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程深墨急切催问。他当真怕极苏卿云哪天黑化,他受不得疯批啊。更不想……卿云露出和梦里的卿帝那般痛苦的表情。
“良姜哥哥,我们成婚吧。”
三日后。
门前竹竿被一串红纸炮仗压弯了腰,穿成年画娃娃的白术和茯苓拿着火折子点燃炮仗,捂着耳朵跑到门内。
炮仗噼里啪啦地响,粉红的碎纸漫天飘,像下了一场浪漫的玫瑰花雨。
“你们离远些……”
两娃娃听到程深墨的声音,开心回头。
两位爹爹身穿大红的新郎服,手牵手从内堂走出来,眉宇间尽是笑意。
“大爹,小爹,吉时到了,你们要拜堂啦……”
两娃既稀奇又兴奋,还没听说哪家娃娃可以看见父母拜堂成亲的呢,他们就不一样啦,真开心啊。
“一拜天地——”白术率先喊起来,当自家爹爹的主婚人。
程深墨与苏卿云相视一笑,向天地鞠躬。
“二拜高堂——可爷爷们都在京城呐——”茯苓为难道。
程深墨:“卿云,我们向北方拘礼。等哪日回京,再去给他们送喜饼。”
苏卿云颔首,两人向远处拘了一礼。
两娃对视一眼,齐声道:“夫妻对拜——”
程深墨与苏卿云对立而站,搭手弯腰鞠礼,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虔诚。
“礼成——”
两人携手起身,亲吻,孩子们哄笑一团。
往后余生,也请一同走下去吧。
第58章 番外-现代篇(1)
四月, 杨絮如雪落,海棠落英缤纷,大学城内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正值春招, 临近毕业的学生们手携简历, 穿梭在不同的教室,面色显出与和煦春日不符的焦急和严肃。知名企业的报名处前无一不排起如水长龙。
程深墨从图书馆出来, 怀中抱着几本中医典故,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往宿舍走去。
猛然, 一只手从他背后拍了下。
“阿墨,今天我们学校与首府音乐学院打春季篮球赛, 你怎么没去看?音乐学院那美女如云, 简直了, 我眼都看花了。”
念念不休的于柳顺势揽住程深墨的肩膀, 眼神发直, 似乎还在回味。
程深墨早已习惯舍友的聒噪, 调侃道:“你还有心思看球赛?不陪着去面试,玲玲没削你?”
他们学校与音乐学院紧挨着,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于柳大一便时常到音乐学院流窜, 还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 追求到灵玲为女朋友。
两人蜜里调油,从大一好到大四。
他和于柳学的是中医药专业, “五加三”本硕连读,在旁人忙碌考研找工作时,他们倒是显得十分轻松自得。
“本来前两天还在找工作呢……结果,你猜怎么着, 昨个突然告诉我要考研!大三不准备考研,临毕业了,突然想考研……没办法咯,作为家属必须支持。所以……”
于柳笑吟吟道,“哥们我呢,想搬出去住,方便照顾玲玲。”
“请吃饭。”
程深墨装模作样地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咱宿舍四个人,阿花和笑笑是本市的,几乎没住过宿舍。只有你我相依为命,你这一走,鸳鸯成双蝶成对倒好,徒留我孤家寡人守寒窑……”
于柳:“别念叨啦,我请还不行嘛。”
“城南自助海鲜大餐。”程深墨毫不客气。
于柳:“你趁火打劫啊,那家四百多一位……”
程深墨吭哧一声,呜咽道:“可怜我孤家寡人守寒窑……”
“别装了,谁让你自个不耍朋友,四年了,楼下的小花猫都生三胎了,也没见我们中医药系草、国家奖学金获得者动过哪怕一丢丢的凡心。”
程深墨顿了顿,脑海里闪过模糊的人影。六年前,他生了场病。此后,常常做相似的梦,梦中他是古代的大夫,身侧总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对自己温柔的笑,却怎么也看不清脸。
梦中他们仿佛经历了很多,醒来时却怎么也记不清发生过什么,唯有加快的心跳告诉他,那个男人是他深爱的人。
因此,程深墨高考后报了中医药的专业。自己在中医上似乎颇有天赋,不仅一点就通,甚至会冷不丁冒出还未学到的知识。他越发觉得,定是有这么一个人的,他们总会遇见。
他回过神,撇嘴道:“谁在学生会查房时帮你遮掩,上课时帮你点到,下课后帮你辅导。严父般教导你的功课,慈母般关心你的生活。要不要我告诉灵玲,情诗是我写……”
“别!爸爸,您就是我敬爱的父亲。”于柳急忙打断,咬牙道,“请,我请还不行嘛。”
程深墨摸了摸于柳的脑袋,乐呵道:“乖。”
手机铃声响起,程深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收起笑意,接通电话。
“嗯,我帮您打听了学校排名,相关资料一会儿发您。专业的话,我认为还是以航航的喜好为好,他不喜欢学师范,您也不要强求……”
耐心地劝解了一番,程深墨挂断电话。旁边的于柳不屑地撇了撇嘴,“你爸又在托你打听他儿子大学报什么专业好?”
