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不可置信地抬眸。
楚晏转头,轻笑道,
“阿彻是世间第三个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呢。”
他就是故意的。
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可不能离开他了。
他卑劣、不惜一切,甚至要用这种方式,逼迫萧彻守在他身边。
只为心底私欲。
那昭然若揭的爱意,若有若无的亲近。
几乎快要将他逼疯!
萧彻指尖发颤,抚摸着那道疤痕,
“第二个人是……”
“是楚玉。”
楚晏替他说出。
这个女人,是他一生的阴影。
不过无所谓了,等明日,所有的黑暗腌臜都将被公之于众。
他要楚玉,永无翻身之地!
“原来她在昭狱说的伤,就是这道墨刑。”
萧彻声音哽咽。
楚晏的后背,刻着“奴”字。
以黑炭涂抹,再也无法消除。
除非是将那块皮肉剜下,再以珍贵草药敷之,让肉慢慢长好。
他是大晟最尊贵的帝王,可尊严却被如此践踏!
楚晏无疑是最了解萧彻的。
清冷如玉的面容下,是一颗怜悯众生的心。
也正是因此,楚晏才敢将心底最深的伤疤,亲手撕开。
只为,换得萧彻的怜悯。
这种怜悯虽然不是情爱,但总能将他绑在自己身边。
楚晏承认,他恶劣,他不择手段。
但,他爱他。
不惜一切,也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既然阿彻知道了这个秘密,可就再也不能离开了。”
描摹着萧彻精致的容颜,楚晏指尖流连,贪婪之心愈发膨胀。
想要将他圈禁在太极殿,日日只能看他一人。
所有的精力、思想,皆为他牵动。
他的一生,只允许自己侵入!
萧彻陷于楚晏的圈套,怜悯之心泛滥,“我可以替陛下将这道疤祛除。”
食指堵住萧彻的薄唇,楚晏眉眼染笑,“等明日吧。”
一切都尘埃落地之时,他会亲手将这道代表过去与屈辱的疤痕消除。
他要……,配得上阿彻才行啊。
窗外惊雷砸向地面。
大雨滂沱,哗啦哗啦,像是要将世间一切罪恶洗涤干净。
雷光映在楚晏脸上,半阴半明,正邪两面。
“阿彻……,要等我啊。”
等我真正大权在握,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哪怕世俗阻止,我也可以用权力让他们闭嘴!
萧彻处理好伤口,垂眸,避重就轻道,“时候不早了,陛下先休息吧。”
他需要时间,去处理这段磨人的感情。
不知何时,大风吹开窗户。
冷气袭来,两人都有了片刻的清醒。
“好,阿彻也要好好休息,明日大殿我会重新翻案。”
这样,你就再也不需要戴□□了。
你我,可以在阳光下并肩同行。
从衣柜里拿出件披风,楚晏将其披在萧彻肩上。
肩膀一沉,萧彻揽着衣领,转身离去。
殿门大开,狂风疏漏,掀起披风衣角。
银线绣制的飞鹤于风中栩栩如生,似乎要乘风归去。
偏殿
萧彻将自己收拾干净,端坐于桌前。
热茶冒着气,萧彻捧在手心,驱寒暖身。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殿门被人推开,烛火忽明忽暗。
“主人,我拿到兵符了!”
多日未见的阿岚出现在宫里,萧彻不觉意外。
将另一杯茶推给她,
“辛苦阿岚了,坐下喝杯茶。”
阿岚神情激动,却也注意到了萧彻不对劲,“主人……,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厮又欺负你了?”
说着,阿岚撸起衣袖,那模样像是去干架。
萧彻轻叹了口气,安抚道,
“他又打不过我,哪能欺负得了我。”
这冲动的性子,也不知嫁到将军府会不会收敛。
“他若欺负主人,就是与整个天机阁为敌。”
阿岚摩拳擦掌,晾他也不敢欺负主人。
萧彻笑着摇头,食指轻弹阿岚脑门,
“你呀。”
拿过兵符,萧彻又说道,
“将他交给楚晏,我们的任务便也算完成了。”
有了整块兵符,边境危机可解,鄞州动乱亦可平息。
做事有始有终,他也该功成身退了。
阿岚有些懵,什么叫任务完成了?
“主、主人,你是要离开盛京吗?”
主人跟楚晏不是相处甚好吗?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功名利禄非我愿,纵横山水岂不乐哉。”
萧彻垂眸,掩去哀愁,从袖中拿出一张薄纸,“对了,这是碟网的诏令。”
持诏令者,即可任天机阁阁主之位。
主人这是……,不要他们了。
阿岚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萧彻打断,
“就当是我送阿岚的嫁妆。”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他一样都不会少。
他的妹妹,可不能被亲家人看不起呐。
“那、那主人要去哪?”
