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炷香后,云奕晗狠狠的闭上眼,在睁开时眼中满是坚定的看着段家的方向。
……
段羽出马场时已是日暮西垂,他踏着余晖走在无人的小巷中,听着巷中人家传来的做饭声、孩童的玩闹声还夹杂着男人指使自家妇人的声音,段羽心情好的勾起嘴角。
推开段家的门,显然段夫人与梅姨早就吃完了晚饭,这会儿正在院中消食。
梅姨见着段羽来了便高兴的迎上去询问是否吃过饭,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又急急忙忙替段羽准备晚饭去了。
婉姨招呼着段羽陪自己坐坐,没听着另一人的声音便问道:“那孩子怎么没一起来?”
段羽拉过婉姨的手,那一声“娘”还是有些别扭,他停顿了片刻越过称呼道:“今日无了南山一趟,这会累着了还在睡呢。”
好在婉姨也没有在意,而是叮嘱两人好生歇息,莫要累着了。段羽已经琢磨应付段夫人的方法了——只要乖乖点头应是便好,若是反驳或是找借口便会收获无止境的唠叨。
两人坐在院子里拉家常,虽说婉姨说的事情已经被她重复好几遍了,但是段羽却贪恋着来自母亲的爱,不愿打断。
婉姨:“你小的时候一点也不听话,调皮捣蛋的,四岁那一年玩火把自己给烫着了,胸口上好长一条疤痕可把我和你梅姨吓的不清……”
梅姨端着木托盘从厨房里出来,一边将饭菜放在两人面前的小石桌一边道:“可不是嘛,只是恰好在胎记旁边也算是个映衬,人仙师不是说了吗?这是大福气呢。好了,快点趁热吃吧。”
段羽但笑不语,专心吃饭,两位夫人也未多想。
段羽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为了防止露馅他放下碗筷问道:“那木镯可是甚贵重物?之前我怎从未听说过?”
婉姨也不太清楚:“似乎是当年公公救了一富家公子一命,是那名富家公子给的谢礼,婆婆滞留之际交予了我。这镯子在咱段家也有些年头了,那日便开玩笑同奕晗说是咱家的传家宝了。怎么,可是有甚不妥?”
段羽看着婉姨要想偏了,连忙道:“并无,只是好奇罢了。”
由着天色已晚,段羽便直接在段家住了一夜。
第二日段家还在吃早饭时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没过多久梅姨便带着云奕晗从外边走来。
今日没有外人段夫人与梅姨坐在主桌上同段羽一起吃饭,云奕晗装作无事人一般同段夫人问好。
只是他错开了段羽投来的视线,也不管段羽是什么表情,自顾自的顺着梅姨的力度坐下。
婉姨私底下还是认可云奕晗的,只是面上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道:“阿梅添副碗筷。”
梅姨能不知道自己老友的脾性吗,一边笑着一边朝外走去:“奕晗莫要多心,她就是这般口是心非的模样。”
现下云奕晗回想起幻境中的情景,即便知晓这已经是现实了但看着梅姨还是有些心悸,只能勉强笑笑道:“多谢梅姨。”
好在梅姨也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是云奕晗放不开手脚。
段羽趁着梅姨去拿筷子的空隙用眼神询问云奕晗,云奕晗极力压抑住内心的波动,面上倒是一副清风云淡丝毫看不出差错。
用完饭后云奕晗跟着梅姨一同去厨房整理,梅姨走在前边云奕晗思虑良久不经意般问道:“奕晗曾多次听怀远提起过多亏梅姨的照料段家才有今日,梅姨可是嫁于此处多年?”
梅姨‘哎呦’一声,笑这说:“我可担不起,我与婉姨自小便一起长大,恰巧又嫁进北岑,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自然能帮就帮。”
云奕晗接着问:“那怀远可是梅姨看着长大的?”怕梅姨多心似的,云奕晗补充道:“说起实在笑人,我与怀远相识不过半余年,也未曾听怀远提起过小时。奕晗想着能多了解些总归是好的,但怀远又不愿多说,只好来询问梅姨了。”一边做出害羞的模样。
梅姨抿嘴笑:“梅姨知晓,怀远少时常年在外求学,我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此次归来怀远长变了许多,整个人都俊俏了不少。”
“你别看怀远现在这般正经小时可调皮了,我与你婉姨昨日还在说呢,小时玩火在胸口留了条疤,跑遍了整个北岑药师皆言不可去,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云奕晗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听到这话时不仅开口打断:“烫伤?”