“也不费事,帮忙看看。”程深墨笑着回道。
“就他还有脸……”于柳看了一眼程深墨波澜不惊的脸,收了语调,面上仍旧愤愤不平。
他与程深墨初中室友,大学恰好一个专业,又重逢,很快成为朋友。
于柳记得,程深墨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离婚了,小深墨爹不疼娘不爱。初中很少有人住校,他因着父母外地工作,所以才住校。直到初中毕业,他随父母迁居到南方,才渐渐断了和程深墨的联系。
初中生不过半大孩子,几乎都是第一次离开父母,与他人居住。于柳的爸妈爷爷奶奶全出动,帮领用品、铺床单、前后张罗。其他舍友也和他差不多,身旁跟着父母亲友。因着年龄小,还有在哭鼻子的,父母在旁心疼地抹眼泪。
唯独程深墨是一个人来的。自己铺床、自己领饭卡、自己买水壶盆子……整理一切新入学的事宜,井井有条。
反正初中三年,于柳从没见过程深墨父母来看孩子。程深墨放假回家,也是住到乡下姥姥家。
于柳印象最深的一次,学校水痘大流行,程深墨半夜发烧,班主任打电话叫父母来接人,打了四五个电话没有接通,后来好不容易接通了,那边推推阻阻,说上班忙不过来,让程深墨自个回老家。
最终,还是班主任帮程深墨看过病后,将人带回自己家,照顾到痊愈。
时至今日,程深墨还会在寒暑假去班主任家拜访。
那时的程深墨脾气也好,性格也活泼。于柳却感觉总蒙了一层朦胧的纱,教人没办法真正亲近。现在想来,大概这就是戒备心吧。
大学再次相遇,程深墨的脾气仍旧很活泼,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以前的程深墨像是假装融入人群,实则孤独的小兽,而现在的程深墨却像在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有着强大的安全感,没有人会不愿意和他做朋友。
于柳很好奇在高中时发生了什么,让他性格变化那么大。只可惜多方打探,也没找出缘由,好像忽然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顿悟?于柳摸了摸下巴,搞不清哩。
程深墨如果知晓他的疑惑,恐怕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很久之前,对于不称职的父母,他有恨意、有不甘,对于旁人的示好,首先选择警戒。不过,在那些朦胧的梦里,他被爱着长大,他亦有所爱之人,梦醒后,竟全然地释怀了。
程深墨将手机揣回兜里,耸耸肩:“举手之劳嘛,也不碍着什么事,谁教我人帅心善呢。”
父母给他抚养费直到十八岁,尽了一定的职责。相应的,程深墨愿意回报相等的赡养之责。
插曲很小,一揭而过。程深墨揽住于柳的脖子,笑吟吟道,“走,帮你收拾行李去。周五中午我有空,海鲜大餐……”
“少不了你的,大吃货!”于柳道。
-
周五,城南自助海鲜。
程深墨左手拖盘三文鱼,右手托螃蟹,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在喧闹的人群里穿梭。
他极其精准地选定自己喜爱的食物,翩然入座。桌面上,盘碟垒成小山,盘角的食物残渣诉说着刚才战况的惨烈。
程深墨坐定后,一口一片肥厚的三文鱼。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一眼垂头看手机的于柳,问道:“灵玲还没到?”
于柳面色有些涨红,皱着眉道:“不来了,说在上什么箫乐课。她学的萨克斯,上什么箫曲课?”
他碎碎念着,顺手划开了女朋友的朋友圈:
—你是降落凡尘的惊世绝艳,你是我的缪斯之神。
—配图是偷拍的小视频,视频中的男人身着灰蓝亚麻西装,长身玉立,一双丹凤美目半垂着,沉浸在箫声中,清冷疏离。
于柳回神时,发觉自己把小视频都看完。他羞耻地憋红了脸,一边评论表达不满,一边忿愤道:“玲玲说考研是为了能在学校再看几年帅哥!我本以为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这人谁啊?长这样当明星去,当什么老师?!”
