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傅忆故意在监控下这样说。
他在意陆沉。
陆沉也在意他。
为什么他要毁了两个人的未来?
商榷虽然心软,但不至于圣父。话他带到了,没有义务再苦口婆心地劝小疯子回头,猫猫还在外面等他,商榷说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说你有办法,成全我们。”
傅忆勾唇冷笑,“确实有。可我凭什么告诉你?”
商榷:“就凭我帮他带话。”
“呵,带话……一句话算什么?他要是敢抛下一切回国,当面跟我说,多少还算有点意思,带话……”傅忆目光极冷,满是不屑,“男人之间那点事,不过是图新鲜快活一时痛快。甚至用不了三五年,只是一个转身,就相看两厌各生心思。一旦对方的存在与利益冲突,更会翻脸不认人一脚踢开,甚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等?他拿什么等!我稀罕他等吗!虚伪!恶心!”
傅忆越说语速越快,最后甚至猛然起身,戴着手铐的双手重重砸在玻璃墙上,在旁看守的警官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肩膀,傅忆力气却奇大,一抬肩将其掀翻在地。
脸几乎贴在玻璃墙上,五官狰狞——
“你想和他在一起,两个男人……呵呵,你以为你在他心里有多重的分量?”
“整个草原就剩我一个了,这世上只有我能做到……但我就不告诉你,商先生!哦对,我该叫你什么?大嫂……哈哈哈,不对,你成不了我大嫂,一辈子,都不能!”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节,傅忆一头撞在玻璃墙上,砰的一声巨响,加厚的钢化玻璃瞬间爆裂成蛛网状,殷红的血液顺着网络蔓延,在商榷眼前织开纵横交错的红色线路。
商榷怔坐原地,看着傅忆仰面倒下去,嘴角带着笑意,眼中带着商榷从未见过的光彩。
平静的会客室骤乱,包括商榷在内的来访者被引导着即刻离开,商榷仓促中回望,见有人试探傅忆脖子上脉搏,然后丧气地摇了摇头。
……
回放监控,又问了商榷几个问题,初步排除他的嫌疑,警方才放他去领自己的猫。
因为会客室是严禁宠物进入的,商榷去见傅忆之前,嘱咐猫猫,好好待在门卫处,别担心。
商榷还没有从傅忆一头撞死在自己面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浑浑噩噩地走到门卫处,猫猫立马跳进他怀里,用头顶蹭他下巴,“喵?”
进去的时候是律师和商榷一起,再出来只剩商榷一个——律师来的时候也没想到今天会碰上嫌疑人畏罪自杀这样棘手的事——猫猫直觉不妙,从头到脚观察商榷,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怀里抱着猫猫,商榷才觉得惊魂不定的心落到实处,向帮他照看猫猫的门卫道过谢,商榷抿着唇出门。
一路无言,直到回了家,商榷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握着猫猫双爪,“傅忆死了,不,是小时,真的死了。”
猫猫也僵在原地。
死了?
傅忆说要专注一处,所以就放弃了这个世界的躯壳?放弃这个安逸温存的世界,放弃了……陆沉?
猫猫头一次,真正对傅忆产生了恐惧——这种能抛舍一切、心无挂碍的人,还有什么能阻止他疯狂的行径?
猫猫和商榷不约而同地想到,陆沉说过——毁灭,毁灭一切,大概就是傅忆的最终目的。
像烧尽千里草原的那场大火一样,疯狂过后,什么都不剩下。
在惴惴不安中的情绪中,他们得到了,吴国和楚国战火再次爆发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再有三四万字就完结了~
翻出了之前没写完的一个短文,放出来随缘更着玩叭
第75章 开战
两国的摩擦,盘桓了半月,起先是吴国遇害副使的妻儿悲痛过度,齐齐赴死。因此吴国谏院群情激愤,上书皇帝要让楚国血债血偿。
然后是边境,今天吴国村落里的鸡鸭跑到楚国人家里,被宰杀炖了;然后又说吴国的拐子拍走了楚国的幼童,采生折割毫无人性……随后便是百姓之间流血冲突,继而两国边境驻军交火。
吴国集结军队,挥师北上,强攻陈州,消息传到楚国京城时,陈州军民已死守三日,如果再无支援,恐怕就要沦陷敌手。
朝廷上下乱成一片。
先是争论主战或是主和。主战派痛斥主和者,敌国寻衅岂可纵容!国家疆域,寸土不让!
主和派称,如今国家百业兴旺百姓安居,与吴开战,即使得胜,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再者,国家久安,重文轻武,真要作战,谁来领兵?