不在盛京,不回玄门,阿岚实在想不到萧彻会去哪。
“天高任鸟飞,江湖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大晟社稷安稳,楚晏实权在握,他也该功成身退了。
“这事,陛下知道吗?”
阿岚小心翼翼地问着。
她总感觉这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萧彻轻叹,
“他还不知道,暂时不要告诉他。”
或许不告而别,才是他们最好的分别方式。
雨停,茶凉,风止。
阳光熹微,那抹红,冲破最遥远的天际。
萧彻将□□收归盒中,换上青衫常服。
窗户大开,清风拂面。
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钟鸣响起,早朝例行召开。
萧彻一步步踩在白玉汉阶上,迎着众臣疑惑的视线,踏入殿内。
“这人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
“是呀,连朝服都不穿。”
“嘶,我看这人身形,怎么那么像萧太师呢。”
众臣立刻作鸟兽散去。
嘶,这可不兴说的。
当今前朝,谁不知道帝师是陛下的心头肉。
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那恨不得是日日黏在一块啊。
楚晏迎着朝阳,龙袍金线泛着光泽。
精致如玉的脸庞,神圣不可侵犯。
十二琉冕垂下的珠玉,遮不住他帝王的傲然气势。
转身落座,群臣跪拜,山呼万岁。
萧彻跪在冰凉地面,俯首称臣。
他知道,眼前这位少年帝王,早已长大。
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
郊外三十万禁卫军全部落入楚晏之手。
整个前朝也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下。
有些人,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小顺子宣读圣旨。
楚玉、张家勾结外敌,意图谋害圣上,祸乱边境安宁更是罪加一等。
吉道年整理了一箩筐罪证。
群臣噤声,原来这天,早就变了啊。
十年磨一剑,亮剑出鞘,必要见血!
这些年楚玉虽身不在前朝,可势力浸透于前朝每一处角落。
楚晏想要连根拔除,只得收敛锋芒,等待致命一击。
好在,他成功了。
金陵萧家翻案,楚晏赐予无上荣耀,可都被萧彻一一拒绝。
人都不在了,辉煌与荣耀埋于黄土。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萧彻敛眉,垂首拱手,
“臣见证陛下称临帝业,深感欣慰,奈何如今身体渐衰,恐不能辅佐陛下左右。”
他要离开!
楚晏瞳孔皱缩,大掌紧握着龙首。
“太师年纪不过才二十二,身体还是能养好的。”
不管找什么理由,他都不会同意阿彻离开!
敢情昨晚那些爱意缠绵,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狗:抱歉,我不背这个锅。
“臣……”
萧彻早知会有这个结果,可还是想挣扎一下。
“朕会倾天下之力为太傅治病,太傅安心待在太极殿即可。”
楚晏急切地打断他。
再让他听到阿彻要离开的话,他要疯的!
小顺子眉头一抖,立即宣布了退朝。
夭寿啦,不是说好床头吵架床尾和吗?
咋这俩还没和好?
第45章 结局
楚晏甩袖离去,出了殿门,一拳打在红栏柱上。
鲜血瞬间涌出。
小顺子跟在身后,眉毛抖得更凶了,
“哎呦我的陛下啊。”
您这自残也不是这么个自残法啊。
怎么着,也得当萧太傅的面儿啊。
楚晏眺望山河,如今他大权在握,意气风发。
留下阿彻,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吩咐城门守备,不准给太傅放行。”
想跑?门都给你焊死!
小顺子:那城门守备能拦得住?
伤着人喽,心疼的又是您。
小顺子连连叹气,即刻下去传旨。
逆着风,楚晏赶往偏殿。
他要问清楚,阿彻究竟是怎么想的?
大力推开殿门,楚晏视线一扫,太阳穴一突突的。
桌上摆着一身朝服,旁边是一个包袱。
萧彻行李少,整理了半天,也不过是几本书几件衣裳和一块玉石。
扯过萧彻手中的包袱,楚晏神情激动,“朕说了不准你走,你不是答应朕,要永远陪着朕吗?”
怎么可以出尔反尔,怎么可以!
楚晏委屈得眼尾发红,紧紧攥着那包袱。
死活都不撒手!
