸微顿。
季怀长得确实好看,温润如玉却不又失君子风骨,同他那一身纨绔作风着实不搭。
但这个他要季怀的命没关系,等季怀变成他的药引,再好看也不留存于世间了。
湛华很是无情地想。
或许可以因为他这般傻让他少受点罪,可以让他死得痛快一点。
湛华自觉仁慈心软了一次。
季怀对同伴在想什么恐怖血腥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将有些破烂的衣摆掖到了腰间方便捡木柴,天色渐暗,他也没敢走远,只在附近捡。
然而这对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来说也是项苦差事,从前不是握笔翻书就是接雪折花的手被木头上的刺划伤,脚底因为赶路磨出来的血泡也随着他的走动在隐隐作痛,头晕恶心一起袭来,他晃了晃身子,扶住了旁边的树,缓了一会儿之后,才继续弯腰拾柴。
他之前因为被母亲舍弃而心生死意,但那只是暂时的,现在湛华说会护他,他那颗被人冰透的心又暖过来了。
他一定得好好照顾湛华,报答湛华的救命之恩。
颇为艰难地捡完了柴,他才抱着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了他们歇脚的地方。
正在疗伤的湛华睁开眼睛,就看见少爷忙活半天捡来了一小捆柴,顶多烧个前半夜。
不过左右冷得不是他,他也没再开口。
季怀蹲在地上点柴火,点了半天都没着。
湛华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无语半晌,“用干草助燃。”
季怀又不停歇地去找干草。
忙活半天,终于点着了火,季怀坐在火边,想同湛华说几句话,却发现他在闭目养神,也可能是在疗伤,于是便没敢打扰他,盯着那跃动的火苗,时不时加些柴。
目光越发模糊,眼睛也渐渐睁不开合上了。
湛华正在疗伤,忽觉肩膀一沉,伤口处传来一阵剧痛。
他不得不睁开眼,就看见季怀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睡得很沉,养尊处优的少爷皮肤白皙如玉,明灭的火光映在他脸上,让那本就温润的五官更好看了几分。
睫毛很长,鼻子很挺,唇色有些苍白……
湛华猛得回过神,看向季怀的目光充满了浓烈的杀意。
扰人心神。
死有余辜。
他抬起手,缓缓地掐住了季怀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