英勇将军徐锐倒是正当盛年,但徐家和周家是姻亲,当年周家大公子就是借着姑父的名头得以投军,三军将领只认徐锐与周墨,对其他将领视若无睹。
如今徐家又出了个信王妃,若再树军功,那岂不是权倾朝野无人匹敌。
皇帝是否担心臣子功高震主尚且不说,后宫几位娘娘的母家,向来水火不容,这回倒团结一致起来。话说得好听,吴国宵小岂用英勇将军出马?坚决反对再由徐家领兵。
朝堂上争吵不休,康元帝听得头痛欲裂,拂袖将案上奏折悉数扫落在地,“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堪用,难道要朕御驾亲征尔等才满意!”
皇帝年过四旬,虽然素来身体强健,但自从明月狼死去,他的精神体力大不如前,时常觉得晕眩乏力,脾气也更加暴躁。
见帝王大怒,众臣瞬间停止争论,齐声道:“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吴国寻衅,尔等无用,朕如何不怒!到底谁能领兵御敌!我大楚难道竟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众臣垂头装死,兵部尚书出列称:“陛下是大楚之本,怎可涉险亲征。如今几位皇子已近弱冠,尤其安王信王受帝王封享百姓养,自然应当为君父分忧为百姓而战。”
此言一出,在场众臣各有心思,皇帝有所动摇,按着额角为难道:“皇子代朕领军,自然能振奋士气。但诸皇子,无人有领兵打仗的经验……”
刑部尚书顺势道:“众位皇子虽无经历,但安王殿下居长,又曾得陛下躬亲传授武艺,于情于理都应担此重任。若以安王为主帅,可令周家书意为副襄助。安王能定军心,周墨又多智谋,至于先锋副将等,再从兵部划拨,如此,我军定能战无不胜!”
康元帝闻言神色肃然,“爱卿所言有理。看来,安王确实是主帅的不二人选……安王何在?”目光扫过殿下众臣,却没见傅思。
周太傅回禀道:“前些时日,老臣给安王布置课业过多,殿下夙夜刻苦,染病卧床,因此未曾上朝。”
康元帝面色不虞,“健壮男子,怎至于因为课业病倒?莫不是他早想到朕有重任予他,故意躲懒?”
周太傅神色一敛:“殿下定无此意,确实染病不起。”
“罢了,军队开拔也不是今日。有病,就治!”康元帝下旨,“太医院上下,务必速使安王痊愈,若延误战机,定不饶恕!”
康元帝与心腹的臣子在朝堂上一唱一和,套下圈子让傅思跳的时候,“病中”的傅思正微服离府,应傅忆之邀,坐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说故事。
“话说二十年前,尚是二皇子的陛下带领我大楚铁骑,荡平草原蛮夷。一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将蔓蔓野草烧成滋润沃土的养料。将那些草原蛮子全族夷平,据说,光是埋尸体的巨坑就挖了十余。草原领土,由两国平分,如今陈州沃原,便是这些蛮子骨肉滋润出的。如今烽烟再起,我雄师必定……”
满堂宾客听得饶有趣味,没人注意到角落里两位青年。
“那一战,你母亲与明月信也葬身其中?”傅思看着坐在身旁,从容饮茶听书的傅忆,他额头眉心结着一大片血痂——他对皇帝称是失足跌伤,因此也免了上朝,实际只有傅思知道,他的伤是怎么来的,更感叹他对自己下手之狠。
傅忆冷笑道:“蠢死了。若是他们死在二十年前,我从哪来?心死在那时候,皮囊还苟延残喘了许久。”
恐怕在他眼里,全世界都是蠢货,傅思不跟疯子较真,接着道:“如果这一战,能战胜吴国,收回草原故土使其完整,你母亲在天有灵大概也会欣慰。”
“呵,姓了傅的土地,还算是草原故土么?”傅忆摇着头吹开杯中浮茶,“分崩离析哪能重归完整?再说,收不收回又有什么关系?打仗本身不就很有意思么?尸横遍野,流血漂橹。兵围城下粮草断绝时,甚至易子而食……成王败寇,胜者又摆出仁爱万民的姿态,名垂青史……雄图霸业,不就是穷兵黩武。打仗,不就图这个么?”
傅忆的偏激已经无可救药,傅思并不打算白费口舌劝他回头是岸,只是道:“我知道父皇打的什么主意。你们父子二人搅乱天下,却让我去鞍前马后以命搏杀,我不会让你们如愿。”
傅忆摇摇头,“你会去的,而且会自愿去,为傅家,为楚国,为百姓,抛头颅,洒热血。”
作者有话要说:
傅忆: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晚上见~
第76章 心甘情愿
傅忆说得笃定,傅思其实并没有多少底气。一来纵使早知目的又有何用?君命难违;二来,国家危难之际,不说他是受百姓奉养的,就算平民中昂藏男儿又怎能袖手旁观?