反观萧彻,面色淡然,丝毫不受楚晏影响,“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好聚好散。”
利用也好,真情也罢。
这里,总归是不需要他了。
而楚晏,也不再需要他的辅佐了。
见鬼的好聚好散,楚晏字典里,就没散伙这个词!
“不行!朕不准!”
拉着萧彻衣袖,楚晏扯了又扯,似乎是要将它扯碎。
而楚晏这副样子,落在萧彻眼中,却像是小孩子的撒娇。
没有爱意,只有浓浓的占有欲。
抽出衣袖,萧彻嗓音微凉,
“陛下当真觉得能拦得住我?”
区区京城守备,他还不放在眼里。
楚晏心头一凉,他是打心眼要走了。
他不要他了……
既然如此,他也无需顾忌他的感受了,不是嘛?
楚晏抬眸,盛满碎碎星光。
“若你要走,总该吃个散伙饭吧。”
装可怜,是他最拿手的啊。
可没办法,阿彻就是吃这一套。
那委屈巴巴的腔调,当真令萧彻心软。
左右不过一顿饭,就当是饯别了。
毕竟他与楚晏……
还是有感情的。
“好,那我明日再走。”
萧彻颔首,却忽略了楚晏黑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冽。
还想走?想什么呢?
当他这个皇帝是摆设?
楚晏弯唇,眸色单纯又充满着期盼,
“筵席就设在太极殿,阿彻一定要来哦。”
萧彻点头应下,殊不知他已一脚踩进楚晏给他挖的坑里。
阿岚拿着兵符,前往边境支援。
宫中,只有萧彻一人。
斩断与天机阁的联系,对于现在的楚晏来说,并非难事。
楚晏转身,笑意逐渐邪肆。
卸下单纯无辜的伪装,他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啊。
为阿彻欢喜,为阿彻惆怅。
所有的情绪,一念之间,全然来自于萧彻啊。
所以,他未喊停之前,怎能容许阿彻率先离场!
见楚晏出来,小顺子忙迎了上去。
不对劲,他家陛下很不对劲。
“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楚晏的话,让小顺子打了个激灵。
靠,来真的啊!
咽了口唾沫,小顺子垂着脑袋,瓮声道,“自然是准备好了的。”
您老要的东西,内务府不得麻溜地赶制出来。
不过这物件用在谁身上,小顺子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楚晏:呵,看来你脚指头比你脑子还好使。
“对了,朕不想再在宫里见到鸽子。”
尤其是信鸽。
他要彻底斩断阿彻与天机阁的联系。
小顺子能怎么办,只得应下。
为太师默哀三秒钟。
自家陛下那股偏执劲儿,啧啧,寻常人可受不了。
不过,太师那是寻常人吗?
把这俩凑一对,看起来也挺不错的。
小顺子憨笑着,自己磕的CP最甜了。
楚晏朝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傻笑什么呢?”
跟个智障一样。
他霸道强横帝王攻的气势,都被这厮毁了大半。
小顺子回神,
“那啥,我是想这鸽子是红烧还是清蒸好吃。”
小顺子摸了把松垮的腰带,这两天他都瘦了。
给这俩人操心操的啊,得好好补补。
楚晏:……
昭狱
草席石床,蛇鼠成群。血腥污秽,不见阳光。
楚玉华衣锦绣,与这里的破败荒芜,格格不入。
兵败如山倒,可即便如此,她也要保持大晟长公主的尊严与骄傲。
哗啦——
锁链被狱卒打开。
她在等,第一个的人到来。
可预想中的人没有来,楚玉倏然皱眉,胸腔压抑着怒火。
“你还有脸来见我?”
燕小白一身戎装,倒是比之前出任禁卫军统领,更加意气风发。
楚玉王牌皆系于军队。
可人算不如天算。
姚厉兵符被偷,燕小白临阵倒戈。
不战而降,奇耻大辱!
燕小白抬手,替她整理微乱的鬓发,
“我是殿下的人,怎么会没脸来见殿下呢。”
也该让她吃吃苦头了。
磨平她的自尊,收敛她的傲气。
他要把她,打造成独属于他一人的楚玉。
甩开燕小白的手,楚玉反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掌声回荡在昭狱,格外刺耳。
“本宫可没养过吃里扒外的狗!”
原以为,就算燕小白再跟她生气,也断然不会背叛。
可终究,她还是输在了这仅存的信任上。
燕小白脸被打偏,血腥味在舌尖上涌。
他就不该给她这个脸!
双臂用力,燕小白直接将人抵在墙壁上,动作飒立。
燕小白俯下身,仿若情人间的低喃,
“可惜殿下看走眼了,狗不会反主,可狼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