梅姨点点头:“就在胸口处的胎记旁,以前还有仙师说是大福之像呢。”
云奕晗状似惊讶般道:“胎记?怀远还从未提起过此事呢。”
梅姨用一股奇怪的眼神看着云奕晗,突然压低声音问道:“他不说,奕晗就没见着过吗?”
云奕晗现实呆滞了两秒,片刻反应过来,脸颊爬起薄红:“我们夜里一直分房睡的。”
梅姨用换衣的眼神看得云奕晗向挖个洞钻进去,梅姨可不愿欺负少年郎,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笑着说:“好啦,梅姨知晓了。胎记之事我也是听小婉说的,那是小婉眼睛还好好的,应是一圆形的红色胎记,就在胸口正中心。”
之后梅姨还说了些什么云奕晗都没有注意,满脑子都是关于胎记和疤痕的事。
之前在任大哥那疗伤是都是他替段羽换的药,对段羽的上半身自然是熟悉,只是无论拿出都没有梅姨说的胎记与伤疤。
看着还沉浸在回忆里的脸上带笑梅姨,云奕晗心中赶到不可思议的同时还有悲哀,如果梅姨所言是真实的,那么现在的段羽他是谁?
真正的段羽在哪?那日段羽写的信是否就是给他的同盟的?
原本云奕晗只想调查木镯一事,未曾想到牵扯出更大的谜团,要不要告诉阿辞?云奕晗在心中彷徨着。如果这个段羽是假的,那么他到底有何目的?
太多的疑问占据着云奕晗的大脑,让他无法思考。他拿着木托盘的手微微颤抖,视线有一瞬的迷糊。
“奕晗你怎么了?”梅姨带着些许着急的声音传来。
云奕晗立即回过神来,感受到自己脸颊上的湿润,不愿让梅姨担心,恰好梅姨正讲道段羽的求学经历,他撒谎道:“无事,只是未曾想过怀远竟吃过如此多的苦。”
梅姨这才放下心来,有意缓和气氛笑道:“你这孩子,吃苦的是他,你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呢!”
云奕晗单手擦去泪水,声音中带着落寞:“只是未到伤心处。”
见梅姨没听清,云奕晗又重复道:“恰到伤心处罢了。”
好在梅姨未追究,两人一齐进了厨房。
……
淮安,宁王府。
萧瑜独自一人站在楼阁上看着朱雀大道上的热闹情景,他旁边站着穿着黑色夜行服的属下。
远处的朱雀大道上百姓们沿街而站,皇城侍卫分成两列正赶着马车压送着才在江口卸下的自北地而来的漕运粮,骑着黑色马匹的陆迎南走在最前方带路,城门一路大开,百姓们夹街欢呼。
萧瑜突然开口问道:“神气吗?”
属下垂眼如实答道:“不过尔尔。”
萧瑜听后笑道:“过不了多久着朝堂便要换天了。”说着越过侍从走至茶桌旁,为自己倒了杯茶水道:“北岑那边怎么样了?”
侍从垂首立在一旁答:“昨日陛下已安全回了住处,此外陆迎南暗查在陛下身边的人似乎是段大人。”
萧瑜起初还有些吃惊,但又想着陆迎南收买人心的能力也见怪不怪道:“段羽?怎么说?”
侍从从袖中拿出同伴传来的简讯纸递给萧瑜,一边补充:“有人见着段羽出入陆迎南在北岑暗中开办的马场。”
萧瑜收起简讯纸脸上满是玩味道:“原来段羽就是那个孩子啊,小九。这下人都齐了,我倒要看看是谁笑道最后。”
侍从不敢说话,安静立在一旁,就听萧瑜唯恐天下不乱般道:“给段羽递个口信,就说要是想知道他的身世,就跟着阿辞去凉城。”
第45章 凉城夜谈
云奕晗与梅姨在厨房收拾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婉姨也有心给云奕晗与段羽两人相处的空间,拉着梅姨早早回房去了。
折现云奕晗不得不与段羽独处,他还未想好改如何面对段羽,一时间站在原地有些踌躇。
段羽带着的声音传来:“奕晗怎么还害羞了?”
云奕晗闻声抬头就见原本端坐在堂上的段羽此时已经走到自己跟前了,云奕晗垂眸顺着段羽的力道朝屋内走去。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听梅姨说怀远自小就去他乡求学,明日我们就要动身了,怀远可要去探望儿时玩伴?”
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云奕晗感觉段羽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给他倒完茶后道:“不必,本就无多少玩伴。”很快又转移话题似的问:“明日便动身?”
云奕晗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道:“嗯,明日一早便要走,今日便留在这多陪陪夫人吧。”
段羽:“夫人?该叫娘亲。”随后又问道:“木镯怎办?”