商榷是学历史的,他知道千载岁月里,有多少为国纾难得仁人志士,更敬重他们身上的英勇气节。
傅思不想做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商榷不会喜欢这种人。
但,明知是为人作嫁,傅思真的要搭上生死之险,去冲锋陷阵,将万里河山拱手献给那疯子?
不甘心,终究有些不甘心。
而且,万一在战场上丢了性命,他与商榷的故事,就彻底完了。
傅思捏着茶杯,听台上说书先生还在口若悬河地讲述当今陛下当年如何英勇,引得百姓激昂,以为吴国来犯,不过是小事一桩,天塌下来有傅家顶着,京城依旧歌舞升平平安无事。
没人知道,这战火是皇帝自己烧起来的,为所谓大业铺路,这火若将万把百姓燎成灰烬,也只是必要牺牲,微不足道。
时近正午,说书先生讲得口干舌燥,重拍醒木作结不讲,听客们三三两两散了,或归各家粗茶淡饭,或进酒楼觥筹交错。
傅思与傅忆走在人群中,傅忆突然道:“大哥生辰快到了吧?”
傅思冷道:“说到生辰,你倒过在我前头。好好跟陆沉在国外待着,何必自作自受,弄成现在这样子?”目光落在他额头的伤疤上。
傅忆勾唇笑了笑,抬手轻碰伤处,乖觉得让人毛骨悚然,“那天吓到大嫂了吧?哦对,我告诉过他,他一辈子也成不了我大嫂。我说过很多谎,但这一句,是真的。”
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傅忆这种恶劣的笑意就像小孩子亲手打破了自己的玩具,还要让别人也玩不成的恶作剧得逞的神情。
有病!
“生日还是要好好过的,虽然我们的母亲都不太喜欢我们,但至少,在出生前,你是被期待的。”傅忆缓步走在街上,语气像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平淡,“你有个同胞弟弟,我也有,而且不止一个。可惜,他们都没活下来,不然,会更有趣些。”
傅思讶然侧头看向他,他的神情是那样淡漠,好像说的不是生死,而是天气不好而他刚好没带伞,偏偏是这样轻描淡写,傅思觉得有些透不过气,迟疑良久,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七岁以前,我没见过你。那天,雨下得让人心烦,我看见你那倒霉透顶的模样,心想,越是可怜的人越能忍,忍到实在忍不了的时候,就会死命地反扑,多有趣。所以我选了你。”
傅忆仰望天宇,闭上眼,天气晴朗,他却像仿佛沐浴在斜风骤雨中,嗓音潮湿。
“但你让我有些失望,我以为能从你身上看见他们的影子——包裹着愤恨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将所有人笼罩在阴影之下。本该是噬人的猛虎,你却成了软绵绵的猫……”傅忆嗤笑一声,“白费我设计让你进京,倒不如让你在蜀州吃一辈子火锅,混吃等死算了。”
傅思冷他一眼,到现在才知道,当初淑妃病重的假消息以及进京途中的刺杀都是老二安排。
不过,祸兮福所倚,这正是那时候,傅思才来到商榷身边。
认真算起来,傅忆还是媒人。
“你步步为营,与全世界割席,不觉得累么?”傅思背手缓步,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男女老少各有其态,买卖东西的讨价还价,偶遇亲朋的寒暄交谈,稚子顽童拿着木棍充当刀剑你追我赶……各得其乐,只有傅忆自找折磨。
“人活着不就这样么?”傅忆反问,“我说过,我有法子让商榷来到这里,你又何尝不是自找苦吃?”
傅思也问他:“难道你愿意让陆沉来这里?”
向来口齿犀利的傅忆语塞。
低声喃喃了句什么,傅思没听清。
“迄今为止,你也不是完全无趣。游戏就快结束了,抓紧时间和商榷道别吧。”傅忆长舒一口气,格外轻松,甚至狡黠地对傅思一笑,“大哥——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现在反悔让商榷来这里和你同生共死还来得及哦。”
狂妄的疯子!他还没决定去战场拼死拼活呢!就算要去,也得让商榷安安稳稳的!
傅思给他一个白眼,迈步走开,迎面撞来个半人高手握竹棍的小男孩,旁边还有几个涂花脸的小孩,面面相觑一阵,四散跑开了。