程深墨消灭了一盘三文鱼,正双手奋力拉扯蟹腿,闻此,伸长脖子蹭到于柳手机前,好奇询问:“什么老师……”
朋友圈视频只看到个讲桌背景,他扫眼看了一圈评论,大多都是“啊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声,瞥见“天才音乐家”“神仙下凡”之类的字眼。
程深墨出于颜控的本能,手肘捣了一下于柳,催促他打开视频,让自己开开眼。
小视频在屏幕放大、播放,屏幕内的人轻抬双目,眼神似盈满的月光,散发着疏离清冷的晕辉。
仿佛有一条弦“啪”的一声在脑海崩断,嗡嗡的回声由此激荡。汹涌澎湃的、不知名的情绪,从胸膛翻涌而出,淹没了程深墨。
“你……你怎么哭了?”于柳吓了一跳。
手指摸到眼角的泪珠,程深墨张开嘴,声音忽的喑哑:“灵玲在哪个教室?快告诉我。”
于柳懵着神,在程深墨不断急切的催促下,慌忙发信息,得到灵玲的回答:逸夫楼四层401大教室……
程深墨重复默念一遍,抓起手机,飞也似的离开,独留于柳在原地发懵。
程深墨从商业楼出来,十字路口车流穿梭,人流密密麻麻,来回交错。
他环顾四周,喧哗声在他耳边成了忙音。他急切地寻求,一时竟也不知在寻什么,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大声重复——就是他,就是他。
上了出租车,程深墨摁住胸口,掩住疯狂的跳动,渐渐恢复了平静。
当他快步走到逸夫楼前,川流不息的学生从他身侧走过,正巧看见了灵玲。
他脸色微变,快步走向前:“玲玲,你下课了?”
“对啊,墨墨你不在吃自助吗?特意来接我?”灵玲问道。
他们三人相熟,灵玲把程深墨当男闺蜜。
“不是。”程深墨回答得毫不留情,眼神不住往她身后张望,心不在焉地说道,“我看到你朋友圈发的小视频,你上箫乐课的老师是谁啊?他现在在哪里?”
灵玲眼睛一亮,八卦雷达瞬间点燃,拽住程深墨,往树荫下的长廊走去。
“你别拽我……”程深墨不甘心地往教学楼内巴巴张望。
灵玲不客气地捶了他一下:“苏教授已经走了,这时候没准已经出了校门。你再眼巴巴地瞅,啥也瞅不到。”
程深墨顿时如泄气的皮球,萎靡了。
“你什么情况?和苏教授认识?”
两人坐在树荫下,不远处几个学生朗诵着什么古词,带着一种独特的古意的韵味。
程深墨微微仰头,斑驳的阳光从宽大碧绿的树叶缝隙落下,点落在他的脸上,他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生命气息。
“不认识。”程深墨抿了抿唇,“他叫苏……苏什么?”
“苏卿云。我们学院新晋教授,听说十六岁便在维也纳开过演奏会。音乐界的天之骄子,才二十五岁的天才音乐家……”
灵玲夸得只应天上有,程深墨只在心里默念“苏卿云、苏卿云、苏卿云……”仿佛连这个名字,他也喊过万千遍似的熟稔。
他这般丢了魂似的,灵玲捂嘴偷笑。音乐学院里有不少gay,见过程深墨的,几乎都想通过她牵线搭桥,结果程深墨愣是一个也不见。灵玲差点以为他是独身主义者呢,原来不是不动情,而是眼界高啊。
“程深墨同志,你不对劲。快从实招来,否则我可不给你苏教授的课表。”灵玲挑了挑眉。
程深墨回过神,悠悠说道:“玲玲,我的左手虎口处有颗黑痣,这你知道吧?传说前世伴侣的另一只手的相同位置也有颗痣,这是今生相认的暗号。今天我看到苏卿云……”
灵玲惊奇地说道:“难道苏教授吹箫的右手虎口有颗黑痣?我怎么没注意到?你的意思,你和苏教授前世就是一对爱侣?天啊……好梦幻啊……”
程深墨摇摇头:“他没有。”
灵玲顿时气倒:“那你说个屁嘞。”
“他的痣在我的心里,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眼。”程深墨勾了勾唇角。
灵玲翻了个白眼,无语道:“弯弯绕绕半天,不就是你看苏教授长得好,见色起意吗?”
程深墨眨眨清澈圆溜的杏眼,透出几分无辜模样:“年轻人的‘见色起意’能叫‘见色起意’吗?这叫‘一见钟情’,命中注定的‘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