云奕晗垂眸:“木镯我与阿辞说了,北岑这么大要想抓找人也比简单,何况我们也不知那人的模样更是难上加难。只是辜负了夫人的好意,奕晗今日也是来请罪的。”
段羽宽慰道:“不必在意,木镯也并非贵重之物奕晗莫要自责。”
云奕晗听后也未有反应,与平日里开朗的模样相差甚大,一直低着头沉默的坐在一边。
段羽有些关心问道:“奕晗可是身子不适?”
云奕晗心里一阵揪痛,你待我可是情真?他的嘴动了又动还是未将心里的话问出来,随意找了个借口:“是有一些,许是在阵法里待久了,心中还有些不适应。”
段羽听后并未多想,转而同云奕晗讲起好笑的话本,饶是云奕晗此时心情复杂难言也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带了些许的落寞。
同段夫人与梅姨讲过明日启程之后,云奕晗两人都被留在了段家。段羽与云奕晗住在别院,两人隔着块木墙相邻而睡。
大抵是白日里受到的刺-激太多抑或是太过伤心,云奕晗沾床就睡着了,此时还打起了小呼噜。
隔壁房的段羽一直便听着云奕晗的动静,见云奕晗已睡熟,段羽翻身起床走至房间的暗格处,拿出里边的天机图碎片认真思考了片刻,最终决定自己带在身上在身上。
只是今日云奕晗有些不对劲,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段羽眼眸深沉的看着云奕晗所在的隔壁房,他拿出一直随身带着的短刃,细细的抚摸着刃身上的暗纹。
突然段羽抬起头冷声道:“来都来了,不如出来一会?”短刃应声而出钉在了后窗上。
屋外之人压低声音道:“我只是奉命而来传话,段大人不必息怒。”
段羽像是被勾起好奇心一边问道:“哦?什么话?”
屋外很快便传来答复:“我家主人说,如若段大人对自己的身世感兴趣便跟着陛下一同去凉城。”
段羽眯起双眼,冷笑着问:“你家主人是何人?”
屋外之人答道:“自是贵人。”显然他不想多在此处停留,快速补充道:“话已带到,告辞。”
屋内未点灯段羽藏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情绪,最终他什么也未做只是将短刃收好便睡去了,一夜无梦到天明。
然而怀疑的种子已埋下,生根发芽自然是用不了几日。
第二日向来爱赖床的云奕晗头一次随着鸡鸣声自己起来了,他推开窗,昨夜北岑又下了场小雨,空气也新鲜了不少。
此时外边还是灰蒙蒙的,远处的剑阁也被云雾遮蔽。
顺着屋檐落下的水珠在地上砸出清脆的“滴答”声,仿佛是催眠曲一般困意渐上心头,云奕晗不自觉用双手撑住下巴。
突然隔壁的窗户也被人推开,段羽还带着些许些睡意的脸出现在云奕晗的视线中,就听段羽带着沙哑的声音道:“奕晗今日起得可真早,可是昨夜想我未睡好?”
云奕晗不知道段羽说的话里又多少是真话,也不知段羽对自己的感情是否是真的。
他压住不断上涌的委屈情绪,努力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模样道:“就你话多,还不快点打理!该启程了。”
段羽嬉笑着去为两人提水,待两人辞别段夫人与梅姨后便直接去了萧辞落脚的小院。
徐怀寒带着剑阁弟子也在此处,见云奕晗眼中带着疑惑,徐怀寒解释道:“北岑山路难走,怀寒送各位一程。”一行人踏着晨光一路向西驶去。
徐怀寒自是正人君子,也是洒脱。将萧辞一行人送至中转站后便自行停下,看着萧辞的马车消息在烟尘之中。
马车内只有萧辞与云奕晗两人,云奕晗撩起窗帘见段羽跟廖安白在远处斗嘴便又坐回远处,看着萧辞欲言又止。
还不待他想好如何同萧辞说,就听萧辞眼神依旧停留在书册上,但是话却是对云奕晗说的:“你知晓谁盗走了木镯,为何?”
云奕晗瞬间便明白了,萧辞也知道谁是偷盗者了,这一刻他心中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云奕晗组织着语言,他的伶牙俐齿在这一刻仿佛失效了一般,他自暴自弃道:“是怀远,我不知他为何要拿走木镯。”思虑片刻云奕晗最终还是选择同萧辞说,他压低声音道:“怀远似乎不是真正的怀远。”
这话引得萧辞放下了手中的,他抬头看着面上带着苦恼的云奕晗问道:“怎讲?”
云奕晗将这几的疑惑以及发现的事都告诉了萧辞,最后他靠着马车的车厢看着车顶补充道:“我也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